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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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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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欢读小说的吗?推荐一本奇幻小说,以苗族为背景的故事,中国的《哈利波特》。各大网购平台搜:山外,林舟,广东旅游出版社

苗疆传说,科幻与巫术,穿越和异世界,末世与重生…不落俗套,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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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e: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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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遁世




八月的一个清晨,暴雨过后,苍翠陡峭的山岭。
一辆破旧的捷达车在山岭前停下。驾驶座上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颊如削,目光如炬。他摇下沾满泥泞的车窗,探出头向上望去,只见盘山公路迂回折往,向上没入云雾中。
年轻人估摸盘山公路的坡度:有的地方 30 多度,接近汽车爬坡的物理极限。他担心手下这辆十多年的捷达爬不上去,或者爬到半截溜下山崖致使车毁人亡。但更多的是兴奋:一直渴望来一场真正的挑战,今天终于如愿了。于是挂二挡换一挡,开到最大马力,隆隆上路。
汽车颠颠簸簸几个之字来回,过了半山腰。突然间轰轰隆隆, 地动山摇,大大小小的石头溅着泥泞往下滚。不断有石头砸在车上, 砰!砰!咚!咚……
泥石流!车窗前、后视镜里,滚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此时停车、倒车都是死路一条,唯有加速往前冲或能逃过一劫。年轻人握紧方 向盘,踩死油门。车却“呜呜哄哄”,十分吃力,似乎到了极限。 打滑!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偏偏车轮打滑,陷在泥坑里。
年轻人迅速下车,从后备箱里找出几块木板和一捆尼龙绳,转身两步,蹲在车轮前,把木板捆在轮胎上。捆好后胎,正要捆前胎, 忽然听见“咔嚓咔嚓”碎裂的巨响。扭头一看,山顶火光崩裂,一块巨石滚下来,裹挟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泥沙。
年轻人迅即扔下木板和绳子,冲进驾驶座,猛踩油门。谁知此



处正是盘山公路之字回折的地方,车猛向前窜,冲出路面,飞在了半空中。
又有石头猛然砸中车门,砸得安全气囊顿时弹出,打在年轻人脸上。年轻人拨开气囊,发现车悬在半空中。他还没来得及惊讶, 就有一个黑影重重地砸在前盖上,咚的一声闷响。只见一个男子的脸贴在撞碎的前窗玻璃上,满是血迹,额头上一道伤疤还在冒血。那男子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年轻人,艰难地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男子说得艰难而含糊;年轻人只辨别出“生……死…… 门……”几个字。
“什么?你说什么?生死门?什么生死门——你是谁……时? 石?什么石头……记住?记住什么……‘爷’?‘耶’?‘耶’什么……”年轻人一边问,一边试图打开车门。然而车门怎么都打不开。忽然间, 不知又是哪里猛然一震,把窗前的男子震飞得无影无踪,年轻人也 被震得失去了知觉。



年轻人名叫池舟,是个典型的“人生输家”,从起跑线输到现 在的那种。从记事起,就不知道母亲是谁。从幼儿园到高中,读书不行, 调皮捣蛋、混社会倒是一把好手。初中被选进体校,练了几年被劝退。高中毕业跑去部队混,两年过去,干也没提,军校也没考上。拿着 退伍费漂在北京,上了半年计算机培训班,找了份码农工作。然而 改不了生就的犟脾气,不经意间得罪了上司和同事,又因病住院, 很快便“被辞职”。为生计当起了骑手。不料老家的父亲又大病一场, 让他花光了所有积蓄。女友说拜拜,说他无房无户口,和他在一起 拉低了生活质量,结婚更得“阶层下滑”。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六月份的时候,池舟在送外卖 途中出了车祸,摩托车报废。他左腿骨折,只能卧床养着。整整一个月, 独自窝在出租屋里,只有一只布偶猫做伴。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 穷在闹市无人问”。
猫是战友留下的,名为“大喵”。战友在一次缉毒、缉枪行动

中受了重伤,临走前把大喵托付给了池舟。谁料六月底,大喵突然拒绝进食,换什么猫粮都不管用。带去楼下的宠物医院,大夫看了, 说没病没灾,就是衰老,可能寿数到了。池舟问还有多少时间,大夫说可能一天,可能是一个月、一年,甚至更长。池舟在心里嘀咕: “嗯,跟算命的大仙一样准。”
三天后的清晨,池舟醒来,感觉跟往常不一样。枕畔没有“喵喵” 的叫声,池舟习惯性地伸出臂弯,也没有搂到大喵。
大喵伏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醒不过来了。池舟突然间异常渴望和人说话,打开手机通讯录,却又找不出一个人来。以前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联系过几个同学、战友和所谓的朋友,却都是寥寥几句场面话,“在哪儿发财呢”“有女朋友没有”“什么时候办事”……你是谁?谁会在意?
池舟拍下大喵的遗像,发朋友圈,写道:“感谢生命中曾经有你, 一路多保重。”盘坐在沙发前,抚摸着猫,感叹,“人既有死,又 为何而生。”这是一部文艺哲学片里的台词。池舟向来不看这类无 病呻吟的东西,无奈这一个月实在无聊,见是豆瓣高分,便瞄了几眼, 听见这句,想起牺牲的战友,就记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舟被微信提示音惊醒。点开手机,有人问: “好久没联系,最近怎么样?还记得我吧?”头像是大漠风景,微 信名是“柳志峰”。池舟正努力回想这人是谁,接到柳志峰的语音 通话。然而信号极差,声音断续,两人“喂”了半天,不得不挂掉。过了一会儿,接到柳志峰的文字消息:“信号越来越差,我长话短说。”
池舟和柳志峰断断续续文字来往了半日,终于理出个头绪来。柳志峰是几年前池舟父亲做脑瘤切除手术的主刀医师。人到中年, 经历了变故,厌倦了红尘,便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驻东南亚和拉美援助医疗。两年后,想到同胞也有需要,便联系相关组织,赴边远山区做医疗志愿者。同行的本来还有一位支教老师,不料老师事到临头退缩。当地的联系人着急,柳志峰便打开通讯录逐个询问。



一圈下来,正巧联系上了池舟。柳志峰说:“这个支教不是暑假来一两个月混资历,至少得一年。据说很快就要封山,进山后,要明年七八月才能出来。”
池舟不假思索就答应了,问学校在什么地方。柳志峰回道:“我也说不清楚,地图上找不到。你来 A 省 B 州 C 县 D 镇,我接你。一定要在八月底之前赶到,晚了就过不了生死河。”
“生死河?”池舟这几天无聊,看过不少玄幻片,才刚又经历 了生离死别,止不住瞎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来信?”再一查B 州C 县,位于西南,多少年来,一直被各种神秘的传说加持,什么赶尸、养蛊、邪术、蚩尤后裔等。池舟早有去探个究竟的想法,如今机缘凑巧, 心中不由有点小小的兴奋和期待。
事不宜迟,池舟料理了大喵的后事,卖掉二手摩托,退掉出租屋, 收拾行囊,开车直奔 C 县 D 镇。京昆高速转二广高速,一路南下, 过“八百里洞庭”,跨澧水和沅水后折向西。正逢南方汛期,一路 瓢泼大雨,走得十分艰难,五天后才抵达 C 县县城。
在县城休整一晚。大雨继续倾泻,第二天早上才暂且止住。乘雨停的间隙,立即出发赶赴 D 镇。不料道路多处被泥石流和地裂阻断,工程人员艰难抢修。午后路遇一辆旅游大巴,抛锚陷在泥沼中。池舟停下来上前帮忙,完事后又被感激的司机和游客请进大巴里, 吃东西聊天,耽搁了小半天。故而五十多里的路,走走停停,一整天还没走完。
第二天清晨,接到柳志峰的微信:“到哪里了?”打开手机地图, 发现已经到了“野鸭子岭”脚下,翻过山岭便是 D 镇。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池舟驾车沿盘山公路翻越“野鸭子岭”, 遭遇泥石流,车冲出路面,悬在半空中,一个男子重重地砸过来, 满是血迹的脸贴在破碎的前窗玻璃上,惊讶地看着池舟,似乎要说 什么。突然间,不知又是哪里猛然一震,把男子震飞得无影无踪, 把池舟震得失去了知觉。



夕阳投过来橘黄色的光芒。池舟醒了过来,一手遮住阳光,一手揉额头。定神下来,四下张望,发觉车悬在半空中:车后几十米处是悬崖和盘山公路,下边是一条河,河边一棵大树伸上来,树顶距离车尚有一两米。池舟揉眼睛,掐胳膊,仔细看。没错,车就是悬在半空中,就像冲出山岭,坠落到半截被定格了一样。
前窗玻璃碎了,沾着血迹。这让池舟记起,似乎曾见过一张满是血迹的脸贴在窗前。他努力回想那张脸是谁,好奇那人被震到哪里去了。忽然听见砰砰咚咚的声音,从后视镜望去,后边野鸭子岭上的石块往山下滑落,有几块弹起来砸在了车后盖上。
又听见嘎嘎哑哑一片叫声,前方一群野鸭子飞过来。五彩斑斓, 映着红彤彤的夕阳,撩动着雾气。
野鸭子越飞越近,池舟看得出神。领头的几只鸭子突然“嘎嘎” 大叫着往下跌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更确切地说,是一张透明的、张紧而富有弹性的网膜,鸭子们撞上去,弹回来,跌跌撞撞往下滚。一群鸭子,百十来只,前赴后继撞上来,跌下去。有鸭子扑棱着,稳住姿态,接着飞,没两下又撞了上去。
有一只鸭子摔在车前窗,扑腾几下,卡在了碎裂的玻璃中。蹬 腿扯脖子,“哑哑”直叫。池舟欠身上前,小心拨开碎玻璃,救下鸭子。
正查看鸭子的伤势,听见身后轰轰的撞击声。扭头一看,一块巨石砸下山坡,正向这边飞过来。还没等池舟反应过来,巨石砸在车尾,轰隆一声,车跟野鸭子一样,被弹出来,往下翻滚。
车翻滚几次,重重地砸在岩石面上,四轮朝天。池舟倒立在驾驶座上,眼冒金星。平生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不免发蒙。他深吸一口气,镇静下来,思考对策。蓄积力量,用力贴住座椅,双脚顶住仪表台,一只手撑住车顶,一只手解开安全带,放下身体。感觉有东西往脸上滴,用指头抹来一看,是沾着血的汽油。不好,要爆炸! 池舟迅即摸到车门把手。然而车门打不开,用拳头砸,用脚踹,
怎么都不行。只能另想办法:他从身下摸出一个水壶,拿来砸掉前窗破碎的玻璃,忍住痛爬了出来。



听见身后“嘎嘎”鸭子的叫声,池舟又返身救出野鸭子,捧在怀里,滚到一边。站起来,踉踉跄跄跑向一棵大树,没几步,只听见身后“嘭”的巨响,就被巨大的气浪掀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池舟在“呷呷”的叫声中醒来,臂弯中的野鸭 子一瘸一拐想要爬出去。池舟忍住疼痛,挪开手臂,放走鸭子,目 送它趔趔趄趄钻进草丛里。他撑手坐起来,靠在树干上。四下张望, 只见雾气和月光笼罩着树林,朦朦胧胧;远远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隐隐约约;一条小河在月光下闪动,恍恍惚惚。
池舟四下里搜寻手机,又拿手摸索。然而哪里还找得着?于是拢起嘴朝四周大声喊:“有人吗?救命……”一直喊,直到再也喊不出声。然而连个鬼影也见不到,只听见远远的回音。
大难不死,难道不应该遇上绝世美女以身相许,或者有世外高人传授毕生功力吗?至少得有个穿越动作吧!然而什么都没有!看来就是简简单单地丢掉性命。
忽见河那边有火光闪动。火光越来越近,依稀可见两个白衣人, 蹚水渡河而来。在月光和雾气中,那火光和白衣忽隐忽现,飘飘悠悠。池舟一向不信牛鬼蛇神,见此情此景,也发慌了:“生死河?白衣 无常?鬼火?”池舟凝目望着,额头渗出细汗。他哆嗦几下,大叫 一声,“什么人?”没有回应,那白衣人和鬼火影影绰绰,没入飘 忽的雾气中。
池舟再次壮起胆子大叫:“什么人!”却见雾气中走出了一对 年轻男女,好像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电影中走出来的阿哥阿妹。 阿哥头缠青白格帕子,左边漏出一截坠在耳边;上穿青白色无领镶 边对襟马甲,露出壮实的胳膊;下着黑边米白色长裤,裤脚挽到膝上。阿妹缠红绿条纹头帕,戴银色飞鸟图案的耳环;上穿粉白色圆领宽 袖大襟短衣;下着米白色绣边百褶裙。
阿哥阿妹走到跟前,俯身问:“你就是池舟吧。”池舟点头, 要问两人是谁,却已经虚弱得出不了声。阿哥和阿妹商量几句,转

过身,让阿妹扶池舟爬上他的背。阿哥背上池舟,阿妹在一旁搀着。三人穿过雾气,蹚河往对岸走去。阿哥的背宽阔结实,阿妹的手柔软温暖。池舟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池舟只觉大腿一阵灼痛,大叫一声,睁开双眼, 只见床头站着一位男子,手持棉签和碘酒,看样子是在给伤口换药。男子四十岁左右,黑色西裤,白色衬衫,黑色和浅灰色相间的细格 子领带,浓密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眉毛微锁,薄薄的嘴唇却露 出笑意:“痛醒了?”他一边换药一边自我介绍。池舟听了,笑道:“刚才就猜,你肯定是柳志峰柳大叔。”柳志峰锁起眉头:“那么显老?”
池舟想起昨夜的阿哥阿妹,问柳志峰:“昨晚在野鸭子岭,两 个年轻人把我背过来的,他们是谁?”柳志峰笑道:“他俩回野鸭 子岭接货去了。你正好提醒了我,我说好午饭后过去帮忙的——你 一定饿了,我先出门弄点吃的。”池舟饿得不行,说:“我跟你去。” 柳志峰让池舟留下养伤,却拗不过他一再坚持。
池舟的衣裤洗了还在晾着,柳志峰便找出了阿哥的让他换上。两人出门。池舟发现,自己躺了一夜的房子是吊脚楼:木质结构, 下面一层架空,上面一层住人,环绕着围廊。
池舟扶着围廊栏杆转一圈。只见一面侧墙上挂着蒜、辣椒、玉 米和一些不知名的蔬果的种子,点缀着各式各色翎毛。转到后墙, 就见屋檐下扣着几个蜂桶,蜜蜂进进出出,一片嗡嗡声。又转到另 一面侧墙,就见墙上挂着各式兽皮,挺多都叫不出名,只认得一张 是蟒蛇皮,一张是麂子皮。有一张是大型猫科动物的,斑纹不是老 虎的条纹状,而是一块一块的。池舟琢磨半天,自言自语道:“豹子?”正疑惑,听柳志峰在身后说:“是云豹。我刚来时也好奇,据说有 些年头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打的。”
二人下楼,走在街上。两边是依山傍水而建的两排吊楼,民居 和店铺夹杂,中间一条石板路,沿着河流的走势蜿蜒,窄得错不开车, 石板缝里顽强地长着青草。



路上当地居民和游客参半。池舟本以为穿上阿哥的传统服饰是入乡随俗,哪知街上人来人往,衣着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偶尔才见上了年纪的穿传统服饰,但不似池舟所穿的鲜亮白色和红色, 都是黑色、灰色等朴素老气之色。
两人找了家小店吃米粉。聊起 D 镇。柳志峰来此已快一个月, 一个月来的耳闻目见,再加上网上搜索,让他大致了解了此地的风土人情。这 D 镇所在的 C 县,各族杂居,当地人分为军、民、土、苗四家。苗家就不用解释了;“土”是当地土著的自称,然而据他们自己的说法,其实也是从别处迁徙过来的;“军”是对历朝历代从北方来的驻军及其子嗣的统称;“民”是对各方移民的统称,五花八门,据说有从山东等地逃荒过来的,有从中亚流放过来的,甚而有从万里之遥的大洋彼岸传教过来的。
自有史记载以来,此地先后出现了几个夜郎小国,自称“大戎”“大庸”之类,后被中原政权收编,择选当地土著豪强立为土司,间接治理, “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当地人只知有土司, 竟不知有皇上。清末改土归流,废了土司,留下权力真空,各方势 力混战,“匪患”不绝,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才平定下来。
当地人先是说本地土语。明清两代,因和周边贸易往来,多数人或多或少都讲一点周边的汉语方言。自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起, 当地土语逐渐被汉语方言替代,随着网络的渗透,“00 后”连汉语方言也不讲了,直接说普通话。
又说起笼罩当地的神秘的传说,赶尸、养蛊、悬棺、邪术等。 柳志峰说:“我也和你一样好奇,刚来的时候,逢人便问。都说是 人猎奇胡编的,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就是‘你信人吹牛,晚上没饭吃’。有人说‘我也是看了小说、影视,才知道,原来祖上还盛行这些’。”



吃完饭继续赶路。池舟问:“咱们去支教的学校在哪儿?顺路的话,去看一眼。”柳志峰道:“不在D 镇。要沿生死河顺流下去, 到山外去。”池舟说:“昨天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还以为那就是。”

又问这生死河在哪儿,到底什么样,这“山外”又是什么地方。柳志峰说,“我也不太清楚。也曾打听过,D 镇当地人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比一个神乎,真真假假你也分不清。”
原来生死河的尽头有一个隐秘去处,那里的居民称之为“山外”, 自称“山外人”,称其余的世界为“山内”,称世人为“山内人”。这山外人把持了通往山外的通道,不允许外人进去,故而 D 镇当地人中,即使是和“山外人”同宗共祖的族人,也不知道这“山外” 到底是什么世界。
柳志峰说:“你来是接替一个女大学生。那姑娘刚毕业,原打 算去山外支教一年,边支教边准备考研。哪知道来到 D 镇,听了不少传闻,说那里有凶猛怪兽出没,说有人进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甚而有传言说山外人拿活人祭神。又从网上看见新闻,女大学生被 拐进深山给人当老婆,被打断了腿怎么都逃不掉。被吓跑了。”
池舟忙问:“有什么怪兽?真拿活人献祭?”柳志峰摊手道: “你问我,我问谁?”池舟笑问:“你就不怕?”柳志峰缓缓道:“早看淡了生死。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回事。”



说话间,来至一座廊桥前。廊桥是榫卯接合的全木结构,经过 多年的日晒雨打,古旧斑驳。游客和商贩三三两两,或倚或坐。桥下面, 一座小小的木码头从河岸伸到水中。
过廊桥走不远,到 D 镇的新镇区。街景大变,宽阔的马路,两边是钢筋水泥丛,夹带着几栋不伦不类的欧式建筑,和全国各地的新城区大同小异。
有外卖骑手骑着摩托车,迎面驶来。摩托车是辆“趴赛”,和 池舟在北京送外卖时骑的一模一样。骑手穿的制服、戴的头盔也和 池舟之前穿戴的一样。甚而连后座上的外卖箱也一模一样。此情此景, 让池舟仿佛回到了北京郊区的日子。
正恍惚间,忽见前方一辆吉普车闯过红灯,风驰电掣冲过来, 要撞上骑手。骑手正戴着蓝牙耳机接电话,没注意到,犹如池舟出



车祸时的情形。池舟急忙大喊:“小心后面!车!”骑手没有反应。池舟捡起一块石头,朝骑手砸了过去。骑手连人带车被砸翻在地, 扭头看见撞过来的吉普,急忙翻滚到一边。吉普碾过摩托车的车轮, 呼啸而过。
没等骑手反应过来,七八辆吉普接二连三横冲直撞而过。“呜呜” 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就到了跟前。全副武装的特警从车窗和 天窗敏捷地探出身子和突击步枪,瞄准前方的吉普,“嘟嘟嘟”“噗噗噗”“啪啪啪”地射击。骑手被吓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迅即匍匐爬到人行道上,躲在梧桐树后。
这边,池舟将柳志峰扑倒,躲在路边的绿化带中。池舟听见流弹从耳边呼呼而过, 忙查看柳志峰。大叔惊恐万状,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好在并没有受伤。
枪声远了,很快就听不见了。池舟从灌木丛里钻出脑袋,朝四方打探一番,站起来,转身拉柳志峰,说:“没事了。”柳志峰腿软,站不起来。池舟拉了几次才拉起来,搀扶到路边的一条石凳处, 揶揄道:“说好的‘看淡了生死’呢?”柳志峰白了池舟一眼,坐下来喘气。
柳志峰回过魂来,说:“这里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啊。”拿出 手机查找,原来最近有毒贩和军火贩子逃窜到这D 镇,警方正在追捕。
池舟见柳志峰缓过了气,便去查看外卖骑手和路人的情况。万幸都没有受伤,就是被吓得不轻。反倒是两三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啊乱叫,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枪战,到处找子弹壳,拍照发朋友圈。



继续赶路,一路议论着刚才的枪战,又说起池舟的军旅生涯, 很快来至野鸭子岭脚下。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幅绝美的油画:远处是野鸭子岭苍翠的山岚,山岚脚下蜿蜒着清澈的小河,河边延绵着绿油油的草地, 草地里缀满了各色野花。

有一对青年男女,站在河边一棵高大的油桐树下,笑盈盈地招手。池舟认出是昨天的阿哥阿妹。两人都背着背篓。阿哥挎着刀,背着 弓箭,面目俊朗,身着浅色短马甲,无袖无扣,现出结实的胳膊和 腰腹。阿妹挎着青白蜡染包,眼中含笑,身着米黄色短上衣,露出 小蛮腰。
池舟和柳志峰紧赶几步到阿哥阿妹跟前。柳志峰介绍池舟,提到了刚经历过的枪战,说池舟“果然是当过兵的,身手不错”。
阿哥先介绍阿妹,一口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这是‘西兰卡普’,我们都叫她西兰。”池舟握住西兰的手,盯着西兰说:“复姓西兰?”西兰笑道:“是昵称。‘西兰卡普’是织锦的意思。”
阿哥自我介绍,姓“DebXot”。池舟学着发“DebXot”的音, 不伦不类。柳志峰笑道:“算了。就按普通话发音,‘ 岱箫’。” 说着,拿出手机敲出“岱箫”二字。池舟见了,哈哈笑道:“巧了, 我有个战友就姓岱。”
岱箫的名更奇怪,发音类似“画巫朗达”。据说“画”是岱箫的乳名,“巫”是父名,“朗达”是山外一座有名的山峰。岱箫说, 这名字太为难山内人,叫他“岱箫”或者“画巫”就行。
岱箫又说:“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洪书勇。”池舟很意外:“你还有身份证?”岱箫笑道:“是。以前好多人都不登记户口,不办身份证。现在开银行卡、办手机必须要这个。”柳志峰好奇:“你们在哪儿上户口?”岱箫说:“在D镇。山外没有政府的人。”
池舟问道:“这‘山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岱箫说:“不好意思。为保持祖上的生活方式,山外不允许山内人进入,也不允任何人向山内人多说。果乃们——也就是头人——准许你们俩进入山外,已经是破例。”西兰接话道:“明天回到山外,就什么都知道了。”
池舟没忍住,又问道:“听说你们那里怪兽出没,拿活人祭祀。真的假的?”西兰笑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池舟追问:“那就是确有其事?”
西兰和岱箫岔开话题,说大可不必惧怕,山外不是传言中原始、



野蛮的地方。山外虽然不许山内人进入,却从来没有断过和山内的 联系。山外人满十六岁后,会去山内待两三年,然后决定是回到山外, 还是留在山内。很多人跟岱箫和西兰一样,选择回到山外,源源不 断地带回山内的信息。而且,每年七八月“开山”,很多山外人会 来山内,和山内人进行贸易,互通有无。
柳志峰问:“为什么破例让我们进去呢?”西兰和岱箫异口同声道:“因为需要你们的帮助。”
历史上,山外人来山内,都是和族人做交易,大家的语言习惯都是一样的。然而过去几十年来,山内的族人逐渐改说汉语方言, 这几年又变成了普通话,就剩七老八十的还懂土话;而山外人,尤其是上了岁数的,听不懂方言和普通话。更严重的是,这两年,山内突然流行网上买卖东西,很多山外人没有手机电脑,根本没有办法做买卖,有人即使置办了手机电脑,不识字,也只能干瞪眼。
西兰说:“感觉突然被山内族人抛弃了。以前多多少少还能想 办法应付,今年突然发现,山内不用现金了,都用微信和支付宝。 山外人付不了款买不了东西,收不了款卖不了东西。”岱箫接过话: “像药品这些东西,山外没有,又不能缺,买不了,果乃们真是急了。”
“所以,急着找人去山外支教?”柳志峰微锁眉头,说道,“但是,如果就是要人教普通话、教微信支付宝,不必找个山内人。你们说过,有很多山外人来山内待过几年,他们不行吗?才几天工夫, 你们俩微信和淘宝就玩得很溜啊!”
池舟听柳志峰一席话,恍然大悟,把右手掌抬到胸前,手心向下, 朝前往斜下方猛地一划,像是在劈什么东西,叫道:“对!一定有 别的原因!”
岱箫和西兰见瞒不过柳志峰,笑道:“据老一辈传言,山外正 要遭遇三百年一次的大劫,我们正想办法应对。”池舟听了,连忙问道: “什么劫?我们能做什么?”心中不免臆想,“劫难?三百年一遇? 难道……我是‘天选之人’?命中注定的,躲不了,也逃不了, 必须站出来,拯救地球,拯救苍生。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岱箫和西兰不答,只说:“到了山外就知道了。”池舟不死心,

继续追问。柳志峰拉住池舟的胳膊,说:“算了,到山外就都知道了。再说,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咱们都去定了,你说呢?” 池舟答道:“是,不让去都不行!”心里却笑道,“这个大叔,又说大话。真遇到事,先尿裤子了。”



柳志峰又转身问岱箫和西兰:“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对吧?”岱箫说:“必须明天一大早,赶正午最后一趟船渡,不然封了山, 就得等明年了。”柳志峰指着岱箫和西兰空空的背篓,说:“现在 还没接到货?得等到什么时候?明天走得了吗?”
原来岱箫和西兰奉果乃之命,为山外的学校和医院购置物资。 山内对医药品的流通控制得越来越严,多亏柳志峰托请同学和朋友, 以“山外卫生院”的名义才买到急需的药品和手术器械,因诸多周折, 迟至今天才运过来。偏偏进出 D 镇的道路被泥石流阻断,药品被阻隔在岭那边,过不来。岱箫和西兰一大早来到山脚下接货,一直等 到现在。
西兰在山内的卫生学校学习过,是山外医院的联络人和负责人。她掏出手机,发信息催野鸭子岭那边的送货人。不一会儿收到回复, 焦急地告诉大家:“说是路还在抢修。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明天也 悬。”岱箫想一想,问:“药房里应该还有些库存吧?”西兰说:“都快过期了。其他的还能凑合,今年怀孕的格外多,接生用品不能少, 万一遇到难产呢?新生儿疫苗最好也能及时注射。”犹豫一会儿, 接着说,“还有白血病的特效药,格列卫,等到明年就没有意义了。”
岱箫看着西边即将没入山峦的太阳,想了一会儿,将右手握成 拳,缓缓抬到右肩前,忽然往前挥动,伸出食指和拇指,在胸前一指, 定格成向斜上方开枪的样子,大声说:“啊哈,我有办法了!”说着, 掏出手机,在一个微信群里发了几条消息。西兰凑上前看了消息, 笑道:“怎么我就没想到?”
岱箫掏出一支竹子做的哨子,放下背篓,从中拿出一瓶矿泉水, 往哨子里灌些水,然后转身对着半空中吹起来,一阵美妙的鸟鸣声



从哨子里飞扬出来。岱箫又推拉哨子下端的一根细杆,鸟鸣声不断地变换着音调,如同欢快的乐曲。
池舟和柳志峰十分惊奇,问西兰:“这是要干吗?”西兰说: “岱箫借用了几只山鸟,让它们飞到岭那边去取药。这是在吹鸟笛, 给山鸟发指令、指示方位。”
“山鸟?”池舟和柳志峰正疑惑,忽见一只大鸟从远方飞过来, 拖着长长尾巴,五彩辉煌,如同传说中的凤凰。接着又是一只, 还有一只……前前后后十来只从四面八方翱翔而来,停落在岱箫身旁, 有一只落脚在岱箫肩上。
池舟和柳志峰凑到岱箫身边,惊奇地打量着鸟儿。是锦鸡!有红腹的,也有白腹的。红腹的华丽无比,金黄色的头,浓绿色的背, 下半身火红火红的,黑褐色的尾羽缀满了黄色斑点。白腹的要素雅一些,绿色的头顶拖着一条紫红色的“辫子”,翠绿色的胸背,白色的腹,浅灰色的尾羽上横着蓝黑色的条纹。
据西兰说,山区交通不便,族人多养山鸟传递书信。但是这几十年来,山鸟在山内越来越稀少,被列为保护动物,近些年来又有了电话和手机,山内的族人逐渐放弃了养山鸟的习惯。
岱箫指着野鸭子岭上空,吹鸟笛发出指令,类似摩斯密码。山 鸟们听了,纷纷展翅向着野鸭子岭飞去。西兰用手机给送货人发消息, 说有十四只山鸟正向他们那边飞去,让他们吹鸟笛指示方位。
十多分钟后,又见野鸭子岭上方,山鸟结队往这边飞来。岱箫忙吹鸟笛指示方位,山鸟们循着鸟笛声飞了过来,腿上绑着药盒。
四人忙上前,抓住山鸟取下药。岱箫吹鸟笛,让山鸟们来来回回四五次,直到太阳落山,才取回全部药品。西兰对着手机里的单子清点:剖宫产手术器具、新生儿疫苗、格列卫……都在。
于是动身返回。岱箫和西兰背着堆尖的背篓,双手又提了两袋子,池舟肩扛了一大箱子,柳志峰跟圣诞老人一样肩背一个大袋子。四人迎着夕阳往回赶。





第二章 旅程


十一

四人赶回老镇区的吊脚楼里,匆匆扒拉几口饭,马上开始清点、整理购买的物资,一直忙到午夜。上床眯三四个钟头,天还没亮就雇一辆小货车,拉到廊桥下面的木码头上。
原来廊桥下面的河叫“酉水”,是生死河的支流,往西蜿蜒二十千米汇入生死河。沿着“酉水”河岸有一条狭窄的公路,但是这两天多处被泥石流阻断,车辆通行困难。生死河的轮渡不等人, 只能走水路了:人乘坐竹排,物资投入河中,顺流而下。
岱箫带着池舟去附近山上砍竹子,扎竹排。西兰和柳志峰则将物资分包成几十个包裹,每个都裹上塑料布防水,再绑上泡沫塑料和空竹筒,方便其漂在水上。四人马不停蹄地赶工,一直忙到太阳从东边的山坳里探出头。
一切准备妥当,西兰带着柳志峰,先划竹排顺流而下。二十来分钟后,岱箫和池舟把分包物资的包裹一一投到河里。稍稍喘口气, 也撑竹排出发。岱箫站在前面,拿竹竿点开竹排,到河当中,左右撑竿控制方向。池舟站在后面,听岱箫的命令,拿竿撑河底,给竹排助力。
河两岸峭壁耸立,危岸层叠。竹排随着水流七弯八拐,跌宕起伏,水花和浪头直往身上扑。池舟虽然身手敏捷,却是第一次撑竹排,遇到激流难以保持平衡,几次摔进水里。他不想让岱箫看轻了, 摔进水里也不声张,独自抓住竹排,竭力翻身站起来。岱箫都用余光瞄见,却装作没看见,只暗中撑杆,放慢竹排速度。



一个多小时后,飘过一个大弯,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忽然发 现前方堵着大大小小的山石,上面翻倒着一辆吉普车。两人大呼不妙, 提竿去抵住前方的吉普。然而为时已晚,竹排迎面撞了上去,“砰” 的一声,急速打转,把两人抛进水中。
两人猝不及防,呛几口水,方才钻出水面,游到岸边。爬起来查看四周,原来是岸边贴着悬崖的公路塌方,山石崩裂,将几辆吉普车卷下山崖,一辆正堵在河道中,还有几辆或挂在崖壁上,或倾覆在狭窄公路上。
两人爬上乱石堆,查看吉普。吉普摔了个底朝天,被乱石砸得面目全非。里面陈尸三具,血肉模糊,脑浆崩裂,断肢四散。
岱箫差点没吐出来,背过身去,拿起用塑料袋包着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想要报警。池舟认出了吉普车,是昨天在 D 镇新镇区被警察追捕的那几辆,对岱箫说:“不用了,是毒品和枪支贩子,警察正到处找他们呢。”虽是毒贩枪贩,岱箫也不忍其暴尸荒野,但想到再耽搁就进不去山外了,也只得作罢。
乱石堆和吉普车挡在河道当中,截住了一些物资包裹。西兰和柳志峰呢?两人急忙四下张望,大声呼喊,并没有发现西兰二人。又打二人的手机,都是提示音:“您所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 请稍后再拨”。料想公路塌方应该是在西兰二人撑竹筏漂过去之后, 二人已经进入了下游无信号区,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四下里搜寻被截住的包裹,一一捡起来,抛到石堆和吉普车那头,让其继续顺流而下。
竹排怎么办?抛是抛不动,必须两人抬着爬上乱石堆跨过吉普车。然而如此不知要耽搁多久。岱箫环顾四周,看见崖壁上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想了一会儿,把手在胸前一指,说:“有办法了!”
说着,弯腰将绑竹排的一根尼龙绳解开。将绳子的一端仍然系在竹排上,从背后取出一支箭,把另一端系在箭尾。然后从背后取下弓,拉弓搭箭,转身对着岩石上方,“嗖嗖”射出去。
箭牵引着绳子,飞过岩石上方,绷直绳子,掉落下来,绳子的中段正好绕在岩石根部上。

岱箫攀爬过吉普车,到那头拽绳子,把这头的竹排吊了起来。池舟听岱箫指令,在这头推送,让竹排在吉普车上方荡起来,像秋千一样。岱箫在那头盯着,等荡得足够高,猛松开绳子,便见竹排飞过一段距离,掉落在水流中。
水流挺急,岱箫眼见竹排要被冲走,急忙扑进水中,追上去拽住。池舟也攀越过乱石堆和吉普,扎进水里游了过来。
两人双手撑在竹排边缘,正要跨腿翻身上去,忽觉有东西“咻咻” 从耳边擦过,射进水里,激起水花。是子弹!接着又是一发,还有一发。从水花的大小形状,池舟判断有可能是突击步枪,从射入的角度和 方向,判断射击手应该是在岸边崖壁十米高处。
池舟迅速转头,果然看见翻倒在崖壁公路上的吉普车里伸出一根枪管,正瞄准这边发射。池舟迅即转头,对岱箫大叫:“吸气! 深吸气!”岱箫愣了几秒,被池舟摁住脑袋往下压,这才反应过来, 猛吸一口气,和池舟一起没入水中。
两人在水下,憋气顶着竹排,顺激流往下漂,只见一颗又一颗子弹或击穿竹排,或穿过缝隙,扎进水里,划出一串串气泡。
过了一两分钟,转过两道弯,两人才敢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吸气。互相检查有没有受伤。岱箫问:“怎么回事?”池舟说:“吉普车里的毒贩没死光。”岱箫道:“为什么要弄死我们?我们又没把他们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池舟也是不解,想一想,说:“估计是杀人灭口,以为我们看见了什么。”
两人翻身爬上竹排,岱箫说:“这就是我选择回到山外的原因: 山内人被欲望控制,成了奴隶,什么事干不出来?贪婪、无耻,欺骗、杀戮……”池舟无语。

十二

惊魂甫定,两人蹲在竹排上,继续顺流而下。没有撑杆掌控方 向,竹排接二连三地撞上礁石,连连打转,跟游乐园里的碰碰车一样, 又随急流上下左右颠簸。两人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到中午时分,河面渐宽,水流稍缓。池舟摇摇晃晃站起来,举



目四眺。前方是宽阔的河谷,三条河流交汇,中央是一个沙洲。沙洲北面远远有一个渡口,停靠着一艘大船,四面八方的山路水路通向渡口,人们三两结伴,肩挑背扛,朝渡口汇集。
沙洲上,西兰和柳志峰早已将顺流而下的物资包裹打捞上来, 交给人装了船。西兰找了一艘小船在岸边等着,远远看见池舟和岱箫, 一面挥手打招呼,一面撑船去接两人。
两人弃竹排上船,很快到了岸上。两人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幸而西兰早已预备了两套干衣裳,两人拿了,找棵参天大树,躲在背人面换上。
四人随人流往沙洲北面走,来到大船前。船是旧式木制的,有 近百米长,船体被风吹雨打成斑驳的黑褐色,甲板上立着两排四根 桅杆,前排的两根高耸入云霄,估摸着有六七十米,后排的两根矮些, 也有三四十米。
大船设了两处船梯,船梯前面已经排上了登船的队伍。队伍中, 人们扶老携幼,或背背篓或挎包,有人还带着山鸟,不少人身着传统服饰,虽是日常家居劳作衣着,却各色各式,让人眼前一亮。几个背着弓箭、扛着刀枪的壮实汉子在维持秩序,查验登船者的身份。
池舟和柳志峰正要上前排队,岱箫带着歉意道:“山内人去山外, 需要举行个仪式。”柳志峰见岱箫吞吞吐吐,知道这仪式必不简单, 笑道:“什么样的?不会要人命吧。”岱箫笑道:“那倒不至于, 就是发个誓,血誓。”又解释说,“山内族人原来也有血誓的习惯, 丢掉没多久;山外也曾有人提议摒弃掉,但去年在议事大会上,大 伙儿还是决议保留。”
柳志峰笑道:“就是歃血为盟呗,史书里、武侠小说里读到过。” 岱箫支吾道:“有些不一样,不是用牲畜的血,必须自己的血。” 柳志峰微锁眉头,说道:“那就是滴血结义?”岱箫说:“也不是, 是用血在脸上涂上誓纹。”“誓纹?”“就是纹面,用来起誓的纹面……图案,用血在脸上画出图案。”
柳志峰和池舟问:“什么样的图案?”岱箫说:“军、民、土、苗, 哪家的都可以。”池舟问:“你们是哪家?”岱箫说:“西兰是土,

我是苗。”池舟说:“那就跟你一样。”岱箫说:“这苗又分白苗、青苗、花苗和黑苗,你要哪家的?”“你是哪家?”“白苗。”“那就白苗。”
说话间,西兰早已找来了两位精壮男子,头上都缠着深色包头。一位年近四十,一身青黑色,身材魁梧,行动威严,眼神凌厉;一位三十来岁,一身浅蓝色,系着青白红三色蜡染腰带,身形挺拔, 笑容可掬,可亲可敬。原来这血誓需要果乃在场。岱箫做介绍, 四十来岁的是青苗的“二果乃”,也就副头人;三十来岁的,是花苗二果乃。
花苗二果乃笑着打招呼,说“幸会”“欢迎”之类,又问长问短, 普通话比岱箫和西兰更纯正。青苗二果乃则用犀利的眼光把池舟和 柳志峰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把岱箫三人叫到一边,用当地土 语问话。
池舟二人听不懂,在一旁听语气看神态。四人似乎有分歧和争执, 青苗二果乃咄咄逼人,指着花苗二果乃、岱箫和西兰的鼻子大声责 问。后来池舟和柳志峰问起岱箫才知道,青苗二果乃一再追问池舟 和柳志峰有没有问题,是否受人指使,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花 苗二果乃强调,这是果乃们的多数决定,而且请了好几个可靠的客 居人调查过,没有发现问题。所谓的“客居人”是留居山内的山外人。岱箫和西兰则做证,从和池舟、柳志峰的相处来看,两人应该是好人。
四人争论完毕,花苗二果乃招手示意池舟二人过来,举行血誓。西兰拿出三根医用的采血针,给池舟、柳志峰和岱箫每人一根。
池舟和柳志峰学岱箫的样,刺破手指,在脸上画白苗誓纹:额 头正中一道短横杠;眉毛上方两道斜杠,两边各一道,构成一个八 字;双眼下方一道横杠贯穿;脸颊上两道八字横杠;下巴上两道倒 八字横杠;最后一道竖杠,从额头往下,贯穿鼻梁,嘴唇,直到下巴。池舟画到半途,血不够,又刺了另一根手指。
两人画完,见彼此跟好莱坞电影里的印第安人一样,又觉新奇又觉好笑。接过岱箫和西兰递过来的弓,转身面对着二位果乃,照岱箫做的样子,左手持弓,右手剑指指天,口中随头人们念道:“我



以‘古老’的名义发誓,严守山外的规矩,绝不将山外的事情传到山内……”

十三

这里血誓仪式还没完,听见北边远远传来“轰轰隆隆”低沉的闷响。转头望去,天水之际堆满了乌云,正朝这边移动,紧接着, 只觉大地在前后左右晃动,如在颠簸的车里。两位二果乃转身,见码头的渡船不住摇晃,点头道:“今年真比往年早,不能等了。” 丢下池舟一伙人,朝渡船疾步走去。
池舟忙问怎么回事。岱箫说:“要封山了。”柳志峰问:“哪里要封山了?”西兰远远指着北面,说:“生死河的尽头。”池舟惊讶道:“尽头?河流的尽头?”柳志峰说:“中国的大江大河, 都是自西向东流入太平洋,此地的支流则是自南向北汇入长江,这条河的尽头通向哪里?”
正说着,听见渡船那边传来骚动声,大家看过去,原来是一架船梯边有人打起来了,一干人扭作一团,旁边的人惊叫着躲避。四人忙跑过去,原来是有歹人冒充他人登船,被查出来,暴力抗拒。一共有三个歹人。其中两人已被维持秩序的壮汉制伏,反手押在两位二果乃面前。第三人则挟制了一位年轻姑娘当人质,手持匕首, 时而指着众人挥动,时而抵着人质的脖子,用当地土语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青苗二果乃慢慢逼近两步,严词训责,而花苗二果乃则在一旁用徐缓的语调诱导安抚。
池舟忙问岱箫“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岱箫凑到池舟耳边,低声说,这几人是“放逐人”,本是山内人,因作奸犯科被驱逐,永远不能进入山外。那个劫持人质的放逐人说他是被冤枉的, 说山外有人挑拨是非、陷害好人。
正说着,却见青苗二果乃使眼色,示意身边的一个汉子绕到放逐人的背后,伺机行动。不料那汉子挎着刀,扛着弓箭,太显眼, 行动时被那放逐人察觉。放逐人拿刀抵着人质,转过去,指着那汉子哇哇乱叫。

那汉子是个颀长的高个子,腰间别着刀鞘和一根扁扁的棍子, 围着高高的头巾,头巾在右边露出一截坠着,遮住了眉角和太阳穴, 风吹起坠着的头巾,就见一道刀疤从眉角斜着往后,一直延伸到太阳穴。汉子看着放逐人和人质,犹豫不决。
忽听到岱箫惊讶道:“Lief !”原来这人质是白苗在任果乃的幺姑娘,是岱箫和西兰的发小,比岱箫小三岁,名叫“Lief Vip”。“Lief” 是乳名,蝴蝶的意思,“Vip”是父名,石头的意思。“Lief Vip”, 石头家的蝴蝶,发音类似“蕾怡”。
蕾怡也认出了岱箫和西兰,情急之下,连叫岱箫的乳名:“画, 画巫!”放逐人立即勒紧了蕾怡的腰腹,把抵着蕾怡脖子的匕首一划, 一道鲜血渗进蓝色的圆领绣边里。吓得岱箫和西兰举起双手,用温 和的语气缓缓说话,而放逐人则勒住蕾怡后退半步,用匕首指着岱箫, 高声训斥。池舟有过解救人质的经验,听语气,观神态,已猜出七八分: 岱箫和西兰想用自己交换蕾怡,而放逐人不肯。
池舟眼珠子乱转,查看四周情势,急切找破局的法子。忽然又传来一阵轰隆声,大地又开始颠簸,渡船大幅度摇晃,船梯“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扬起一团灰尘。船梯边的人群慌乱躲避。放逐人也吃了一惊,扭头查看情况。
池舟当机立断,抡起手里的弓朝那放逐人砸去,弓像飞盘一样飞出去,打两个转,正砸中放逐人的后颈项。放逐人痛得大叫,松开了蕾怡。却在慌乱中本能地挥动匕首,乱扎乱划。那匕首就要刺中蕾怡的胸口。危急时刻,只见蕾怡迅疾往旁边一闪,刚好躲过。接着,就见百褶裙舞动,原来是蕾怡转身踢腿,给了放逐人的裆部一脚。放逐人往后趔趄两步,还想稳住脚步往回扑,被人一拥而上摁倒在地。
池舟愣了一会儿,像是被飞舞的百褶裙击中了眼睛。旋即醒过来,疾步追上岱箫,去查看蕾怡的伤势。不料蕾怡扑上来抱住岱箫, 叽叽呱呱就是一通鸟语。岱箫红着脸拨开蕾怡的胳膊,查看蕾怡脖子上的伤口,让西兰和柳志峰清洗包扎。



十四

风波过去,大家依旧排队登船。登船口处,有两人负责查验身份, 手持平板电脑,示意登船者在上面摁手指。池舟见了,拍一拍排在 前面的岱箫,指着登船口问道:“他们这是在验指纹?”岱箫点头 说“是”。池舟有些惊讶,心想:“难怪那几个放逐人没法蒙混过关。” 担忧验证系统里是否有自己的信息,问:“我怎么办?上得去吗?” 岱箫笑道:“放心,你的指纹已经发过去了,忘了跟你说了。”前 面的蕾怡插过来,挽起岱箫的胳膊,说:“还是我帮忙录入的呢!”
登船完毕。准备妥当,船长率领水手们在船头举行开航仪式。 不少人带着山鸟围观,池舟和柳志峰也跟着岱箫、西兰和蕾怡饶有 兴致地观看。众水手们拿手指沾上不同颜色的颜料,在脸上涂上军、民、土、苗各家的誓纹,对着生死河流去的方向列阵伫立。船长是 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矮个壮汉,站在最前头,弯弓对着天空,大声呼 喊一句,嗖嗖射出一箭。众人开始吟诵诗歌,声音低沉而缓慢。据 岱箫和蕾怡说,这船名为“古老七号”,船长喊的是“古老号起航了”。众人吟诵的,是一部口传叙事长诗的开头,用的是古语,岱箫他们 也只能明白大概意思:
翱翔的飞鸟, 越过座座山峰。翻涌的浪头, 劈过重重礁石。
“古老”始祖啊, 迁徙的子孙,
跨过生死门槛, 踏遍万水千山, 攀缘迢迢天路。
……
唱完长诗,众人一阵欢呼,纷纷放飞山鸟,岱箫解释说,这是“让鸟儿飞去山外给亲友们捎信”。“呼啦呼啦”,只见一群五彩的鸟儿,展动着绚丽的翅膀,拖曳着绮丽的尾巴,刺破阴云密布的天空,

远远消失在两岸的悬崖峭壁之间。
众人散去,水手们各就各位,准备扬帆起航。因人手不够,岱箫等几个年轻力壮的被选出来做帮手,池舟自告奋勇加入。有两人被派去给掌舵的打帮手,池舟和岱箫则留在甲板上,协助两个水手照管船桅和船帆。
船上高耸着四根桅杆,前后排成两排。前排两根主桅,挂方形的横帆;后排两根后桅,挂三角形的纵帆。
池舟和岱箫听指挥,齐心协力拉绳子,把大大小小的横帆、纵帆拽上桅杆,之后在一旁待命,随时听水手的吩咐,根据风向调整船帆的角度。

十五

船往北行驶,顺风顺水。两岸逐渐由山谷变成了崖壁;云层压得越来越低,天越来越暗;大地晃动得越来越频繁,掀起的浪头越来越高;豆大的雨点零零散散落下来,“啪嗒啪嗒”砸在甲板上。
池舟和岱箫坚守岗位,脸上血画的誓纹被雨点划出一道道痕迹。衣服也很快湿透,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两人脱了上衣,拿来擦脸上的血迹,展露出隆起的胸膛、块垒凸显的腹、宽阔厚实的肩背、坚实的腰。
正擦着,却见船长冒雨过来,召集众人,大声下命令。池舟忙 问岱箫,岱箫说:“快要到生死河尽头了,这是要‘压帆’。”就 见众人各司其位,拉动帆绳,将各桅杆上的帆转九十度,和船的纵 向方向平行。接着,众人在每根桅杆两侧各放置一个千斤顶。原来 各桅杆大概一米半高处都围着粗实的套筒,众人拿棍子,一头支在 千斤顶上,一头抵在套筒下面,摇千斤顶,把套筒往上顶,露出被 罩在里面的转轴来。原来每根桅杆都分上下两截,通过这个转轴连接, 上面一截可以绕着转轴转动。众人听令,有条不紊地将四根桅杆往 两侧放倒,支靠在船舷上,用绳缆固定好。
“压帆”完成。四根放倒的船桅越过船舷,在水平方向上朝两岸延伸。船桅上的白帆平行于河面伸展,恰似蜻蜓舒展的两对翅膀。



池舟惊奇地看着这对“翅膀”,问岱箫“这是要干什么”。岱箫说: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说了你也不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船全速前进,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却突然减速停下,众人纷纷往前倒,正如火车急刹车时车厢中的情形。池舟心中“咯噔”一下, 大叫“不好”,问岱箫:“这是撞上礁石了?会不会沉船?要不要组织逃生?”岱箫也一脸茫然,说:“我也不知道!从来没碰上这种情况。”连船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指挥水手们奔来跑去,到处寻找出事原因。
不一会儿,男女老幼都跑到甲板上,慌作一团。几个水手高声喊叫着,在人群中穿梭,拼命维持秩序,人群稍微平静了一会儿。然而一个巨大的浪头猛然卷上甲板,扑倒不少人,接着又是一个。人们惊恐万状,身上湿漉漉的,尖叫着,哭喊着,滚爬着,奔跑着。西兰带着蕾怡和柳志峰,在一片混乱中找到池舟和岱箫。岱箫
上前去拉西兰,却被蕾怡扑上来抱住,叽叽呱呱说了一通。柳志峰捉住池舟的胳膊,急成了哭腔,连连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有救生艇吗?救生艇在哪里?”

十六

一片混乱中,船长纵身跃上主船桅边的台子,一手扶着压倒的桅杆,一手拿着扩音器,用沉毅的语气喊话。池舟和柳志峰听岱箫翻译道:“船老大让大家不要惊慌,船没有触礁,更没有漏水,就是被卡住了。”两人一脸茫然,问岱箫:“被卡住了?什么叫‘被卡住了’?”
看来众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议论纷纷。有人高声追问,船长指着主桅杆向河岸崖壁延伸的方向,大声解释。
池舟随着众人朝船长指向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压倒的主桅杆被羁縻住了。然而诡异的是,看不到任何东西掣肘桅杆,桅杆越过船舷横在水面上,离崖壁还有十几米远, 桅杆上的帆在风中鼓起,正像蜻蜓张开的翅膀。仔细看去,桅杆的末端似乎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抓住或者说钳住了,被定格在空中,无法动弹,从而牵制住了桅杆

的根部和船体。船像是河中的一只水鸟,被水草缠住了翅膀,怎么都挣脱不了,水流也带不走。
这情形,池舟感觉似曾相识,想起两天前驾车过野鸭子岭,车冲出盘山公路,撞进无形的网,悬在半空中。问岱箫:“怎么回事? 卡住桅杆的是什么东西?”岱箫说:“应该是膜界。”“魔戒?” 池舟失声道,“你是说《指环王》里的魔戒?”岱箫说:“想哪里去了。薄膜的膜,边界的界。古语念作 Morge。”
蕾怡接过话,一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裙,一边叽里呱啦地 说个不停。原来所谓的膜界,就是把山外和山内的世界隔绝开的东西,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它会在每年七月初打开一个口子,连通 山外和山内,这个口子会在九月中下旬逐渐合拢,让山外从这个世 界上消失,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池舟和柳志峰满脸的震惊,望着岱箫求证:“真的假的?”见 岱箫点头说是,柳志峰嚷嚷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也就是说, 我们进到山外,也会消失,就像根本不存在?”岱箫点头道:“是的, 膜界合拢后,对山内人而言,你们,我们,整个山外的世界,根本 不存在。”蕾怡接话道:“对,彻底消失,只留下传说。”一旁的 西兰道:“不用担心。等明年七月,你们回到山内,一切就又恢复 正常。”
“难以置信,简直就像奇幻小说中的情节。”池舟和柳志峰转向桅杆延伸的方向,搜寻“膜界”的踪迹。然而只见桅杆和帆的末端被定格在半空中,并不见其他的东西;连说“太诡异了”“太离奇了”“就像磁场、电场一样,无影无形”……

十七

池舟恼怒岱箫事到临头才坦白“膜界”的事,柳志峰对“膜界” 一说是将信将疑,寻思一定有更科学的解释,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两人揪住岱箫,一定要说出个长短来。忽觉大地山川又在猛烈地颤动,比之前几次更加剧烈,直掀起一连串的浪头往甲板上扑, 引发人群一阵阵骚乱。水手们听命,极力安抚人群,疏导大家往船



舱里撤。
池舟和岱箫目送蕾怡、西兰和柳志峰三人随人群下船舱去了, 依旧回到桅杆处待命。船长过来,召集水手们部署行动。岱箫做翻译,池舟听了个大概。船长坦白告诉大家,今年封山异常早,膜界合拢得早,致使发生了不测。谁也没有料到,谁也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得已时要弃船逃生。接着, 说明救生小船有几艘,都放在什么地方,到时候谁负责哪些乘客, 依照什么次序,从何处下水,往什么方向逃生等,一一分派清楚。完了叮嘱:“先不要让乘客们知道,避免不必要的慌乱。”
接着青、花苗的两位二果乃加入船长,说刚才的部署只是以防万一,一定有办法脱险。说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派人爬上桅杆, 砍掉被“膜界”卡住的末梢那一截。问大家“有没有反对意见?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见大家纷纷议论,但没人站住来说话,二果乃便喊道:“那就这么定了!”又指了指两边横在水面上的主桅杆说, “现在需要人上去,爬到头,砍掉末梢。”说“很危险,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人既要沉着冷静,又要机变敏捷”,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山内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多会百般推诿,实在躲不过,也要极力讨价还价。这山外风俗不同,众人没有太多算计,纷纷举手, 叫喊自己最合适。池舟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争强好胜,举起手不住地挥动。船长迅速扫视一遍,挑了他眼中最精干最强健的两个小伙, 岱箫是其中之一。
船长指派两拨人,各负责一边。池舟随岱箫和几个水手来到东 边的船舷。有人找来绳子,把一头系在船舷上,一头捆在岱箫腰上, 当作安全绳;又找来一把砍刀,插进刀鞘里,也用绳子捆在岱箫腰间。
准备妥当,岱箫拔出砍刀,捏一捏刀刃,果然锋利无比。他插 回砍刀,爬上船舷,踩在池舟肩上,纵身跃上桅杆。他小心翼翼站起来, 在雨点里张开双臂,朝桅杆末梢进发,左摇右摆保持平衡,如走钢 丝一般。踏过四片横帆,快到最末梢时停下来,转身望着池舟和众 人竖拇指。

池舟悬着心,一动不动盯着,几次见岱箫前后左右晃悠,失声 喊道:“小心,小心!”最后见他转身竖拇指,才松一口气。转身 看那边怎么样了,却见一片混乱。原来那边的小伙走了大半,却被 风吹起来的帆绳绊倒,掉进了河里,众人正七手八脚拉安全绳打捞人。
船长喊了几个人过去说话。池舟料定是在找替换人选,忙上前 拨开人,一只手高举着,一只手指着自己,大声说:“我,让我去!” 船长听懂了池舟,见他光着上身,一身的筋肉,两眼犀利有神,于 是上前两步,用蹩脚的普通话问道:“你是谁?”池舟转身指着远 处的岱箫,说:“我跟他来的,是他的好朋友。你们可以相信我。” 回头就见船长一个拳头闪电般击打过来,迅疾闪身躲开。船长收回 拳头,哈哈大笑两声,说“就是你了”,然后吩咐左右的人。
于是在众人协助下,池舟也捆上安全绳和砍刀,跳上船舷和桅杆, 趔趄着站起来。张开双臂迈开步子,发现难点不在桅杆本身,桅杆 比走过的独木桥要粗太多,难就难在怎么在时大时小、方向不定的 风中保持平衡。踏上船帆时,又发现帆布很滑,而且时不时被下面 的风吹得鼓起来,劲力非常大,能把人给托上去。池舟如同踩在滑 溜的充气垫上,几次踩空,险些掉落下去。
幸而有惊无险。在离桅杆最末端约莫一点五米处,池舟碰到了传说中的“膜界”,跟席梦思床垫一样富有弹性,但却无影无形。池舟一手扶着“膜界”,转身朝对面的岱箫竖起拇指。又向甲板上的人打手势,示意已经准备就绪。
就见船长和水手们一边喊,一边挥动砍刀示意,知道这是叫自己和岱箫开始行动。于是从刀鞘抽出砍刀,遥望对面的岱箫,一边叫喊,一边舞动砍刀。然后扶着“膜界”,弓下身子,朝桅杆挥刀。桅杆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做的,非常结实,砍了十几下才破开个口子。池舟喘口气,调整姿势,加大力气,一气几十刀下去,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桅杆在弯折、撕裂。
桅杆末梢断开,悬留在无影无形的“膜界”中。船被风和水流带动, 朝向生死河的尽头进发。



十八

话说桅杆被砍,不断地弯折,直至断裂。在断裂的那一瞬间, 猛地往回弹。池舟顿时踩空,往下坠落,慌乱中丢掉砍刀,奋力伸出双臂往前扑,死死抓住桅杆。这一幕,有点像体操运动员玩单杠, 做完大回环后直体前空翻抓杠。只是还要惊险得多,因为池舟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险况,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全凭本能和及时决断, 能抓住桅杆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船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池舟吊在桅杆上,因风吹和惯性, 不住地摆荡,如同迎风的旗帜。池舟脑子里浮出小时候吊在树杈下, 翻身上去的情形。于是大吼一声,竭力屈臂,猛抬右胳膊肘,环抱住桅杆。几次向上甩右腿,勾住杆子。再努力把身体翻上去。
此时已经无法再站起来,只能骑着桅杆往前挪。雨越下越大, 从零星的雨点变成雨线。乌压压的云层越来越低,像是在往头顶压。四面八方响起雷声,越来越频繁,每一响都震得耳朵发麻。突然一道锯齿形的闪电刺破云层,照亮了整个天空。
池舟忽觉胯下的桅杆急遽一震,原来闪电击中了前方。接着, 响起“滋滋”的声音,帆布着火了!火越烧越大,沿着桅杆向池舟袭来。池舟感到胯下的桅杆越来越烫,眼见火焰越来越近,被逼得连连往 后退。回头一看,快无处可退了。正寻思要不要弃杆跳河,忽然一 阵大雨扫过,如瓢泼一般,霎时间浇灭了火焰。
瓢泼大雨扫过之后,雨越来越小。池舟继续往前爬,经过横帆, 因帆布阻隔,不能再骑着桅杆,只能跪趴在帆布上,摸索着帆布下边的桅杆,慢慢往前挪动。
雨小了,风却是越来越大,池舟不得不侧倾身体以抵抗风力, 幅度越来越大。爬过顶帆,爬过第二道横帆,到第三道横帆时,突然来了一阵强风,帆布突然向上鼓,力气之大,把池舟抛向空中两三米。池舟跌下来,又被鼓起的帆弹抛上去。如此反复,一上一下, 像是在跳蹦床,只是动作之狂野,远非蹦床可比。
池舟竭力去抓住桅杆、帆的横杠或者帆绳,有两次都摸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来得及抓紧。船的速度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把

池舟抛向帆的后边缘。池舟心中明白,这一次,下面再也没有帆布接着,一直往下坠就得掉进水里。紧急关头,他急中生智,经过帆边之际,一个空中转身,再接一个回旋,伸长双臂,抓住了帆边上的一根短绳。

十九

雨越来越小,船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池舟在风中摆荡, 几次腾出一只手来,试图抓住不远处的横杆,都扑了空。
池舟用手拉了拉系在腰间的安全绳,还挺牢靠,转头看去,绳 子的那一端还连在船上;想一想,有绳子在,不会有事,即使绳子 出事,也不过是掉到水里,决定放手一搏。于是积蓄力量,憋足了气, 大声吼着,猛烈拉扯短绳和横帆,然后松开双手,借着反作用力扑 向横杆。
谁知就在摸到了横杆的一刹那,天突然变得亮晃晃的,船骤然往下一沉。惯性和风力把池舟往上往后猛推。安全绳被拉直,牵扯着池舟,绕着挂纵帆的后桅杆转圈,跟游乐场里的大摆锤一样。
绳子一圈一圈绕在后桅杆和纵帆上,转圈的半径越来越小,池舟伺机抓住纵帆,翻身骑在桅杆上。
池舟喘过气来,定睛一看,惊诧万分。眼前是一条巨大的瀑布, 落差大到看不到底。往下看,是无边无际的蓝色,应该是水面,但不知道是湖还是海。而船冲出了瀑布,正在空中滑翔。四根放倒的桅杆从船的两侧向外延展,支起的白帆在风中鼓起,恰如翱翔中的翅膀。池舟这才知道当初“压帆”的目的,也明白了问岱箫时他为什么说“说了你也不信”:不亲眼看到,连疯子也未必敢相信。
忽听得砰砰砰的声音,转头望去,原来是船头和船尾向上张开降落伞,陆陆续续张开了十来个,五颜六色的,每张开一个,船就向上挺一下,晃动一会儿。
“啊……嗬……啊……嗬……”池舟诧异而兴奋地大叫,四下 张望。眼前却忽然暗淡模糊起来,原来是船钻进了云雾中。不一会儿, 又冲出云雾,在池舟眼前呈现一片松软的云海。船就这样,带着桅



杆上的池舟,在云海里钻进钻出。
船一面向前滑行,一面往下降,沉到云层下。太阳就在天边, 十分耀眼,把头顶的云海渲染出一块一块的粉红,又把下方的蓝色的水面映照出粼粼波光,云海的白色、粉红色和水面的蓝色在天际相接,又变幻出无数种形状和颜色。
池舟感觉进入了神话一样的梦境,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挂了,这是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于是使劲捶胸捏脸,痛得啊啊叫,得出结论:“应该还活着,除非鬼魂也知道痛。”
池舟侧身,张开双臂,感受呼呼掠过的风。灵魂好像挣脱了身体,在云海、水面和天际恣意奔跑,跳跃,飞翔。那种驰骋的感觉, 那种自由的感觉,无以言表! 于是又“啊……嗬……啊……嗬……” 亢奋地叫起来。
仿佛听见有人也在“啊……嗬……”地回应,扭头找声音来源, 原来在船的那头,岱箫正骑在两片横帆之间的桅杆上,朝他挥手, 高声喊叫。

二十

池舟见岱箫在那头挥手,也挥手回应,然后站起来,踩在桅杆上朝岱箫走过去。
谁知船猛然降落在了水面上,轰隆一声,激起白色巨浪。池舟只觉脚下桅杆猛然一磕,前后左右颠簸,脚底一滑,就往下掉落。幸而眼疾手快,用手臂勾住桅杆,悬挂在空中。
颠簸慢慢平息,池舟深吸一口气,正要翻身爬上桅杆,忽然瞥见前方的水面上,一头怪兽朝这边游过来。劈波斩浪,很快游到桅杆下面,仰头望着池舟。
池舟低头打量这头怪兽。比马匹大,比大象小;身体像是巨型企鹅,黑色的背,白色的腹,但却有着科幻片中长颈龙一样的脑袋和长长的脖子,也是背面黑色,下面白色。身体前部拨动着一对海豚一样鳍,后面蹬着一双恐龙一样的腿,脚趾间带着蹼。
怪兽在池舟下方游弋,仰头盯着池舟,时不时发出“嗷嗷”的叫声。

池舟不知怪兽是何意,不知如何是好。正踌躇间,只见又一头怪兽 劈波斩浪游过来。池舟定睛一看,惊诧地发现,那头怪兽背上竟然 驮着岱箫。岱箫跟池舟一样,裤子被划破了,赤着上身,鼓凸凸的 肌肉上挂着闪亮亮的水珠。岱箫指挥怪兽游到池舟前方的水面,停 下来,一手指着池舟下方,一手拢着嘴,朝池舟喊:“这叫‘水兽’, 不伤人的,你只管骑上去。”
池舟听了,松开双臂,跳下去,正好骑在水兽背上。岱箫等池 舟坐定了,指着船舷方向说:“大家都等着呢,我们赶快走,你跟上。”说着,双腿一夹,水兽便仰头叫一声,转身朝船舷游去。池舟也学 岱箫夹一夹腿,水兽也仰头叫一声,跟了上去。
很快来到船下,众人放下绳子,将两人七手八脚拉上去。柳志峰、西兰和蕾怡早已等着了。岱箫接过西兰递来的一篮子水果,指着在 船边徘徊的水兽,对池舟说:“它们等着奖赏呢。”示意池舟朝水 兽扔香蕉、苹果等。
水兽们晃动着脖子,张嘴接住一个,嚼两口吞下去,又嗷嗷叫着接下一个。直到岱箫和池舟将一篮子水果扔完,还仰头望着二人。岱箫一边喊“没了,就这些了”,一边把空篮子倒过来给它们看。
水兽们见了,叫两声,又转身游到船的前方,加入已经聚集在此的十多头水兽。池舟和柳志峰见了,便问这些水兽聚集在船前是要干什么。就见水手们找出十来根纤绳,一头系在船头,另一头抛向水兽。水兽们纷纷衔起水手们抛来的纤绳,听船长一声令下,齐力拉着船往前游。
面对此番景象,池舟和柳志峰惊讶不已,一个劲追问这水兽的来历。然而无人知晓它们从何而来,只知道每到夏季这湖中水草丰盛时,水兽们便成群结队过来觅食。有船只经过,便帮忙牵引船只、打捞落水的人和货,挣点吃的。
柳志峰望着船前如游龙一般迎着晚霞前进的水兽们,问道:“这得多大的生态系统,才养得起如此庞然大物。这湖有多大?到底通向哪里?这山外到底是个什么世界?还有多少神奇诡异的事情?” 又问岱箫,“你说过,这山外正遇三百年一次的大劫。到底是什么



劫难,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岱箫说:“不是故意瞒着,根据祖训, 每三百年有一次大劫,但究竟是什么劫难,没人说得清楚。所以要请你们来帮忙,弄个清楚,好采取对策。”池舟和柳志峰更加摸不着头脑:“我们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繁星初现,一轮下弦月,弯弯地从天水之际浮起来。西兰和蕾怡招呼大家下船舱去吃饭。一天的惊险和忙碌下来,大家都饿得不行。池舟和岱箫两人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破得遮不住,已经在众人面前出了半日的洋相,羞得直冒汗, 忙找地方洗澡换衣裳。换好了出来,加入西兰、蕾怡和柳志峰一桌, 狼吞虎咽吃开了。桌上是枞菌、山椒、麂子等野味,柳志峰和池舟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是“平生未曾品尝过的鲜味”。
席间,船长和青、花二位副果乃等人过来,用竹筒和牛角斟上米酒,向岱箫和池舟敬酒,感谢两人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又向大家介绍池舟,说他“不是山外人,胜似山外人,是山外人的勇士”。池舟不免有些膨胀,觉得自己“没准真是天选之人”,瞄一眼
身旁的岱箫和蕾怡,心想:“我不奢望跟穿越和玄幻小说里一样, 登上权力巅峰,如今和帅哥兼勇士并肩作战,已经是生死之交,将来再赢得某位青春美人做伴,此生足矣。”
吃完饭,撤掉桌椅,大家男女分开,简单洗漱,在地板上铺上席子和被褥,和衣睡下。此时,池舟和柳志峰仍然处于兴奋和新奇之中,心中有无限的感慨和问题,却也累得不行,又兼脑子在米酒后劲的作用下开始晕晕忽忽,很快便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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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e: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帖子 huangchong(净坛使者) »

开头看了一下 不大吸引人
zengerl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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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e: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帖子 zengerl楼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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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ngerl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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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e: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帖子 zengerl楼主 »

adylee(艾迪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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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e: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帖子 adylee(艾迪李) »

确实,看了一部分,没啥意思。
比如说渲染路的艰险还出车祸,结果进入了里边还有不少游客。
你这是开玩笑呢吧。
huangchong 写了: 2024年 5月 21日 06:13 开头看了一下 不大吸引人
zengerl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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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e: 推荐纸质奇幻小说《山外》

帖子 zengerl楼主 »

往下看,哈利波特的头几章也没什么意思。
adylee 写了: 2024年 10月 17日 04:21 确实,看了一部分,没啥意思。
比如说渲染路的艰险还出车祸,结果进入了里边还有不少游客。
你这是开玩笑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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