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
(俄)屠格涅夫(1878)
我看见一座大楼。
正面一道窄门大开着。门里一片阴暗的浓雾。高高的门槛外面站着一个女郎……一个平凡的俄罗斯女郎。
浓雾里吹着带雪的风,从那建筑的深处透出一股寒气,同时还有一个缓慢、重浊的声音问着:
“啊,你想跨进这门槛来作什么?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
“我知道。”
“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视、侮辱、监狱、疾病,甚至死亡?”
“我知道。”
“跟人们的疏远,完全的孤独?”
“我知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忍受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打击。”
“不仅来自你的敌人,也来自你的亲戚,你的朋友?”
“是的,也来自他们。”
“好。你也准备着牺牲吗?”
“是。”
“而且是无名的牺牲?你会灭亡,没有人,没有人会缅怀你。”
“我不要人感激,也不要人怜悯。我不需要名声。”
“你甘心去犯罪?”
姑娘埋下了她的头。
“是,我也甘心去犯罪。”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你知道吗,”它终于又继续问道,“将来你的信仰可能幻灭,你会认为自己受了骗,白白地毁了你年轻的生命?”
“这我也知道。然而我还是要进来。”
“那进来吧。”
女郎跨进了门槛。一幅厚帘子立刻放下来。
“傻瓜,”有人在后面嘲骂。
“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这一声回答。
后记:
上次nola1998说ChatGPT把哪首诗错认为某个俄罗斯作家写的《自我》或《牺牲》。我马上想到这首很早以前看过的散文诗,作者、标题都不记得,只记得内容很像“自我”或“牺牲”。查后发现既不是ChatGPT说的那个听起来像是女的俄罗斯作家(不过也是俄罗斯,这点没记错),标题也不是自我或牺牲。内容还是有点像的吧?
这篇文章现在读起来还是很有感触,投身革命的不仅是赤贫的劳动人民,还有不少断然背叛自己的家族和阶层、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的富家子弟,《家》、《雷雨》、《青春之歌》、《双城记》、《悲惨世界》等书里都有这样的人。这好像有点类似自杀基因,或至少是与自私、自利基因相反的利他基因。人类的生存发展是不是利己和利他两种基因互相作用的结果?现在的左派偏重利他基因,右派偏重利己基因。哪个过了头都要反弹,否则会失去平衡,物种灭亡——人的理性很脆弱,群众的力量很强大,所以人类灭亡的可能性倒也不小。
屠格涅夫:《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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