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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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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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纪委三把火的第一把

  凌晨飘了阵小雨,洗去了些许西北飘来的尘埃,胡同多了股清新的味道。
  快步走进大楼,走下电梯,到办公室便拿起电话打给纪委办公室,有人接了,他告诉那人,请徐树才尽早到他这来。
  放下电话,他略微想想便到顾三阳办公室,这办公室设置很有点意思,这一层是管委会主任级办公室,除了一个小会议室,就主任副主任书记副书记在此办公,办公室布局呢,以电梯口为界,右侧是他和顾三阳唐副主任的办公室,左侧则是卢海风周传德和纪委徐树才的办公室。
  楚明秋对管理层的配置,要求就是,一个主任配两个副主任,一个书记配两个副书记。
  前世见过十几个副手的政府机构,他不敢要这么多,现在科技园的规模不大,就三个公司,有两个副手足够了。
  刚出门,正好遇上顾三阳,俩人只是看了眼便明白了,默契的走进办公室。
  “听说小志回来了。”
  “对,前天晚上回来的,我希望他跟着远子干,可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先让他干吧,碰壁了再说。”
  “启星公司要招人,可以让他去。”
  “他现在还在假释期,怎么去,这么多身家清白的待业青年,唉,算了,不一定非要进厂才行,现在的环境比当年好多了,养活他自己,应该没问题。”
  简单闲聊几句后,楚明秋问道:“曹群的事,你知道吗?”
  在分工中,业务科和对外联络科招商科这些业务部门归顾三阳管,顾三阳是曹群的直接上司。
  “曹群出什么事了?”顾三阳很意外,连忙问道。
  “这小子被举报了,违规吃请,告到纪委徐树才那了。”
  顾三阳皱起眉头,这事可大可小,但违反规定是肯定的。
  “有证据吗?”
  “暂时不知道,昨晚卢海风通知我的。”
  顾三阳沉默会,给他倒了杯水:“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看徐树才掌握的证据,再看他的态度,然后再说。”
  顾三阳坐下点上根烟:“这是要烧三把火呀,拿曹群开刀,打你脸呢。”
  楚明秋默默抽烟,昨晚,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也想到这,可转念一想,这家伙是孙满屯看上的,能被他看上,绝不是绣花枕头或榆木疙瘩。
  “先看看再说,这纪委是个新部门,徐树才刚上任,他的工作,咱们要支持他的工作。”
  顾三阳沉默半响:“这事,要不,我先和他谈谈。”
  楚明秋抖落一截烟灰,缓缓说道:“咱们科技园局面已经打开,将来会公司会更多,业务也会更多,腐败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必须加强反腐意识。”
  顾三阳苦笑下:“主任,业务范围越来越多,今年启星公司的业务增加了,柳长林在香港干得很漂亮,订单量激增,产值预估能增加两个亿。”
  楚明秋没有多少喜色,市里给他们的任务是今年产值要到二十亿,利润要六到八个亿,根据现在的订单,上半年可以实现产值十二三个亿,利润在四个多亿。
  下半年,英特尔的订单会来,当然,只能是低端芯片,Lenovo的销量也会增加,产值估计会增加到十五亿左右,如果不出意外,全年产值接近三十亿。
  楚明秋不担心完不成任务,敢完全放手给顾三阳,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代工和内部机构调整上。
  “两个亿,这么多!长林干得漂亮。”
  “是,他干得比我好。”
  楚明秋摇头:“你是开创,这可比他困难多了,不能比。”
  “你对满堂怎么想?”
  “在满堂的使用上,我犯了个错误,”楚明秋很坦率的承认:“不过,可以挽救,他负责Lenovo产品线,这可以发挥他的长处。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想法肯定有,就是觉着不甘心,他对启星公司倾注了不少心血,没想到最后调走,觉着为人作了嫁衣。”
  “如果是这样,那格局未免小了,”楚明秋笑了:“启星公司未来肯定不如中积电,启星公司的产品技术含量太低,随便开个作坊就可以仿制,好在咱们市场主要在国外,部分产品有专利保护,市场丢得没那样快。”
  顾三阳点头,正要开口,楚明秋摆手起身,拉开门,说道:“老徐,这边。”
  徐树才三十七八岁,看上去比较儒雅,头发梳得很整齐,肤色却比较黑,楚明秋听孙满屯介绍过他。
  徐树才是文革前天津师范专科毕业,毕业后,先是在天津日报工作,后调到天津市团委工作,文革中因为不肯揭发团委领导,被下放到塘沽农场工作,七四年恢复工作后先是在一所小学教书,七六年后调入天津市委,七九年调入中纪委当干事,后被孙满屯挖来。
  这个履历中规中矩,不是很精彩,也不是很平淡,孙满屯委婉的暗示过,这徐树才之所以能调到中纪委,是因为他调到天津市委后,很快担任了当年他不肯揭发的领导的秘书,随后,这位领导调到中纪委工作,他就跟了过来。
  没有握手,楚明秋随意招呼他坐下,顺手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说道:“一大早就请您过来,是谈曹群的事,昨儿,卢书记通知我,有人举报曹群违规吃喝,这个事,我想了解下详细情况。”
  徐树才已经猜到了,从手边的皮包里拿出份材料,递给楚明秋。
  “纪委接到几份举报信,曹群除了吃请外,还有倒卖国家控制物资,具体是,去年三月,他与人合伙倒卖化肥,化肥是国家管控物资,这是投机倒把。”
  楚明秋皱眉:“还有这种事?有证据吗?你们调查了吗?”
  顾三阳阴沉沉的说:“徐书记,这才几天,就收到这么多举报信?”
  “这些举报信是市纪委转给我的,”徐树才说道:“这些举报信在纪委那压了几个月了。”
  楚明秋心里暗惊,这曹群在搞什么,作这种事都不隐秘,被人举报了,那就怨不得人。
  “查实了吗?”
  “目前查到的有吃请,这个已经查实,”徐树才翻看手中材料:“今年二月,他接受某公司的吃请,地点是新侨饭店,参加宴会的五人,总共花了,两百六十元,超过规定;第二次是,接受另一公司的吃请,地点是莫斯科饭店,.....”
  徐树才一条一条的列出曹群违规吃喝的次数,地点人数金额都清清楚楚。
  楚明秋靠在椅子上,偶尔和顾三阳交换个眼色,看来是板上钉钉了,顾三阳心里暗惊,这徐树才才来几天,就查实了这么多证据。
  纪委的工作人员现在有七个,除了徐树才外,还有两个和他一块来的,另外四个是转业干部,包括唯一的副团级干部周力,他现在担任纪委副书记。
  徐树才汇报完后,看着楚明秋说:“除了这些,还有群众反映,曹群还有生活作风问题,他经常参加地下舞会,与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密切。”
  这个问题,楚明秋猜到了,曹群混迹的二代圈,这两年玩得非常疯狂,地下舞会不过是小事,真正的麻烦是和一些女孩玩,这帮二代高呼要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近乎疯狂的玩乐享受,而父母呢,很多由于歉疚,对他们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屋里陷入沉静,徐树才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楚明秋,他虽然不是燕京干部,可在上任前,孙满屯与他详细谈过,介绍了科技园的几个主官,特别是楚明秋,还给了楚明秋草拟的几篇关于廉政建设的文章。
  来科技园的时间不长,除了上任时和楚明秋见过面,而后几乎就没见面,甚至在管委会很少见到楚明秋的面,卢海风倒是很关心他,主动和他谈,向他介绍了科技园的很多情况,也让他对科技园和楚明秋有了更多了解。
  曹群的背景,他也调查过,这人可以说是楚明秋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是楚明秋特杆心腹,自己一上任就对他的心腹下手,他的态度会是什么样呢?
  半响,楚明秋打破沉默,说道:“纪委的工作就是监督我们,曹群的事,你们查,查清楚后,由你和他谈话,然后给出处理意见,上报我和卢书记,嗯,这事要不要上报市纪委?”
  “不用,他只是科级,非市管干部,我们科技园就可以处理。”
  楚明秋点头,然后笑道:“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很忙,没有及时和你交换意见,老徐,你别往心里去,对您的工作,我是非常支持的。”
  徐树才也笑笑:“楚主任这话就见外了,我知道,主任是有名的拼命三郎,每天不到十点不下班,科技园上下都知道。”
  楚明秋摆摆手:“还是不应该,纪委是我向市委要求的,经济体制改革,意味着,我们的经济体制要进行全面转型,根据欧美的经验,经济转型期,腐败很常见。
  科技园承担了探索国企和政府改革的任务,我们要完成这个任务,除了发展经济,反腐也是重要内容。”
  “反腐,是体制建设的重要一环,以前反腐靠个人自觉,靠群众监督,这不够,重要的是靠制度,制度建设,加上群众监督,才能完善反腐制度。”
  徐树才点头:“我明白,孙书记给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您对廉政建设有独到的见解。”
  楚明秋摇头说:“老徐,别这样生分,你比我大几岁,就叫我小楚,或者楚明秋,就行了。”
  “那哪能行,这样吧.....”
  顾三阳冷冷插话:“尊重不在这上面,徐书记,这举报人查得够全的,是实名举报吗?”
  徐树才摇头:“没署名,不过,举报信里,时间地点参加人姓名,都很详细。”
  顾三阳冷笑道:“这就怪了,曹群吃请,还带着他,否则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是,最初我也是这个想法,可经过我们调查,举报信检举的内容是真实的。”
  “那个投机倒把查实没有?”
  “这个还没有,不过,有反映,他去年还去广州倒卖过电子表和蛤蟆镜。”
  这事,楚明秋神情冷漠,肚里暗笑,这事他还不清楚了,咸鱼干带着他去的,回来还在自己面前炫耀。
  楚明秋心里明白了,点头说:“这样,老徐,你先和他谈谈,按照规章制度处理,还有,老徐,我建议你拟定个制度,其中财产申报,必须形成制度。”
  徐树才略微迟疑,说道:“主任,我考虑过这个问题,也看过你上报的财产状况,可,现在,我们的财产监察很难,现在房产,有私人房产的几乎没有,还有银行存款,我们也无法监察。”
  楚明秋摇头:“财产申报,在国外是成熟的反腐经验,不管是贪污受贿,最终的结果都要反映在财产上,反映在银行存款,房产,金条古董等有价值的东西上,如果这些财产与他的收入不符,那么就可以证明,他有腐败嫌疑。
  第二个呢,财产的增量,每一年,收入是多少,可以算得清楚,如果财产增量与收入不符,那么也可以怀疑有腐败情节。
  现在,腐败还不算严重,如果从现在抓起,就可以最大限度限制腐败发生,否则,将来要再搞这个,阻碍会很多。
  为什么呢?
  有资格腐败的,都是当官的,那些腐败分子掌握了权力,就更不会实施这个政策,这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徐树才皱眉,不解的看着楚明秋:“主任,你是不是太悲观了,还是要相信我党。”
  “拉倒吧,经历过文革,你还这样天真!”楚明秋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们东方人相信人性本善,西方人相信人性本恶,在经济转型和发展中,一定会发生腐败,官商勾结,是发财捷径。
  我们必须警惕,财产申报制,不会消灭腐败,没有任何制度可以消灭腐败,但这个制度可以有效抑制腐败,老徐,现在我们条件限制,可能只有部分效果,但,随着条件逐步完善,这个法子将是抑制腐败的利器。”
  楚明秋也说不清,586之后,重拳反腐,严格执行这个制度,只是没有向社会公开,所有申报的财产都在党内,都在纪委,这里面的弊端很明显,想查才查,不想查就不查,更何况,隐瞒的不少,对这些隐瞒的,同样是想查才查,不想查就不查,揪出的腐败分子小的几百上千万,大的几亿几十亿,这些肯定没申报。
  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既得利益集团已经形成,以房产为例,很多官员,特别是早期,福利分房时代,夫妻不在同一单位,两个单位都分房了,随后在过渡时期,还有什么集资建房,这远低于市场价,于是就又得到了房子,有些人房子多是自然的,当然这些人绝大部分是领导,这只是其中一类,可这些公布出来,还是会引起很大社会反响,投鼠忌器,不敢公开。
  徐树才明白楚明秋的意思,楚明秋没有奢望靠这条制度就消灭腐败,甚至可以说,压根就知道现在执行不了,可依旧要这样干,为的就是留个证据。
  他看过楚明秋上报的财产,这可以说燕京市独一份,没有之二,金额之大,数目之多,令人咋舌。
  他犹豫下,还是问道:“主任,我看过你上报的财产,去年和今年春节后,两份,都看过,那些房子就不说了,就说存款,增长很快,一年就增加几十万.....”
  楚明秋得瑟的笑笑:“我敢上报,就敢保证,这些财产来路清楚。”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当初上面要我来科技园,我不想来,也不敢来,为什么,钱太多,公布出来,太吓人,万一那天有人诬告我贪污,我说不清,所以,这个财产申报,对好人是个保护,对坏人是种威慑。”
  徐树才和顾三阳都无声的笑了,不过俩人的方式不同,顾三阳只是在嘴角有丝淡淡的笑意,徐树才则稍微放肆点,咧嘴大乐。
  楚明秋也笑了,很招仇恨!
  他也注意到顾三阳神情有些游移,虽然只是那么一闪而过,还是被他注意到,徐树才走后,他才告诉顾三阳,这次不准暗中通知曹群。
  “你真要处理曹群?”顾三阳担忧的问道:“他这两年虽然有些变化,可工作还是挺努力,而且,他跟了你这么久....。”
  “处理他,也是保护他,”楚明秋正色道:“而且,处理了他,对其他人也是个警告,再说了,他跟我,三哥,不能这样看问题,不管是高科园,还是科技园,都不是我楚明秋的产业,是国家的产业。
  昨晚我想了一晚上,这里面有我的原因,大家说科技园是我的科技园,这话呢,在某种程度上是准确的,这科技园是我创建的,规章制度是我制定的,还有,人,大部分是我招来的,所以说是我的,也没错。
  可,我犯了个错误,在管理上,掺杂了哥们义气,好些事,本该严肃批评的,都轻轻放过,这是个教训。”
  楚明秋说着压低声音说:“曹群这家伙必须敲打了,借这次机会,咱们敲打下他,而且,他那些投机倒把,若给老徐查实了,还不得处理他,这家伙跑了趟广州,回来就大嘴巴四下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他不栽谁栽。”
  顾三阳松口气:“或许你说得对,这些年,看着这些跟着我们干的兄弟,也知道,他们私底下搞些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把工作干好就行,唉.....”
  “人非圣贤,岂能没私心,说实话,曹群让我很失望,他太着急了,着急到有点不择手段,其实,我有办法让大家都挣到钱,而且是合法的。”
  顾三阳很是意外,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楚明秋抬眼看看他,然后说:“这事,你不要外传,全员持股计划,其实就是个机会,中积电中微软,还有启星公司,以及准备成立的保险公司和发展银行,都要对外公开发行股票,这些暂时不能在国内上市,但一旦上市,至少翻十倍,高的话,一百倍,一千倍都可能。”
  楚明秋说这个是有依据的,前世在网上看到的,深发展的原始股,在上市后就涨了十多倍,若坚持持有,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上涨了几百倍,若再持有十年,则高达一万七千多倍。
  “嗯,这是个好主意。”顾三阳不是不懂股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香港那几年,他每天都看财金版,晚上也看财金新闻,要不是国家不许买卖股票,他恐怕已经杀进去试试了。
  此外,他在香港时,就听说楚明秋在股市生生抢了上百万,这事他还特地向金刚求证,金刚没瞒他,给他详细讲了,让他眼珠子掉了一地。
  但他也意识到,楚明秋告诉他这个构想,不是让他出去四下宣扬的,只是宣泄。
  不过,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楚明秋没有忘记兄弟们,也理解了他,在他那个位置有些事,不得不作。
  “主任,我最近考虑了下,这个机构调整,还是缓缓好点。”
  管委会机构要进行调整,楚明秋已经在小范围内给几个副主任副书记打招呼了,不是什么秘密。
  “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楚明秋问道,顺手抽出支烟点上。
  “咱们机构改革才过去不久,这样短时间里,再对机构动刀,影响不好,对上对下,对你,都不好,我的想法是,过段时间,到明年,这个机构配置的优缺点就会全暴露出来,这样上下对再次改革,也能基本达成共识,阻力也就没那么大。”
  楚明秋沉默不答,他明白顾三阳说得有道理,这些天,他一心扑在中积电中微软上,有空才想想机构改革方案,到现在也没完全确定。
  “你说得的有道理,我再想想吧。”
  楚明秋神情有几分萧索,顺口问道:“启星公司那边,你还要盯紧点。”
  “放心吧,启星公司上半年的产值增加了百分之五十,利润估计能接近四个亿。”
  楚明秋默默算了算,加上中积电和中微软的,今年上半年应该可以完成十二三亿产值,利润接近四亿。
  不过,从销售数据分析,情况却不容乐观,中微软的产值很小,不到百万人民币,八成来自海外,简单的说就是来自IBM,他的产值可以忽略不计。
  中积电的产值在两亿人民币左右,看上去不少,可这些销售主要来自国内市场,海外市场降到两成左右,中积电已经合资,只能上交部分利润。
  所以,科技园完成产值还要下调,要完成今年的任务,还需要努力。
  楚明秋叹口气,想了下,问道:“无绳电话的研发进度怎么样了?”
  顾三阳叹口气:“对这个我也不懂,赵工他们正加班加点的工作,好像不是很顺利,唉,启星公司现在产品太多太乱,玩具电子产品还有服装,主任,我有个想法,干脆把启星公司拆分了,按照产品拆分,拆分为玩具公司,电子公司,你看怎么样?”
  楚明秋点头:“这启星公司是你管辖范围,你负责吧。”
  顾三阳微微有点意外,这样的大事,一般都是楚明秋亲自操刀,这次是怎么了.....
  “你来干这个事,我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六月,或者七月,我可能还要去美国一次,中积电中微软在美国开分公司,我得过去看看,另外,还有在美国招人,...,唉,烦!”
  顾三阳先是笑笑,再看他疲惫的样,又忍不住叹口气。
  楚明秋也开始发牢骚:“妈的,那帮老家伙,就见不得人好,你说,我找个学校教教书,或者找个研究所,搞搞学术研究,多清闲,非要把哥们弄到这坑里来,累死还落不到好处,妈的。”
  顾三阳鄙夷的看着他:“你丫少在这惺惺作态,你还不到三十二吧,都准处级干部了,再过两个月,转正就是处级干部,多少人,奋斗一生也到不了这个位置,如果,科技园升级,你丫就是全国最年青的厅局级干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仕途险恶啊!三哥!”楚明秋呻呤道:“出头的椽子先烂,我那条都犯了,将来能落好,我就满意了。”
  顾三阳笑了,摇头:“你丫这是在招仇恨!”
  楚明秋苦笑,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抽烟,顾三阳再度摇头:“你呀,别把自己压得太狠,工作是干不完的。”
  楚明秋依旧沉默,半响,起身:“满堂那,你和他聊聊,别磨洋工了,老抱怨,有什么意思,他要这样下去,工程局那院子,可就轮到别人去平了。”
  顾三阳不由笑了,杨满堂对工程局极端仇视,曾经多次公开宣称,要把工程局平了。
  当年的意气少年,现在的肥腻中年。
  还是原来那个少年否!!!

  第六十一章 夏日的躁动

  初夏,烈阳躁动,一场风沙袭击后,城市蒙上层沙,树叶窗户,到处都是沙,花变得蔫不拉唧的,只好羞愧的躲在绿叶中。
  楚诚志这一个多月过得很忙碌也很悠闲,除了最初两天外,家里再没人让他去工作了,这一个多月都在访旧寻友中过去了。
  和楚箐一块去了妈妈夏燕那,结果让他非常失望,从见面开始,她就在报怨和教训,好像这世界谁都欠她的,好像这世界只有她还是先进的,其他人都是落后分子。
  他不明白,她怎么变成这样了,虎子解决了他的这个疑惑,他尖刻的问,她什么时候变过,什么时候不是觉着自己是最革命的。
  想了半天,终于认为,虎子没说错,她从来都是这样。
  他也开始理解,为什么父亲坚决不肯和她复婚,当然,也原谅了她当年的袖手旁观或者说落井下石。
  这些天,他和当年的知青战友聚了两次,这些战友多数都很普通,过得好的极少,聚过两次后,圈子就变小了,渐渐的就剩下他和彭哲韩信,在云南时,他们便是燕京知青的三巨头,不但他们连队,临近的两个连也听他们的。
  当年去缅甸的那帮战友,彭哲知道点,邻连有一块去的回来了,据说,长三和棒棒过去没多久就因为和上级有分歧离开了原部队,加入了另一支佤族游击队,可这支游击队在一年后被泰国政府军消灭了,他们大部分战死,小部分失踪,另外一个头头山鸡,过去没多久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
  当然,温雨霖也有消息,她在出事后的半年后办回上海了,办的病退。
  楚诚志心里有数,应该是采取了他们商议的招,韩信犹豫半响才告诉他,去年,他去上海出差,见到过温雨霖,她结婚了,还有个孩子,爱人好像还不错,也是回城知青。
  楚诚志很平静,进去的那天,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韩信问彭哲毕业准备上哪,彭哲说去科技园,随后笑着解释,科技园将他们半个班都预定了,估计是去中微软,算是专业对口吧。
  韩信说中微软现在很缺人,听说已经合资了,算不错的去处。
  彭哲完全变了,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一副要大展宏图的样。
  韩信却没那么壮怀激烈,说现在都向钱看,想起以前那些事,都他妈荒唐。
  彭哲有些不满,忽然想起,说前段时间遇见徐清了,便说起来。
  徐清现在很落魄,他从学习班出来后,去内蒙兵团,可兵团看过他档案后,没有收,他只好在当地知青办协助下,在内蒙插队。
  七七年恢复高科,他也参加了,成绩还不错,可惜,最后没有被录取,七八年再度参加,成绩依旧过线,可惜还是没被录取。
  徐清怒了,找到当地招生办,招生办明确告诉他,招生老师看了他的档案后,便拒绝录取。
  徐清一头雾水,心中忐忑不安,最后他终于搞清后,简直绝望了,招生老师告诉他,他在文革中参与打砸抢,还有,他在燕师大林教授的死中,负有主要责任。
  徐清无言以对,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悔恨,他亲手断了他与仰慕女神的一切将来。
  七九年回城后,他父亲已经平反恢复工作,但对他的事也无可奈何,人事上的同志把档案里的结论偷偷告诉他,这个结论不但有十一中的,也有派出所的,如果前者的还可以商榷,后者的则非同小可,而且,徐清差点因此被捕,要不是看他当时未成年,否则一定进监狱,而另一主犯陶三勇,因为已经满十八岁,就被判了三年,刑满后被农场留用,七七年才回城,到现在也没工作,干上了个体户。
  彭哲说着唏嘘不已,徐清现在也在干个体户,当年楚明秋恨得差点杀了他们。
  韩信忽然问这事是不是楚明秋干的,彭哲想都没想便断定,肯定是他干的,当年十一中是叶青山在掌权,弄个结论还不简单。
  楚诚志不相信,就算叶青山听楚明秋的,可派出所的结论怎么来的。
  彭哲和韩信都不确定,楚明秋的本事再大,也无法左右派出所。     殊不知,他们还真没猜错,这事还真是楚明秋干的,他让叶青山作了调查后,又以十一中校革委会的名义发函给派出所,要求派出所进行调查,派出所调查后,将结论交给十一中校革委会。
  韩信对现在的状况有些不满,有些羡慕的说起猴子,猴子不知道从那弄来香港的几本书,现在四下售卖,赚翻了。
  楚诚志很惊讶,香港的书,.....,能卖!!!
  韩信和彭哲都乐了,韩信告诉他,现在改革开放,打开国门,越是国外的东西越流行。
  楚诚志认识猴子,不过,不是很熟。
  彭哲也乐了,小八也在卖书,香港的武侠小说,还有台湾的言情小说,什么琼瑶三毛,忙得连毕业论文都是胡乱写的,把他老师气得差点处分他。
  彭哲进一步说,这事可能还是楚明秋在背后主导,小八和猴子都没去过香港,他们那来的书,估计还是楚明秋去买回来的。
  楚诚志若有所思,他在如意楼看到过那些原版的香港书,竖版繁体,看着很费劲。
  他没有告诉韩信和彭哲,只是不解,这一本书能赚多少钱?
  彭哲告诉他,一本书的利润不高,最多也就三毛钱,可架不住量大啊,一本《鹿鼎记》分成五册,每册销售一百万,就是三十万块,五册就是一百五十万,这还只是一本书,还有《笑傲江湖》《天龙八部》,每本售价都不高,也就一块二,刨去给分销商和小商贩的折扣,每本书的利润也就三毛左右。
  楚诚志大吃一惊,小小一本书居然有这样大的利禄。
  韩信喝着酒,眼睛都是红的。
  楚诚志已经逐渐适应现在生活,但对现在的风气还很不理解,老战友们老朋友们在一块聊天,说不了几句便谈起钱,好像除了这个话便没有其他了。
  韩信笑骂他,让他尽快适应,现在谁不向钱看,没人再去解放全世界受苦人了,现在那些受苦人都拿着刀冲咱们来了,要解放咱们呢。
  彭哲大笑,告诉楚诚志,要尽快转变观念,否则将来就不好说了。
  韩信摇头笑说,就凭他姓楚,将来就大有可为。
  楚诚志心里苦笑,彭哲好奇的打听,楚诚志略微迟疑还是解释了。
  彭哲听说安排他跟着楚宽远干,觉着这未尝不是个法子,先干着,将来再说。
  韩信却觉着楚明秋此举多余,楚诚志的父亲在广东当省长,楚诚志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关系,要挣钱轻而易举。
  楚诚志只是笑笑,喝着酒,没接这个话茬,把话题引到俩人的个人情况上,韩信说他结婚了,老婆在民政部工作,彭哲也说有女朋友,等毕业就结婚。
  俩人都劝他早点找个女朋友,楚诚志苦笑说,自己还在假释期,那个女的看得上自己,这事不着急。
  喝过酒,韩信邀请俩人去跳舞,彭哲婉拒了,说还要回去改论文,马上要答辩了,得好好准备。
  楚诚志也拒绝了,他不是不会跳舞,文革前就会跳,区委大院在周末经常举行舞会,他们这些小家伙在舞厅里玩,慢慢的就学会了。
  但今天他没有接受,前两天豆包带他去了个地下舞会,那是在个宿舍楼里,房间不大,有七八个男女,跳了两个小时,男女间打情骂俏,没多大意思。
  骑着车,晚风吹佛,酒意上涌,脚下车用力,很得瑟的吹起口哨来。
  忽然车歪歪扭扭的难以掌控,他赶紧跳下车,检查自行车,前轮胎居然瘪了。
  骂了声晦气,抬头看看,前面街边有个修车摊,他赶紧推车过去。
  “老板,补胎。”
  老板穿着常见的蓝色工作服,戴着袖套,前面还挂了块围巾,他正给一辆自行车补胎,听到话声,他抬头看看楚诚志,点下头。
  “成,等会。”
  “多少钱?”
  楚诚志随意坐在边上的凳子上,这凳子显然是给客人准备的。
  修车人起身看看,然后说道:“补胎,充气,一块六。”
  楚诚志注意到他的左腿有点瘸,没往心里去,随口问道:“这么贵,我记得以前是八毛的。”
  “那是那时候的事,这都八十年代了。”
  楚诚志点上烟,感觉口干,四下张望,也没见到杂货铺,摊位一角有个水瓶,另一个独凳上还有个茶杯,旁边还有个木箱,里面散乱的放着些工具。
  他漫无目的的看着大街,此刻下班高峰期已经过去,街上的自行车没有那么密集,稀稀拉拉的,不时有时髦的小年青载着个时髦女孩,招摇的通过街道。
  修车师傅抬头看看,他好像也不多话,只是默默修车,楚诚志实在口渴,便问那有卖大碗茶的。
  修车师傅说这没有,要不嫌弃,他那有开水,说着示意下,楚诚志这才看到边上还有个杯子,空的。
  楚诚志也没谦让,将杯子略微清洗下,就倒了杯水开始喝起来,水瓶的保温性不好,水温只是稍微有点烫,他捧着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修车师傅早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对这种喝了酒的人,普通人都敬而远之,谁知道会不会狗仗酒势。
  可修车师傅却没在意,边对车胎补点进行修理,边说道:“现在都这样,前边,有个小广场,每天晚上,好些小年青在那跳舞,怪模怪样的,说是什么美国来的。”
  楚诚志笑咪咪的说:“是,那叫什么摇滚,我也不懂。”
  “不就是嗅蜜,现在嗅蜜都不一样了。”
  楚诚志闻言扭头仔细打量他,忽然觉着此人有些眼熟,想了想便问:“大哥看来是老手,以前在哪混呢?”
  修车师傅也抬头仔细打量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姓楚?”
  楚诚志更加确定自己认识这家伙,只是想不起来,便含笑试探着问道:“对,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修车师傅再度打量他,笑笑说:“你是公公那侄孙吧,楚,...,诚字辈的,你爸原来是淀海区副区长,。。。”
  “楚诚志。”
  修车师傅笑了:“王五,以前和黑皮在一块的。”
  “王五,....,对,对,就是你,你是王五。”楚诚志也认出他来,以前黑皮的兄弟,街面上的兄弟称他们的组合为黑王,俩人称雄城西,俩人都是楚明秋的铁杆小弟,对楚明秋的吩咐从无二话。
  楚诚志和他们见过,但不熟,当年,他主要混老兵圈,对胡同的顽主有些不屑,觉着他们就是帮小流氓小地痞,那怕他爸进了秦城,他都成了黑五类,也一样。
  “你丫不是进去了吗,啥时候出来的?怎么干上这个,堂堂城西大哥,怎么干上修车匠了。”
  楚诚志丢出根烟,王五熟练的接着,点上后,美美的吸上口,然后看看商标:“呵呵,中华,好烟!混得不错啊!”
  楚诚志笑道:“顺叔爷的,我呢,刚出来,回来还不到两月。”
  王五很意外:“刚出来?怎么?你也进去了?在哪?茶淀还是西北?”
  楚诚志摇头苦笑:“都不是,在云南,六八年到云南插队去了,出了点事,最近才出来,你呢?当然,你是几年来着?”
  楚诚志没隐瞒,这种事,一般瞒还瞒不过来,楚诚志却象没事人似的似的,随口就说了。
  王五苦笑下弹掉烟灰,正要开口,一个中年人过来问修好没有,王五赶紧说好了,快手将补好的车胎装上,然后开始打气,他的动作频率很快,几分钟就加好,那中年人试试后,挺满意,给了两块六便骑车走了。
  王五收了钱后,过来将楚诚志车胎取下来,又将内胎取出来,找到破口,就一个小眼。
  这活不累,他干得很熟练。
  “这是什么?”
  王五扭头看楚诚志拿着个三角钉,老脸不由一红,嘿嘿笑了笑。
  “你丫的,原来是你干的。”
  楚诚志想明白了,难怪自己的车胎破了,不远就有个修车铺。
  这钉子就是他洒在那块的。
  王五猛吸两口烟,然后才说起他的事,既然楚诚志没有隐瞒,那他也得开诚布公,街面上的朋友讲究。
  王五被判了十五年,先是茶淀,七零年被送到甘肃北部,后来又转到青海,这青海简直就是个大劳改农场,老劳改农场遍地都是。
  在青海时,挖土石方时发生塌方,他奋力救人,因此腿受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落下残疾,......
  楚诚志这才注意到,他的腿有些瘸,不是很明显,留心还是看得出来。
  王五看他盯着自己的腿,便拍拍大腿笑道:“其实不严重,就是下雨天隐隐有些疼,医生说慢慢会好。”
  楚诚志压根不信,这么多年没好,以后就能好!
  王五说道:“正因为这个,上面给我先后减刑九个月,今年冬天,我腿疼得受不了,便让我去西宁治疗,西宁的医生说我这条腿得到大医院治,他们那治不好,于是上面便给我办了保外就医。”
  就这样王五回来了,他的刑期还没完,还有一年多,回到燕京后,他去了医院,燕京的医疗条件比西宁强多了,作了手术后,他感觉好多了,加上天气暖和了,他的腿好多了。
  回来就要吃饭,他家本来就穷,这次回来,他发现家里状况居然好多了,他弟弟七四年回城,安置在房管所,妹妹更早,七三年就回来了,安置在建设银行。
  “公公够朋友,真的,我进去了,可我弟弟妹妹都是他帮的忙,回城,安置,都是他帮忙的。”
  王五很满足的长舒口气,也摸出根烟,随手要扔给楚诚志,可看看手中八分钱的经济,有些犹豫。
  “在云南,我什么烟都抽过。”楚诚志示意,王五就丢过去,楚诚志点上后,这种劣质烟好象更对他的胃口:“你回来,怎么没去找叔爷。”
  “唉,不是没想过,可我这身份,...,现在每周还去派出所报道,还能干什么。”王五叹口气:“我除了会打打杀杀,什么也不会,找他,他又能作什么,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你现在作什么?”
  “刚回来,和你一样,每周去报道。”楚诚志笑道,王五也笑了,他没问是犯了什么事,既然不肯说,那就不要问。
  “你还是去见见叔爷,回来了,不管能不能帮上忙,都该去见见,你知道吗,黑皮爷爷一直在我家,你知道黑皮的情况吗?”
  王五点头,心里颇有几分感慨,这就是公公,压根不用说,他就会照顾好兄弟们的家里。
  “知道点,在茶淀时,我们在一个分场,不过,他是无期,在重刑队,后来转到甘肃,我们分开了,在火车上,我们见过一次,借上厕所时,我们聊过几句,他减刑了,由无期改为有期,是十三年还是十二年。”
  详细的,没时间细聊,上厕所都有时间规定,而且押送人员还在边上,别说细聊了,就算多说两句,被听到都要受到惩罚。
  到甘肃后,他们便分开了,去了不同农场,后来,他们又转到青海,再没见到黑皮,也没了他的消息。
  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和黑皮的消息,王五的神情平静,时过境迁,好多事回头看,能品味出不同的味道,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两分平和。
  看着那些嚣张飞扬过去的年青人,就像看着过往的自己,嘴里骂着,心里却在骂,倒退十多年,哥们玩得比你们溜!
  青春似火,青春也似流水,飞溅出朵朵浪花,绽放,消散!
  楚诚志默默咀嚼:“看来他也快出来了吧。”
  王五沉默会,才叹口气:“希望吧,他心里惦记着他爷爷。”
  “那就跟得去见叔爷了,黑皮爷爷可是望眼欲穿,叔爷说他能活到现在,全靠两根柱子撑着,一个是儿子,一个是黑皮;你不知道吧,黑皮他爸找着了,在台湾,还托人捎来信。”
  王五真正震惊了,黑皮很少和他说过他爸,不过,偶尔喝酒后,曾经扬言,他爸要回来,他会砍死他。
  很快他便明白了,这肯定是楚明秋帮忙,不由又叹口气。
  “对了,待会到院里后,肯定会遇上黑皮爷爷,记住,往好的说。”楚诚志叮嘱道,丝毫没想过,王五还没答应上楚家大院。
  王五没答话,修补车胎并不复杂,很快便补好,然后充气,楚诚志压根没提钱,帮着王五收拾好摊子,丢在边上的三轮车上。
  王五跟着他出来,走出段路,看到边上有个饭店,楚诚志带着他就进去了。
  叫了几个菜,楚诚志吃得很少,他刚和韩信彭哲喝过酒,还不饿。
  王五没谦让,四九城里的朋友,没有谦让的,太假!
  楚诚志没有要酒,说自己喝到位了,不能再喝了,王五要喝自己要,王五说自己一个人喝有什么劲。
  于是便没有要酒,俩人吃着饭,主要是王五在吃,楚诚志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四下打量这小饭店。
  小饭店不大,一眼就能看清,服务员也就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后门被帘子挡着,估计是厨房。
  王五看他在打量这小饭店,他经常从这路过,偶尔也来喝点小酒,知道这家店的来历,便给楚诚志介绍。
  这是家夫妻店,夫妻俩人都是从山西回来的知青,回城后,没工作,便开了这家小饭店,生意还不错。
  “现在不像咱们那会,办个执照,拿到卫生许可证就可以开业,要是个体户,卖什么服装,小玩意,也是可以的。”
  现在对农民进城卖东西还有限制,只能在自由市场,其他地方不许,而且,不能卖粮食和面粉,那属于国家专卖。
  老板娘看俩人闲聊,便过来送了盘拍黄瓜。
  楚诚志看着王五:“你和她很熟?”
  “我和她不熟,和她爱人挺熟,以前跟过我,嗯,六七年时,后来,他去了山西,就断了联系。”
  “街面上不是只能站着进去,横着出来吗!”楚诚志有些好奇,他没混过街面,其实在楚明秋的朋友中,也只有黑皮王五是完全黑的,楚宽远石头只是半黑。
  “那有那么严重,又不是军统,咱们是来去自由,”王五摇头笑道,街面上没那么严重,不想混了,要走,没问题,但得把恩怨结清,还有,从此之后,再不能干涉街面上的事,那怕就算发生在你眼前,也不准出手,否则,招致街面朋友报复,原来的大哥也不能出面。
  街面上混,看着简单,里面套路多了,但绝没有不准金盆洗手的。
  厨师出来打了个招呼,看他们没酒,叫老婆又送了二两散酒,酒不是好酒,就是散装的二锅头。
  吃过饭,俩人先回王五家,将修车的家伙什放下,然后才一块蹬车上楚家大院。
  路上,楚诚志问他,怎么混成这样,就算干个体,也不至于去修车。
  王五苦笑:“能怎么办,除了打打杀杀,我又没别的本事,有人捣腾服装,有人倒腾鸡蛋,有人倒腾钢材水泥,倒腾鸡蛋,丢份,倒腾钢材,我没路,再说了,这几个法子都是犯法,我这不还在保外就医,这要进去了,得重判。”
  楚诚志叹口气,这些天,他也在寻摸,是不是就跟楚宽远干,可,心里总有几分不干,可要想干点别的,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后来,干脆想通了,先这样,反正家里有钱。
  回来后,楚明秋给了他一千,岳秀秀给了五百,常欣岚也给了三百,他还没见到楚宽元,这位老爸托继母庄静怡送来两千。
  楚明秋告诉他,庄静怡可比楚宽元有钱,而且名气还比楚宽元大,她创作的《生命钢琴曲》(正式定名),已经流传到国外,在欧洲引起轰动,维也纳巴黎纽约,纷纷来函邀请她去演出。
  和楚宽元结婚后,庄静怡感觉轻松了,她的作品原来不准演,忽然可以了,于是,她便回京筹备演出了,把楚宽元一个人丢在广州。
  对此岳秀秀没说什么,常欣岚有点不满,觉着既然嫁给了儿子,就该夫唱妇随,留在广州照顾楚宽元。
  楚明秋听后,告诉常欣岚,楚宽元都快退休的人了,位高权重,庄静怡也是知名教授,论见识和才干,都是她仰望的存在,用不着她再去操心了。
  楚明秋发话了,常欣岚虽然还是有点不满,可也没再说什么了,再说了,庄静怡可比夏燕好太多,除了这点外,其他方面,常欣岚压根说不出什么来。
  这些钱,足够楚诚志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没了经济压力,他也乐得每天逍遥,不去找工作。
  至于楚明秋让他考夜大,他也在准备,不过,夜大入学考试还早着呢,九月报名,十月考试,入学要到年底,时间还早着呢。
  一路无事,到了楚家大院,经过岳秀秀院子时,楚诚志进去打了个招呼,看到左雁,便问楚明秋回来没有,很意外,居然已经回来了,在家吃的晚饭,现在在如意楼呢。
  楚诚志也同样意外,赶紧拉着王五上如意楼。
  楚明秋见到王五也同样意外,连忙问他什么时候的回来的,又给他看腿。
  “你到中医院去作次复查,嗯,这样,我帮你联系好了,你再去,挂高庆老师的号,高庆老师的号很难挂到,...”
  说着,他便给大师兄打去电话,大师兄告诉他,高庆老师每周来门诊一次,每周四上午在门诊。
  听楚明秋介绍了王五的情况后,大师兄说这应该是骨科的事,应该挂骨科,而不是挂高庆老师的内科。
  楚明秋也不多说,告诉大师兄,明天让王五去找他,请他多帮忙。
  挂上电话,楚明秋看着王五说:“你这条腿,应该可以恢复,走路没问题,只是将来阴雨天或雨雪天,会隐隐作痛,这个没办法,需要长期调养,你去买同仁堂的回春帖,每逢疼的时候,就贴上一贴。”
  楚明秋没有亲自出手,他现在还是很忙,自从那天与顾三阳聊过后,他有意识放松,按时下班回家的时间多了,让他意外的是,徐树才在那天谈话后,这快一个月了,还没找曹群谈话,这让他有些不安,时间拖得越久,证据就越充分,到时候,曹群就只能是砧板上的鱼。
  王五不是没来过楚家大院,只是机会不多,最深也就到如意楼,还没进来过,只是在楼外。
  此刻坐在楼内,看着比学校图书馆还多的书,他脑袋里一阵翻腾,完全忘记自己的腿。
  “这些书,你都看过?”
  “这里有五万册书,那能都看了,说你的腿呢。”楚明秋笑道:“明儿上中医院,找我大师兄,把你这腿打理好。”
  “打理啥,就这样吧,”王五苦笑道,笑容中藏着几分无奈。
  楚明秋敏锐之极:“怎么?缺钱?”抬头对楚诚志说:“借你五百。”
  “成,待会回去就给五哥。”楚诚志点头:“叔爷,他现在在大街上修车呢。”
  楚明秋笑了笑:“很好,修车挣得少,可是合法生意,没有继续上街,这是好事。”
  “没办法,先干着吧。”
  楚明秋沉凝下说:“我有个活,挣得肯定比修车多,但责任重,没什么发展前途。”
  楚诚志笑道:“叔爷,你说的是故宫里的那两个展览馆吧。”
  “对,这展览馆呢,收入不少,可问题是,守着展览馆,最大也就展览馆馆长,也作不大,顶破天,再增加一个馆。”
  王五想都没想便点头:“成。”
  楚明秋也点头:“好,我正好缺个信得过的人来掌控展览馆,这展览馆呢,别看不大,收入非常可观,原来的负责人叫宋秀香,是个回城知青,前段时间,她家里给找了国营厂的工作,她便辞职去了厂里,....”
  楚明秋给王五介绍了展览馆的人员构成,与故宫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运作方式,包括与导游的关系。
  “收了这些外汇后,你要交给咸鱼干,记住,亲兄弟明算账,这点不要含糊,一定钱财,一定要当面点清,还有,这事,只能你一个人去作,公司里只有财务高红知道,其他人都不能告诉。”
  说到这里,楚明秋忽然想起来:“这事,违法,最好也就是打擦边球,一旦被查到,轻者罚款,总则....”
  “不就是进去麻,有什么大不了,”王五倒是挺爽快,笑道:“该不会连累你吧。”
  “那就要看查的人是不是认真了,认真,我就有事,不认真,我就过关。”
  楚明秋很坦诚,他猜测宋秀香之所以最后还是走了,与这有关系。
  楚诚志苦笑摇头:“叔爷,我还以为你....”
  “视金钱如粪土?”楚明秋大笑:“你小子,...,我可没那么高尚,钱这东西,不要看得太重,也不能故作清高,谈钱就觉着丢人,俗气。”
  “现在,咱们的知识分子忌讳谈钱,其实,马克思早就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钱,经济基础就没有,无论生活生产,还是科研,都搞不下去。
  唉,你们不知道,我现在是严重缺钱,这不,美国镁光公司来考察,再度要求我们引进美国光刻机,一台光刻机要六十万美元,这次,我们在美国谈妥二十台光刻机,两个无尘车间,总投资在两千万美元,另外,还要引进一条六英寸的晶圆生产线,这又是一千万美元,唉......”
  楚明秋很无奈,这段时间,他让自己放轻松,还有另一层原因,科技园的工作最紧张的部分已经过去,五月底,六月初,镁光公司来考察,双方签订了合作协议,镁光同意将部分内存芯片交给中积电代工,中方同意引进新式光刻机,建立新的光刻生产线。
  方楠在美国经过艰苦谈判,终于谈妥引进二十台光刻机,不过每台价格是六十万美元,还必须将两个无尘车间交给GCA建,全部设备交给他们。
  这样一笔两千万美元的单子,在GCA那,也是一笔少见的大单。
  这个合同还必须得到美国商务部批准,不过,GCA承诺,如果商务部不批,那么他们将全额退回订金。
  在搞定GCA后,方楠趁热打铁和英特尔谈判,经过十多天的谈判,双方敲定大部分细节,签署协议,英特尔决定将部分内存芯片和8088芯片交给中积电代工,同时,英特尔还决定派工程师帮助中积电提高生产工艺。
  至此,中积电近乎完美截胡台积电!!!
  但是,楚明秋很清醒,这不过是开始,芯片产业链上,中国缺课还多,不说别的,就说芯片生产中的消耗品,光刻胶,电子气,清洗液,等等,国产还不到两成,绝大部分要从国外进口,这些都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如果这些能国产化,那么成本还能下降五成。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楚明秋想了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却不是他能决定的,必须更高层出面组织协同。
  这是整个行业的一次技术产品大升级。
  在方楠艰苦谈判的同时,孙亚杰他们的护照也批下来了,孙亚杰在六月初带队去了硅谷。
  公司的事,虽然有波折,可最后结果还算顺利,投资比预计多了些,但这只是小节。
  “富贵险中求,”王五没想那么多,现在他极度缺钱,那些年在街面上混,他是弄到些钱,可一部分给家里,一部分被胡乱花了。
  现在的他,一贫如洗。
  楚明秋点头:“风险,有,其实不大,你这样想,一个东西,有人出五块,有人出两块,你卖给谁?答案很简单。”
  王五笑笑,楚诚志也乐了,他丝毫没有把这什么风险当回事,楚明秋解释分配方案,当听说宋秀香去年分红就拿了将近两万,不但王五兴奋了,就连楚诚志都眼冒金星。
  楚明秋看着楚诚志嘲笑道:“怎么被震着了,当年让你收藏点,你觉着是四旧,.....”
  “叔爷,你这就不厚道了,揭人不揭短。”楚诚志没有丝毫惭愧,痞笑着。
  楚明秋摇头:“这就是要你读书的缘故,不读书,就是睁眼瞎,看着黄金都不知道去捡,五哥,你也要读书,你还不到四十,今年多少了?”
  王五苦笑下说:“三十六了。”
  楚明秋沉默半响,叹口气说:“我也三十二了,再有几个月就三十三了,你比我大四岁,小志,你也三十一了,老话说,三十而立,你三十一了,立得起来吗?”
  楚诚志和王五有些伤感,楚明秋叹口气:“唉,你们都是刚出来,不过,把事放在心上,五哥,你也得读书,我真不懂你们,读书有那么难吗!”
  楚诚志和王五只是面对面的吭哧直笑,反正就是不接话茬。
  楚明秋看着俩人直摇头,随他们去吧,都三十多的人了,不需要他来充人生导师。
  王五感觉有些尴尬,他想了想便转移起话题来,说起黑皮的事,把给楚诚志说的事,又说了一遍。
  楚明秋大为惊喜,这还是第一次确切得到黑皮的消息,连忙细问。
  王五摇头:“最近一次,是十年前,在转运火车上,我们恰好在一个车厢,他上厕所,我也上厕所,在门外悄悄说了几句,边上就有看守,没说几句,就被看守打断了。”
  两天一夜,他们在火车上就借上厕所见了三次,俩人都没说多少话,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楚明秋长出口气,略微沉默才说:“这事,先不要说,找机会,再说,五哥,记住,对谁都不要再说了。”
  楚诚志很纳闷不解的问为什么。
  “黑皮爷爷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这真要有消息了,不管真假,都可能让他泄气。”
  王五理解的点头,在青海,很多人要不是靠着一口气,真活不下来。
  楚明秋和他约定,明天下午,他们在科技园见面,楚诚志兴致勃勃的要去看看,楚明秋也答应了。
  楚明秋转头问楚诚志,这都一个月了,他有什么想法。
  “这一个多月,该不会每天花天酒地,啥也没想吧。”
  楚诚志嘿嘿笑了笑,楚明秋摇头叹道:“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我也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敲打你,咱们楚家几百年了,出过豪杰,也出过怂包蛋,宽字辈出了你爷爷,明字辈出了你二叔,这诚字辈,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出谁,你来补上这个缺,是吗!”
  王五诧异的看着楚明秋,又扭头看着楚诚志,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楚诚志一脸严肃。
  楚明书和楚宽光,是楚家三代人中有名的纨绔,也是楚家长辈用来教训晚辈的两个参照物。
  “叔爷,不是不想干,就是不清楚干点啥,你说去小叔哪吧,可以到是可以,可问题是,我压根不懂,....”
  “这不是理由,宽远也不懂,可他照样干了,还干得挺好,去云南之前,你懂如何种橡胶树吗?懂如何割胶吗?不懂吧,可还不是学会了。”
  楚诚志沉默不语,王五抽着烟,笑嘻嘻的看着,楚明秋冲楚诚志摇头,叹口气说:“还是那句话,三十多了,你总要有个事业吧。”
  楚诚志不吭声,就像十多年前那样,低着头,掘犟气扑面而来。
  楚明秋摸摸他脑袋,一个多月下来,头发也长了,修剪后,也有了发型。这家伙很快便学会了,开始还留出长发,被岳秀秀说了次,才改为短发。
  “行吧,你想干什么就干吧,不想干就不干,我也不催你。”
  “其实,我有个想法,”楚诚志抬头看着他,缓缓开口:“我想自己干,可又不知道干什么。”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在他肩膀上拍了巴掌:“小志,别怪我又说你,你和以前一样,总想着自己趟出条路来。”
  “以前,和老兵搅合在一起,非要去云南,现在,想自己干出一片天来,不想靠家里,对吧。”
  楚诚志没想到楚明秋居然分析出这样那一番心理出来,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些。
  “你呀,真是的,”楚明秋叹口气,怜惜的看着他:“你呀,都三十了,还这样天真。
  什么赤手空拳打天下,那是骗小孩的,上下五千年,有几个是真正赤手空拳打天下的。
  汉高祖刘邦,书上说斩白蛇而起,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看到乱世来了,起来造反,靠的是他那帮兄弟,可在这之前呢,他是秦朝的亭长,这亭长相当于现在的什么官,村长或派出所所长,可他怎么得到这个官的呢?靠他岳父,他岳父出钱给他买的。
  还有明朱元璋,都说朱元璋出身贫苦,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跑去造反。其实,你细读明史,朱元璋到了郭子兴部后,作战勇敢,很快便被提拔到小头目。
  可他真正兴起,还是因为他娶了郭子兴的养女马秀英,娶了马秀英后,他才真正取得郭子兴的信任,对他委以重任,否则,就算他再勇敢,也只能在一线拼杀,死亡是迟早的。
  小志,你要想自己去闯出一片天,这个志气是好的,可为什么你找不到?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楚诚志的这种状况,他见过,在创业成风的时代,是个人都想创业,可绝大多数是盲目的,真正有计划的,是极少数。
  “其实说穿了,还是你的无知,不知道该干什么,是源于你对这个社会的了解还不够,对社会生产和流通的方式的了解还不懂,这些东西光靠在家里想,是想不出来的,只有投身其中,才能发现问题,处理问题,事业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楚诚志沉默会,抬头看着他:“我再想想。”
  “我不逼你,慢慢想,想不出来,就继续想,三五年想不出来,七八年也行。”
  楚诚志苦笑:“叔爷,你又来了,得,一周,我再想一周,其实,有时候想啊,当个寄生虫也不错。”
  “我没意见,只要你自己没意见就行。”
  王五乐了,楚诚志很无奈,叔爷还是这样犀利!狠狠的击中你的软肋,让你无可奈何。
  “五哥,你也要学习,至少要掌握财务知识,能看懂财务报表。”
  王五点头答应,楚明秋说:“明儿上午,你过来,我带你去故宫,上任。”
  王五很高兴,故宫内的两个展览馆,收入还很高,固定工资就有一百多,比起修自行车高多了。
  临别时,楚明秋又叮嘱他,不要再混街面了,除了卖外汇外,其他的都别沾。
  走在黑暗的胡同里,王五想起黑皮以前告诉过他的一句话,你可以闭上眼跟着公公走到黑。
  对楚明秋,他原来是佩服,几招就倒在他拳下,后来和黑皮成朋友了,离楚明秋更近,了解也更多,这种佩服慢慢就转化为钦佩,愿意为他拼命。
  送走王五后,楚明秋照例巡查后院,楚诚志陪着他。
  “叔爷,你倒底收了多少古董?”
  “我也不知道,”楚明秋仔细端详储藏库,这储藏库连仓库都没开,防水防潮防火,每个月还要通风一次,每年还要把那些书画搬出来晒次太阳。
  楚诚志显然不相信,楚明秋也没多解释,这都几年了,山里的东西全拉回来了,包括和狗子一块在山洞里发现的东陵藏宝,全拉回来了,那些东西自然是宝贝,可从造纸厂和炼铜厂买回来的那些,他连三分之一都没查完。
  “我记得给过几张画,你小子藏那了?”
  楚诚志嘿嘿笑了笑,楚明秋皱眉:“你该不是烧了吧。”
  “没有,没那么傻,当初不是没钱吗,我就送寄卖行卖了几十块。”
  “几十块!你小子够败家的。”
  嘿嘿,干笑几声,赶紧转移话题。
  “狗子哥什么时候回来?”
  “你别指望他,哼,这一年多,除了春节那几天回来,五一都没回家,对他,我一点指望都没有,这么近,一天都不回来,你说,还能指望啥。”
  楚明秋忿忿不平,语气中满是幽怨,就像个怨妇。
  楚诚志却没觉着什么,他很早就感觉到了,楚明秋对狗子比对他和楚箐都上心,即便象现在这样报怨,也隐隐透着溺爱。
  回来这么久了,有几个人还没见到,除了狗子外,就是小不老和平安,小不老是队里封闭训练,据说要参加明年的什么大赛,小平安也一样,他的比赛任务更重,要参加下半年的亚洲青年篮球锦标赛,如果获得前两名,就可以参加明年的世界青年篮球锦标赛,他们全队上下都憋着劲,他又是队里的绝对主力,是组织后卫。
  趟着月光,漫步在夜色中,四周宁静安详,偶尔传来虫鸣,楚诚志忽然觉着后院是如此与众不同,外面的那些喧嚣,对这里毫无影响。
  “你去看过小箐的演出没有?”
  楚诚志点头:“看过,挺好。”
  “她可是现在梨园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央视还对她作过专访,在这四九城里,可是小有名气,已经是角了。”
  楚诚志无声的笑笑,楚明秋接着说:“小志,这么多年,大家变化都不小,社会在变,人也在变,你要尽快适应,转变观念。”
  楚诚志沉默一会,才试探开口:“这改革开放,倒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个月的报纸杂志,越看越糊涂,一会要开放,一会要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一会要引进外资,发展私营企业,一会要打击投机倒把,发展国营企业为骨干的经济体制,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楚明秋听着便笑了笑,没有开导解释,让他继续说。
  楚诚志好像积攒了很多疑问,一通输出,这些问题,他问过小八,小八让他问楚明秋,他会全面清楚的给他解释。
  可他说了半天,楚明秋没有回答,于是他也沉默不语。
  到了牛黄豆蔻的院子,楚明秋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站了会,老两口房间的灯还亮着,隐隐有话声传来,楚明秋站在门口问了声,豆蔻推开门出来,俩人简单问候了两声就离开了。
  “你们走后,这院子有点空,有人打这院子的主意,我就让他们都住进来了,勉强把院子填满了。”
  楚明秋慢慢把这些年家里一些变化的原因讲出来。
  这些东西是楚诚志原来压根不知道不清楚的东西,此刻听着,就像听天方夜谭。
  打楚家大院的主意,天方夜谭,简直胆大妄为,可细想下,在当时那个环境下,还真可能干成。
  可楚明秋的应对也匪夷所思,居然开放了后院,把宋三七夫妻和黑皮爷爷都弄进来,但这还不够,最后让牛黄出任街道工宣队队长。
  釜底抽薪!擒贼擒王!无中生有!
  这三十六计都玩全了!
  楚诚志兴致勃勃,随意全无,楚明秋好像也挺有兴致,俩人在楚诚志的院子里,也没去拉椅子,就坐在花坛上。
  “你看到的那些文章,看着矛盾,其实一点没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上面有分歧。”
  楚明秋从七六年开始给他讲,方朴他爹复出,真理标准讨论,如何发生的,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改革开放的确立,上面大佬在这上面的分歧。
  “笼子与鸟,其实就是这个分歧的具体体现,其实现在决定国家经济政策的,不是方朴他爹,而是陈老和李老。
  陈老是党内有名的经济专家,成名之战是解放初期在上海与投机商人的战斗,他取得全胜,从此奠定了他在党内的地位。
  李老则是长期掌握国家的财政大权,在财政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文革十年,也正是他的呕心沥血,国家财政才不至于崩溃。很多人说,这是总理的功劳,其实,这是片面的,这里面也有李老的心血。”
  这些年,他了解更多内情,对事情的看法也更全面。
  “从七七年开始,上面觉着粉碎四人帮了,应该加速经济建设速度,五七年的那股劲头又出来了,七七年,全年投资了一百多个大中型项目,外汇就花了三十多亿美元,七八年继续,又上马七十多个项目,引进设备就花了四十多亿美元,国库都快掏干净了,七九年,经济过热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中央想降温,可降温那有那么容易,去年,经济过热的情况非常严重,必须立刻踩刹车,更要命的是,没钱了。
  没钱了!没想到吧,这么大个国家,没钱!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楚明秋笑笑,起身到屋里提出水瓶,又拿了两个杯子,回来看到楚诚志还呆呆的,黑暗中,两个眼睛闪闪发光。
  “出现问题,怎么解决问题,是门学问。”
  楚明秋喝了杯水,才缓缓接着往下说:“面解决问题的法子就是保国企,挤压乡镇企业合资企业和私营企业的生存空间,这也是为何今年反复强调查税,打击投机倒把的原因,前者,就是为了找钱,后者,是为了保住国企。”
  “这个法子,...,在大的方向上看,没有错,为什么呢?很简单,乡镇企业就算经营不下去了,职工还可以回归土地,继续当农民,可国企员工如果拿不到工资,职工就活不下去,就会出现社会动乱,农民至少还可以从土地上弄到吃的,有饭吃,就不会闹事。
  可若说这是不是最好方式呢?我不认为。
  这里面的东西很多,最简单一个是,这次整顿,打击了刚产生的乡镇企业,也打击了私营企业。
  而国企呢,上面要保,可实际上保不了,为什么呢?
  国企效率太低,没有经营自主权。
  你没和国企打过交道,那才叫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能把你活活气死。”
  “国家现在的问题是,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混杂在一块,整个一四不像,”  “造成这样的原因还是没有遵循经济发展的规律,或者说依据科学方式发展经济,在经济建设中,依旧是拍脑袋决策。”
  “我们改革开放,缺少一个长远发展规划,中央提出什么几年规划,那是画饼,现在我们缺少一条总体规划,或者说顶部规划。
  改革开放的实质,其实就是引入资本主义因素,马克思说,社会主义是在资本主义高度繁荣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可无论我们还是苏联,都没经历过资本主义高度发展,我国甚至没有进入过资本主义这个阶段,直接从封建主义进入了社会主义。
  我不知道马克思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我猜测,马克思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看到资本主义制度的一些积极因素,比如法律,比如民主。
  市场经济是高度法制化经济,我们呢,没有法律,法律到现在还没在民众的脑海里,除非杀人这样的刑事案件。
  市场经济要求政府从参与者变成监管者,我们不是,我们的政府深度参与经济活动,我们的经济增长模式是投资拉动型。”
  楚明秋说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叹口气,这种经济增长模式一直持续,那怕他过来了,依旧是这样,只是多了个外贸。
  最后这个方式被宣扬为举国体制。
  这个体制有优势,也有弊端,两者都很明显。
  楚明秋也不敢轻易否定这个体制。
  “有了目标,可没有实现目标的具体方式,用通俗易懂的话说,我们有了战略,却没有实现战略的战术。
  所以,在经济发展出了问题,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拆了东墙补西墙。
  今年公布的政策,就在补东墙。”
  楚诚志眼光越来越亮,这一个多月的疑惑,豁然开朗。
  “那照你这样说,这改革开放还是要进行,只是暂时倒退两步,原因是经济出了大问题。”
  楚明秋打了个响指,称赞道:“不错,不错,悟性很高。”
  说着他朝院子门口看了眼,左雁打着手电从外面进来,看到花坛上坐着的俩人,忍不住摇头。
  “你们在这坐着做什么,也不怕蚊子。”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楚明秋很纳闷,左雁极少来找他,特别是知道他在家里,除非有事。
  “刚才接到电话,明天,有中央领导到科技园视察工作,要听你汇报。”
  楚明秋微怔:“谁来的电话。”
  “纪大秘。”
  楚明秋松口气,看来老爷子意识到问题,特地来给他支持。
  可究竟是什么问题呢?
  难不成是合资?
  这不可能啊!这个方案,上到中央,下到燕京市市政府,都是清楚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追究。
  一瞬间,脑子里转悠出数个想法。
  “你们在聊什么?”左雁问道。
  楚诚志笑笑:“叔爷在给我解惑。”
  左雁摇头:“你呀,对了,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年龄比较大,今年三十了,工农兵学员,小志,愿意见见吗?你要愿意,我给你说说去。”
  楚诚志赶紧摇头:“别,别驶,雁姐,这事,我不着急。”
  对左雁的称呼,楚诚志很不习惯,叫什么,三奶奶?这听着别扭,再说,年龄相差也不大,这样叫.....,别扭。
  原来楚箐也有这种感觉,后来,左雁干脆让她和小时候一样,楚诚志也就照方抓药。
  关键是楚明秋不在意,倒是常欣岚说了他几句,可他也不改。
  回来之后,他的终身大事就被提上日程,岳秀秀和常欣岚都在让豆蔻穗儿和左雁给他介绍对象。
  可楚诚志却不愿。
  穗儿给他说商场里的一个女个体户,还特地说了,很漂亮,也很精明。
  豆蔻给他介绍厂里的女工,才二十四岁,正是青春无敌期!
  水莲也相中一个,还是女工,二十七岁,回城知青,有共同语言。
  当然真正高质量的,还是大丫和叶冰雪翠儿,她们介绍的都是她们的同学,大学生;岳秀秀和常欣岚都很满意,可......
  楚诚志通通拒绝,连面都不见。
  “你倒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你说说,姐给找!”左雁有点着急了:“妈和大嫂可都着急了。”
  楚明秋摇头笑道:“你别着急了就行,...”
  左雁嗔怪道:“合作事没落你身上,妈整天催我,换你试试。”
  楚明秋笑笑不语,楚诚志有点尴尬,赶紧说:“奶奶那,你别管,老祖那,我去说,晚几年,也没啥。”
  催婚,好像那个时期都这样!
  在长辈眼中,结婚,生孩子,传宗接代,才是最重要的。
  “你呀,妈那,你去交待。”左雁有些生气的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后,又转身对楚明秋说:“早点休息,明儿领导还要视察。”
  楚明秋点头:“你先睡吧,我心里有数。”
  左雁走了,她过来就是告诉他这个事,她担心楚明秋回去时,她已经睡了,明天忙碌中,又忘记了。
  “纪大秘是谁?”
  “吴老爷子的秘书,”楚明秋说道,楚诚志吓了跳,不明白,楚明秋怎么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你别打听这个,也别在外炫耀,这里面的事多了,”楚明秋叮嘱道,楚诚志点头,楚明秋接着说:“谈恋爱,结婚,这事可以不着急,但你也别一天到晚瞎晃荡,尽快找个活干,不在于挣多少钱,关键在于,你要加入进去,才能有目标,才能发展。”
  楚诚志点头:“嗯,明儿我就找份活去,要不,明儿我上街道办个营业执照。”
  “随你,”楚明秋将腿收起来,盘腿坐下,今儿的倾诉,让他感到少有的轻松:“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借助你爸爸的影响,你爸爸还有上升空间。”
  “还有上升空间!”楚诚志不无讥讽的笑道:“那不就该上海里干活了。”
  楚明秋摇头:“海里,肯定去不了,不过,中央担任某个重要职务,或者到某部委担任部长,还是可能的。”
  “那还不如当个省长,自在。”
  “你小子,口气越来越大。”楚明秋笑道:“既然你连楚家的力量都不愿借助,应该不会借助你爸的力量吧。”
  楚诚志摇头说:“我改主意了,干嘛不用,生而带来的东西,用一用还是可以的。”
  “脸皮变厚了,有进步。”楚明秋笑道:“条条道路通罗马,有人千辛万苦,奋斗一生才走进罗马,可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没办法,这是老天爷定的。”
  “有这个条件,就要用,但不能乱用,特别是不能搞违法行为。”楚明秋叹口气说道:“现在有些人就看着钱了,为了钱,倒卖国家管控物资,这种行为,要么不追查,一旦追查,就是经济犯罪。”
  “叔爷,你在黑市倒卖外汇,不也是....”楚诚志没有丝毫客气,直戳到楚明秋的要害。
  “从本质上说,是一样,可在风险上,大有不同,我卖的外汇是直接从老外手里拿到的,不是从国家那低价拿到的,这就好比,国家不允许农民把粮食卖给私人,只准卖给国营粮站,可国营粮站价钱低,私人给得高,所以,农民在私底下卖,我们就属这个情况。”
  “但倒卖国家管控物资就不一样了,你按照平价购买钢材农药,这些紧俏物资,转手高价卖给其他人,这是典型的投机倒把,是国家严厉打击对象。”    楚诚志勉强接受这个论断。
  “之所以这样,还是我们现在的经济体制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行的混合体,完全的市场经济就是市场价格,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搞市场经济呢?”楚诚志问道。
  “因为,我们的产量不够,用经济学的话来说,生产物资的总产量不能满足社会需求,就说钢产量吧,去年全国的钢产量达到3700万吨,全国钢材需求是4200万吨,缺口达五百万吨,其他还有农药棉布,几乎所有生产物资都短缺,而且缺口还不小。”
  “如果直接放开,让市场定价,结果就是价格势必暴涨,上游的生产物资上涨了,势必传导给下游,于是所有商品都要涨价,这些涨价又会传导到上游,于是,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物价会打着圈上升,就像...,金圆券。
  在经济学上,有个说法,叫休克疗法,南美有个国家叫智利,就是这样干,搞休克疗法,结果,最高一年,物价上涨幅度达到700-800%,不得了吧。”
  楚诚志忍不住咋舌,涉及到专业的经济学知识,他听着就有点困难,但也没有打断,囫囵听下去。
  楚明秋看他理解困难,便没再继续深挖体制的弊端,说道:“这国门开了,西方的技术进来了,生活方式也进来了,思想也进来了,加上过去几十年,我们犯的错误,所以现在上面忽然发现,以前那套思想工作没效了。”
  楚诚志笑道:“那是,谁还相信那个,谁傻帽!”
  楚明秋叹口气:“所以,报纸上才有那些文章。”
  “有用吗!狗屁!”楚诚志弹出一个红色弧线,落在地上,没一会就熄灭了。
  楚明秋觉着五味杂陈,他不认为自己是符合要求的党员,或者说有那样的信仰,有了地府的经历,想让他再有共产主义信仰,很难很难。
  可看到这个信仰在楚诚志心中消失,又让他很是滋味。
  解释,灌输,压根没用,楚明秋没打算再这上面浪费时间。
  “给你说这么多,一方面是解释你的疑问,另一方面是让你明白,改革开放是什么,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拿主意。”
  楚明秋说完跳下花台,拍拍屁股就要走,楚诚志赶紧起身。
  “我还有好多问题,别走啊。”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的问题先自己想,我已经把全局都告诉你了,有了这个认识,其他的问题,都是细枝末节,你丫先自己找答案,别总想走捷径。”
  “别,别,真有最后一个问题。”楚诚志赶紧说:“你说上面有分歧,这分歧在那?还有,这改革还会继续吗?”
  “你丫想什么呢,这改革不继续,又走回老路,大家伙一起吃糠咽菜,傻帽啊!”
  楚明秋不敢给他说得太透,能不能继续改革开放,关系到上面的斗争,方朴他爹一定会坚持,谁挡道,谁完蛋。
  
  第六十二章 领导视察

  阳光下,管委会大楼显得特雄壮,在这个高楼短缺的时代,它矗立在那,傲视群雄。
  上午十点二十,红旗轿车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驶进管委会大院,在大楼门前稳稳停下。
  楚明秋抢步上前,打开车门,吴老爷子从里面出来,抬眼看看他,笑道:“怎么?学会了?”
  “那是,您老可是第一个来视察的中央级领导,自从与英特尔IBM签约后,连段书记焦市长都没跨过科技园这扇门。”
  老爷子笑着摇头:“听说你们签下英特尔IBM,前几天,又签下个公司,。。。。”
  “镁光,是家生产内存的美国公司,”楚明秋赶紧补充道,他跟在老爷子身边,落后半步。
  老爷子和卢海风他们一一见面握手,很是亲民,不过,这套程序后,老爷子便只顾和楚明秋聊天。
  管委会的每个职工都在,连下面的培训中心和人才交流中心,职业介绍中心,都在。
  老爷子在这的时间有限,走马观花看了培训中心和职业介绍中心,和还在职业介绍中心等待工作的待岗职工谈了谈,告诉他们,这是改革必然要进行的,要相信党和政府,不会不管他们,一定有机会再就业。
  现在这些职工已经过了三个月,现在已经开始拿百分之六十工资。
  待岗职工们心里怨气不小,可这时的人老实,还不敢在这么大领导前报怨,可也没给大领导好脸。
  楚明秋再度出面,向大家伙承诺,管委会一定会安排好他们工作和生活,请大家再耐心等等。
  卢海风也赶忙站出来安慰大家,告诉大家,管委会已经有大致方案,这个方案正在讨论和征求意见中,过段时间,就会拿出来,征求大家意见。
  几个大佬纷纷站出来,特别是海里的大佬,就算不说话,站在那,也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对权力的畏惧,在激情昂扬的十多年前,曾经将权力的皇冠给摘下来,但很快,权力回归原本该有的地位,对权力的畏惧重新让这些普通人匍匐在地。
  安抚了待岗职工后,众人乘电梯上楼,老爷子看着光亮如新的电梯,忍不住感慨说,当年高科园刚成立时,连办公楼都是借中科院的,短短八年时间,已经大变样了。
  “是啊,白驹过隙,时间过得真快,科技园能有今天,老领导,您居功至伟,当年,要没有您的决策,那有高科园,更不消说今天的科技园。”
  很舒服的马屁,纪思平听出来了,嘴角滑出个笑意,老爷子却没听出来,因为,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句实话,要不是他,还真没高科园。
  下了电梯,楚明秋本想让老爷子到小会议室听取汇报,但老爷子却摆手说,就到他的办公室,随手点了卢海风和老唐俩人作陪。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周传德忍不住叹口气,转身让大家回办公室,但有一条,领导走之前,谁也不许离开办公室,要随叫随到,随时做好领导到科室视察的准备。
  办公室内,老爷子背手打量这个办公室,又走到书架前,看看书名后,抽出一本随意翻看几页后,又放回去,然后又抽出一本,连续翻看数本后,才转身说道:“不错,活到老,学到老,改革开放,出现了很多新鲜事,我们这些老革命,都搞不懂。”
  楚明秋给大家伙泡上茶,笑道:“是啊,好多东西都搞不懂,我又年青,没有可借鉴的经验,只能到书本中找答案。”
  “你呀,今年三十多了,棱角也磨平了。”老爷子也没给他留情面,委婉的批评道。
  楚明秋给老爷子端去茶,嘿嘿笑道:“那可不敢,当年,年青不懂事,要不是您忙活着给我擦屁股,我说不定都上秦城几年游了。”
  “你呀,你呀,”老爷子手点着他,笑呵呵摇头:“我就担心,把你那点锐气给磨没了。”
  楚明秋依旧笑嘻嘻的:“这可不一定哟,老领导,您要是多来几次,说不定,还能多留点,您要把我丢这不管,那就说不定了。”
  “哟,怎么着,还怪我这老头子了。”
  俩人随口开玩笑调侃,老唐倒觉着很自然,他已经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卢海风却是目瞪口呆,震撼不已。
  原来就听说老爷子是楚明秋的后台,没想到,关系如此密切,这显然已经超越普通上下级关系了。
  随后楚明秋开始汇报工作,从参加拉斯维加斯展会开始,到与IBM英特尔达成协议,镁光的合同,再到去美国开设分公司,他特别强调了开设分公司的目的。
  “这两个分公司,除了承接IBM和英特尔的业务外,还有观察硅谷新技术的目的,硅谷是目前先进技术的源泉,经过近三十年探索,硅谷摸索出一套新技术和资本的玩法。
  也就是,新技术转化为产品的新玩法,这个玩法是这样的,新技术在实验室和大学研发成功后,技术专家便开设公司,这时候,这种公司叫初创公司,初创公司在发展后,有了一定规模,技术也就逐步成熟,这时候,风险投资便进去了,给初创公司投资,初创公司拿到资金后,立刻扩大生产规模,抢占市场,然后上市,就是在证券市场上卖股票,这时,风险投资就可以选择卖出股票或者继续持有,这主要看对该公司发展前景的判断。
  如此,便完成一个循环,风险投资卖出股票,就等于收回投资,他又有钱了,可以投资下一家初创公司。”
  “这套玩法成功将资金和技术结合在一起,形成对双方都有利的模式。
  而美国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金融资本,美国又是当今世界科技最发达的国家,在这套模式,美国势必充当起高科技行业的领头羊,未来二三十年里,硅谷将涌现大量高新技术。
  我们这两个公司,就是设在硅谷的观察哨,侦查兵。
  我们在很长时间里,是一个跟随者的角色,要不想被抛得太远,设这样一个观察哨,非常有必要。
  此外,还有个目的,新技术变成初创公司时,我们可以通过投资入股,或者干脆收购,如此,缩短与欧美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
  其实这最后一点才是主要的,国门打开,美国的新技术会很快传到中国来,中美之间,差距最小的是互联网技术,中美几乎同步开始,而且最先超越的,还是在互联网技术上,当然,这是应用层面,底层架构,人家从六七十年代就开始研究,已经占领世界了。
  楚明秋瞄准的是那些初创公司,象什么阿斯麦,高通,谷歌,在你还小鸡时,老子就下手,等你反应过来,已经是我的了!你能怎么滴!
  老爷子听后,很满意的点头:“能谈下IBM英特尔,局面算是打开了,半年不到,成绩斐然,很好!”
  卢海风和唐老欣慰的笑了,俩人的笑容不同,老唐的笑容很灿烂,卢海风的笑容则有点形式化。
  唐老笑呵呵的说道:“自从回来后,他对中积电中微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现在中积电中微软可以说是轻装上阵,对市场反应迅速,无论研发还是生产,效率提高了不止十倍。”
  老爷子点点:“你们科技园除了发展高新产业,还承担了企业改革先遣队的角色,为国企改革积累经验。”
  语气随即一转,看着卢海风说:“在改革的同时,也不能忽视思想建设,卢海风同志,这是你的工作。”
  卢海风赶紧说道:“是,对思想建设,我们采取了加强教育,我们科技园,特别是管委会,年青人比较多,思想前卫,有些同志受西方影响,说怪话,向钱看,针对这些行为,我们加强了思想教育,在内部刊物,...”
  卢海风汇报党委采取了那些措施,纠正一些错误思想,针对靡靡之音,收缴录音带,禁止穿奇装异服,等等。
  老爷子听着频频点头,扭头看着楚明秋说:“小楚,思想工作不能放松,咱们改革的目的是建设社会主义,不是开历史倒车,退到资本主义,一定要注意这点。”
  楚明秋郑重点头:“是,我明白,卢书记在这方面作了很多工作,现在管委会的风气好了很多,说怪话的少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
  楚明秋小小的恭维了卢海风,卢海风心情好了不少。
  “思想工作是我党的老传统,这个不能丢,不但不能丢,还要加强,现在社会上的一些风气不好,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
  我们打开国门,是要引进西方先进技术,不是西方腐朽生活,卢海风同志,你是老政工,一定要站稳立场。”
  楚明秋感觉有些奇怪,今儿老爷子来好像就是来强调这个的,怎么?上面有什么变化?
  思想工作?
  他一向不注意这个,没用,经过十多年,上面的宣传,现在压根不起作用,甚至起反效果。
  不过,现在这个时期,在这方面的控制很松,可以说是五七年以来最松的,甚至比几十年后还要宽松。
  可,老爷子突然来这招,什么意思,提醒我,如果就是这个,犯不着他亲自走一遭,纪思平打个电话足矣!
  卢海风连忙表态:“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记住领导的指示,把领导的指示落到实处,加强思想建设。”
  楚明秋也附和道:“领导放心,我们不会轻易让西方腐朽思想腐蚀我们的青年,加强思想工作,加强党组织的建设。”
  “好,我希望你们又红又专,卢海风同志,组织建设一定不能松,咱们科技园是社会主义中国的科技园。”
  卢海风严肃表示:“请领导放心,我一定按照领导指示去办,决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老爷子这才满意的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小楚再说会话。”
  卢海风和老唐赶紧起身,俩人心里都有几分怪异。
  门关上了,楚明秋立刻堆出笑脸:“老爷子,今儿怎么啦,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你小子别得瑟,业务只是一方面,思想工作是另一方面,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楚明秋嘿嘿笑道:“我们科技园不是独立王国,也不是桃花源,难免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唉,老实说,我党在过去犯下的错误太多,党的威信下降,还有就是,富裕对贫穷有天然的吸引力,我们太穷了,穷得连自信都没了。
  这个时候,再说社会主义优越性,说不通啊!我们必须给老百姓解释,为什么我们穷,他们富,为什么我们落后,他们先进;其次,就是,我们要加快发展经济,只有经济起来了,很多问题才能解决。”
  老爷子想了想:“那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很多事从历史发展中去找原因就可以解释,对这个问题,我建议中宣部找些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组成一个写作班子,作一个宣传片,从各个角度谈谈,一个国家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楚明秋自然而然的想起《大国崛起》,还有宇宙国创作的《超级中国》,比较而言,宇宙国作的义务宣传,为我党张目,效果比央视强多了!
  可以说,《超级中国》让国民自信心高涨,小粉红涨了不下十倍。
  “中宣部这些年,说句不客气的话,自从建国后,中宣部好像不会搞宣传了,还在遵循老一套手法,时代变了,宣传手段也要转变,特别是对年青人。”
  老爷子没有说话,纪思平适时插话问道:“你说在历史中找原因?怎么个找法?”
  楚明秋佯装思考了会才说:“我觉着,可以这样作,对现在每个发达国家进行剖析,不从意识形态角度,从经济发展角度,来解剖这些发达国家。
  比如,现代经济发展历史中,第一代是荷兰,荷兰创建了现代的金融证券制度;荷兰之后是西班牙,然后是英国,法国,再以后是德国日本,再之后是美国,他们抓住了那些历史机遇,主要国策是什么,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最主要的历史人物,他们的主要贡献。
  这个,可以搞个系列片,目的是告诉人民,天上不会掉馅饼,人家也是奋斗几百年才有现在的生活。
  其次,要从增强民族自信心上入手,我建议淡化意识形态,从宣传传统文化入手,将意识形态慢慢加入进去,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总是强调意识形态,这种宣传手段,过时了。”
  纪思平想了想,便笑道:“这想法还...,一如既往,别出心裁。”
  老爷子笑笑,没有肯定,又说道:“中央决定,在国外发行债券,三十亿美元,只是选日本还是美国,还有分歧。”
  “条件是什么?他们应该都要给条件。”
  “比较下,日本的条件稍微好点。”纪思平又插话道:“不过,日本也多了个条件,他们希望承销以后我国对外的国债销售。”
  楚明秋毫不犹豫的摇头:“这个绝对不能答应,销售国债只是一个手段,目的是加强与国际资本的联系,逐步引进国际资本投资。”
  “你呀,就知道埋头走路,你知道吗,已经有人在说,你名义上是引进国际资本,实际上是贱卖国家财产。”纪思平摇头说道。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有几分自嘲:“贱卖?呵呵,干脆说我是卖国贼,不就行了。”
  “少打马虎眼,严肃点。”纪思平使个眼色。
  楚明秋叹口气:“唉,现在干事难,前怕狼,后怕虎;任何实业要发展,都需要资金,可我们的问题就是没钱,改革开放,不就是要引进欧美的技术和资金吗。”
  楚明秋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市里的两个大佬都没来。
  “刚才我说硅谷那套玩法,我们能玩吗?玩不了,为什么呢?还是一个原因,没钱,我们有那样的金融资本吗?没有,没有又要发展,就只能向有钱人要。
  霍家给我们投资,他们是有情怀的,是看在国家份上,不是看我楚明秋的脸。”
  纪思平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静。
  楚明秋叹口气:“老爷子,不是我报怨,也不是我非要和老外合资,我没别的办法,我不知道谁在说这话,如果,他可以每年给我一亿美元,我可以说服霍震霆撤资。”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上面正磨着刀,准备薅他的羊毛,那有钱给他。
  “一亿美元!”纪思平又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做梦吧,你知道现在国家外汇存底有多少?”
  “十亿美元,有没有?”楚明秋觉着自己的猜测已经非常小了,这么大个国家,才十亿美元外汇存款,已经非常少了。
  没想到,纪思平摇头说:“现在国家外汇存底仅剩六亿美元。”
  楚明秋楞了半响,怔怔的看着老爷子,老爷子沉默不语,半响,才叹道:“苦了您了,老爷子。”
  外汇见底,最难受的是老爷子。
  “没了外汇,国际贸易结算都是以美元结算,这六亿美元能支撑几天?”
  现在对外贸易并不发达,每天需要的外汇并不多,六亿美元还能支撑几天,这要在几十年后,六亿美元恐怕连一天都支撑不了。
  “现在知道我难了吧,你报怨,前有狼,后有虎,谁不是呢,咱们前面都有狼,后面都有虎。”吴老爷子幽幽的叹道。
  楚明秋看着他已经全白的头发,叹道:“老爷子,今年六十八了吧。”
  吴老爷子点点头,楚明秋叹口气:“岁月催人老,这几年,您的头发可全白了,可见老。”
  纪思平此刻也深深叹口气,这些年在海里混,跟着老爷子,见识了海里风云,没有让他兴奋,却让他心惊胆颤,这斗争层次,很多时候,他都理解不了,可过段时间,才发现,事情就是这样的,就该这样走。
  在海里的权力体系中,书记是把总的,关注的是政治方向,老爷子这个为止才是干事的,可现在,老爷子在前面干事,后面婆婆一堆,谁都想下指导棋。
  楚明秋默默给老爷子添上水,默默想了想,然后才说:“小平同志是什么态度?”
  “他就是个老狐狸,什么话都没说,明哲保身。”纪思平叹道。
  楚明秋摇头:“他还需要明哲保身?纪哥,你想什么呢?他不说话,只能说,他还没想清楚,或者,他在观察什么。”
  纪思平苦笑着点头,话出口便知道自己错了,方朴他爹现在掌握着最高权力,压根不需要什么保身,让别人保身还差不多。
  “最近,我一直在想个问题,咱们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最要紧的问题,除了决策不科学外,还有个要命的问题,就是改革缺少顶层设计,我们改革的总体方略是什么,怎么才能实现四个现代化。”
  “三中全会上,指出了要达到的目的,可究竟该怎么改,通过什么方式来达到目的,简单的说,我们有战略,却没有战术。”
  纪思平惊讶的看着楚明秋,吴老爷子却缓缓点头:“或许你说的是,不过,现在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理论好啊!你该多花点心思。”
  楚明秋正要辩解,吴老爷子又说道:“或许当初把你调回科技园,是个错误,不是你干的不出色,半年来,你的成绩已经远远超过我的估计。
  不过,理论研究,或许,发挥的作用更大。”
  楚明秋有点迷糊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纪思平插话解释道:“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混乱,耀邦书记和老爷子都认为,还在理论上没有突破,党内思想不统一。”
  楚明秋再度摇头:“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小平同志的态度,改革开放是小平同志提出来的,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纪思平豁然开朗,倒底在海里游了这么久,立刻明白了,楚明秋抓住了关键点。
  “老爷子,您得去和小平同志谈谈,从七八年到现在,算两年半吧,到目前为止,改革有了那些成果,出现那些问题,您是怎么想,听听他的意见。
  然后呢,您再和陈老李老谈谈,当然,首先要谈的老胡,你们是一线,你们要取得共识,最好,最好,一起向小平同志汇报工作。”
  纪思平听着有点乱,现在海里的工作分配是,老爷子和老胡在一线,其他老家伙在二线,可现在是一线和二线,思想不统一,现在一线的老爷子和老胡思想统一,要加快改革,可二线有分歧,这个分歧看上去不大,可却是制造混乱的根源。
  “顶层设计,现在还不是时候,”老爷子看着墙上的钟,起身说道:“有时间,多写几篇文章,上次你在海里讲得就挺好,有时间再来讲讲。”
  楚明秋也起身,叹口气说:“最好不要,到海里上课,心惊胆颤啊!”
  纪思平扑哧乐了:“你小子,多少人想还求不到呢,少磨叽,写几篇有份量的文章,现在海里每个月都请专家讲课,大部分领导都会参加。”
  送老爷子下楼,只有楚明秋一人,其他人没听到招呼,都躲在办公室里。
  听到他们说话声渐渐远去后,周传德溜到卢海风的办公室。
  “见识了吧!”
  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远去,周传德和卢海风两人交换个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苦涩。
  卢海风无声叹口气,连续三个美国考察团,市里两大佬都没出现,他就觉着不对,还没琢磨出味来,吴老爷子居然跑来视察。
  他想不明白,市里没人来,为何海里来人了?这是什么信号?
  不过,领导和楚明秋的关系,他算是看明白了,也懂了为什么郁解放从始至终被楚明秋给压着,而不做丝毫反抗。
  没有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看到红旗轿车正缓缓驶出管委会大门。
  “以前就听说楚主任与领导关系好,是领导一手提拔起来的......”
  卢海风心里苦笑,这那是关系好可以解释的,这已经超越上下级关系了。
  “吃饭。”
  卢海风拿起饭盒,周传德也起身,看出卢海风心里不爽,便没再说什么。
  “老周,咱们是搞政工的,领导的指示,要尽快落实,我们都好好想想,明儿,咱们先碰个头。”
  “领导指示?领导有什么指示?”
  卢海风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向他传达呢,便苦笑下改口说:“吃过饭,上我办公室,我把领导的指示传达下。”
  周传德拿了饭盒,关上门,俩人并排走向电梯,电梯上来,楚明秋从里面出来。
  “卢书记,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传达领导指示的事,你主持。”
  这语气虽然平和,可内容却是吩咐型,不给丝毫腾挪空间。
  “你这是上那?传到领导指示,这样重要的事,你也偷懒。”
  “领导今儿来的重点是什么,你也听到了,那是你的工作范围。”
  楚明秋边说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没有给卢海风机会。
  今儿领导来,目的两个,一个是来看看,顺便给他们鼓劲;另一个则是关上门,就他们三人知道。
  意识形态领域的争论始终存在,而且,估计还要存在很长时间。
  不过,由《苦恋》引起的风波倒是彻底结束了,作者在军报上作了公开检讨,这事才算过去。
  这可把小八他们气坏了,小八看了检讨后便开骂,原来的英雄立刻降为狗熊怕死鬼。
  楚明秋倒是能理解作者,他必须作出这个姿态,否者这事就会拖下去,始终完不了,而且,按照过往经验,还会连累一大批人,那些人,手狠着呢。
  他没有向谁询问,上面为何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换二十年前,这个剧本完全可以掀起一场大案,他猜测上面很可能不愿再起风波,影响经济建设大局。
  当然,他试图通过方朴来影响这事,倒底起没起作用,他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事,就这样过去,也挺好。
  下午,他要带王五去上任。
  选择王五,是因为信任,没有说服宋秀香留下,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完全信任的人来盯着这块。
  用王五的风险在,他会不会重回老路,如果不能确定这点,也不敢用,但听说他在摆修车摊谋生,他便决定了。

  第六十三章 夏日里的第一把火

  阳光炙热,房间里就像蒸笼,挂在天花板的风扇,呜呜的努力转动,搅动出股股热浪。
  楚明秋汗流浃背,还不好脱衣服,无比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咄,咄;刚开口进来,曹群便闯进来,正要开口,便撞上了一道严厉的目光,生生把正要出口的话给撞回肚里。
  转身把门关上,坐到楚明秋面前,呼哧呼哧喘气。
  “有话说,没话,滚蛋。”
  楚明秋目光盯着显示屏幕,手上却没停下,盲打,很快就找回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汉字,这是中微软的最新成果,还处在测试阶段,这个汉化系统不是熟悉的软件式汉化,而是在主机上加了个汉化卡。
  看到这个时,楚明秋曾经目瞪口呆,这与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这什么玩意,平白添加这么个玩意,为什么不干脆做成软件!!!
  严远潮告诉他,CDOS系统是单线程单任务系统,每次只能运行一个软件,要运行了汉字系统,就不能运行Office系统,所以,现在只能做成这样,等将来Windows操作系统成功,再开发软件汉化系统。
  软件变成了硬件,可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接受,他让人在自己的计算机上加了个汉卡,让方朴尽快组织专家验收,尽快投入市场,同时,通报IBM,告诉他们,这个玩意定价十美元。
  这些天,他有空便打开计算机,边写文章边测试这汉卡。
  “主任,我想不通。”
  楚明秋没开口,依旧盯着屏幕,手上没停。
  “妈的,姓徐算什么东西,他才来几天,地皮还没踩熟呢,就拿老子开刀!”
  “谁的老子!”
  曹群语塞,点上烟,恨恨不平的骂道:“妈的,他算老几,管到咱爷们头上。”
  楚明秋停下手上的工作,抬眼看着他,曹群心里有些发慌,可还是在努力保持镇定。
  半响,楚明秋叹口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当初就告诉你,管好你那嘴,别四处瞎嚷嚷,你偏不听,你觉着你那帮哥们不会出卖你,现在知道了,捅刀子的,都是来自背后。”
  曹群更加愤怒,徐树才找他谈话,他才明白是什么事,可他没在乎,但他愤怒。
  徐树才是什么人,才来几天,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曹群是不折不扣的二代,父亲早在三十年代就参加革命,妥妥的老同志,要不是没啥文化,也不会停在局长的位置上,还早早的退休了,现在在干休所休养。
  二代有二代的骄傲,从小生活在高人一等的大院,家里来往的都是长,走那都是恭维的眼光。
  曹群做梦都没想到,徐树才的第一把火居然烧到他身上。
  今天,一上班,就接到纪委的电话,让他到纪委,徐树才书记要找他谈话。
  结果便是晴天霹雳,对方的询问,他当然矢口否认,可眼看着对方拿出的证据,他傻了。
  出了纪委办公室,他便上楚明秋这来了。
  楚明秋的话点醒了他,他慢慢冷静下来,明白了,告发他的,肯定在他身边,好些事,连楚明秋都不知道,但徐树才却知道。
  这个人肯定在他身边,而且交往比较密切。
  所以,是他的朋友!
  曹群想清楚了,心里一寒,谁他娘的出卖了自己。
  曹群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一会觉着,每个人都有可能,一会又觉着每个人都是兄弟,不可能!
  凌乱了!在夏日的阳光下,混乱了!近乎崩溃!
  一只手落在他肩上,轻轻,拍拍。
  “既然作了,就要承担后果,说说吧,都有那些事,多大!涉及多少金额?”
  在徐树才那,曹群打死不承认,那怕徐树才把证据摆在面前,他咬着牙硬顶。
  “吃吃喝喝,只是违纪,倒卖国家控制物资,那是投机倒把。”
  楚明秋语气平缓,曹群忍不住打个寒颤,浑身冰冷。
  “主任,你真要处理我?”
  “知道害怕了?有畏惧,是件好事,”楚明秋冷冷的盯着他:“这科技园不是我个人的,我个人也受到国家制度的限制和监督。”
  曹群面如死水。
  “回去好好想想,对徐书记要尊敬,纪委的工作就是监督我们,要我们按制度工作。”
  “曹群,我对你一直有期待,可你这两年,你变化有多大,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切向钱看,可底线在那呢?”
  曹群依旧心潮澎湃,努力在想,倒底是谁?
  “看看这,芸芸众生,匆匆忙忙,为的都是生活,可生活就是挣钱?就是吃喝玩乐?
  曹群,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就太浅薄了。”
  楚明秋看着窗外,看不清人,看不清物,但可以看到远处那一片金黄。
  公路上,轿车不多,多的是自行车,那怕现在已经过了高峰期,依旧有很多。
  风吹佛起裙裾,飘飘的,偶尔有喇叭声传来,现在没有在市区禁止鸣喇叭的禁令。
  “你好好想想吧。”
  曹群抬头看着他,不死心的乞求道:“主任,从七四年我就跟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看着他们整我?”
  “傻瓜!”楚明秋转身看着他,曹群神情复杂,有不屑也有不死心,但没有害怕。
  “纪委本就是监督我们的,你的朋友为什么会举报你,你有贪污受贿吗?”
  曹群连忙摇头:“没有,这个绝对没有,要有,我也不会上广州了。”
  楚明秋点点头,又问:“那倒卖国家管控物资,这事是怎么回事?”
  曹群朝外面看看,起身过来,走到他身边:“这事,我真冤,去年,孙大圣,就是,文化部大院的,他插队的那地方的供销社人,来买化肥,找到他头上,他又找到我,你说我能不帮忙吗。
  我也是托人找关系,帮他们弄到三十吨化肥,我没想要钱,可孙大圣却收了人家一千,分了我五百,就这么点事。”
  楚明秋将信将疑,要真按照曹群所说,这还真不算倒卖,三十吨化肥,才收五百,还真算不上投机倒把。
  三十吨,三千公斤,六千斤,每公斤还不到一块钱,这算什么投机倒把。
  楚明秋没倒腾过化肥,不过,知道点黑市化肥价格,大概是国家牌价的一倍,友情价也要八成。
  “倒腾电子表,这事是有,你知道的,这又算犯那门子法,倒腾电子表蛤蟆镜的有多少,就单单查我,凭啥!”
  楚明秋眉头拧成一团,如果真像曹群所说,那么最重要一项指控,倒卖国家管控物资,就不成立。
  当然,他收钱了,虽然很少,但毕竟收了。
  徐树才查了几个月,就查到这些?
  这压根无法查实曹群!  
  楚明秋很是不解,这可是他第一炮,这要成哑炮了,对他个人和纪委以后的工作,都非常不利。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事?”
  曹群摇头说:“吃请是有,主任,你这规矩也太紧了,十块钱以上,就要自掏腰包,现在十块钱,能干什么!”
  楚明秋奇怪的看着他:“十块钱还少?你小子不食人间烟火,十块钱够一个大学生生活大半个月了。”
  国荣静蕾还有树林,每月生活费定额就二十块钱,而他们的同学中,普遍在十五块钱,少数穷的也有十块钱。
  “我告诉你,十块钱,这是规章制度,现在公费招待,铺张浪费,将来咱们干出成绩了,来考察的,取经的,肯定不少,到时候,光招待费就是一笔巨款。”
  “其次,咱们以后,对外联系不少,合作公司,销售客户,什么的,请客吃饭免不了,一顿饭标准是多少,五块十块五十一百,你去过香港,香港那些富翁,请客,一顿饭,几千是小事,几万几十万都没问题。”
  曹群惊得目瞪口呆,一顿饭几万,几万几十万,这吃的是什么,龙肝凤胆!
  “这个规矩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变,不,将来都不会变,工作不是只能在酒桌上谈,会议室,办公室,也一样可以谈下来。”
  曹群似懂非懂,其实,科技园是权力机构,绝大多数时候是别人求到门上,当然,现在还少,等将来发展起来了,就会多起来。
  “我是对外联络科,打交道的是我的工作,这请客吃饭,很正常。”曹群辩解道。
  楚明秋冷笑道:“不吃饭,不请客,工作就没办法作了!奇怪!”
  “现在就是这样,这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不把小鬼打发了,你见得到阎王吗!”
  “这事,我还没说你,你倒是报怨上了,”楚明秋冷笑道:“这半年多,你都干了些什么?对外联络科的工作是最没起色的,半年过去了,中科院下面这么多研究所,谈下来几家,燕京这么多大学,谈下来几个?”
  曹群语塞,这半年来,他一个都没谈下来。
  “一个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吃请,人家为什么请你!吃人嘴短,你答应人家什么了。”
  曹群低下头,不敢回答,楚明秋冷冷的盯着他,曹群寒毛都竖起来了。
  “回去好好想想,我警告你,老老实实,不要有任何隐瞒,认真承认错误,争取组织宽大。”
  曹群抬头还想分辨几句,楚明秋呵斥道:“滚吧!想好了再给我说,不,不是给我,是向纪委,向徐书记承认错误。”
  曹群晕晕乎乎的出了门,到了走廊上,才想起什么事来,转身又要推门进去,手都快落到门上了,又收回来了。
  侧前的门开了,顾三阳看了他一眼,曹群默不作声的进去。
  门关上了。
  曹群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点上烟,将烟盒丢在茶几上。
  顾三阳没动他的烟,摸出自己的烟点上,抽了两口,起身回到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罐。
  回到沙发上坐下,将玻璃罐放在曹群面前。
  “前些天,长林回来,给我带的,我对这个不是很有兴趣,你拿去喝吧。”
  曹群拿在手里,转动着,说道:“雀巢,三合一,速溶,好东西。”  
  喝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那圈子流行起来,很时髦,哥们几个聚在一块,拿一罐咖啡出来招待,加分项。
  “主任的话听懂了吗?”顾三阳幽幽的问道。
  曹群微怔,满脸都是迷惑,什么意思?
  “吃请,只是纪律问题,处理是违纪;倒卖化肥,那是违法。”
  一道闪电劈开曹群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我明白了,”曹群心情顿时轻松了,压在肩上的巨石好像已经卸落:“我就说,主任不会不管我。”
  “你的事,其实不大,”顾三阳说道:“主任没想更多,但我想了想,觉着这事味道不对。”
  “咋啦?还有什么?”曹群连忙问道。
  “你想想,徐树才查了几个月,就查到这些,这些事压根搞不死你小子?好,就算,他只是敲山震虎,可那举报信,举报的内容对你来说,也就是隔靴搔痒,顶破天,给你个处分。”
  “怎么?这还小,非要搞死我。”曹群很是不满。
  “你小子怎么听不出好赖,”顾三阳有点生气,恨铁不成的骂道:“费这么大劲,还是直接举报到市纪委,不把你弄死,费这么大劲干啥。”
  曹群这下懂了,毕竟是二代,对斗争了解就比别人多。
  这种事,要么一次干死,不给翻盘的机会,要么就别干,像这种不疼不痒的,大忌!
  他曹群不会这样算了,一旦查出是谁干的,一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这事要么是个傻瓜干的,要么背后有深意。
  曹群想明白了,眉头自然拧成一团,他还是没想明白,倒底是谁要整他。
  顾三阳冲他点下头:“所以,你现在要的查清楚,是谁要整你?目的是什么?”
  “嗯,查出这王八蛋,老子非揍死他狗日的。”
  “嗯,明白就好。”顾三阳本想告诉他,别声张,悄悄查,可转念一想,以这小子的性格,不嚷嚷出来,那才反常,倒不如让他本色演出,反倒可以麻痹对方。
  这个人不管是谁,肯定是他那圈子的。
  这帮二代,这就开始狗咬狗了,没出息!
  对于这事背后是不是有其他目的,顾三阳也拿不准,可他越琢磨这事,越觉着这事蹊跷。
  先让曹群去查查,反正人家整他,他去查,合情合理,至于能不能查出个结果,那不要紧。
  打草才能惊蛇。
  曹群收起咖啡走了,他以为顾三阳此举是奉楚明秋之命来提醒他的,可实际上是顾三阳自己的主张。
  他气哼哼的回到办公室,联络科的科员并不多,当初楚明秋在设这个科时,就是短小精干,不过,这个科的人全是大院出身。
  “曹哥,咋啦,一大早的,纪委找你做啥?”
  曹群冷着脸,皱着眉,盯着桌面,桌面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尘土。
  “科长,咋啦,看你这样,是不是被徐书记抓着小辫了。”
  说话的叫郝平康,他也是高科园老人了,七五年进高科园时,就跟着曹群,算是曹群的小兄弟。
  “真拿你开刀。”
  另一个下属端着茶杯过来,顺手拿起咖啡:“哟,上档次啊,这可是美国货,咋来,这纪委行啊。”
  “呵,是美国货,曹哥,哥几个先开荤了。”
  这郝平康拿着就要开封,曹群不耐烦的挥手:“去,去,要喝自己泡。”
  “得了,这徐书记可以啊,”郝平康笑道:“大家伙还以为找你麻烦呢。”
  “就是,就是。”另一人打开雀巢咖啡,取来自己的杯子,笑呵呵的说道:“这老徐出手可真大方,这玩意得好几十,我在友谊商店看到过,五六十呢。”
  “瞧你那熊样,”曹群不屑的呵斥道,目光却落在没有过来的三人,联络科就六个人,除了眼前这俩人,还有两男一女,女的叫胡晓月,扭头看这边的小年青是前年才过来的,四机部大院的,叫孙振峰;背对他们正看报的,叫庞道林,正在泡咖啡的叫高前进,七七年来的高科园,是中科院大院出来的。
  难道是他们中的一人?
  曹群拿不定主意。
  “待会放我抽屉里,以后招待客人用。”曹群起身说:“胡晓月,你再联系下燕大刘主任,这一百台,太多了,算起来要一百多万,咱们让一步,三十台,前前后后,咱们已经给了二十多台了。”
  胡晓月回头应道:“成,我看他们也是漫天要价,科长,物理所还联系不?”
  “要,当然要,这事交给郝平康,郝平康,多用点心,别老拖拖拉拉,主任今儿可批评我了,这半年,其他科都干得挺好,就我们科拖后腿,大家伙都精神点,把事办成了,给我长长脸,行不!”
  众人顿时沉默,连正在泡咖啡的郝平康都停下了,老人都知道,楚明秋要开口了,若还没改善,下一步就要收拾人了。
  “咱们多少还谈下几个合作院校,这招商科,可一个都没拉来。”高前进说道,他来得晚,七七年进来时,楚明秋已经调走了,压根不知道楚明秋的工作作风。
  他话刚说完,郝平康赶紧捅了下他,堆出笑容:“科长,你放心,待会我就上物理所,可他们的条件挺高,开出的设备单,我都看不懂,估摸着没百八十万,谈不下来。” 
  曹群心里更加烦躁,冷冷的说:“咱们本来就是散财童子,可也不能登鼻子上脸,尽量谈,能谈多少是多少。”
  成立对外联络科,联络的对象就是中科院和各大院校,楚明秋的目的是扶持一批大校和研究所,利用他们的智力,进行针对性研究。
  这个目的,给曹群交过底。
  这本来是好事,曹群也觉着这种掉馅饼,砸他们头上的事,还用谈吗!
  可没想到,等他去联系,还真不是那样容易。
  忙活半年,他就谈下来计算所,微电子所,这两家还是因为高科园时期就存在合作关系,只是后来高科园划到四机部后,四机部觉着要便宜也该便宜自己人,于是便中断了与中科院的合作,楚明秋回来后,不得不重新去联系,重新谈合作。
  高科园还和华清大学燕京大学达成过合作协议,后也都被四机部中止了,现在又要去谈,可两所大学都换人了,管理层可以说大换血,人家和你压根没交情,需要重新谈。
  曹群去撒钱,可这钱也有限度,楚明秋给他定了,所有的,全年加起来,不能超过一百万,一个单位,每年最多给三十万,设备不计算在内。
  被纪委约谈,曹群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把工作丢给下属,自己摔门而出。
  门重重的关上,门内的五个人面面相觑,这下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胡晓月起身过来,拿起雀巢咖啡,在手上掂掂,叹口气说道:“你们俩啥脑子,徐书记约谈,那是过堂,还老徐送的,老徐知道这是啥不。”
  四个大男人哑口无言,就剩下吊扇有气无力的发出呜呜声。
  “凭什么!”
  良久,郝平康才发出忿忿不平的叫声,高前进也困惑的附和道:“就是,凭什么!”
  “小胡,你知道?”
  庞道林放下报纸,也看着胡晓月。
  胡晓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庞哥,你不知道?”
  庞道林略微迟疑,才说道:“我就听说纪委在查曹科长,好像是违规吃请的事,我觉着这不算什么大事。”
  “老庞,你这嘴,够紧的!一点风都不透。”
  庞道林觉着冤枉:“我以为你们都知道,怎么?纪委都查了几个月,你们一点不知道!?”
  “不清楚!”
  “这纪委才成立几个月,难不成刚成立就查老曹!”
  “谁不是....”
  .........
  .........
  还没到中午,纪委在查曹群,便传遍管委会,成最劲爆的新闻,也震动了整个管委会。
  “真查曹大汉?”
  楚明秋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就他那张大嘴,破事不大,就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不查他查谁!”
  “这小子胆不小啊,真敢倒霉化肥!这可是投机倒把!”
  “委员,你小子,管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嘴,机关工作,管好嘴,是要紧的,曹群就是前车之鉴。”
  楚明秋神情严肃,委员依旧笑嘻嘻的,就和读书时一样,管你怎么发火,他始终是笑脸人,让你不好意思伸手。
  委员现在是办公室副主任,实际上他就服务楚明秋,党委那边的事,基本不管。
  几个月下来,委员现在也变了,虽然没穿喇叭裤,有规定,不准穿,楚明秋举手支持,但也明显变得洋气了时髦了。
  不知道从那搞的牛仔裤,白色T恤,皮带扎得紧紧的,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可一开口,那猥琐劲就冒出来了。
  “怎么?还真要把他送进去?”委员不敢相信,满脸都挂满惊讶。
  “那得看他犯什么事,到时候,纪委会拿出个处理意见。”
  按照现在的处理流程,一般的案子,除了刑事案件,这类经济案,不是先报案,而是单位内查,单位自己先处理,由保卫科或纪委先拿出处理意见,党委开会讨论,然后才处理。
  委员还是有些小聪明,脑袋瓜转悠下就明白了。
  “你小子别打量着通风报信,害人害己。”
  “嘿嘿,我可不敢,这可是纪委办案。”
  楚明秋点点头:“知道就好。”
  说着丢给他根烟,委员点上后,美美的喷出口烟,很享受的样子。
  “怎么样,这都快有一个月了吧,说说看,有什么感觉。”
  委员嘿嘿笑了笑:“有什么感觉,还能怎么感觉,不就是每天打杂,送送文件,整理下报表,写写通知,你的写作水平比我强,可现在报告却要我来替你写,你这是要我给关公当保镖,臊我呢。”
  楚明秋看到委屈的委员,忍不住乐了,委员叹口气:“我知道办公主任这工作很重要,可我实在不习惯。”
  “你丫在部队就是政治部连级干事,把你放在办公室这个位置,很恰当。”
  “切!”委员挥手,手指夹着的烟在空中划出道弧线,说道:“我以前可是军事干部。”
  “三年前,你就调师政治部,平时工作就是写写画画,怎么着,不打算承认?”
  委员嘿嘿干笑几声,没反对,楚明秋其实还是挺看好他,比曹群都还高看几分。
  委员有种本事,不管什么人,他都能搭上关系,也能搞好关系,这个本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
  “办公室,是承上启下的机构,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看上去不要紧,实际上很重要,你要不明白,回去问问你家老头子。”
  “得,你也别给我上课,我都知道。”委员依旧笑嘻嘻的。
  “知道就好,”楚明秋想想说道:“再过几天,大学生就要来报道了,宿舍床铺,准备好没有?”
  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到单位报道,住宿,包括床铺,都由单位分配,而且还没租金。
  “这事,我已经给后勤科刘坚强说了。”
  “说了可不行,落实了吗?”楚明秋抓起电话打到后勤科:“刘科长吗?大学生马上要来报道了,而且,八月,留学生也要来报道,住宿床铺,准备好没有?”
  “嗯,那就好,标准,标准没错吧。”
  “嗯,很好。”
  放下电话,楚明秋还没说话,委员先报怨起来。
  “主任,你这一碗水得端平,凭啥,咱们是两个人一间房,他们就一个人一间房。”
  中积电中微软都没有房子,管委会去年建了两栋楼,不过都是套房,两室两厅,或者三室两厅,楚明秋空出半栋楼专门留给分来的学生,而转业官兵呢,则分配到老筒子楼,而且还是俩人一间房。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去念个夜校出来,也给你分一间。”
  委员不服气了,好歹咱也是九中出来的,九中,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重点中学。
  “你小子,先找个妞结婚,按照计划,今年还要建两栋楼,一栋是普通的,另一栋是专家楼,你要在今年结婚,还有机会。”
  科技园成立后,调入了很多人,这些大部分都有老婆孩子,这次又分来大学生和转业兵,房子供不应求,楚明秋干脆起草了计划,再建设两栋楼,一栋是普通的,另一栋则是专家楼,专家楼按照一百五十平方建,普通的,则是一百二十和九十平方。
  按照国家规定,这种尺寸的房子都超标了,可楚明秋有招,他把这两栋楼都定为专家楼,专家楼自然可以超标,再加上,不用上级拨款,上级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把字签了,等于帮他承担了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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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群气冲冲出来,骑上车就朝文化部大院来,把孙大圣叫出来。
  孙大圣听说去年化肥的事,觉着可笑,总共才一千块钱,自己还分走五百,五百块,看上去不少,可放在一个生意上,算得了什么。
  俩人聚在一块骂娘,俩人跑到家小酒馆喝酒,边喝边琢磨这事,孙大圣觉着奇怪,俩人都是大嘴巴,作了这桩事后,都扯开大嘴四下宣扬,知道的人很多。
  曹群随即发现,文化部并没有调查大圣,他若有所思的问出这个问题。
  孙大圣拍拍胸脯,炫耀道:“娘的,谁敢查我,老子是谁!娘的,查老子,不想活了。”
  曹群皱眉想了想,灌了两口啤酒,若有所思的说起个结论:“这么说,不是你这方面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身边的人。”
  孙大圣也醒悟过来,随口骂道:“你丫交的啥朋友,娘的,这不是连累哥们吗!”
  “你小子怕连累,”曹群斜了他一眼,不屑的说:“你要被查,就推到到我身上,妈的。”
  “说什么呢?哥们是那样的人吗!”孙大圣拍胸脯站起来:“走,下午,我们一块去你们那,找那狗屁书记,告诉他,这事是我干的,与你无关!”
  “你丫想什么呢?”曹群说道:“这事不能这样干,咱们毕竟收钱了,对了,待会咱们去找三蹦子,问问他的情况。”
  三蹦子是化工部的,全国最大的化工厂都在这个部掌控下,孙大圣找他帮忙,他找三蹦子,三蹦子找到下属化工厂,这才有了三十吨化肥。
  孙大圣醒悟了,几口喝干啤酒,拉着曹群就走。
  俩人歪歪扭扭的骑着车,酒气散发出来,引吭高歌。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两个略微有点肥腻,带着七分醉意的中年大哥,在大街上肆无忌惮,自然引人注意,行人唯恐躲避不及,他们身周很快就留出大块空地,俩人却丝毫不觉。
  “娘的!”曹群干脆空手,脱下T恤,光着膀子,迎着热辣的风,大声对孙大圣叫道:“你说,原来唱这歌,虽然觉着够劲,可现在是越来越觉着好听!他娘的,越来越够劲!”
  “谁说不是,哎,沧海笑,.......”孙大圣大声叫着,五音不全,却豪迈异常!
  这些歌在七六年后陆续解禁,迅速在全国流行,现在的时髦青年不会两首,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这些歌,居然流行起来,主流们大为愤慨,口诛笔伐不断,楚明秋压根就像没看见,也不回应,音乐协会请他去开会,他也不理。
  他不应战,任凭主流们批判,可歌还是流行起来,无法阻挡,而且,越是批判,越是流行。
  电台上,电视上,没有了,可盗版却出来了,楚明秋都不知道,这些盗版是怎么来的,反正个体商贩弄来的,全是盗版香港歌手的,徐小凤邓丽君刘文正......,香港知名歌手的,全都有。
  俩人一路高歌到化工部,把三蹦子叫出来,三蹦子是个瘦高个,穿件衬衣还空飘飘的。
  “什么?查你!”三蹦子差点跳起来,他反应极快,马上联想到自己,如果曹群被查,那么接下来,他和孙大圣一样会被查。
  三十吨化肥,这事非同小可,在现在这个气氛下,一旦被定性为投机倒把,有可能被重处,开除可能还是小事,到团河或清河茶淀都可能。
  “你们啊!”三蹦子气得:“一天到晚穷得瑟!你们给我说清楚,当初你们说的可是帮农民伯伯的忙,现在怎么就成投机倒把了!”
  孙大圣更加生气:“你小子嚷嚷啥!啥投机倒把!老子总共收了一千。”
  说着忽然有些心虚,声音就低下来,没有三蹦子,就没有这三十吨化肥,可分钱,三蹦子却镚子没有,这事做得不讲究。
  曹群显然也意识到,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办得!
  三蹦子也想到,顿时火冒三丈,孙大圣连忙安抚:“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总共一千,咱们三人,一人三百三,有意思吗!”
  “怎么滴,还怪我了!”三蹦子起身就要拂袖而去,曹群赶紧把他摁下,死皮赖脸的:“这事是哥哥我做得不对,你说该怎么罚,我绝无二话。”
  三蹦子无可奈何,他和孙大圣的交情不多,可和曹群是发小,而这事是孙大圣做的,与曹群无关。
  曹群的面子要给,三蹦子只好坐下,苦笑着说:“行,孙大圣,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
  孙大圣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被揭开,赶紧道歉:“这事,是我不讲究,三哥,小弟请你喝酒道歉。”
  “算了,这事,是大圣不讲究,怎么罚他,以后再说,先过眼前这关。”曹群问道:“你们单位有什么动静没有?”
  三蹦子摇头:“我们这边,已经查处了两个,就是通过关系倒卖化肥,结果,进去了。”
  曹群忍不住苦笑,三蹦子摇头说:“这事,我没收钱,投机倒把,扣不到我头上。”
  曹群苦笑:“嗯,看来你也是安全的,问题还是出在我这边。”
  “谁他娘的为一千块举报,吃多了,这样不讲究。”三蹦子很是不解,就算查实了,这一千块,能判几年,顶破天开除处理。
  “你不是说和公公是朋友吗!他是科技园的头,他就不保你!”
  曹群叹口气:“今儿才把我骂了顿,我应该没事,顶破天,就是个处分,再大点,撤职,开除?不会,唉,老子正准备调中积电呢,这事,可能要搅黄了。”
  三人在化工部大院的家属区僻静角落说着话,声音忽高忽低,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家属区内除了几个小孩在打球,剩下的都在家里躲热浪,连小脚侦缉队都没看到。
  “操,瞧你那样,就你,一根肠子通到底,就这样,还想查人!还是算了吧。”
  三蹦子知道这家伙,中学就是同学,插队又在一个知青点,还不清楚这家伙。
  这家伙好面子,好炫耀,去过几次美国香港,就四下宣扬,张嘴就拉斯维加斯,闭嘴是香港中环,唬得那些小妞晕晕乎乎的,就差以身相许了。
  “不行!老子非查出这人不可。”曹群很不甘心,可俩人都听出他的底气不足。
  三蹦子压根不信这家伙能查出来,就这家伙的智商,就干不了福尔摩斯的事。
  “得,曹哥,今儿我请客,给三哥赔罪!”
  孙大圣拉着曹群和三蹦子上新侨,三蹦子不想去,可看到曹群的样,便给他出主意。
  “野牛,你也别多想了,你不是和公公关系好吗,和他商量下。”
  “这事要能和他商量,我还着什么急。”曹群苦笑着摇头叹气。
  三蹦子却松口气:“你小子还算没傻透,嗯,他知道这事吗?”
  曹群点头说今天从纪委出来就找他了,他正想把楚明秋的话告诉俩人,忽然改口。
  “怎么可能不知道,姓徐的查了我几个月,事先肯定得到他同意,没有他同意,姓徐的不可能对我下手,他妈的,是卢海风!”
  曹群思路渐渐清晰,按照现在的组织原则,要查他,必须得到一把手的同意,必须得到一把手的同意,否则就是违反组织原则.....。
  不对,楚明秋不是一把手,一把手是书记卢海风。
  三蹦子点头说:“对,应该是卢海风,不过,公公可能也知道,卢海风不可能在这事上瞒着他。”
  曹群想了想,点头赞同:“嗯,应该是这样,公公应该很早就知道。”
  可他随后又想起顾三阳的话,这下他有点迷惑了。
  “这事,公牛,倒卖化肥的事,绝对不能承认,大圣,这事非同小可,你小子没瞒着我们吧。”
  孙大圣赶紧发誓,保证没有任何隐瞒,当初拿到批文,他就交给供销社主任了。
  “我真不是卖,当初插队时,供销社主任的父亲是我们生产队队长,对我们很照顾,我和他们家很熟,这次他找上门来,我能不帮忙吗,拿到批文,我转手就给他了,没想到他塞过来个红包,里面就一千块钱,我不收,人家一定要给,我....”
  “得,得,你那烂事,”三蹦子不耐烦的打断他,孙大圣作了亏心事,不敢分辩,三蹦子想了想说:“既然没有其他事,公牛,你小子记住,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投机倒把,绝对不能认,三十吨化肥,你知道能判你多少年吗!少说五年,严重的话,十年以上,咱们都得完,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曹群点头,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一脚,不解气,再蹂躏几下。
  “你也别生气,也别去查什么人了,人家既然举报了你就防着你,这段时间,你丫安静点。别急吼吼的要收拾谁,本来这事就只有你们科技园在查,你丫一闹腾,四九城就都知道了。”
  三蹦子盯着曹群,曹群心中巨震,沉默的点头。
  二代里,真正的蠢人就没有,他们中可能有偏执的,也可能有极端的,但没有真正蠢的,曹群殷红军其实是一类人,只是殷红军多了两分纯粹,曹群多了几分世故。
  第二天曹群到办公室没多久,便又接到纪委电话,让他到纪委去,徐书记找他谈话。
  曹群冷淡而平静的到十九楼,纪委办公室就在这一层,倒不是谁安排的,管委会机构和人员都很精干,二十多层的大楼,上面还有三层是空的,纪委成立后,办公室就安排在楚明秋他们几个一把手的楼上。
  敲门进了书记办公室,徐树才已经等着了,招呼他坐下后,马上叫来个年青人作记录。
  曹群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树才的动作,忽然觉着自己是不是太给他脸了,便点上根烟,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的吞云吐雾。
  “曹群,想好没有?”徐树才也点上根烟,很轻松的开始了谈话。
  曹群淡淡的说:“有什么好想的,干了的,就干了,我什么人,谁不知道,是那种干了不敢认的主吗!”
  “那就好,说说吧。”
  曹群呵呵笑了笑:“徐书记,你老让我交待,却不告诉我,我倒底犯了那些事,这可是四人帮那套。”
  “这帽子够大,昨天,我不是给你说了吗!违规吃请,倒卖化肥,还有倒卖电子表,这些你都干过吧。”
  曹群忽然身体前倾,盯着徐树才的眼睛,徐树才毫不示弱的迎上去,曹群忽然露出笑容:“徐书记,你查了我几个月,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证据,就别他娘的扯淡,瞎耽误时间!”
  徐树才顿时拉黑了脸,边上的年青人也火冒三丈,怒斥道:“曹群,你别太猖狂!”
  “猖狂!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曹群毫不客气:“爷们就是这样!几十年了,都这样!你能咬我球!”
  年青人气得脸发白,将笔撂下,气得不写了!
  “郑二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文革时,你小子在学校批斗老师,手忒狠,好几个老师被你打伤,后来参加联动,联动完蛋后,又参加了红色铁血!四下武斗!怎么现在人模狗样了!”
  郑二洞更加生气了,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没想到一晚上,曹群就把他的底给查清了。
  郑二洞,大名郑尔东,叫顺嘴就变成了二洞,也是个二代,文革开始时,他年龄尚小,才小学五年级,但也热情似火的参加了红卫兵,在学校批斗过老师,参加过联动,等等,与绝大多数老兵经历差不多,只是特别的地方是,他参加了红色铁血,虽然只是在红色铁血里担任侦察兵通信员这样的小角色,说他参加武斗,那是冤枉了他,那时的他,还不够格。
  “你少翻旧账!当年你不也一样,”郑二洞叫道,正要继续怒骂..。
  徐树才摆手说:“别扯远了,曹群,这么说,你要顽抗倒底了。”
  曹群很是玩味的看着他:“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就摆出来,没有,就别瞎耽误时间,我事还多着呢。”
  “证据,我们当然有。”徐树才好想胸有成竹的样,可这一套,曹群见多了,当年,他们就是这样诱骗那些走资派和黑五类的。
  “不过,我们给你机会,主动坦白,党的政策,你也知道,你主动坦白,与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的区别,你清楚吗?如果不清楚,我可以给你再说一遍。”
  曹群冷笑:“别驾,徐书记,您是纪委,是监军,我犯法了,你尽管移交公安局,该上团河,我去团河;该去茶淀,我去茶淀,徐书记,现在不是四人帮横行了,执法是要讲究证据,还是那句话,有证据,我认,没证据,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徐树才死死的盯着他,半响才起身,拿起电话。
  “卢书记,鉴于曹群同志的顽固态度,我建议他暂时停职,在纪委调查结束后,再行处理。”
  “嗯,好,我会和楚主任谈。”
  放下电话,徐树才正要再拨号码,忽然停下来。
  “曹群,你先在这好好想想。”
  不等曹群作出反应,徐树才就出门了,他径直下楼,来到楚明秋办公室,楚明秋正在打电话,看到他进来,作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继续打电话。
  “王司长,这批留学生,当年是我们选派出去的,他们的留学经费也还是我们出的,现在回来了,也应该还给我们,怎么能给其他单位呢?中科院凭什么留人!”
  “王司长,照这样,以后还有那家单位愿意出钱培养科技人才,王司长,不能这样干!”
  “我不同意,这批留学生是我们根据中积电和中微软的需要,专门培养的,当初是签了协议的,你们不能这样干!”
  徐树才坐在那等着,听了会,楚明秋正和教育部打嘴仗,为的是今年回国的留学生。
  这场嘴仗足足打了二十多分钟,楚明秋才忿忿不平的放下电话,结果让他很不满意。
  放下电话抓起烟盒就点上根烟,抽了两口才想起来,拿起烟盒示意下,徐树才摇头。
  “娘的!教育部这帮混蛋,尽吃现成的,恬不知耻!”
  徐树才笑笑,心里颇不以为然,这留学生是高等人才,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香馍馍,中国的事还是要用熟悉中国国情的人才,那些喝过洋墨水的,看上去光鲜,多数是绣花枕头,革命前辈中,一堆喝过洋墨水的,最后的导师还是没出过国门的毛主席。
  “我记得七六年派出的是三十八人,学的都是微电子,材料学,化学应用物理,还有计算机软件,教育部这帮孙子,说什么,长城公司已经撤销了,高科园可没了,这批留学生就归教育部分配,这不混蛋逻辑吗!”
  看着有些激愤的楚明秋,徐树才笑道:“其实到那都一样,都是为国家作贡献。”
  楚明秋看着他,凝视着他,徐树才有些忐忑:“怎么啦?”
  “老徐,这个想法就是错的。”楚明秋认真的说道:“你虽然干的是纪委,归老卢管,本质上是政治思想那块。
  可,老徐,既然到了科技园,就要站在科技园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你知道这批留学生怎么来的吗?
  当年,大学停止招生,后来招工农兵学员,工农兵学员,呵呵,在我看来,压根不能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也根本不能满足高科园的需要。
  可没办法,当时就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们从全国挑选成绩最好的学生,到高科园后,再培养他们半年,这半年里,不断有人被淘汰,每年一百多人,半年后,符合要求的也就十多人,只有最刻苦的学生,才能去留学。
  留学,需要大笔经费,每个留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四百美金,学费就不一样,平均每年每个人是两万多美元,这些学生到美国后,还要经过半年到一年的预科学习,然后才能进入大学。
  这大学可不是普通大学,是美国最有名的理工科大学,加州伯克利,麻省理工,斯坦福,这些名校,每年的学费都几万美元。
  当时,教育部告诉我们,没有这么多经费,几十个学生,每年需要的经费就上百万,别说当时了,就算现在,国家也很难拿出这么多钱来。
  所以,我们和教育部商议后,这些学生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都由高科园负责。
  现在果实落地了,那些狼就盯上了,纷纷伸手,要瓜分果实了,妈的,都是一帮混蛋!”
  楚明秋愤怒得口不择言,徐树才微笑摇头,觉着楚明秋也不过如此,急起来就跟曹群一个样,小混混面目暴露无疑,真不知道,孙书记为何如此看重他。
  来科技园之前,孙书记就和他认真谈过,特别介绍了楚明秋,反复叮嘱要和楚明秋搞好关系。
  到科技园几个月了,近距离观察,他觉着也不过如此,孙书记有些演过其辞,虽然有能力,可也没多少光彩。
  但前些天,吴老爷子来视察,公然毫不掩饰与楚明秋的关系,看来他的背景就是这位了。
  够吓人的,难怪孙书记反复叮嘱。
  可让人奇怪的是,就算吴老爷子来过了,可市里领导依旧没来,看来,市里领导对他也有意见,只是顾忌他的背景,才没有动作。
  楚明秋愤怒发泄一通后,看到徐树才没有附和,顿了下才说:“是不是曹群的事?昨儿这小子跑来,被我骂出去了,怎么样,态度是不是好点了。”
  徐树才摇头:“他的态度非常恶劣,拒不交代任何问题。”
  楚明秋忍不住皱起眉头:“老徐,证据在手,还由得他了。”
  看到徐树才没反应,他忍不住问道:“怎么?查了几个月,难不成一点证据都没有?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要批评你了,没证据,你查他干嘛!”
  徐树才不动声色,略微想想才说道:“不是没证据,吃请,证据确凿,但是,倒卖国家控制化肥,这个,证据不够充分,根据我们的调查,他应该是拿了几百块,还有到广州倒腾电子表的事,这个事,有人证,但没有实际证据。”
  楚明秋眉头深锁:“吃请,是违纪,违反的是咱们的内部纪律,广州倒腾电子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事,以前有,现在也有,你看街上到处都是电子表,那来的,都是广州倒腾回来的。”
  “倒腾化肥,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查实了,可以送公安局法办。”
  徐树才点头,就是为了查实这个问题,才花了两个月时间。
  “你们没和举报人谈谈,让他给出更详细线索?”
  “举报是匿名举报,我们查了,没有找到举报人。”
  楚明秋肚里不住摇头,对徐树才的看法大大下降,孙满屯怎么看上这么个绣花枕头。
  昨天和曹群谈过后,楚明秋立马抓住了重点,倒卖化肥,这个查实了,处理就算轻点,也可能是开除,重的话,很可能就进去了。
  “匿名的?”楚明秋摇头:“一张邮票八分钱,恶心你半年,老徐,以后啊,这匿名的,一律封存,懒得理会,线索不清楚,怎么查!”
  “楚主任,我建议先让曹群停职。”
  楚明秋看着一脸严肃,眉头禁不住又聚起来,想了想:“停职?可以,但停多久?老徐,你可要想好,这一停职,可就没退路了,万一查不出来,你怎么向卢书记交待?”
  停职,是个非常严厉的处置手段,除非查到确实证据,否则,如何服众!曹群也是有背景的,一旦鱼死网破,跑去上访,事情就大发了。
  徐树才愣住了,面色阴晴难定,楚明秋则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半响,徐树才试探的问道:“主任,我想请教,这事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楚明秋反问道。
  徐树才楞了下,有点糊涂:“什么意思?主任,来之前,孙书记就告诉我,主任很关心廉政建设,对廉政建设很有主意,让我遇事多向你请教。”
  楚明秋摆手:“孙书记这人,老革命,对党忠诚,性格耿直,宁折不弯,适合作纪委工作。”
  “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倒卖化肥的事给查实了?”
  楚明秋突兀的一问,徐树才没敢轻易回答。
  “一周?”
  “一个月?”
  “不可能一年吧。”
  徐树才还是没回答,楚明秋摇头叹息:“老徐,这我可要说说,如果,只是一周时间,我同意,可超过这个时间,我不同意。”
  这话合情合理,停职一般是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实行,停职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补充口供,另一个是给上级留出讨论时间。
  也就是说,停职是基本已经查实了,走完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让犯人补充下口供。
  可现在压根不是这样,贸然停职,最后又没查出实证,怎么收场!
  徐树才觉着自己冒失了,他觉着自己上了曹群的当,他是故意激怒自己,使自己在急躁下,作出不合理的处罚决定。
  真是一帮滑不溜手的痞子!妈的!
  他也忍不住骂娘。
  而且,要给曹群停职,他也不能作这个决定,曹群好歹是个科级干部,要停职也必须通过科技园党委会。
  科技园党委会成员,卢海风是书记,楚明秋是副书记兼任主任,周传德是第一副书记,顾三阳和老唐都是党委成员,再加上工会主席,算下来,党委会中,楚明秋的实力占优势。
  所以,他必须取得楚明秋的同意。       
  “主任,那您的意见呢?”    
  “还是那句话,证据,我们不能再重蹈以前的错误,凭传闻处理同志,中央再三强调,要依法治国,如果,你们纪委找不到证据,那停职是不合适的。”
  楚明秋神情严肃,徐树才点点头,这话又占了理,符合中央精神,那种依传闻处罚,被视为文革流毒,必须清扫的余毒。
  “如何处理,这要看你们纪委了,如果你们能在短期内找出证据,那就等等再处理;可若短期内找不出其他过硬的证据,那就按照目前找到的证据处理。”
  徐树才傻眼了,他没有把握找到曹群投机倒把的证据,可就这样处理,他又心有不甘。
  这第一炮就哑火了!会严重影响他的威信,也会影响纪委以后开展工作。
  而且,他觉着楚明秋更滑,让他来作这个决定,将来如果曹群再查出来,所有责任都是他的,楚明秋一根毫毛的责任都没有。
  楚明秋看他还在犹豫,便又推了他一把。
  “老徐,你真查出来,他就收了几百块?”
  徐树才点头。
  楚明秋很奇怪:“你是怎么查到的?有明确证人吗?”
  “举报信里说的。”
  “买家没说吗?直接到买家那查账不就行了。”
  “我派人去了,是张家口下属的县供销社,他们拒绝让我们查账,非要公安局或县委的批准,我们找到县委,可.....。”
  县委也没同意,没人那么傻,真给你查了,将来谁还帮你搞紧俏物资。
  随即有浮起个疑云,那个供销社为什么没通知曹群呢?  
  这里面有味道了!
  这家伙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电话铃响起来,楚明秋抓起来。
  “主任,我回来了,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汇报工作。”
  “呵呵,辛苦了,要不先休息两天.....。”
  “不用,工作为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嗯,我看看,”楚明秋翻开笔记本,看了看:“下午吧,两点。”
  “好!下午两点。”
  放下电话,楚明秋抬头看着徐树才:“中积电方经理回来了,这次去美国,一个月的时间,方经理拿下了英特尔和AMD,还考察了在硅谷开设分公司的情况,拜访了硅谷的一些著名专家教授,可以说成果斐然。”
  徐树才勉强笑笑,楚明秋好像没看见,兴奋的起身在办公室踱步。
  “有了英特尔公司IBMAMD和镁光,代工算是上路了,局面打开了,我们走在世界前列。”
  徐树才压根不懂,什么代工,什么软件开发,他连集成电路这个名次还是在到科技园之前才知道。
  楚明秋非常高兴,方楠美国之行取得巨大成功,英特尔已经同意将十几个产品交给中积电代工,包括8088在内,几乎将一半的产品都交给中积电代工。
  最重要的是,英特尔答应派出工程师帮中积电提高生产工艺,这可是涉及每个生产环节的帮助。
  有了英特尔公司的合作协议,方楠趁机与AMD国民技术等美国内存企业谈判,顺利拿下amd,国民技术也签署了意向性协定。
  方楠可以说带了一皮包合同协议回来,收获极大。
  徐树才听着,心里一阵苦笑,他正准备在中积电和启星公司作整顿呢。
  于是,他说道:“主任,还有个问题,根据群众反应,中积电和启星公司,有几个工程师在几个乡镇工厂兼职,以提供技术支持为名,收人家的钱。”
  正高兴的楚明秋被泼了一头冷水,忍不住皱眉。
  “你说的是星期日工程师吧。”
  这所谓的星期日工程师是这两年才兴起的,每到周日,国营企业和研究所的工程师,还有大学老师,到乡镇企业兼职,为乡镇企业提供技术,帮助乡镇企业研发新产品。
  星期日工程师引起巨大争议,支持的人认为,这是个人自由,科研人员待遇低,周日利用个人休息时间到乡镇企业兼职,可以增加收入,又可以帮助乡镇企业发展,这两全其美的事,有什么不好。
  反对的人则认为,科研人员和国企工程师是国家的人,在外兼职应该要取得企业同意;其次,科研人员和工程师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他们在乡镇企业拿到的科研项目,利用的是国家的科研设备,这损公肥私,也可以定为投机倒把,智力上的投机倒把。
  在这个争论中,前者的声音先是弱小后来渐渐增大,后者的声音则相反,先大后小,主流媒体上,先是清一色支持后慢慢出现反对,令楚明秋惊讶的是,民间反应,老百姓多数支持后者,还出了部影视作品讽刺这种现象。
  不管怎样,去年上海星期日工程师韩琨以受贿罪被抄家收押,进而被判刑,一时间轰动全国。
  “这个事,我了解些,我说说我的看法吧。”
  楚明秋郑重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支持星期日工程师,科研人员利用假日到乡镇企业兼职,或者干点挣外快的活,我不反对,所以,你若要查他们,我不赞成,党委会上,我会投反对票。”
  徐树才先是惊讶,满满严肃起来:“主任,我不同意,这会助长一切向钱看的风气,如果每个员工都这样,厂里的工作怎么干!都把心思放在挣外快上,本职工作呢?”
  楚明秋早就想过,对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因此毫不迟疑的答道:“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谁不想周日在家好好休息,躺床上睡懒觉,不好吗!
  为什么他们要放弃休息,连续工作六天,身体本就疲惫,然而他们却放弃休息,拖着疲惫的身体,跑那么远去加班,啊,为什么?从市区去,公交车要转几次,一路颠簸,还要跑去,挣那不多的钱!为什么?  
  勤劳致富,多劳多得,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别人付出辛苦,收取一定报酬,是完全合理的。”
  不得不说,这是知识的春天,有知识有技术的人才,在社会上受到热捧。乡镇企业,特别是长三角珠三角乡镇企业发展迅速,这些乡镇在经过几年发展后,他们很快就遇上小李村一样的问题。
  没人,没技术,没资金,没设备!
  乡镇企业,就是放下锄头的农民,最高学历大部分是高中毕业,哪来的技术。
  小李村就是走出去请进来,走出去是派职工去接受培训,请进来,实际就是请工程师研究员到厂里来,这些工程师和研究员来自哪里,还是国营厂。
  但这是小李村的特例,这个特例,是在楚明秋帮助设计下,才得以达成目的。
  可这个模式放在其他乡镇企业上,就行不通,小李村上的工厂是汽车配件,合作厂商是燕京汽车,双方达成合作协议,协议中就规定了,燕汽有责任帮助小李村汽配厂培训中国提高技术。
  别的乡镇企业就没这个条件了,只能四下找技术人员,星期日工程师就应运而生。
  徐树才也很生气,这种歪风邪气,居然还支持!你还是不是党员,手掌刚要落在桌上,他又改主意了,便收回力道,轻轻落下。
  “主任,我绝不同意,这是助长向钱看的歪风邪气,他们虽然是利用休息日去兼职,可他们的知识是哪里来的,是国家培养的,不是属于他们的!”
  “屁话!”楚明秋生气了,他最烦这种观念,徐树才触了他的逆鳞,便毫不客气的开始严厉反击:“老徐,你这观念要不得的!私有财产不容侵犯!是进步,不是倒退!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是封建观念,不是社会主义观念!
  呵呵,一句国家培养,就成国家的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实际上呢,就是把工人看着厂子里的人,厂子里的人,一举一动就要受到厂子控制!人家是卖给工厂了!成工厂奴隶了!休息时间干点活,还要你管!你是党员还是奴隶主!”
  “你这是胡搅蛮缠!”徐树才也愤怒了,这样违背原则的事,居然被扣上奴隶主的帽子,真是叔可忍嫂不可忍!
  俩人毫不让步的大吵一架,最后,徐树才摔门而去,楚明秋则站在办公室中间,胸膛起伏不定。
  门刚关上,就听到卢海风和顾三阳的声音,俩人吵架的声音惊动了同楼层的其他人。
  领导吵架,下面的人但凡有点眼力界的,早就躲得远远的。
  “什么事,这么大声,整层楼都听到了,”卢海风拉着徐树才推门进来。
  顾三阳和周传德也在身后劝着,徐树才脸色依旧红潮满脸,依旧激动。
  楚明秋忽然有点明白了,孙满屯为何看上他了,这家伙也是个犟种,犟种对犟种,看对眼了。
  楚明秋让众人坐下,自己给他们倒了水,然后也不说话,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有什么问题,摊开说,正好大家都在,吵架,影响不好,也不能解决问题。”卢海风云淡风轻的劝解道。
  “就是,有什么问题摊开了说,小楚,今儿怎么了,这样失态。”
  周传德委婉的批评道,楚明秋勉强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意见分歧,我和徐书记在一些事上有意见分歧。”
  “怎么?是因为曹群吗?”卢海风渐渐严肃起来。
  楚明秋抽着烟,徐树才也点了烟,猛抽两口后才缓缓说道:“我们纪委接到群众举报,启星公司有两个工程师,谭宗培,孟津生,在通县的一家企业兼职,每到周日就上那家厂子兼职,前后收那家厂子两千多。
  这是严重的犯罪,是受贿,必须严肃处理。
  我和主任在这个问题上有分歧。”
  没等卢海风插话,楚明秋就淡淡的说:“我当然不同意,利用休息时间去乡镇企业兼职,国家那条法律禁止了,依法执政,依法办事,他们违反了那条法律?”
  三人听说后,居然都松口气,原来不是为曹群的事。
  “除了这俩人,还有中积电的程文东,也在乡镇企业兼职。
  主任,陆书记,顾副主任,周副书记,这种情况必须制止,擅自到其他企业兼职,这是违法的。”
  楚明秋冷冷的说:“违反了那条法律?你说说!那一条?”
  卢海风看看周传德和顾三阳,皱眉说道:“这程文东是化学专家吧?”
  顾三阳点头,补充道:“谭宗培孟津生,都是机械方面的工程师,是启星公司不多的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
  “他们主要是机械维修,负责维修生产线,并给加盟厂提供技术培训。”
  启星公司原来主要是作代工,对标的是富士康,可现在,启星公司却逐渐变味了,陆续有了自己的评判,比如绞肉机魔方熊猫玩具。
  楚明秋也意识到启星公司的问题,也明白了问题在那,只是没时间来对启星公司动手术。
  “不管是谁?都要严肃处理。”徐树才一点不让步:“上海方面已经处理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受贿!”
  楚明秋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韩琨,这个案子,在法律界和经济界都有很大分歧,在我看来,这个受贿罪压根不成立。
  受贿,法律上说,是非法获利,利用权力为别人谋求利益。
  他们怎么非法获利了,干了活,收取报酬,这是合理的!”
  “合理?合理上海怎么判了!”
  “农民种地,农民又到城里兼职建房子,是不是也算是受贿!”
  “你这是胡搅蛮缠!”徐树才又生气了。
  “别,别,吵了。”周传德连忙劝道:“意见可以说,不要吵,除了老唐,常委都在,咱们开个简单的常委会,谈谈曹群和他们三人该如何处理。”
    
  
  
  
    
c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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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帖子 cng »

zhucecuowu 写了: 3月 17, 2023, 11:47 am 新鲜出炉
非常感謝!
eagleha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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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帖子 eaglehawl »

太感谢了!
wyse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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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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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th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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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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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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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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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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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帖子 uu5 »

谢谢楼主!
zzhw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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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三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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