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如歌岁月 - 174
发表于 ： 2025年 2月 14日 21:10
他的介绍引起不少观众的兴趣，有几个年青人可能来自大学，他们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试探着举手要求发言或提问。
导演看看时间，居然过了三分之一，马上提醒主持人进入下一个话题。
“硅谷模式在国内科研界引起很大关注，我们能复制这个模式吗？”
楚明秋和程村先给出了相同答案。
“当然可以，不过，现阶段很艰难。”
楚明秋分析道：“要复制硅谷模式，需要对现行大学教育管理方式进行改革，另外，还要政府方面拿出政策。
硅谷的发展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五十年代，美国政府就小企业管理局，制定了《小企业法》，《政府采购法》，《机会均等法》等诸多法律政策，从法律角度保证小企业的发展。”
楚明秋笑道：“美国政府非常重视中小企业，别看这些企业小，只能提供几十上百个就业人员，可全国数百万家小企业，这样累加起来，就业人口就非常可观，超过了那些大型企业。”
“具体到科技企业，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大企业束缚多，他们搞科技开发，是一种循序渐进式的，市场地位决定了，他们不用冒险。
小企业呢，他们就不同了，他们的科技创新就是颠覆性的。”
“举个例子吧，七三年，我在香港考察市场，发现一个新个人计算机，叫ALTO计算机，是施乐公司研发的。”
“在我看来，这款计算机领先当时所有个人计算机，是当时最好的计算机，如果，施乐公司抓住机会，大力发展ALTO，那么现在就没苹果公司什么事了。
乔布斯抓住了机会，推出了APPLE系列计算机，APPLE II是第一款真正面对个人的个人计算机。”
楚明秋有些惋惜，如果他还在中积电，他估计能在七七年，最晚不会超过七八年。
七六年，他被调走后，郁解放扛不住压力，被迫上交了更多利润，很多项目就停下来了，LENOVO项目也受到干扰，人员被调走了部分，经费被砍得剩下三分之一。
划到四机部后，就更加悲惨了，四机部更看重规模，彩电规模，随身听规模，光刻规模，对研究新产品不是很积极，逼得方楠接任了光刻机研究项目，而Lenovo不可避免的被耽误了。
“到硅谷就知道，那是个生机勃勃的地区，”程村先叹道：“相比我们，就显得死气沉沉的，我发现，我们和美国最大的差距是在观念上。”
程村先说起自己到各校去动员教授们把科研成果拿出来，转化为产品，可绝大多数科研人都觉着开公司挣钱，那是走了邪路，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很多领导还认为是干扰了正常的科研秩序，分散了科研精力。
楚明秋笑道：“程同志说得很有道理，科研是需要经费的，现在我们的科研所大学，就等着上级给经费，可国家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那有那么多钱给你。”
“更何况，现在技术发展导致专业化分工，行业越来越细，我们的科研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成果没有持续性。”
“APPLE I推出后，两年时间，又推出了APPLE II，可我们呢，成果出来后，就等着上级布置任务，科研成果没有经受市场检验，有那些缺陷，那些需要改进。
二八大杠，解放牌卡车，几十年了，一个样，没有变化。
我们现在的科研，是计划经济时期的科研，上级部署，如果上级没部署，就没科研任务，为什么呢？”
程村先插话道：“上级给了项目，才有经费嘛！”
楚明秋笑了：“对，就是这样，我们这边，科研和生产是脱节的，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从体制上解决。”
“在美国，通过合法方式赚到钱，不会被歧视，相反，美国人会视你为英雄，象乔布斯，这人性格偏执，容不下不同意见，对待手下员工也很粗鲁。
但他创建了苹果公司，把苹果公司从几个人带到几千人，从几万产值，带到几十亿。
在美国人眼中，他就是英雄！
是财富英雄！也是知识英雄！”
楚明秋叹道：“硅谷现在有很多有想法的年青人，他们渴望成为下一个乔布斯，五十年代的肖克利，六十年代的诺伊斯摩尔格鲁夫，七十年代的乔布斯，..”
现在的比尔盖茨还是苦逼小业主，距离英雄还差几条街！楚明秋也不好提他。
“有人说时势造英雄，也有说，英雄造时势，硅谷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也是个追求梦想的地方！！”
楚明秋毫不掩饰对硅谷的赞赏，要达到硅谷那样的景象，各种希望的小公司遍地开花，无数充满梦想的年青人就象工蚁般在写字楼出没。
看不到朝霞，看不到晚霞！
累，并快乐着！
灿烂年华的奋斗！
不负生活，为梦想而奋斗！
这样百花齐放的时代.......！
还要等很多年！
主持人都被他感染了，忘记了引导，导演在耳机不住呼喊，他才醒悟，重新开始执行自己的职责。
“我们要移植硅谷到我国，现在还需要那些条件，政策除外！”
楚明秋摇头说：“我们现在还只有政策，在很长时间里，看不到复制硅谷的希望。”
主持人很是意外，连忙追问。
“我们说了人和技术，但还有样东西，丝毫不比前两者差！没有他，硅谷也发展不起来，这就是资本！”
“资本在硅谷的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
楚明秋历数硅谷的那些著名公司，是如何在风险投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没有风险投资，压根就没有英特尔苹果AMD等公司。
“我国现在资本薄弱，无法象硅谷那样，为小科技公司提供资金支持。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只能依靠政府，我们科技园就拿出了一笔钱，成立了一个基金，对新创业的科技企业进行扶持。”
楚明秋顺势把科技园给讲了一遍，告诉某些人，如果你们想创业，可以到科技园来申请创业扶持资金。
观众对这部分的反应更热烈，马上就有人想提问，导演见状，顺势让主持人进入观众提问环节。
“楚同志，我是大学老师，我们学校禁止老师在外兼职或经商，别说办公室了，就算摆地摊都不行。”
楚明秋笑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你得等贵校领导开放思想，学学人斯坦福的校长。”
“楚同志，如果科研人员都跑去办公司，那科研任务呢？都跑去赚钱了，谁来教学，谁来搞科研？”
“我不认为办企业会影响科研和教学，如果考核机制合理，那么办公司和科研教学就不对立。”
楚明秋觉着意犹未尽，又补充道：“从斯坦福的经验来看，斯坦福大学并没有因为创办了工业园，教学质量下降，相反，斯坦福大学在国际大学的排名在全世界大学排名中一直稳居前十，咱们的华清燕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可在全世界大学排名中，从来没进过五十。”
楚明秋又加重语气说：“高等教育其实非常花钱，国家教育经费就那么多，这里多给了，那里就得少给。
怎么办呢？学校老师的待遇要提高，试验设备要买，钱从那来？”
“大学，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看着一个有巨额固定资产的企业，这是可以产生经济效益的。”
“这，我不同意，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能往钱眼里钻！”
楚明秋看了那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一眼，含笑摇头：“这话我不能同意，创业怎么就成往钱眼里钻了？等靠要，向国家伸手要钱，就心安理得，就不是钻钱眼。
这是胡乱扣帽子，自己不作为，却对努力的人胡乱扣帽子，这是十年余毒，是红眼病！这得治！”
楚明秋是一点不留情面，神情中满是不屑，那中年人顿时面红耳赤。
没等他作出反击，楚明秋又说：“再说，钻钱眼里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是合法的方式，尽可以去钻。”
“哥伦布，钻钱眼去了，结果发现新大陆，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把人类文明推向一个新高度！”
“你要能创造出英特尔苹果，你就钻钱眼里，我也服你！”
观众中爆发热烈掌声，中年人脸涨得通红，主持人笑笑，也不给台阶下，程村先有些担忧，他认出那中年人，是院里的一个中层干部，楚明秋如此不给情面，这播出后，万一产生不好的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他正想着怎么打个圆场，有观众举手提问：
“我很好奇，硅谷的，这些创业小公司，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楚明秋笑笑：“失败了就失败了，硅谷每年要倒闭数百家小公司，这是个大浪淘沙的过程，硅谷每年要倒闭上百家小公司，创业不是那样轻松的，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和美国的经济体制不一样，美国信奉市场经济，公司倒闭很正常，甚至个人破产也常见。
我们看到的是成功的，英特尔苹果，可看不到的是倒下的数万家小公司。
市场经济，不相信眼泪，有时候，你就算付出十二分努力，可市场不留情面，该倒闭也只能倒闭。”
“那，这不是造成社会资源浪费吗？”
有人大声说道，楚明秋想都没想便说道：“不能这样看，这样说吧，科学试验，有成功有失败，有没有可能，咱们不作失败的试验，只作成功的试验？
这显然不可能，企业也一样，这次去美国，我听到一个消息，仙童公司，肖克利创建的那家公司，美国第一家大规模集成电路公司，硅谷集成电路的黄埔军校，曾经的美国骄傲！
就这样一家公司，由于这些年，技术路线错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衰败，长期亏损，在今年七月，公司被卖给了法国的斯伦贝谢公司！”
“这就是市场竞争，优胜劣汰，没有半分情面！”
演播厅暂时陷入沉默，被楚明秋冷冰冰的话给冻结了，刚才这张沉稳温和，加上几分帅气的脸，现在却散发出阵阵冷酷。
“您把大家都吓着了！”主持人试图把气氛重新调动起来，强行笑道。
楚明秋含笑道：“市场经济是通过市场调节社会资源，企业破产，听着对企业和企业员工是件挺不好的事，可从整个社会资源分配来说，却是件很好的事。
企业破产，说明这家企业在亏钱，而且是长期持续不断的亏钱，就像仙童，这家企业在五六十年代，大放异彩！领导整个行业，可进入七十年代，仙童就不断亏损，换了几任总经理，都没能挽救，最后不得不卖掉。”
“仙童卖掉了，甚至破产倒闭清算了，是失败吗？
错了，仙童就算破产倒闭了，可他的技术，专利，依旧存在，依旧可以为社会所用；他的员工，那些技术熟练的技术工人，那些工程师，可以去别的公司继续工作，他们拥有的技术，依旧可以为社会发展出力。
所以，从宏观层面看，倒闭的是企业，可对整个社会来说，并不是坏事，不过是一次资源重新分配而已。”
楚明秋在节目后半段都表现得很强势，毫不讳言目前国内的弊端。
“相比我们就好多了，我们的企业是国家的，破产，好像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可殊不知，这些企业就像人身上的伤口，不断流血，浪费生命。”
楚明秋还想发挥，导演察觉不对，赶紧制止，提醒主持人，把话题拉回来。
主持人反应很快，马上找到了点。
“按照楚同志的看法，硅谷模式还不能在国内推行，那么我们如何发展科技产业呢？还是国家投资？”
楚明秋摇头：“不是不能，硅谷模式其实是，科技，企业实体，加上风险资本，三者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我们现在有什么呢？
科研成果，这些成果大部分在实验室，没有形成产业。
企业实体，这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套上绳索，给政策，把绳索解开就行了。
真正有问题的是，资本，在硅谷，这叫风险投资。
美国的方式是，科研人员办公司，风险投资提供资金，资本不是来作慈善的，是要赚钱的，.....”
这些在前世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在这个时期却是石破天惊的言论，有拨云见日的效果！
楚明秋把风险投资如何收回投资讲述了一遍，告诉观众，股票和证券交易不是什么投机，而是市场经济必须有的要件。
“我们目前不能完全学硅谷，因为条件不具备，但可以边走边学，首先是要松绑，允许大学教授出来创业；其次要扶持，给不了资金，可以给政策，在税收上给以优惠。
但最重要的是，引进海外资本，现在欧美其实是资金过剩，没有那么多投资项目，他们也在四下寻找投资机会，他们也想进入中国，可他们有顾虑，对我们的政策不明确，我们的经济体制政治体制都欧美不同，他们有很大顾虑。”
“这种顾虑只能慢慢消除，这次我到硅谷寻找投资，与很多风险投资基金经理谈过，他们流露的最大担忧是，他们的投资会不会得到保护。”
“楚同志，他们是怎么看我们？”主持人兴趣立刻来了，赶紧插话问道。
这个话题引起现场观众的兴趣，很多人在下面低声议论，录播鹏里传来嗡嗡声，导演赶紧喊停，提醒大家注意秩序，不要大声喧哗，影响拍摄。
待秩序恢复后才重新开始，观众继续踊跃提问，楚明秋先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他告诉主持人和观众，老外看不起我们，在美国人眼中，中国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处于世界银行画定的贫困线下。
除了贫穷，还有科技落后，他们压根不相信我们能生产出有世界先进水平的产品。
现在获得欧美风险投资难度系数很高，但也不是没可能。
中国是个人口大国，有了人口就有市场，这个市场很大，设备落后，急需更新换代，欧美日那怕淘汰的产品，拿到国内也是先进的。
所以，欧美愿意合作或投资，也是看上了中国市场。
大实话！很窝心！
换几十年后，有可能会给喷死，可现在却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开放没几年，国人已经接受了，国家贫穷落后的论断。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是自信心的滑落！
《经济论坛》播出时长原来是半个小时，由于收视率上涨，广告也多了，是央视少数几个能卖出广告的栏目。
受到观众追捧，自然会优待，今年国庆后，播出时长增加到四十五分钟。
那是播出的四十五分钟，录制却是整整两个小时，楚明秋肆意发挥，说了不少大胆的话，能播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有多少。
走出录制间，天色已经昏暗，天空中有白色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地面上有白雪聚集。
“楚老师，您认为大学应该怎么改革！”
这题目太大了，你确认就这几步路的时间，够用！
“楚老师，楚老师，.....”
...........
...........
观众很热情，意犹未尽的样，就算结束了，还追着楚明秋提问。
楚明秋不知道，随着《经济论坛》的热播，他已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不过，他觉着这个时期的人心态不对，总希望上面下来个超级塞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与文艺青年的对话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两天，四九城挂上了一层寒意，风从北方拂来，让人感觉骨头都被冻裂了。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军大衣还是御寒的首选，街面上的小子们则四下淘换轻便的羽绒服，得瑟的笼在身上，缩着脖子，猥琐的蹲在街角，悄眯的四下张望，扫过每个匆匆过去的行人。
临近年关，各单位的奖金提前发下来，兜里鼓鼓的，佛爷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冬天传得太厚，人们早学精了，外面的放着小票，真正的大头都藏在厚厚的内衣口袋里，这给手段低劣的小佛爷们增加了很大难度。
厚厚的雪增加行人的难度，不管骑车的还是走路的，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摔个狗吃屎。
摔倒了，没人同情，也没人上来扶，只会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
楚明秋小心的驶入胡同，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叫他，赶紧停下车，是街道的治保主任，胖乎乎的中年大妈，好像是姓简。
廖八婆她们退休后，街道也大换血了，新上来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大妈大叔。
简大妈裹着件有些陈旧的棉大衣，大衣外套已经洗得发白，袖管上套着红色袖套，脖子上围着蓝色毛巾。
胖乎乎的脸上堆上个笑脸，简大妈喘平了气。
“楚同志，给你说件事，管管你家静蕾，这丫头最近经常带人回来，听说都住在你家院子里，有群众反映，她还组织放录像，这可是违法的。”
简大妈噼里啪啦一通说，楚明秋有些迷惑，回来这么多天，小静蕾是经常回家，他没多想，今年，她又拍了部知青题材的电影，演的还是女二。
小静蕾对此很不满意，在家里报怨，左雁还安慰她，大学还没毕业就拍了两部电影了，已经不错了，她还年青，日子还长着呢！
没想到这丫头又玩了这一出，在家里看录像，压根没事，可动静太大，就有麻烦了。
私下里看录像，没有什么，可要是看黄色录像，那就麻烦了，派出所随时上门抓，组织者是要判刑的。
楚明秋感谢了简婶，保证回去好好教育小静蕾，简婶这才满意的松口气。
小静蕾在街道办可是挂了名的恶女，打小就打遍胡同无敌手，简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和女儿都被小静蕾打过，简婶带着孩子几次上楚家讨说法，可简婶的两个儿子还是由楚明秋办回城的，也是他帮忙安排的工作。
向简婶表示感谢，顺手将单位上发的带鱼送她，简婶坚决不要，楚明秋只好作罢。
院子里很安静，天气寒冷，人都缩在房间里，楚明秋放下东西就上岳秀秀的房间，今年天气太冷，岳秀秀身子有些不舒服，楚明秋不敢耽误，赶紧送中医院请高庆给看过，幸好没多大事，开了几副药，在房间将养。
房间里很安静，小狗剩和小小八在玩火车，小八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叫周冰冰，两口子的姓名中各取一个字，简单明了，楚明秋知道后，只能苦笑，这冰冰，太多！小儿子出生在周六，两口子准备取名周六福。
岳秀秀生气了，把两口子狠狠骂了一通，楚明秋恶趣味又来了，给取名周杰伦周星驰，又被岳秀秀给骂了，她觉着周家这些年波折太多，孩子平平安安就好，少些波折，最后定名周静波。
周冰冰比小狗剩大一岁半，已经念小学一年级，周静波比小狗剩小一岁。
可惜的是，两孩子的性格却和岳秀秀期待的相反，周冰冰很安静，小静波则比较闹腾，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静。
和老妈闲聊了会，把了下脉，看看气色，觉着不错，母子闲聊，楚明秋没问小静蕾在干什么，这些事，他不想惊动老妈。
家里没什么大事，今年家里的收益还不少，主要收入来自故宫的展览馆，今年燕京旅游取得不小的发展，每天到故宫参观的有上万人，楚明秋的展览馆每个馆每天限五百人，全年365天，除了春节期间休息十五天，剩下的350天不休。
就算这样，今年全年的收入在七十多万，扣除租金和水电费，加上平时的工资，全年纯利润有五十多万，这又是个肥年。
除了这个，知青酒店今年依旧在扩张中，没有分红，梁宗达咸鱼干的瓷器公司，也没有分红，自从在意大利弄了个金奖后，梁宗达的心起来了，今年引进了一套瓷器生产线，明年还打算引进一条马桶生产线。
传统的陶瓷工艺不适合大规模工业化流水线生产，梁宗达想出个高明的主意，工业化流水线只生产普通陶瓷，传统工艺则生产精品，这种瓷器价格昂贵，因而只出口。
楚明秋的投资还有楚氏药业，楚宽远本想上新产品，被楚明秋否决了，告诉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扩大规模，特别是创可贴和速效救心丸，这两款产品非常受欢迎，前者是工地工人的最爱，后者已经被卫生部列为心脑血管患者急救药，向全国医院推荐。
楚宽远听了一半，他还是坚持，不过从药换成了养生品，脑力健口服液和夕阳红养生口服液，一个是针对青少年的，一个是针对老年人的。
楚明秋开始还是想否定，觉着现在楚氏药业的资金压力很大，现在还是应该先打好基础，可他忽然想到，两年后的奥运年。
08奥运，给他这样的95后普及了中国的奥运史，让他这个小白也知道，中国是84年第一次参加夏季奥运会，而且还知道了健力宝这个名字。
健力宝最后没了，给内斗消灭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争一下呢？
但健力宝是运动饮料，不管脑力键还是夕阳红养生口服液，都不是运动饮料。
如果用脑力键，还需要进行兴奋剂检查！
运动饮料，现在来研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靠楚宽远是不行的，他又没时间，节后，市委就要宣布管委会的人事调整，同时他还要兼任经济规划办公室，完全没有时间。
既然没有时间，能不能买呢？这健力宝配方是那家公司研究出的呢？
不是健力宝公司，到现在，还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公司。
楚明秋也不知道配方是那个研究所搞出来的，只知道在广东。
几乎刹那，他便否定了让楚宽远去广东找什么运动饮料，转而同意楚宽远上脑力键口服液项目，后面那夕阳红养生口服液暂时先不上，以免资金压力太大。
楚宽远也没再坚持，同意这样安排，但楚明秋还是提醒，资金链不要太紧，前世好多公司都是盲目扩张，导致资金链断裂。
这次去美国，他萌生个新想法，想引入外资，不过，这个想法还没和老妈说，他有点担心老妈不同意。
楚家药房从来没有外股，老妈对楚家药房有执念，坚守着一些老规矩，比如不许有外股，甚至连楚家女儿都不能持股。
当初创建楚氏药业时，楚明秋就提出过，是不是让楚眉也入一股，被岳秀秀否决了，理由就是，楚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女儿不许持有楚家药房股份。
所以，尽管有了想法，楚明秋还是很小心，没有马上给岳秀秀提。
楚明秋的投资中，岳秀秀只盯着楚氏药业，其他的都不管！
引进外资这样的事，她必然过问。
两个小家伙在外屋闹腾起来，楚明秋出去让他们安静点，刚开口，岳秀秀便护着了，楚明秋也很无奈。
小静波经常来楚家大院，不过，是随叶冰雪来的，平均每个月都要来一次，小八来的机会倒少，一个月一次都无法保证。
叶冰雪有时候报怨，小八现在每天都和一帮诗人高谈阔论，特别是接手《北大荒记忆》后，经常出差，找作者，谈心，有些作者退缩了，不想参与了，还得说服他们，经常出差，一走就是半个月，家里全丢给她一个人。
岳秀秀觉着这挺好，男主外女主内，这才是正常家庭，叶冰雪说她也要工作，岳秀秀就说干脆把孩子交给她，她帮他们带。
叶冰雪只好把气憋回肚子里。
岳秀秀喜欢看孩子们玩，那怕打闹也喜欢。
俩孩子闹腾了一会，又玩到一块，开始合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小静波能过来，还是因为岳秀秀身体有恙，小八过来探望，然后就把儿子留在陪老太太，他知道岳秀秀想什么。
晚饭后，楚明秋陪小志远和小丫头玩，小狗剩小静波休息会后，开始训练，吴锋蹬车，他则换上运动服出去跑步了，就像当年的楚明秋，训练风雨无阻，半道上，汇合了从各处钻出来的小子们，十几个小家伙已经成为胡同里的一道风景，街坊们都习以为常，还经常拿他们教育家里的小子。
“看人楚家的小子，那才是少爷，这么大的雪，还在坚持跑步，你就金贵了！”
看多了，就禁不住手痒，于是，要求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与楚明秋他们那会不一样，那时，吴锋是坚决拒绝，而现在完全变了，愿意来的，一概不拒绝；来了，坚持不下去，也不强求。
来者自愿，走不挽留！来去自由！
楚明秋在房间里逗着小丫头和小志远，边和左雁闲聊，说起小静蕾的事，左雁也有点懵，居然闹到街道去了，治保主任跑来提醒，这小静蕾在前院都干了些什么。
前院，是统称，包括孙满屯古震住过的前庭，加上东西两院。这三部分，总共有房四十九间。
现在这些房子大部分都空着，其中西院几乎全空了，东院还有六家，这六家是楚家老家人，楚明秋不赶他们走，他们的子女其实有房，也愿意接他们过去养老，但他们已经习惯在这了，每天大家伙聚在一起吹牛打屁，挺好！
除了这些老家人就是丁园他们了，楚明秋记得也就 借给他们三间房，另外还有个录音棚，可以容纳一个十来人的小型乐队。
左雁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小静蕾说过，有几个朋友要来暂住，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楚明秋顿时明白，这鬼丫头打埋伏了，暂时，几个朋友，这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这暂时可以暂时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几个朋友，这几个是多少，十个还是二十个！
“这丫头，耍心眼耍到家里来了！”
楚明秋很不满，他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住到家里来，后院的秘密虽然没有以前多了，但他已经养成习惯了！况且这帮混演艺圈的，整天不着调，他自己就从这个圈子里出来的，知道有多乱！
要说丁园他们今年的发展非常顺利，方圆的专辑大卖，总共卖了七十多万盒，妥妥的销冠。在十月，崔健又出了盒摇滚专辑，也卖了二十多万盒。
这两个专辑让丁园他们彻底打响了名声！这可比赚钱更重要。
关键是，丁园他们出专辑歌手录音只有百八十块钱，但每卖出一盒专辑，歌手还可以拿钱，卖得越多，收入越高。
楚明秋给丁园设计的分成体系是，专辑每个人每个团体都可以分成。
比如歌手，歌手录制的费用很低，只有百八十块钱，乐队也一样，乐队不是按多少人算，乐队算一个单位，与歌手的待遇相同，也是百八十块钱。
销售分成呢，十万盒以下，歌手每盒拿一毛钱，乐队也一样。十万到二十万，歌手拿一毛五分成，二十到三十万，拿两毛，三十到五十万，拿三毛，五十万以上，拿四毛，超过百万，拿五毛。
乐队在分成上，就比歌手差，毕竟歌手是核心，乐队分三档，十万以下，一毛；十万到三十万，一毛五；三十万以上，不管多少，两毛。
当然，楚明秋也不会忘了自己，词曲作者，一盒专辑十首歌（别较真，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十四首，这八十年代初多少，我不知道，现在暂算十首）。词曲作者分两种，一种是固定的，直接买断，价格随行就市；另一种是拿分成，每首歌算一个单位，还是分三档，十万以内，五分钱；十万到三十万，一毛钱，三十到五十万，一毛五；五十万以上，两毛；当然，这是新歌才这样分，老歌就不给钱了。
这次方圆的专辑就用了楚明秋四首老歌，崔健的专辑用了三首，这七首歌，一分钱没给。
在方圆的专辑发布后，楚明秋让丁园作个成本核算，丁园把成本核算报告交给他。
一盒磁带的成本最大头是磁带，现在国内还不能生产磁带，磁带都是从海外进口的。正规渠道进来的磁带太贵，丁园用的是走私过来的，而且用的还是香港的产品，比起日本磁带来，质量低了不是一点半点。
一盒专辑出厂价是八元，磁带的成本占三块，其他成本占一块半，再出去歌手乐队词曲作者的提成，一盒磁带，公司平均能赚八毛钱。
也就是说，方圆专辑七十万，给公司赚了五十六万纯利。
比较讽刺的是，专辑发行量少，公司平均利润率还高些。
楚明秋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家里很安静，寒冷将人都封在房间里，赵叔赵婶陪着岳秀秀看电视，牛黄和豆蔻在房间里斗嘴，不知道是为什么，楚明秋没进去，这两口子年青时恩爱，这老了，却起了纠纷，稍不留意就斗嘴，来来往往的，你要去插手劝架，那完了，两口子压根不领情。
小静蕾不在家里住，水生现在有孩子了，已经另立门户，除了逢年过节回来，平时不在家。
水生现在可不是普通的厨师，他在今年参加全国厨师大赛，拿了个金奖，现在已经特级大厨，想吃他亲手作的菜，难了！
黑皮爷爷落寂的听着话匣子，他房间里有电视，可他从来不看，只喜欢听收音机。
楚明秋同样没打搅他，自从上了《海峡两岸》后，他的精神头越来越好，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像儿子孙子马上就要进门似的。
这种状态，让楚明秋很担心，把他拉到医院作了次全身体检，特别是心脏和血压什么的，还好有点高血压，其他没什么毛病，这才让他松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叮嘱牛黄豆蔻他们，平时多注意点。
抬头看看还在飘的雪，他转身回去，敲开黑皮爷爷的门，提醒他，雪的路滑，走路小心点。
黑皮爷爷让他进屋，楚明秋迟疑下还是进去了，陪着他说了会话，感觉房间里还比较暖和。
楚明秋没有告诉黑皮爷爷弯弯内部消息，黑皮爷爷的心理负担就是这个，可黑皮爷爷向他打听，楚明秋告诉他，没有这么快，可能还要等几年，听到这个，黑皮爷爷眼里的光暗淡下来。
楚明秋宽慰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现在已经有希望了，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黑皮爷爷沉默着，浑浊的眼依旧呆滞，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感受着夜的寒冷。
楚明秋感受到他的哀伤，轻轻叹口气：“两党杀了几十年，死伤数十万，谁家身上没点血，这一下要缓和，要来往，需要时间来推动，老爷子，好好的，一定能看到您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甚至重孙，来给您办八十大寿。”
黑皮爷爷勉强挤出个笑脸，叹口气说：“但愿吧。”
“所有的一切，基础都在您，在您的身体，老爷子，我估计，最多最多，还有五年，两岸就能来往了！”
黑皮爷爷没有说话，楚明秋笑着起身：“老爷子，咱们打个赌，五年内，您儿子一定能回来，风风光光给您办八十大寿！”
黑皮爷爷抬起头，勉强笑笑。
离开黑皮爷爷院子，楚明秋绕到平安的院子，这小子最近没有比赛任务，回家休假了。
平安在国家青年队打了两年，现在入选国家队，篮球，中国称霸亚洲，从75年开始参加亚洲篮球锦标赛后，冠军就没落过，四连冠，震惊亚洲篮球，所以，明年虽然有亚洲篮球锦标赛，体育局也没觉着有什么大事。
篮球在亚洲称霸，可到了国际上就不行了，今年参加世锦赛就赢了一场，首战美国队，输给这支以大学生为主的美国队二十多分，平安也就是在这之后，被选入国家队，而且还是给组织后卫打替补。
平安不在房间里，他微微皱眉，这么多年了，平安和小不老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小不老还是去东北，她是84年冬奥会夺牌的主力，领导非常重视。
略为想想，就知道这家伙在那了，绝不会是在尹秋莹那。
东院很安静，丁园的房间亮着灯，他敲门进去，丁园坐在屋里看书，看到他进来，略为有点意外，马上热情的让他坐下，殷勤倒茶。
楚明秋让他别忙乎，自己是来找小静蕾的，丁园依旧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
“她在西院呢，应该是在看录像。”
楚明秋眉头微蹙，有些迷惑：“西院？西院现在都住了些什么人？这丫头都招了些什么人？”
丁园更加意外，不解的看着，见他是真不知道，便忍不住笑，在这住了一年，多少也知道后院的关系，这小静蕾不姓楚，可这后院不分彼此，小静蕾什么都敢干。
“是她几个朋友，也是他们学校毕业的，都是演员，也有两个想唱歌，只是分的单位不好。”
“单位不好？都分到啥单位？单位上不给住的地方？非要往家招！”
丁园忍不住摇头，他也知道楚明秋对他们住在这的态度，便劝道：“楚哥，我知道你的心思，家里老人多，是，可我们在前院，影响不了家里的老人。
你老说要在文化上作贡献，我们是想作，可现在条件就这样。
就说现在住在西院的人吧，他们其实都是电影学院和音乐学院毕业的，还有中央美院毕业的，分配到那呢？
一个分到菜市场当店员，还有分到药店的，分到幼儿园的还算好的！美院油画专业的学生，分到那了，电影院画宣传画，这算好的，还有分到公交公司的，...”
楚明秋不由苦笑，大学毕业生谁不想留在燕京，可留京名额就那么多，燕京的文艺单位是多，除了军队文工团，还有各个部委都有文工团，甚至大点的企业，象燕钢燕纺，也有演出队，燕京市还有个市属歌舞团。
林林总总，燕京有几十家演出团体，居全国之冠！
可这么多演出团体，你要想进去，很难！
甚至可以说，没点关系，压根就进不去，就像张网红说的，那与你无关！
可，干文艺的，不管是写小说的，还是演电影，导演，还是唱歌跳舞，谁不想留在燕京！
于是临到毕业，就四下联系，只要有单位肯要，便肯去，别说幼儿园菜店卖菜，就算楚明秋的老职业，废品收购站，都肯去。
这个时期，不服从分配，可是件很严重的错误，要记入档案！
楚明秋当然知道这个情况，前世混迹夜场就曾经听老前辈说起过当年苦，别看现在风光无限，当年照样住地下室，睡公园睡火车站！
“楚哥，你这院子挺空的，完全可以借给或租出来，让他们住下，至少可以有个可以睡觉的地。”
“别说这么可怜，他们有单位，单位有住房..。”
“拉倒吧，就那集体宿舍，这文工团歌舞团还好说，至少周围都是文艺工作者，可你没去过职工筒子楼，整天乌烟瘴气，打牌的，喝酒的，啥都有，那有心创作！”
丁园摇头说道：“这创作是需要环境的，就那环境，要不了两年，就废了！”
楚明秋沉凝片刻，觉着这是个办法，这个房子也需要有人住，没人住同样要不了几年就得漏了塌了！
“西院现在住了几个？”
丁园略为统计：“大概，大概，有七八个，我还真不清楚，来来往往的，还真不清楚。”
“得，我去看看，”楚明秋刚抬屁股，又坐下来：“今儿街道的治保主任拦住我，说咱们院有人在组织看黄色录像，这事，你知道吗？”
丁园大为光火，忍不住叫道：“这谁呀！黄色录像，那有！”
楚明秋冲他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食色，性也，这很正常，不想这事的，是太监！”
丁园很是意外，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楚明秋笑笑：“今儿，就咱们俩，我才给你说这些的。”
前世有几个男人电脑里没几部东洋动作片，若是没有，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丁园好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楚明秋神情依旧平和：“我的意思是，这没什么，但，不要大张旗鼓，有人举报，说明什么，说明人多嘴杂！有人在外宣扬！既然，你们无法控制有人在外乱说，那就不要看！”
丁园懂了，点头答应：“明白了，你放心吧。”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小静蕾那，我会说。”楚明秋说完后，停顿了会，丁园顿时放心，其他人还好说，小静蕾这丫头真不好说话，这丫头油盐不进，发起火来，不分场合，是真抽！
沉默的喝着茶，丁园迟疑片刻，试探道：“楚哥，上次说的，你来出盒专辑，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明秋苦笑下，叹口气说：“我还真动心了，可转念一想，我在歌坛没有丝毫名气，人凭什么买我的专辑！还是算了吧。”
丁园摇头：“我们现在和国外不一样，还没有什么歌迷，人买专辑就看歌好不好，唱得好不好。”
这是实话，国内还没形成粉丝团什么的，香港日本那种歌星后援团，压根没有。
更主要的是，国内还没真正形成娱乐圈经济，更没有什么天皇巨星，甚至连香港歌坛那种歌星都没有。
方圆只是在电视上抱着吉他唱了首老歌，就有了一点名气，可若说，她真有多少歌迷，还真说不上。
不过，出了专辑后，方圆在团里的地位上升，也有电视台和演出来邀请。
楚明秋犹豫不决，前世忙忙碌碌，背着吉他从一个舞台跑另一个舞台，参加各种选秀，听过无数刻薄评论，那点星光依旧遥不可及。
娱乐圈是个超现实世界，有名气就有金钱，就有地位，就有尊敬！人人都会说你好！即使有不好，也只能在心里憋着！憋出内伤也还要憋着！
前世努力挣扎，屈辱，忍了！嘲讽，忍了！贫穷，忍了！
种种都浮现在脑海中！就像放电影一样！
“好吧，我答应，试一下，亏了，可别怪我。”楚明秋笑道。
“亏！”丁园惊喜之极，楚明秋总算答应了，这让他很高兴：“亏不了，以你的水准，我初定一百万！”
楚明秋笑了笑，在香港和美国，林晚把他的唱片拿去出版了，就卖了三十多万张。
“不过，我有条件，”楚明秋说道：“歌，我自己写，不需要你们去找，元旦过后，我的工作可能更繁重了，所以，什么时候有时间录，我也不知道，只能有时间就录，你别催。”
丁园苦笑摇头：“唉，楚哥，你也是，唉，成吧，干什么科技园，就那破主任，有什么好，倒不如咱们一块搞音乐！带劲多了！”
“拉倒吧，哥们现在已经是处级了，过年，科技园升副厅级单位，哥们就是副厅级干部，你数数，全国有几个三十三岁的副厅级干部，哥们前途无量着呢！”
丁园和楚明秋盯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忽然一阵大笑！
除了左雁和岳秀秀，楚明秋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自己要升官的事，左雁回娘家时，左晋北向她打听了，被左父严厉制止，而且明白告诉左雁，不许为左晋北的事，向楚明秋提一个字。
左晋北和他老婆不懂，左雁也不懂，但左父不解释，只是让她照做！
经过几年的抚平，左雁对娘家的恐惧渐渐治愈，左父和左晋北也再没作出啥出格的事。
左雁本来就没啥心机，对这些事也不关心，回来就没给楚明秋提，倒是左晋北按来不住，跃跃欲试的想找楚明秋谈谈，可依旧被左父制止。
“三十三岁的副厅，的确没几个。”
如果说处级干部，还可以不当回事，燕京的处级干部多如狗，现在街道办主任都是处级干部，廖八婆时代还是科级，现在也升级了，正处！廖八婆现在提起就觉着委屈！
可厅级就不一样了，绝对高级干部，撂地方上，那就是地级市一把手。
丁园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祝贺你！”
楚明秋摆手：“没啥好贺的！唉，其实，按我本心，是愿意混娱乐圈的，可，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丁园赞同的点头，俩人还是碰了下，楚明秋放下杯子，说道：“市委市政府决定把文化产业作为燕京的重点产业发展，老丁，你有什么想法？”
丁园笑笑：“这当然是好事....”
楚明秋摇头打断：“咱们就别说套话假话，没意思，应付上面的话，就别说了。”
丁园楞了，好像不认识似的打量他，笑道：“怎么着，你们科技园还能搞文化产业！”
楚明秋笑笑：“还真别说，科技园不搞文化产业，可不代表我没这个能力。”
丁园有点糊涂了，楚明秋颇有几分得瑟：“市里成立了一个经济发展规划办公室，原来的主任是我师兄乌瀞廉，最近乌师兄要去美国作一年的访问学者，便辞了，市里决定让我兼任这个办公室主任。”
楚明秋看丁园还是不明白，便解释说：“这个办公室呢，是市委市政府的经济参谋，地方不大，人不多，权力可不小，可以制定政策，可以干预全市重点工程，简单的说，文化产业如何发展，我有发言权。”
丁园喜出望外，可随即又叹口气：“这文化产业归文化部管，你们燕京还能搞独立王国不成！”
楚明秋说：“先不管这些，先说说你的想法，现在有那些妨碍了文化产业的发展，先把这些弄清楚，至于其他，我们来解决！”
丁园没有露出喜色，已经不是毛头小子，血虽然还没冷，可也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简单。
思考了一会后，丁园才缓缓开口：“要说咱们这行，最主要的问题就是限制太多，不管什么都限制，歌曲内容，有限制，创作有禁区，关键是，这禁区在那，还不知道；舞台表演也有限制，现在宣传部宣布，舞台上不能有超过三个歌手，不能有伴舞！”
“你说这算什么事！”
楚明秋还是首次听说有这样的规定，毕竟隔行如隔山，具体的规定有那些，他也不知道。
楚明秋摇头：“这些都是小事，禁区这样的事，在那个国家都有，只是大小而已，美国一样有创作禁区，当然，触犯禁区受到的处理结果不一样，不过，结果可能更严重，说不定职业寿命就此终结！”
丁园大为意外，随即好奇：“美国的禁区是啥？”
楚明秋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个说起来就多了，有政治上的，也有宗教的，还有伦理道德的，反正各方面都有，一旦犯了禁区，就会被行业封杀！”
丁园轻轻哦了声，楚明秋又说：“在美国拍带色的影视剧，也会被管，美国有影视剧分级制度，限制级电影，就不能在正常电影院放映。”
楚明秋笑笑：“还是说我们自己吧，这舞台表演，几个人什么的，这不算什么，这种限制迟早都要废除，咱们应该多想想，从制度上，市场上，存在那些问题？”
丁园明白了，想了想，很是为难的说：“我对这些没研究过.....”
这也是实话，很多人都是这样，平时报怨，可真要说出有什么问题，他还真说不出来，或者说不到点子上。
楚明秋也没逼他，而是引导道：“这个文化产业，既然是产业，也就有市场，既然有市场，就应该可以按照企业来运作。
文化企业，也是企业，妨碍企业发展的制度法规，都应该废除！”
“说个最简单的吧，演出！现在演出，演员需要单位同意，演员的收入，等等，都有那些问题。
香港有夜总会，象谭咏麟张国荣徐小凤，这些成名歌手，在成名之前，都在夜总会驻唱。
那么咱们能不能允许开办夜总会，或者歌舞厅，民办唱片公司，电影公司，录像演播厅，这些能不能办？
文工团，歌舞团，现在这些团体都是政府出钱养，能不能开放歌手出去演出，收入该怎么分配。
歌手出专辑，演员出去拍电影，收入怎么分配？” “这是个问题，”丁园顿时醒悟，这些问题可不是他们报怨过的吗！他马上说道：“你知道前段时间方圆去那了？这丫头跑沈阳走穴去了，一场一千块。”
走穴，这个名词是什么时候有，没人知道，现在已经是演员歌手外出演出的专有名词。
演员歌手走穴，是不允许的，带有贬义，宣传部没有明确规定，但各文工团歌舞团都有规定，这规定也不一样，有些允许，有些不准。
那些跑去走穴的演员歌手，现在都是悄悄的去，方圆也是悄悄去的，一千块钱出场费，在这个时期绝对是一线明星的价格，要知道处级干部楚明秋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一千块赶上他半年工资了。
方圆所属的中央乐团是不允许下属演员走穴，崔健在的北京交响乐团则允许演员走穴，但走穴所得上交团里七成，而最少的团体呢，也要上交五成。
不管允不允许，演员歌手都不满意，所以，走穴都是悄悄的，几天时间，银子揣进兜里。
走穴，其实很辛苦，现在没有那么正规，住宿吃饭什么的，将就就行。
现在走穴，主要是大型国企，开演唱会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演出手续异常烦杂，可能提前半年申请，都不一定能批下来。
而大型国企能举办这样的演出，第一是不收费，人家厂子搞庆典，本厂职工看；其次，大型国企在当地有影响力，演出手续由厂里去办，组织者只需要将演员找来就行，至于音响乐器，有些是因陋就简，用厂里的乐器，有些是当地文工团的，还有的就是干脆放伴音，这也是假唱的起源！
楚明秋盯上了文化产业，上任经济发展规划室的第一刀就砍在这文化产业上！
燕京是文化强市，那怕几十年后，上海可以和燕京比钱，哦，不，是比金融，深圳可以和燕京比科技，但这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燕京的文化产业！
京圈，统治歌坛，统治影坛，统治娱乐圈！
得罪京圈，绝对混不下去！
刀郎，赫赫有名！就是没到四九城拜码头，就是在小脸上远超京圈大姐！结果被逼得退圈了！恐怕他自己都还糊涂着呢，不知道在那得罪了京圈这帮大哥大姐！
演员歌手，地方上再红，也是三流演员三流歌手，只有得到京圈承认，在京圈混出头，才能成为一线大咖！才能名利双收！
楚明秋把刀对准这里，也是符合燕京经济发展规划的，建设文化强市，早在80年市委工作报告中就作出长远规划，这几年，虽然换了书记和市长，这个规划却在坚定不移的推进中。
只是，文化产业，掣肘很多，宣传部可以管，文化部可以管，婆婆太多，这个定个规矩，那个出个政策，一个政策捆上一条绳索，一个规矩，又捆上一条绳索，于是下面的人就发现，自己身上捆满了绳索！
除了娱乐圈，出版方面倒是比较宽容，这个宽容也是相对几十年后的，综合来看，八十年代初期，是国内罕见的宽容期，以至于后世看这个时期的电影，都里面的台词给震住了！这要换几十年后，恐怕就得关禁闭！
本来是要找小静蕾说聊斋，结果却和丁园谈了几个小时，丁园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后面是越来越有条理，说了不少行业内弊端。
楚明秋善常挖掘本质，能很快从现象抓住本质，总结出十几条妨碍文化产业发展的陋规。
当然，楚明秋也不会只相信丁园的一家之言，他委托丁园找些人谈谈，把大家的意见总结出来交给他，同时提醒丁园，不要去找那些团长书记，这些领导不用他去找，自己就会去找。
经济发展规划办公室，看上去是个小部门，实际上，很大！
楚明秋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稍微高级点的参谋部，办公室主任，也就是参谋带长，放屁带响！
还要过上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舞台！
夜色里，雪花狂舞！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年.旧友
老天就象被捅了个窟窿，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六天，整个元旦都在雪中渡过，地上堆积了厚厚的白，市政府发出紧急通知，紧急动员全体市民上街扫雪。
大雪让楚家大院过节的传统项目，篝火晚会给取消了，兄弟们围坐在房间里，闲聊了一晚。
男人聊天分年龄，毛头小伙喜欢聊姑娘，喜欢吹牛，到了楚明秋他们这个年龄，要么聊事业，要么聊天下事，至不济也就是家长里短。
这一年日子最难的是勇子，上次楚明秋给他出主意后，又带他去找殷红军，殷红军很仗义，酒店都不管了，带着他就去找二代朋友，什么石油部地质部，走了一圈，把程序搞清楚了。
这些部级单位压根不管采购，除非重大设备进口，这铁铲背包什么的，压根不管，都是下面单位自己买。
这人对了，啥都对了！
二代们告诉勇子，下去该找谁，该怎么办事，该送礼就送礼，该请客就请客。
楚明秋又给他出个主意，让一半以上的职工出去跑销售，销售有提成。
经过几个月的忙活，库存大部分都卖出去了，勇子总算松口气，可没想到问题来了。
有人向学校和区里举报，说勇子贪污受贿，学校和区里把勇子叫去问话。
勇子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从何说起，他的性子急，当时就和领导吵吵起来，让他们查账，他要贪了一文钱，就把他刮了！
领导问他，提成怎么回事？有职工提成居然拿了六千块提成，少的也拿了两千多！
勇子压压火气，向领导解释，领导不听不接受，认为这是贪污！
勇子怒火中烧，这提成是当初说好的，这是为提高大家积极性，采取的措施，销售提成也是商场上常有手段。
领导却认为，销售提成，不过是把国家财产通过这种方式划拉到私人腰包。
勇子气急，他的最笨，不擅长辩论，当时就急了，与领导嚷嚷起来。
他在领导办公室吵了一架，可倒底，没能帮员工保住提成，被领导强行收回。
校办工厂顿时炸了！
群情激昂，所有人都认为是罗圈告密，几个被收回提成的，差点当场暴打罗圈。
现在结果就是，剩下一成多的库存，再没人去跑了，全堆在仓库里。
勇子彻底心灰意懒，躺平不干了！
库存清了八成多，虽然价格比不上以前，好歹卖出去了，钱也回来了。
于是，各方又上门了，勇子懒得和他们争什么，留下工资奖金和购货款，其他全部交给学校陈书记，有人来找他要钱，就让他们去找陈书记。
年底了，陈书记又来找他了，他把陈书记拉到库房，库房又堆了一半，只是都没卖出去。
勇子告诉陈书记，厂子已经停产了，因为生产了，卖不出去，还不如不生产！
剩下的钱，就剩下发工资的，年底的奖金还不知道在那，说不得就拿产品抵账了。
陈书记没办法，只好继续画饼，勇子这次不肯再吃了，告诉他，他也没办法了，上次好容易鼓励出大家的干劲，结果呢....，现在他说话也不管用了，要不，陈书记自己来当这个厂子经理，他就干个普通职工。
陈书记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随手画个饼，悻悻而去。
没了勇子的校办厂，四十五中的年终奖大幅度缩水，老师们也无可奈何，议论一番后，也只能作罢。
楚明秋问勇子，靠现有积累还能撑多久。
勇子苦笑说，最多到五月，这还是挪用货款发工资，如果不挪用货款，这个月就没钱发工资了。 小八让勇子干脆停薪留职，出来单干，那校办工厂没前途，大渣滓也觉着能行。
大渣滓有些着急，勇子不紧不慢的说不着急。
楚明秋赞成勇子的想法，这事不着急，先把将来的事理清楚，到五月，彻底没钱，就上学校区委要钱发工资，当然，这期间该作的事，还是要作，比如转型，市场调查什么的，都要作，让各方面无话可说。
虎子不以为然，他觉着兄弟们年龄都不小了，别再浪费时间，楚诚志今年一年都挣了上百万！还守着那破厂作啥！
虎子很少这么早就到，今年元旦，楚箐没演出，她的声带出了点问题，医生要她休养一段时间，她也没办法，楚明秋给她开了三副药，让她先吃着。
楚箐生病，段叔湘婶可着急坏了，老两口非要把楚箐接回来，把翠儿和来子都赶一边，让楚箐很无奈！
楚诚志听到说到他，很是得瑟，羽绒解决后，羽绒服大卖，不但在燕京，北到沈阳，南到武汉，东到天津，西到西安，全都有他的野鸭牌羽绒服。
楚明秋看着他得瑟样，便有心让他冷静下，别那么飘，便提醒，现在他赚钱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供求关系失衡，需求大于供给，生产什么都卖得出去，接下来，该好好练下内功，把公司管理搞上来，现在优衣库的管理就象个草台班子，乱七八糟的！
楚诚志嘿嘿干笑，这个问题，楚明秋已经反复说过数次，他也试着改变下公司的管理方式，可现在公司就这几头蒜，拢共就十几号人，今年又招了几个，也不到二十人，就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搞管理！
楚明秋告诉他，到经研所去读书，经研所办的管理 培训班就是针对厂长经理的，现在赶紧去读书，把脑子填充填充，别再蒙头瞎撞。
虎子笑说，这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不过，他也建议楚诚志去学学，现在只有二十来号人，将来公司发展了，有几百人几千人，怎么管？等到时候，再去学，还来得及吗！
没等楚诚志点头，他又向楚明秋问起科技园升级和改组的事。
管委会改组，早就传遍了科技园，虎子有点好奇，问他打算选那些人进常委会？
在兄弟们面前，楚明秋不隐瞒，把人选说了，而且为什么选他们，也说了原因。
小八调侃虎子，说他生不逢时，本来这是次极好的机会，立马升副处，可惜了。
虎子也觉着有些遗憾，楚明秋则不以为然，告诉虎子，当官就别想着挣钱，挣钱就不要当官，他要想建一个剧院，就别当官。
没等虎子回答，小八就揭了他的老底，说他是官也当了，钱也挣了，这伙兄弟中，今年挣得最多的就是他。
楚明秋神情很有几分得瑟，几分不屑，说他其实不想挣钱，可看着钱就在那，伸手就可以拣起来，那些家伙却在报怨，他就挣给他们看。
话还没说完，兄弟们群起攻之，将他掀在边上，一通“暴打”！
如同多年前那样，众人“欺负”一个，依旧那样欢乐和谐。
女人们在另一个院子，同样在一块闲聊，孩子们则一边闹腾，小狗剩小勇子他们偷摸着出了院子，飞快的跑出去。
到百草园门口，几个小家伙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穿过百草园，然后轻轻打开大门。
胡同里很快响起鞭炮声，白白的雪被炸得四散，小家伙们欢快的笑着叫着，小吉吉在边上蹦蹦跳跳的，尾巴不住摇晃！兴奋异常。
天空那轮皎月躲进厚厚的云层，不肯露出半点白光，絮状的雪花摇摇晃晃的扑向地面。
一道人影披着雪花从黑暗出来，看到小家伙们稍稍楞了下，迟疑片刻才缓缓走过来。
路灯下，才看清他的脸，板寸发型，陈旧的工作服，头上眉毛都挂着雪花，扛着个包袱，落魄又狼狈！
他没有急于过来，而是站在边上点了根烟，他抽得很用力，烟头忽暗明，照亮他那张有些沧桑，也有些凶狠的脸。
“你是来找我爸的吗？”
小狗剩最先注意到他，天真的跑过去，仰头问道。
那人弯下腰，冲他笑笑，脸上那道伤疤跟着抖动，笑容狰狞！
小狗剩似乎不知道害怕，依旧仰头，带着孩童真挚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
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很温和。
“来这胡同的，多数是来找我爸的！”小狗剩依旧很天真的答道，小勇子跑过来，警惕的看着那人，把小狗剩护在身后。
“你是谁？来找谁？”
这条胡同，就一个楚家大院，这个时间，来这的，都是来找楚明秋的。
那人蹲下，看着两孩子，再度笑笑：“你叫啥名？你爸爸是谁？”
“我叫楚宽羽！”小狗剩从小勇子身后出来：“我爸爸，楚，楚....”
平时就叫爸爸，爸爸就是爸爸，叫什么！重要吗！
小勇子依旧很警惕，周静波点了个炮仗，冲他们叫道：“嘛呢！”
小勇子拉着小狗剩就要走，那人问道：“你爸爸在家吗？”
小狗剩回头叫道：“在的！”
那人扔掉烟头，伸出手来，手掌张开，接住晃晃悠悠的雪花，在脸上抹了一把。
然后才抬步向楚家大门走去。
“你找谁？”小勇子在身后叫住他。
“我找楚明秋！”那人笑笑，神情轻松。
“你找干爹....”小勇子倒底大些，警惕性高些，怀疑的看着他。
“干爹？你姓陈还是姓段姓周？”
小勇子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你姓陈，那就是勇子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呢？”
“我叫周静波！”
“你爸叫周行知，我们都叫他小八。”
“那我呢？”
“你自然就姓楚了！你爸叫楚明秋，我们都叫他公公。”
那人说着就摁响门铃，门是虚掩的，那人却没直接推门进去，而是规矩的摁了门铃。
说话间，他又点上根烟，烟从左边滚到右边，小狗剩笑嘻嘻的，正要带他进去，里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传来。
“嘿，你们怎么跑出去了！这天寒地冻的，感冒了可怎么得了！”
开门的是年青姑娘，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看到小狗剩他们，立马就急了，也没招呼那人，就急冲冲的冲小家伙们叫嚷起来。
几个小家伙乐呵着，将手里的鞭炮点了扔出去，把姑娘给吓着了，连忙呵斥，威胁要告诉老祖。
小家伙们欢腾着跑进院子，姑娘这才来招呼那人。
问清是来找楚明秋的，姑娘有些纳闷，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的，冒着风雪上门。
姑娘疑惑不解，也没阻拦，带着他进院子，经过楚明秋院子时，那人就要进去，姑娘连忙拦下，告诉他，楚明秋不在这，在后院呢。
那人问起黑皮爷爷是不是也住在这，姑娘有些诧异，点头说，老爷子现在已经睡下了。
“他身子骨还好吧？”那人语气中透着关心，也有几分担心。
“好着呢，前些天，楚同志还带他上医院作了检查，身子骨倍棒！”
姑娘心中疑惑更甚，新年夜，这么个怪人上门，问起黑皮爷爷，这人是什么人。
到了院子，看到亮灯的房间，姑娘也放心了，家里人都到齐了，不管这人是什么人，都掀不起浪来！
可那人却迟疑了，站在院子里没有上去敲门，姑娘更加疑惑。
“你别担心，我是公公的老朋友，今儿刚从外地回来，本来三点多该到的，没想到火车晚点了。”
能坦然称呼公公的，多半是真的朋友，姑娘松口气。
“你是？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家里的保姆，三年前才来的，你叫我小铃就行。”
小铃是家里两保姆之一，另一个叫小霞，都是豆蔻家乡人，是水莲回去探亲时领来的，来时，年龄都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在楚家养了几年，也出挑了，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成大姑娘了！
小玲看着这陌生人，他在雪地里用力吸着烟，烟头的火光闪动，她越发不懂了，这么冷的天，就这一会两腿就有点发麻，冷风就从脚脖子往上钻，嗖嗖的！遍体生寒！
一道光柱射出，院子忽然亮堂起来，楚诚志窜出去，回头叫道，我再去搬坛酒，咱们慢慢喝。
回头看到那人，楚诚志吓了跳，嚷嚷道：“你谁呀！怎么在这？”
小玲赶紧上前，正要开口，那人已经开口：“不认识了，我，黑皮呀！”
楚诚志楞了下，仔细端详，楚明秋已经出来了，虎子小八勇子都跟着出来。
黑皮故意说得很大声，楚明秋他们在屋里听得明明白白的，几人赶紧出来。
楚明秋看着黑皮，黑皮站在阴暗处，看不清相貌。
“黑皮！”
楚明秋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他，两手冰凉，赶紧拉着他进屋。
黑皮相貌变得挺大，原来黑头黑脑，凶悍戾气四溢，现在变得瘦削，脸上还多了道长长的伤疤，从左下颌到左颊，足有四五厘米，看上去更加狰狞。
但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整个人变得沉稳了，再不象以前那样戾气冲天！
“你小子！怎么这么巧，今儿回来，正好过年！”
勇子意外又兴奋，拍着他厚实的肩膀，黑皮咧嘴，沉稳的笑着。
小八给他倒了杯酒，让他赶紧喝，暖暖身子。
楚明秋问他吃过饭没有，黑皮憨憨的答说吃过了，在火车上吃了两块饼，说着从包袱里取出剩下的半块，让倒杯开水。
楚明秋微微摇头，转身要去给他下面，虎子叫住他，自己去厨房。
现在做饭比以前简单了，以前是要生火烧煤球，现在用上煤气罐了，做饭简单多了。
楚明秋看着黑皮，黑皮变化挺大，更黑了，才三十来岁，已经看到点白发，两腮凹下去了，风雪未去，神情中掩不住疲惫。
“先吃点东西，垫垫。”楚明秋看看桌上，下酒的卤鸡卤鸭就剩下点边角料了，还有就是瓜子花生，都不成样子，黑皮毫不在意伸手就抓了鸭脖子。
勇子又倒了杯酒递给他，他接过来就喝，一口下去，舒服的笑道：“这下暖和了，这一路，冷得够呛。”
楚明秋摇摇头，给他添上酒，也给自己添上，在他杯子上轻轻碰下。
放下酒杯，才问起这些年的经历。
楚明秋没想到，才和老爷子说起，黑皮就回来了，原以为黑皮还要等上两三年才能回来，没曾想，这么快！
黑皮也苦笑不已，六八年判了后，先是团河，后来就到甘肃，在甘肃干了三四年，又被送到青海。这青海就是个大劳改农场，他在那一直干到现在出狱。
他原来判的是无期，七七年，上面复查文革期间的判的案件，将无期改为七年，不过，刑期从七七开始算，前年，农场放炮开山时出了意外，他救下一个囚犯，脸上这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也因此获得减刑，后来又获得两次减刑，总共减了多少，他也不记得了，今年上面忽然又来查他的案子，认为还是判重了，又重新改判，反正算来算去，他该三月还是四月就服完了，可前些天，说他因为表现好，假释了。
黑皮没想过还能出来，黑五类，无期，无论那条，他这辈子就只能老死在里面。
看着黑皮满足的神情，楚明秋大有深意的笑了，黑皮脑线粗壮，没有领悟其中别有味道。
“既然出来了，就好说，这几天，先休息，好好调养下，”楚明秋点上根烟，黑皮也赶紧拿了根烟，小八给他点上，楚明秋说道：“先上医院作个检查，全身体检，至于其他，先把这些事作完了，再说。”
勇子点头：“对，对，现在先不说其他，先调养好身子。”
小八说道：“现在变化很大，你先了解下。”
黑皮赶紧说道：“这个先不忙，公公，我回家了，邻居说，我爷爷在你这，....”
楚明秋点头：“老爷子已经睡下，你家里的事，我先给你说说。
你爸在台湾，我托朋友找到了，几年前来了信，他在台湾已经结婚，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开了家修车厂，他想回来探亲，可台湾当局不准，他们这些老兵正在争取回乡探亲。”
黑皮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显然那股怨念，丝毫没减。
“别怨你爹，你爹也是身不由己，当年，他要留下，还是没好果子吃。”小八摇头劝道，这些年加入过国党的人过的什么日子，谁不知道。
黑皮依旧面无表情，楚明秋没有劝，继续说道：“七九年，两岸局势缓和，你爷爷申诉，上面就把当年没收的房子发还你家了，只是你爷爷孤身一人，就没搬回去，还是住在这。”
黑皮默默的抽着烟，听到这话后，他松了口气，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这些年，他最挂念的就是爷爷，不知道一个孤老头子会怎么样，唯一的安慰是，楚明秋亲口答应过，如果他出事，会照顾他爷爷，也只有期盼这点。
黑皮就想见爷爷，楚明秋劝他今晚先不要。
“这些年，撑着你爷爷的就两件事，一是你，二是你爸，前几天突然龙精虎猛了，把我吓着了，赶紧带他去检查，还好没啥大问题。”
黑皮依旧平静，楚明秋迟疑下，叹口气：“不过，现在医疗检测手段有限，有些早期病况并不能发现，我给他把脉，心脉有点滞塞，也就是说，有心肌梗塞的前兆，要避免大喜大悲，不能太激动。”
黑皮明白的点点头，小八笑道：“老爷子身子骨还好，不着急这会，多等一晚，也行。”
黑皮笑笑，虎子提着保温壶进来，香喷喷的鸡蛋面，黑皮狼吞虎咽的，半斤面条，几口就下肚了。
放下筷子，舒服得发出长长的呻呤，流出满足的笑容。
楚明秋安排他去洗澡，楚诚志提着坛酒兴冲冲跑进来，把封口拍开，就给大家倒酒。
“这女儿红从苏州买的，是我大姑特地送来的，奶奶特喜欢，今儿，要不是看你回来，这酒可不敢动。”
楚诚志啪啪的给黑皮说着，楚明秋微微皱眉，这女儿红是楚芸在苏州买的，据说有十年了，楚芸知道岳秀秀喜欢喝这个，特地托人送了十坛过来，可把岳秀秀给高兴坏了，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逢年过节才搬出来一坛，两年下来，现在还有七坛。
“干嘛拿这酒，不是有茅台吗，我上月还带回来两瓶XO，非要用这个。”
楚诚志嘿嘿笑道：“还有六坛呢，叔爷，别担心，我已经托朋友上苏州扬州买了，放心吧，少不了老祖的！”
楚明秋很无奈：“你这小子，挣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啥时候出去看看，到美国欧洲去看看，你那服装公司刚起步，距离百年老店，还差得远了。”
楚诚志半点不惧，嘿嘿笑道：“叔爷，我清楚，我这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
“黑皮，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大家伙都在向钱看，不再管全世界受苦人了，都努力挣钱呢！”
黑皮莞尔一笑，虎子说道：“有什么想法就说，兄弟们帮你！”
“这事不着急，”楚明秋说道：“在局子里十多年，与社会脱节了，先不忙着找工作，先陪陪你爷爷，再四下看看，看看这个社会，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变了。”
黑皮不等其他说话，便点头：“好，我听你的。”
楚诚志将酒杯举起来，豪气干云：“好事成双，黑皮哥回来了！今年定然是个好年，各位哥哥，喝酒！”
虎子凑趣，也举起酒杯：“这好事成双，还有一喜，在哪呢？”
楚诚志嘿嘿笑笑，脑筋一转：“这年后，叔爷不是要升官了吗，这不是一喜！”
楚明秋将酒杯放下：“这算什么喜，当官不自由，自由不当官，虎子，无绳电话，你准备了多少？”
无绳电话经过六年多的研究，终于成功了。
无绳电话立项是在七六年，七八年被停了，八零年，重新开始，研究时间长达七年。
基带芯片，射频芯片，数模转化芯片，都是中积电自研芯片。
无绳电话是楚明秋回来后的重点项目，占了中积电的不少资金和研究人员。
好在经过三年研究，终于有了成果。
“现在备货已经三万台，”虎子说道：“到拉斯维加斯之前，我估计备货五万就差不多了。”
楚明秋摇头：“最少十万，五万绝对不够。”
“通讯，是今后发展的重点产业，这个产业和计算机技术相结合，可以催生出一个巨大市场，我给你推荐的几篇文章，看了没有？”
这几篇文章都是讲移动通讯的，有市场分析，也有技术分析，是楚明秋这几年费尽心思搜集的。
虎子苦笑下：“我说公公，两大箱子，还都是外文，英语日语德语，我就懂一门英语，看着还费劲，这半年多，就看了两本。”
移动通讯，同样是五六十年代打基础，七十年代，各国都看清了，移动通讯将是个大市场，都开始在这个领域发力。
作为穿越者，自然知道手机的重要性，楚明秋从七四年就开始搜集相关资料，作着准备，但他没有贸然进入这个领域，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
国内别说移动通讯了，就算交换机还是三十年代的技术，技术落后太多，要进入这个领域，不具备条件。
其次，在这个时候，通讯技术是前沿技术，人家压根不可能转让，自己研究则要投入大量资金，他又拿不出，只能暂时搁置。
到目前为止，楚明秋开展的项目，成功的项目，全部都是主流的边沿项目，技术大部分来自美国。
随身听，彩电，应该是重组优化。
主板和内存，是英特尔协助。
光刻技术，同样来自美国。
都不是开创性技术。
很简单的就是，楚明秋把半成品作成了成品，端上桌当首创！所以，随身听彩电，压根构筑不起专利高墙，压根阻止不了人家很快追上来。
但楚明秋还是不想放弃手机市场，那怕现在手机从技术到市场都不成熟，还没有一部可以投入到商业运营的手机。
七六年，楚明秋就组织了一个精干的科研小组，从中科院计算研究所调来微电子专家黄林谊，以前在网上就听说过这位令人尊敬的芯片专家院士，在听说她在计算所后，便费尽心思把她挖过来了，担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黄林谊几乎就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研究这个项目，楚明秋提供的经费也不多，最初开始只有三十万，人呢，也只给了六个，其中三个还是工农兵学员，实在抽不出人来了。
移动通讯项目始终不是重点项目，而是作为潜在跟随项目，与液晶项目地位相同，这个项目也一样，前十年都是培养人才，储备技术。
楚明秋重回科技园后，失去随身听和彩电这两大财源后，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带来现金流的新财源，再三思考后，才决定加大无绳电话的投入。
运气还不错，这无绳电话总算成功了，不过，与他曾经见过的差距还挺大，那座机体积就亮瞎了他的眼，体积比摁键式电话要大了五成，移动那部分呢，比砖头小了些，比手掌大些，有点象传说中的大哥大。
楚明秋有点晕头，揣揣不安，这玩意能被市场接受吗？
他亲自测试，发现性能还不错，语音清晰，就是电话稍微有点重，还没有录音回放功能。
思考过后，楚明秋决定在拉斯维加斯上正式推出这个无绳电话，虎子备货五万，他觉着少了，怎么也要弄到十万，海外市场卖不了，国内市场也能养活。
“你呀，”楚明秋摇头说道：“你那电子厂，现在就生产些普通电子产品，小家电，都是些技术含量不高的东西，广东福建浙江的乡镇企业可以很轻易就仿制了，他们的成本可以做到很低，咱们根本比不了。”
“你的厂最多最多还有五年好日子，五年后，你现在几乎所有产品都会受到冲击，现在不想，将来怎么办？你当这总经理董事长是那么好当的。”
虎子嘿嘿笑了笑，抹去酒渍，才笑道：“这总经理和连长是不一样，我好容易才把厂子理清楚，要说想法，我也有。”
虎子正色说道：“这一年多，我把厂子的产品理清楚了，市场也理清楚了，明年，我就要对厂子动刀了。”
楚明秋和小八顿时有了兴趣，勇子大渣滓也被吸了，黑皮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也专注的听着。
“咱们公司，产品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电讯产品，说白了，就是电话，现在的电话有两个，一个是摁键电话，另一个是拨号电话，就这两个，现在增加了一个无绳电话。
第二类是家用电器，电风扇，电动剃须刀，电吹风，就这两样产品。
第三类是厨房电器，绞肉机，热水壶，电热水器。
这些产品，公公，当年你怎么想到这些的，这么几样产品，居然每年给厂子带来几个亿的收入。”
这些产品大部分是楚明秋想到的，不过，不是他研究的，他只负责说出想法，产品是什么样，有什么功能，交给研究人员去开发，还有部分是仿制优化国外同类产品。
楚明秋大概是第一个把芯片与家电产品结合的人，不过，现在还是初级阶段，电冰箱洗衣机空调，那是因为这些产品，本身还在技术积累阶段。
楚明秋笑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就没发现，你们的产品，市场大都在海外，咱们的产品性能不错，价格比较低，可惜的是，现在汇率不合理，今年降了点，可还是不合理。”
虎子点头，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我觉着这产品线太长了，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什么都要，就什么都不大！规模上不来，成本就下不来，也无法....，那个，深耕市场。”
楚明秋笑了：“经研所的课没白上！有点东西了。”
“嗯，是这样，没儿女情长！”小八也笑着揶揄道。
虎子踢了他一脚，神情却很得瑟，娶到楚箐，是他这辈子最成功最得意的事。
“我打算清理产品线，有些产品要慢慢放弃，”虎子说道，楚明秋立刻追问：“那你打算放弃那些产品？”
虎子略为迟疑下，苦笑道：“就这点，我没想好，要说利润最高的，其实是厨房产品，绞肉机，电热壶，看着小，其实利润最高。可产量规模最大的是电话。
思来想去，好像只能先放弃电风扇和电吹风这些。
我查过过去三年的销售量和利润，这电风扇和电吹风，效益是呈下滑之势，我觉着可以放弃这块。”
虎子显然信心不足，看着楚明秋。
小八勇子也都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心里挺高兴，他一直认为虎子狗子都是聪明人，只要用对了地方，这俩人都能成大事。
天生我材必有用！
废柴，只是因为走错了战场！
你让项羽去做饭，他肯定是废柴！
让李白去种地！
让钱学森去挖煤！
.........
.........
他们一定不是人才，全是废柴！
所以，楚明秋从不认为他的朋友中有废柴，读书不好，也不就是废柴；
混黑道，草莽中，英才不少。
“放弃那些产品，要从公司长远考虑，虎子哥，这大唐电子公司，只要我不离开科技园，你就是总经理兼董事长，所以，公司未来如何发展，二十年后，公司的主要产品是什么，你都得考虑，规划发展路径，那怕一时实现不了，也要把路径想好！”
虎子点点头，勇子插话问道：“二十年？二十年后，什么样，这谁知道？”
众人都笑了，楚明秋也笑笑，这要换前世，他也会有此问，二十年后，谁他娘的知道！老子又不是上帝！
他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未来四十年的产业发展，他规划的产业发展方向，技术路径，都是未来发展方向。
这是个巨大的优势，可以省下很多资金和时间。
他的问题是，不能直接说，直接告诉别人未来市场是什么样！
“二十年后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不过，五年后，我大致可以判断！”
“未来五到十年，计算机产业将迅速发展，应该说是群雄逐鹿，个人计算机市场将形成。
第二个呢，办公自动化，复印机打印机，将广泛应用到办公中。
第三个呢，通讯产业，现在国外是数字通讯，而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芯片技术与通讯技术势必结合，也就是说，未来十年里，数字交换机将发展为数控交换机。
通讯市场，是个很大的市场，不说国外，就说咱们国内，现在国内的通讯设备，极端老化，技术还是四十，不，三十年代的技术，就说咱们科技园，总机房还是人工交换机，我看过设备是沈阳7458厂生产的，技术呢，还是五十年代的从苏联引进的技术。
全国有多少单位，有多少交换机要换，这是个上千亿的巨大市场，你要能拿下10%，就够你吃了地老天荒！”
楚明秋盯这个市场很长时间了，口水都流了几大缸，可是，他还是没下手，犹豫不定。
电讯设备是巴统协定的限制技术和设备，是彻底禁止的设备和技术，中美关系缓和后，巴统协定禁止的东西可以通过某种法子绕过去，但这也有限度，只能是落后西方两到三代的。
这是产品，技术呢？绝对不许！
通讯技术，可民用，也可军用！所以，才封得这么紧！
数控交换机还可以在芯片中预留后门，美国人为什么坚持说华为留了后门，尽管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依旧坚持，原因就在，他们自己就是这样干的，微软思科甲骨文苹果，这些美国赫赫有名的科技公司，全都与中央情报局合作，在产品中预留后门。
其次，楚明秋不知道如果自己踏入这个行业，以后还有没有华为，这个民族的明星级高科技公司。
自从五龙鼎现身后，他在有些问题上变得犹豫了，不再象以前那样无所顾忌！
位置渐渐高了，权柄渐重，他的每个举措都能对将来产生巨大影响，有些公司可能再不会出现，比如联想；有些人也再无前世的巨大声名和显赫财富，比如，柳教父！
到现在为止，楚明秋还没听说这个人，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哪混，不过，他要进了中积电中微软或者科技园下属的那个企业，他都会盯着，绝不让自己的辛苦进了他的口袋。
不过，现在，他下决心了，要进入这个领域，这个市场太大了，他太需要钱了！
当然，那位任老总，他挺佩服这个人的，如果，他出现了，尽可能把他收入麾下！
揽天下英才，那也是种幸福！
“我盯这块很长时间了，”楚明秋叹口气：“一直没下筷，为什么呢？这块不好拿，咱们没技术，没积累，人家卖给咱们的，已经是落后三四代的技术了。
上次，曹群跑来告诉我，他想代理美国的一个电话交换机，说这个市场很大，很有赚头。
废话，我不知道吗！可我问他是什么牌子，技术是那个时期的，他说什么？
牌子到是不错，可就是那不对味，我没批，这次去美国，我找人打听了，这才知道，作这型号交换机的是个美国小公司，美国交换机正升级换代，淘汰下来的很多老式交换机，这家公司以废品价买来，再以高价卖到其他国家，人家盯上了咱们，咱们国家大，还落后，可以消耗他们的全部淘汰产品，而且还是十倍百倍的高价。
可曹群怎么说，在美国是淘汰产品，可在咱们国内还是最先进产品！
这话是他说的吗？不是，是那美国人说的，他曹群想不出这样的话。
这话对吗？从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是对的。
的确，人美国的淘汰产品，放在国内，依旧是最先进的设备！
而且，人家还是冒了风险的！
为什么？
即便是淘汰产品，依旧是巴统协定禁止卖给我们的产品！相关技术依旧在禁止之列！他们要向我们出口，依旧要得到美国国务院，参众两院相关委员会的批准！
这事憋屈！”
楚明秋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勇子骂了句，神情颇为忿忿，小八叹口气：“落后就要挨打，颠扑不破的真理！”
楚明秋放下酒杯，给自己倒了酒，扫了眼，又给黑皮加上。
“我不让曹群代理，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交换机换代很快，这些交换机要不了几年，又要换代，又得掏高价。
这美国佬太他妈精了！”
楚明秋骂骂咧咧的爆粗口，小八他们相视一笑，好长时间没听到楚明秋骂粗口了！
黑皮没作声，心里只是默默的听着，眼珠偶尔转动，好像有什么心事。
“所以，我们要进这个市场，否则市场就是别人的！钱都给老外赚去了。”
虎子捏破粒花生，将花生仁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抿口酒下去，才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唐电子公司未来应该向电讯行业转型？成啊，不过，现在我们啥都没有，那交换机，我们是一点积累都没有。”
楚明秋笑笑：“不是让你明天就转型，这啥事都有个过渡期，无绳电话，申请了多少专利？”
虎子说：“边研究边申请专利，到目前有七十八个专利。”
楚明秋点头，在他的身体力行下，下面的企业已经习惯了，边研究边申请专利，一个阶段结束，立马归纳总结，申请专利。
“大唐电子公司，未来该怎么发展，是你的事，做不好，将来公司破产，待岗，也是你的事，我，作为领导，只负责......”
虎子腾身而起，楚明秋已经有准备，侧身闪开，虎子身在空中，左手搭在勇子肩上，勇子在腰上推了下，虎子借力在半空中一个转折继续向楚明秋扑去。
楚明秋也不惊慌，左脚蹬地向左侧闪避，小八扑过来，封死他向左闪避的退路，楚诚志也扑过来，封死了他向右边躲闪的退路，勇子送力后，也腾身而起....
配合是如此行云流水，好像练习了几十年似的，压根不用想，楚明秋只能向后退，只一步就抵到墙上，被虎子撞进怀里。
没有例外，再度被收拾了一次，黑皮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感觉十分温暖。
另一个小院内，黑皮爷爷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发了会呆，房间里很暖和，暖气开得很足，很暖和。
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老爷子翻个身，再度睡去。
窗外渐渐发白，房间里响起闹铃的鸣叫，老爷子其实已经醒了，他看着苍白的窗户，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套上棉鞋，这棉鞋是新的，是新买的，每年都有。
穿上棉马甲，提起水瓶，倒了些热水，认真擦了脸，然后才拿起小收音机，拉开门，楚明秋站在门外。
黑皮爷爷先是楞了下，随即有些紧张，第一次收到儿子的信，楚明秋没有堵门，却先对他作了番检查，今儿堵门了，这是有什么事吗！
老爷子咽了下口水，手掌微微颤抖，强行镇定。
“老爷子，身子骨还行？”楚明秋上前握住他的手，手指就搭在他的脉门上，眉头忍不住皱起来，脉象激烈。
“把这吃了。”
楚明秋二话不说，把老爷子拉进屋里，老爷子呆呆的仍由他安排，楚明秋拿出一粒速效救心丸让老爷子吃下，然后向他体内输入一到内息，护住他心脉。
等了一会，老爷子的脉搏渐渐稳定下来，楚明秋才笑道：“老爷子，给您说个事，您别激动，是好事，不是坏事。”
黑皮爷爷松口气，拍拍胸脯，责怪道：“你这孩子，大清早的，吓我一跳！说吧，什么事！要我帮忙？”
楚明秋笑笑：“昨晚，黑皮回来了。”
黑皮爷爷笑了，摇头叹道：“我知道，昨晚我还梦到他了，你呀，别忽悠老爷子了。”
楚明秋的手始终搭在他的脉门上，看着他说：“真的，他回来了。”
黑皮爷爷笑容慢慢凝固消失，眼睛慢慢湿润，颤声道：“真，真的！”
楚明秋点点头，黑皮爷爷没有想象中的激动，而是呆住了，楚明秋起身在他背心轻轻拍拍。
好一会，黑皮爷爷才渐渐活过来了，反手抓住楚明秋的手，力气格外大，死死的！
楚明秋冲外面叫道：“进来吧。”
黑皮进来，噗通，跪在爷爷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
“爷爷，我回来了。”
额头上一块红疤，配上脸上的伤疤，显得狰狞异常。
黑皮爷爷颤抖着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楚明秋默不作声的起身出来，小八勇子虎子楚诚志他们都在院子里，大家伙都不作声，唯恐惊动了里面的爷俩。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院子里一遍白，雪地上有一遍脚印，破坏了这块纯洁，四周研究安静，安静的后院慢慢恢复了人的活动痕迹。
小狗剩们在百草园作准备活动，全年只有大年初一可以不训练，其他全年无休。
小平安也已经起来，在选择打球后，楚明秋便在他房间里写了个条幅，“自律才能打好球！”
自从选择了篮球，楚明秋便要求他自律，从作息到饮食，给他制定了三十多条清规戒律，当时就把他吓傻了，楚明秋告诉他，不老就是这样作的，你要做不到，就老老实实考大学，别打什么球，省的浪费时间。
要说这小子说话还算数，这些年一直坚持，没有半途而废。
几个人蹲在树下，看着紧闭的房门，脑补着爷孙俩抱头痛哭的情景。
小八低声问黑皮爷爷的身体还承受得住，楚明秋说检查过了，没问题。
勇子深深叹口气，将烟头摁灭，没有乱扔，拿了张纸巾，把纸巾放在花坛上，虎子也把烟头放进去。
“以后怎么办？”小八问道。
楚明秋抽烟，看着房门，笑了笑，虎子插话说道：“这事不着急，先休息几天，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就是，”楚诚志也插话道：“我估计他也只能干个体户，要不自己开公司。”
俩人同病相怜，都是从农场出来的。
楚明秋深吸口气，冰凉的空气在胸腹间转悠一圈，整个人都凉了三分，精神却是一振。
黑皮回来了，还没到早饭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后院，黑皮爷爷带着黑皮来见岳秀秀，岳秀秀同样很高兴，告诉黑皮，先住下，其他事，过了节再说。
黑皮爷爷没说什么感谢，岳秀秀也没问黑皮这些年怎么样，就说先好好过节，在家好好调养调养，今后好好孝顺爷爷。
所有人都为黑皮爷爷高兴，赵叔告诉黑皮爷爷，好好养好身体，现在孙子回来了，过不了多久，儿子也就能回来了。
赵叔絮絮叨叨的告诉黑皮，他爸已经找到了，在台湾呢，还办了个啥公司，他很想回来，就是那该死的国民党政府不准，....
黑皮没有打断他，只是平静的听着，偶尔看看爷爷，黑皮爷爷的神情很满足。
左雁则忙碌起来，准备早餐，也准备午餐，叶冰雪在边上帮忙，昨晚他们两口子都在家，大丫则准备回去了，勇子告诉她，午饭就在楚家了，就不会去了，大丫明白的点头。
小静蕾跑进来，看到黑皮，很不客气的端详着他，黑皮也没认出她来，楚明秋提醒后才认出来。
当年小静蕾还小，黑皮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很少上楚家大院来，小静蕾对他印象不深，反倒是黑皮对她有些印象，这丫头在胡同里欺男霸女，黑皮不时撞见，小丫头追着小男生打的样子，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小静蕾很好奇，见缝插针问起黑皮从那回来，农场生活怎么样？
豆蔻有些担心，觉着这样很没礼貌，小静蕾却不以为然，劳动改造就劳动改造，遮遮掩掩干啥，这附近胡同谁不知道。
家里出了个劳改犯，撂谁家都会觉着不光彩，可这是楚家，楚家人不觉着有什么。
岳秀秀眉头微蹙，黑皮见状赶紧对豆蔻说话没错，自己是刚出来，这些年，自己在农场也想过，后悔过。
岳秀秀点头赞赏的说，有这样的想法，这十多年的苦没白受。
“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就说过人这辈子，总要摔几个跟头，那有一帆风顺就过了，这曹操还有脱袍割须，败走华容道；关羽也有败走麦城，回来了，过去的就翻篇了，把以后的日子过好，这才是要紧的。”
楚明秋插话道：“妈说得在理，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好好过，黑皮，时代变了，现在大家都一门心思过日子，把日子过好。”
黑皮笑笑：“我知道，在农场，也经常组织政治学习，管教也给我们讲国内国际的形势。”
小静蕾笑嘻嘻的问：“你们在青海看过我的电影没有？”
黑皮微怔，显然，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仔细看着小静蕾，楚明秋笑道：“这丫头现在是电影演员了，你看过牧马人没有？她是女主角，今年还拍了一部，现在还没上演。”
“牧马人！我看过，难怪觉着你脸熟，还以为是小时候...，”黑皮猛然想起，才笑道：“你演得挺好，好些...，咱们农场关过不少右派，我在甘肃农场时，和我一个组的就是几个右派，我还是他们的组长。”
楚明秋很是意外，黑皮还是组长，这农场领导是什么眼神，他居然还能当组长，可随即想到，估计农场领导是让这家伙去干活，那些右派个个都是文人，就像许灵均似的，那有这牲口有力。
说话间，孩子们回来了，小狗剩们在前，小平安小树林宋家兄弟在后，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从百草园经过，现在百草园的井已经封了，洗澡已经换到另一个院子。
小静蕾听到动静，里面窜出去，到院子，又跑回来。
“舅，待会我找你有事！你等我，别出去！”
也不等楚明秋回答便跑了。
岳秀秀看着他，楚明秋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豆蔻眉头微蹙：“这丫头又在搞什么！”
楚明秋笑道：“没事，不过，待会我要出去，黑皮，咱们今儿去王府井，换几身行头。”
黑皮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笑笑，黑皮爷爷点头：“好，我那有钱。”
“老爷子，将来用钱的地方多了，您那点钱先收着。”
黑皮爷爷正要反对，岳秀秀也含笑劝道：“老爷子，让他们去吧，这黑皮刚回来，日子长着呢，将来，他还要娶媳妇，还要作生意，用钱的地多了，让孩子们干他们自己的事吧。”
黑皮爷爷这才没再推辞。
早饭时，楚明秋告诉小静蕾上午要去王府井，她有什么事，现在说。
小静蕾又不高兴，豆蔻不高兴了，问她倒底什么事。
小静蕾迟疑了会才说，她想让楚明秋看看她唱歌怎么样了。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这丫头与丁园他们混一块后，对唱歌了有兴趣，想出个专辑，可她偏偏又没接受过系统的声乐训练，便想让楚明秋教。
开始还好，可后来，楚明秋工作太忙，她又经常在学校，这就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又要学歌了。
小静蕾不怕老妈豆蔻，可在岳秀秀面前还是不敢放肆，气鼓鼓的，用力咬着包子，油脂差点溅到她衣服上。
楚明秋没管她，这丫头越是劝解，越是登鼻子上脸。
大家都知道她这性子，便默契的不作声，连小树林都低头吃饭，小平安则飞快的吃了几个包子，起身就走，别看他人高马大，依旧被小静蕾吃得死死的。
小静蕾正琢磨着怎么打破检举呢，小平安已经窜过去，小静蕾连忙放下碗追出去，很快外面传来她愤怒的叫声。
房间里，众人忽然同时发出轻笑！
早饭后，虎子楚箐勇子大渣滓他们都回家了，楚诚志也跑了，昨晚咸鱼干没来，他爸在医院住院，咸鱼干陪床去了。
楚明秋和黑皮上王府井，小八没有去，在家整理稿子，小八在编辑部很受老主编看重，他负责的几部小说都获得社会好评。
楚明秋和黑皮在王府井逛悠了一上午，把黑皮从内到外都换了个遍，大包小包的提着回来。
午饭很丰盛，左雁穗儿姐带着小玲上丰泽园端了八个菜，鸡鸭鱼肉，全齐了！岳秀秀还特地开了坛女儿红，一顿饭，齐乐融融！
饭后，楚明秋还是和以往一样，先陪岳秀秀说了会话，伺候她睡下后，才回到房间，看看两个孩子，左雁看上去有些疲惫，便让她休息，自己来招呼孩子。
两个孩子都快满四岁了，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也是从最好玩的向捣蛋转变的时期，整天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到处乱跑，好容易停下来，是为下次奔跑积攒力量，赵婶是完全招呼不住了，现在主要靠小玲他们。
孩子大了，本性就暴露了，小丫头比小志远还淘，小小婴儿床已经容纳不下他们了，楚明秋在外面放了张大点的床，给两个孩子睡，这让客厅变得很挤，中间就留了个不到一人宽的缝，楚明秋都得侧着身子过。
小志远很听话，老老实实的躺下，小丫头则不老实，玩着个随身听舍不得放，楚明秋轻声细语的劝着，小丫头嘟囔着，压根不听。
楚明秋劝了会，小丫头还是不听，小志远躺在边上，听着爬起来，将随身听抢过去，塞到枕头边，小丫头气着了，伸手就打，小志远脑袋缩进被子里，小丫头还要揍，楚明秋握住她的小手。
小丫头很不满，嘟囔着躺下，楚明秋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在边上草拟工作计划。
明年科技园的工作计划本来应该先交管委会常委讨论后，再上报市委市政府，但由于常委马上就要变动，过半常委要换人，便不给他们讨论了。
现在草拟的计划是经济发展规划办公室的，楚明秋对办公室有些了解，毕竟乌瀞廉是师兄，有时候见面也谈过。
这个办公室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从各处调来的，从事过经济工作的一个都没有，十一人中，有两个大学生，一个南开毕业的，另一个是中央财政金融学院的，其他九个都是从燕京各部门调来的。
从乌瀞廉吞吞吐吐的神态上看，楚明秋就知道这个办公室不那么简单，估计这些人中，有不少有背景，不好把握。
对这些人，乌师兄书生气太重，估计是对付不了，不过，对他来说，没多大事，科技园的二代更多。
不知不觉中，左雁悄悄出来了，楚明秋抬头看到她，悄声让她多睡会，左雁示意下时间，楚明秋这才发现已经三点多了。
他笑了笑，将笔记本收起来，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左雁要跟着出来，楚明秋拦住了她，低声告诉她，自己上如意楼。
天空依旧阴沉，眼看着雪花又要飘下来，地上的雪已经被脚步踏乱，树枝上挂着朵朵白色的花，石板路有点滑，楚明秋走了两步，不由微微皱眉。
略为想想，他转身去拿了个铁铲，开始清理道路上的冰，没干过多久，楚诚志回来了，这小子不知道跑那去了，午饭都没在家吃。
楚诚志看到他在清理残冰，也拿了个工兵铲开始清理，这种工兵铲家里有十多把，都是勇子送的。
楚诚志边干边说，他想请黑皮到优衣库工作，不知道行不行。
楚明秋随口问，你问过他的意见没有？如果，他同意就行，我没意见。
正说着，黑皮搀着爷爷出来，看到俩人在清理残冰，便松开爷爷过来帮忙，楚明秋让他把爷爷送到牛黄豆蔻院子再过来，顺便把小树林小平安宋家老二都叫出来，这么大个院子就他们三来清理，干到明天也干不完。
楚诚志提起铲子说他去，黑皮还不清楚这几个家伙住哪。
黑皮很快搀着爷爷去了牛黄豆蔻院子，每天这个时候，黑皮爷爷和牛黄赵叔他们都在一块听戏下棋喝茶闲聊，这已经是几个老人的固定节目了。
黑皮很快回来，也拿着工兵铲回来了，俩人边干边聊。
“你放在我这的钱，”楚明秋声音很低，黑皮当年不敢把钱拿回家，就放在楚明秋这，总共大约七千六百：“这钱呢，我也没敢往银行放，七五年，买了两幅画，一幅清李方膺的，花了八十多，另一幅是齐白石的，花了一百七十.....”
黑皮默默干活，听着楚明秋给他报账，他微微摇头：“说这些干啥，我又不懂。”
楚明秋笑笑：“得，反正换了一堆东西，这些都是古玩字画，待会给你，现金大约还有四百左右，具体多少，忘了。”
黑皮苦笑下，自嘲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厉害，估计应该比以前还多了。”
“如果现在卖，大约五万应该没问题，”楚明秋笑道：“不过，我建议你别卖，将来留给孩子。”
黑皮乐了：“我这不是出来就万元户了。”
“你可不只是万元户，今年，燕京发行股票，我让你爷爷买了些，五年后，这些股票，我估计可以翻一百倍，你爷爷这些年存了几千，买了几百股....”
楚明秋估计，这些股票一旦上市，最少也要值得几万，黑皮有个好爷爷！
黑皮依旧笑笑，然后重重叹口气，楚明秋说：“你爷爷告诉你没有，你家的房子，政府已经还给你家了。”
黑皮点头：“爷爷说了，我也问过了，他还是愿意住在这，觉着这里好。”
楚明秋点头：“那就把房子租出去，多少也有点收入。”
黑皮爷爷的房子可不是当初楚明秋把他接出来的那个院子，那是房子被没收后，街道重新安置的地方，原来的房子是个小四合院，楚明秋去看过，院子不小，有四间房，他们搬走后，被分给了两家人，现在这两家人都搬走了，黑皮爷爷也没收拾，也不敢出租，生怕被政府再收走。
黑皮点头：“再说吧，爷爷胆子小，这不刚回家，就让我找媳妇成家生孩子。”
说着便苦笑，楚明秋也笑了笑，这催婚，大概是老人的通病。
楚诚志带着小平安小树林和宋家老二都来了，很快便热闹起来。
没一会，小静蕾也跑来，空着手来的，小树林小平安都不敢说她，还是楚明秋开口，让她别干站着，拿把铁锹来干活。
“我可是电影明星！”小静蕾得瑟的叫道：“再说了，我可是女的，要尊重并保护女性！”
“哟，够伶牙俐齿的，不过，明星小姐，你可要想清楚，干还是不干！”
楚明秋语气中带着明显威胁，小静蕾马上堆出谄媚的笑容：“当然干了，不干活，这么冷的天，我跑这来作啥！”
随即就把小平安的铲子给抢了，然后把他赶走了。
“舅，你的专辑准备得怎么样了？”
楚明秋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小静蕾有些心虚，赶紧解释：“是丁园让我问的。”
“说人话。”
小静蕾嘿嘿的干笑两声：“舅，能不能帮我写首歌？丁园说，我 现在可以出专辑了。”
楚明秋笑笑：“我给你介绍个声乐老师吧，以前让你学钢琴，你不学，现在知道了。”
“钢琴与唱歌有啥关系。”小静蕾不服的叫道。
楚明秋心里清楚，小静蕾要出专辑的话，其他条件都满足了，《牧马人》上映后，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获得文化部的优秀电影奖，小静蕾也有了一定知名度，还上了电影画报封面，比方圆还有名，已经有了基础，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唱功还不过关！
“钢琴可以帮你找到音准！培养你的乐感！”
小静蕾没敢反驳，这方面，楚明秋是专家。
她眼珠转动，谄笑道：“舅，你不就是好老师吗！娟子姐都是你教出来的，方圆也教过，干脆，你也教教我，震震他们，省的一天天牛哄哄的！”
楚明秋笑了，楚诚志也乐了：“怎么，被小瞧了！”
小静蕾柳眉倒竖：“谁敢！反了他！”
楚诚志正要继续取笑，楚明秋把他支开，让他去清理另一条路，小树林和宋家老二赶紧跟了过去。
小静蕾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样：“舅，丁园说了，我要出专辑也行，不过，歌得自己约，发行得自己出钱，收益，公司拿两成，这小子真够黑的！啥都不干，还拿两成！”
楚明秋摇头：“怎么会什么都不干，你不用他的录音棚，不用他帮忙组织乐队，最主要的是，不用公司的销售渠道！两成，不多。”
小静蕾不说话了，楚明秋笑道：“你这还不清楚，人家不好意思说你，你在唱歌上，有问题，人家没信心，你呢，又是个说不得的，你要进了录音棚，还不把录音棚给掀了！”
小静蕾嘟囔道：“那有！我....”
“你知道录音怎么录吗？进了录音棚就要听制作人的，一首歌，要反复录，选取最好的一首，一点瑕疵都不能有，一个专辑十首歌，最快的情况，要两个月左右，慢的话，要四到五个月！”
小静蕾惊得叫出声来，满脸不可置信：“要这么久！”
“你以为，进去唱十首歌就出来！就这样简单！”楚明秋没好气的怼道，这小静蕾和以前一样，一脸懵懂的就敢往里闯，不管什么锅都敢往身上背！
黑皮看着楚明秋教训小静蕾，这小丫头现在变成大姑娘了，性子还是以前那样，蛮横不讲理。
不过，也挺可爱！
“这样好不好，我让庄老师给你介绍个声乐老师，你老老实实学上一年半载，别的事，你胡闹顶破天损失点小钱，这发行专辑，一旦损失就是几十万，没这么简单！”
小静蕾咧咧嘴，却没有反驳，小心的问道：“我跟你学，行吗？”
“我工作太忙，抽不出多少时间，这开年了，... ，怎么，庄老师介绍的都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人家求还求不到呢，怎么，你还瞧不上！”
“那能呢，”小静蕾认真的说道：“我现在不还在读书吗，每天读书都已经很忙了，再加上，还要拍电影，校内还要排练话剧，也没多少时间上音乐学院，倒不如每周，你给我上两节课，然后布置学习，行吗？”
楚明秋觉着她说得有道理，自己没多少时间，她也没多少时间，拍电影一走就是几个月，小静蕾已经错过几次考试了，要不是她们这专业特殊，学校宽容，才没留级。
楚明秋点头答应，不过，让小静蕾根据她的行程，作一个学习计划交给他，他再根据自己的工作进行调整，不过，他布置的学习任务，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
楚明秋提一条，小静蕾答应一条，小鸡啄米似的，等楚明秋提完，她欢呼着扔下铁铲就跑了。
楚明秋叹口气，黑皮笑道：“以前就听虎子说你惯着他们，今儿才算真见着了。”
“这丫头，唉，干什么没个定性，二十多了，还这样，现在对唱歌感兴趣了，过几天，兴趣过了，就扔一边了。”
黑皮笑了：“能这样，也是在你楚家，这要换一家，谁敢！”
楚明秋抬头看着，很是诧异，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穷人家的孩子抓着个机会就不放，那能象小静蕾似的，什么都是玩似的，不高兴就扔掉！
楚明秋认真端详下，认真的点头：“嗯，这十多年牢，没白坐，长见识了。”
黑皮笑笑：“在甘肃时，我那小组都是些右派，他们平时都沉默寡言，我开始觉着这些知识分子看不起我这小流氓，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谁让咱是小流氓呢，后来才知道，这些知识分子啊，说来还不如咱们这些小流氓，咱们好歹还知道同病相怜吧，还有点义气，不会告密。
可这些知识分子，今儿说的话，转眼就告诉管教了，....”
黑皮不住摇头，楚明秋也叹口气，这种情况，庄静怡邓军他们早就给他说过，北大荒最危险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睡在一个炕上的。
“队里有个老头，是陕西师范大学的历史系教授，五十多，看上去象六十多，现行反革命加历史反革命加右派，......”
黑皮讲起他与右派们的故事，这老教授后来被人揭发，黑皮为他作证，此举不但获得老教授的信任，也获得其他右派的信任。
老教授和他慢慢熟悉起来，黑皮也给他讲了自己的故事，俩人越来越熟，老教授便告诉他，要多读书，这知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
后来，老教授便开始教他，没有书，便口述，让黑皮背，然后给他讲解，老教授教书不拘一格，没有按部就班，而是从历史事件中讲，比如，给黑皮讲三国，讲瓦岗英雄传，顺带就把贞观之治讲了，讲徐达常遇春，顺带就把明史讲了。
劳改的生活空虚寂寞无聊，黑皮开始并没有在意，慢慢的就有了兴趣，后来慢慢主动请老教授讲书。
到后来，不但请老教授讲书，也让其他右派讲书，黑皮神情流露出回忆，赞叹道：“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厉害，真的，七三年，方朴他爹复出，老东西就说，中国有希望了。”
说完深深叹息，楚明秋也叹口气，问道：“那老教授呢？现在作什么？”
“死了。”黑皮面无表情的说道：“七五年，有一天，突然倒下，就没再起来，后来说是心肌梗塞。”
他之所以帮这老教授，最主要的还是从他身上看到爷爷的影子，老教授的妻子也被关在另一个劳改农场，儿女也不知在哪，后来就埋在农场。
这个老教授死后没多久，右派们的处境突然好转了，一些右派陆续释放，没放的也转到一些环境较好的农场，他那个队就解散了，再后来，他和一些重刑犯被转到青海。
楚明秋停下手中的活，叹口气，随后笑道：“都说监狱是所大学，正规的大学，你没上，从这所大学毕业，也成。”
黑皮笑笑：“那老家伙，有时候想起来，和你有点象。”
楚明秋苦笑，那些年，自己战战兢兢，忍字当头，唯恐惹出事端。
黑皮又说起队里另外一些右派，这些右派的身份复杂，有些老教授那样的学校老师，也有研究所的，有报社的出版社的，还有他这样的黑五类大学生，不过，全都是读过书的，队里学历最差的就是他这个伪高中毕业生。
俩人边聊边做事，清理完后，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俩人到如意楼，小八还在看稿件。
楚明秋过去将他手中的稿件夺下来，说道：“你这人，整天就知道工作，好容易有个假期，也不知道陪陪老婆孩子，我可警告你，这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缺少了父亲的陪伴，会有心理问题的。”
小八抬眼看看他，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人啊，好了伤疤忘了疼，唉！”
楚明秋翻开稿件，不由微微皱眉，正是《北大荒日记》。
“怎么啦？有问题？”
小八很是无奈，有些伤感，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把过去给忘记了！”
“这里的书，你要想看，都可以借，但一次不能超过三本，借后，要留个条子，告诉我一声。”
黑皮点头就要去挑书，小八奇道：“你还看书！嘿，你真看？”
“咋啦，就准你这大学生看，我就不能看了？”黑皮调侃道，然后问楚明秋：“有那个做生意的书没有？”
小八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黑皮，楚明秋说道：“这个可就太宽泛了，没有专门讲如何作生意的，做生意没有一成不变的方式。
做生意和混街面是一个道理，首先是做人，诚信为柄，公正为刃，把住这两点，就能赚钱。”
黑皮笑笑，楚明秋发现黑皮的变化挺大，笑容多了，戾气少了，原来的黑皮浑身上下都是刺，以凶狠手黑闻名四九城，虽然没有杀过人，但重伤在他手上的，楚明秋知道的就不下六个，判他无期，重了，但抓他，一点不冤枉。
楚明秋拿起那叠稿子，随意翻看着，大部分他都能记下了。
“现在还剩多少人？”
“十三个。”小八最生气的就是这个，最初有三十多个，后来变成二十多个，现在就剩下十三个，一半不到。
“有时候真瞧不起他们，现在恢复名誉了，大部分不是升官了，就是有名誉地位了，还他娘的教授，都是帮软骨头！”
小八非常生气，这大半年，他就忙活这本书了，每个作者都联系，开始还是写信，没成想，绝大部分作者都退缩了，他带着两个助手跑了大半年，好容易说服了一部分，可还是有一半多作者放弃了。
“你出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楚明秋问道。
小八微怔，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忘记历史，从五七年到七六年，二十年的极端左倾路线，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多大的伤害，不能说过了就过了。
为什么会有反右？为什么会有三年灾祸？多少人家破人亡？为什么会有十年？
这些问题不能简单的归结为某个人的错误！”
解放思想！反思！是这个时期的潮流！
十年的巨大伤痛！让上面对这种反思有极大的包容！甚至是鼓励和纵容！
这种情况下，一些悲惨事件陆续被披露，引起很大震动！很多人不相信，觉着在我们这个国家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
“有什么好生气的，”楚明秋看着气鼓鼓的小八，微微摇头，丢给他根烟：“人性就是这样，趋利避祸，二十年胆战心惊，好容易有了正常生活，谁也不愿意破坏这样的生活。”
小八狠狠的抽了口烟，沉声道：“我知道，可..，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年又重新来一次！”
楚明秋叹口气，点头说：“你的担忧也有道理，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贪图安逸，是人性。
十三个人，也不少了，可以成书了。
你先把这十三个人的出了，或许可以改变其他人的想法。”
“我知道....”小八摇头，很不甘心的样。
“你不知道，”楚明秋随口道：“现在搞改革开放，要清除十年余毒，可这是公开的政治口号，实际是要清除前三十年计划经济的固有印象，三十年教育，好像平均主义就是社会主义，谁要挣钱了，谁就是走资本主义，这种思想必须清除！
改革，解放思想，就是要向现在的经济体制中注入部分市场经济成分。
思想解放，改革开放，有个底线，就是不能动摇党的领导地位，或者说，不能动摇党的统治，不能动摇社会主义制度。”
楚明秋已经看清了，上面之所以容忍了小八们的言行，最主要的还是要清除过去三十年的一些固有思想，简单的说就是教员的一些思想。
可若这些言行危及到党的领导地位，那么上面就不能容忍了，反手打击就会到来；这个领导地位，就是党的统治，任何其他政党不能挑战。
对这点，楚明秋不认为是错的，中国现在阶段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党。
小八冷笑道：“凭什么！就凭过去十年犯下的错误，就该政党轮换！”
楚明秋苦笑举手：“说到这个，你就不淡定了，就像要吵架，小八，多党制，现阶段还不适合咱们国家！”
“什么不适合！那不过是借口。”
楚明秋觉着小八已经钻进牛角尖了，一涉及到这个问题，就无法保持平静。
楚明秋摆手：“你呀，钻进牛角尖了，无法平静，还是说这本书吧，我建议你抓紧时间，把这本书先出了，那些不愿的，先不管。”
小八叹口气，似乎也觉着自己失态了，他示意下：“这十三人，有五个虽然同意，可原来的文章是重新写的，... ”
楚明秋微怔，眉头稍稍聚在一起，这就不合适了。
“我这半年多，就为这本书了，可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小八有些沮丧。
这本书的基本要求就是真实，必须是作者的原创，题材太敏感了，必须慎重又慎重，其他小说，编辑可以加大干预力度，甚至帮作者改写，但这本书不行。
“不是还有十三个吗，你....”楚明秋正说着，楚诚志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张嘴就问：
“黑皮呢？叔爷，小叔和小婶来了。”
黑皮从书架后探出头：“找我？”
“他在哪？”楚明秋问道：“你这人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怎么着也要让黑皮歇几天。”
楚诚志嘿嘿笑道：“我那不是缺人吗！黑皮，你来我这，给你部门经理干？”
“不可以，”楚明秋马上反对，对黑皮说道：“你要去，就从业务员开始，先干跟单，啥都不懂，两眼一抹黑，别人蒙你都不知道。”
楚诚志还没解释，楚宽远推门进来，看得出来，他挺高兴，进门就问：“在聊啥？黑皮不是回来了吗！在哪呢？”
黑皮拿着两本书出来，一眼就认出楚宽远，高兴的叫道：“这呢，远哥。”
楚宽远上前，上下打量下，笑道：“好，回来就好！”
黑皮嘿嘿笑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两个刑满释放犯旁若无人的聊起来，楚明秋和小八没有插话，在边上低声说书，楚明秋告诉小八，这本书比较敏感，应该抓住机会赶紧出版，否则一旦大环境有变，再想出版，恐怕就要等几十年了。
小八微怔，楚明秋叹口气，告诉他，现在上面要解放思想，排除干扰，所以，大环境很宽容，但这个宽容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底线，这个宽容就会收回去。
小八立时明白，随即叹口气：“这种施舍式的开明，真是可悲，五四运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咱们的民主科学，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楚明秋摇头：“唉，你也别操这个心了，拿个编辑的工资，操海里的心，何必呢，现在要紧的是发展经济，经济发展起来了，想要的自然就有了。”
小八叹口气，楚明秋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问题上，小八碰不得，一碰就是激烈冲突。
可这注定是无结果的努力，最后还得把自己毁了。
“八哥，你有没有想过到学校教书。”
小八微怔，有些不解：“怎么啦？”
“编辑是不错，你在燕大出版社干，为什么不能到燕大教书呢，以你的能力，在燕大当个教授也没问题。”
楚明秋觉着到燕京大学教书，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几十年后，公知最多的就是各大学，网友一查，几乎全是教授！
上面对大学还是比较宽容的，毕竟教授的社会地位很高，大学是高等学府，讲究一个学术自由。
小八想了想，觉着这个主意还不错，不过，若是要在大学里当老师，本科肯定不够，必须硕士博士连读，可能还需要到国外镀层金。
楚宽远和黑皮在甘肃曾经碰过面，但没说话，农场里管得严，黑皮问起老朋友来，楚宽远告诉他，王五回来了，在故宫替楚明秋打理展览馆，收入不菲。
“老刀和刀疤越狱了，逃到香港去了，现在在香港。”楚宽远喝着茶说道。
“逃出来了！”黑皮非常惊讶：“怎么跑出来的？就那鬼地方！怎么跑得了！”
没在甘肃干过的不知道，那农场在沙漠戈壁滩上，周围都是戈壁滩，出入就一条路，农场看上去管得不严，可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在沙漠里变成干尸，要么自投罗网，几十年了，就没听说过逃出去的。
楚宽远叹道：“谁说不是，他们偷偷攒了一袋子水，然后走了沙漠，七个人出来五个。”
黑皮眼珠子都瞪圆，不敢相信：“一袋子水就敢走沙漠，妈的，真他娘的亡命徒！”
“谁说不是！”
楚明秋皱眉打断插话：“给兄弟们说一声，以后刀疤老刀的事，不要再说了，包括金刚，都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和香港没有引渡协议，但保不定将来会有，公安还在全国通缉他们呢。”
楚宽远微凛，马上明白了，这不但是为老刀刀疤，也是为他们自己。
楚诚志嘿嘿干笑，楚明秋马上说道：“你别以为不可能，国际上有个刑警组织，叫国际刑警组织，这个组织可以发布全球通缉令，只要是这个组织的成员，都可以向组织申请发布红色通缉令，在全球通缉刑事罪犯，我们国家还不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但我们国家一定会加入这个组织的，他们三在香港生活得好好的，别因为咱们，给他们带来麻烦。”
楚诚志连忙说道：“好，好，好，不说他们，不说他们，黑皮哥，到我公司来，怎么样？绝对亏不了你！”
黑皮看了楚明秋眼，楚明秋没任何表情，他略为想想就点头：“成，不过，经理就免了，我这刚出来，啥事不懂，经理肯定干不了，别出了事，你也不好意思处理我。”
“那成吧，咱们可说定了。”楚诚志很高兴。
楚明秋插话说：“节后，你先到派出所街道把关系接上，然后上医院作个全身体检，查一下这些年没落下啥毛病！”
“就是，特别是这里。”楚诚志不怀好意的盯着下面。
黑皮痞里痞气的笑道：“保证没事，远哥，有媳妇没有？”
“去年结婚的，杨满堂他妹，杨柳，当年厂里的那小姑娘！”
“等安定下来，你也得赶紧找个媳妇，生个孩子，你爷爷肯定能多活几年。”楚宽远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
黑皮没说话，只是嘿嘿干笑，他可不是童男子，当年，虽然不象石头那样花，可也有过跟他的圈子。
黑皮回来，给这个新年带来了不少的欢乐，大家伙都替黑皮爷爷高兴，这么多年期盼终于盼到了，现在黑皮爷爷走那都带着笑，尽管，黑皮还是在假释里，还是犯人。
他没有急于到楚诚志那上班，新年后，先把关系接上，这是必须的，派出所街道，跑了一圈，也没人刁难，街道就不说了，派出所的警察几乎换了茬，以前熟悉的面孔几乎一个都没见着，全是新面孔。
王五咸鱼干知道后，先后跑来，拉他喝酒，还把当年的一些顽主都叫来了，现在这些顽主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大部分被生活给削圆了，张口就是老婆孩子，还在混街面的就没有。
当年，黑皮手下的顽主大部分都是在校学生，当年严打，在校学生被抓了不少，可真正判刑的不多，绝大多数都进了学习班，然后下乡插队。
楚明秋觉着黑皮已经是新年惊喜了，上班之后，才知道，惊喜还有。
1983年上班的第二天，市组织部便来了个小组，由组织部副部长带队，副部长姓余，楚明秋不认识，是七八年空降下来的老干部。
余副部长很客气，告诉楚明秋，这才下来是考察干部，卢海风周传德他们的调令很快下来，楚明秋向市委推荐了许云梅担任副书记，负责党组和人事，左晋北担任副主任，并进常委会，尚建齐担任工会主席，这次下来主要是考察他们三个。
楚明秋还是有几分意外，段书记找他谈话时，就告诉了他，让他推荐，原以为就算给他面子，提两个，怎么着也会空降一两个来，没成想，上面全面采纳了他的意见。
余副部长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这次市委采纳了他的意见，是对他的信任，不派空降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干扰科技园的工作。
很显然，这次考察就是走过场，以满足组织程序，余副部长就带了三个人，两天时间，找了七八个中层干部谈话。
管委会很快就传开了，楚明秋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把许云梅他们找来谈话，许云梅非常高兴，科技园要升级，现在还没宣布，一旦宣布，副书记就是正处级，在仕途上，这可是一道门槛，有些人努力一生也没能跨过这道门槛。
尚建齐高兴中也有几分失落，工会主席位置虽然高，可是个闲职，位高权不重。
楚明秋看出来了，告诉他，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今后提升要看学历和年龄，他现在已经过四十了，正规学历是初中，这次提拔，上面画了线，大专以上学历，年龄在四十以下，提副主任副书记都过线了，要提拔只能是工会主席。
尚建齐也知道，这个主席还是楚明秋帮他争取的，科技园里，楚明秋旧部铁杆一大堆，这次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提，把他安排到工会主席上，已经是照顾他了。
楚明秋还是给他提了要求，要求尽快把工会工作恢复起来，要建立职工保护办法。
“以前，工会工作比较僵化，过年发点带鱼，评选贫困辅助金，这些事，虽然重要，可在新时期，在改革开放中，工会工作也要随着时代发展而发展。”
“以前是计划经济，工会工作就是这些，可现在，我们搞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下，如何保护职工利益。”
“国营企业，咱说不好该怎么变化，但私营企业呢？合资企业呢？股份制企业呢？这些企业的员工利益该如何保护？”
“举个简单例子，企业拖欠员工薪水，员工上告，你怎么解决？企业非法解雇员工，你怎么处理？”
尚建齐楞了，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东西，解雇职工？那是开除好不好？开除一个职工，要报市人事局批准的！职工是那么容易开除的！
开除一个职工，成本巨高，企业要开除正式职工，临时工不算，手续非常复杂，首先要上报，街道企业要上报区劳动局，人事局，市属企业要上报市劳动局和人事局，劳动局人事局要派人下来调查，除非是刑事犯罪，否则非常难。
好，这一圈手续下来，都批准了，好了，开除吧。可开除了，人事档案得送到街道，这个叫安置。
街道要重新安置被开除职工，就算安置去扫大街，掏大粪，这也是一种安置！
档案要转到街道，街道要安置，厂子就得出笔接收费安置费，这个接收费安置费加起来，就要上万。
上万，在这个职工年工资才几百块，数万就是几十年的工资。
就这成本，巨高！
所以，这个时期，开除一个正式工，十分困难，成本还高！所以，不逼急了，厂子不会开除一个正式工。
但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合资企业，就不一样了，这些企业可以随便解雇员工，不需要任何手续，也没有任何赔偿。
“资本家总是要寻找最大利益，他要最大利益，就要压迫职工，而职工在企业面前都是弱者。
欧美日各国，都有比较完善的员工保护法案，咱们国家也有，但不是法律是政策，是国家行政命令，这些政策对国营企业有效，但私营企业和合资企业呢？还有，咱们科技园可是搞了股份制改革的，股份制改革后，职工权益如何保证？这些都还没解决。
老尚，怎么样？这个工作交给您，您来试试！”
听得尚建齐头皮发麻，他来解决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有什么法案！
可楚明秋也说，这也是工会工作！
好像无法反驳！
左晋北就好说了，一家人，有什么话敞开了说，楚明秋就明确告诉他，他能升任副主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股份制下，国有股份如何管理，上面已经意识到，在市场经济下，国有资产管理的问题，如何管好国有资产是个新问题，这个领域，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在其他方面，可以借鉴，或部分借鉴欧美日的经验，但在这个领域，没有可以借鉴的，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你的工作很重要，你要慢慢总结，可以慢点，但不能没有进展！明白吗？”
左晋北点头，他心里却无比佩服自己老爸，左父不让他向楚明秋提任何要求，楚明秋果然早就有埋伏，现在结果来了，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楚明秋很重视左晋北的工作，但不象其他方面，他多少都可以给出点建议，但这一块，他完全不知道，前世也就听说过国资委，但具体怎么运作，他就一草根，上那知道去。
组织部考察很快通过，元月十一日，段书记焦市长程副市长张副市长，一众大佬齐聚科技园，在中层干部全体会议上，宣布了科技园人事变动，楚明秋升任科技园书记兼管委会主任，许云梅升任副书记，左晋北升任管委会副主任，尚建齐担任工会主席，他们遗留下的职务，由楚明秋负责向市委举荐。
同时宣布的还有，科技园升级为燕京高新发展区，级别为副厅级，比其他各区矮了半级。
高新产业园区，这才是回归正轨，楚明秋很满意这个定位。
在领导们讲话后，轮到楚明秋讲话。
“科技园改名为高新产业园，不仅仅是改名这样简单，高新产业园，为我们这个产业园指明了方向，在过去一年半里，我们完成了旗下公司的股份化改造，让企业彻底告别计划经济模式，从向上级要，改为向市场要。
去年，我们科技园的产值是26亿，比前年只增加了三个亿，增速为11％，利润呢，下降了，只有三个多亿，下降了大约6成。
可同志们，利润虽然下降了，但去年，我们投资巨大，电子大厦，我们总共投资七千多万，在酒仙桥，我们规划的电子产业园，已经开始动工，中关村规划的软件产业园，也开始动工。
更主要的是，中积电中微软已经走向发展阶段，去年，中积电获得IBM的订单，今年，个人计算机市场将进一步扩大，中积电和中微软大发展的时机到了。
从七三年到今年，九年过去了，我们一步一步建成了中国最大最先进的芯片公司，在整个产业技术上，我们大部分还处于追赶中，但有部分技术，我们已经追上国际先进水平，还极少部分技术，我们已经领先国际，这一点，勿容置疑。
......”
楚明秋的声音洪亮，依旧那样充满鼓动性，整个会场洋溢着轻松热烈的气氛。
虎子用力拍手，掌声响彻会场，眼角余光看到林百顺有气无力的拍手，忍不住肘部碰了他一下。
“怎么啦？曹群那小子给你气受了？我可听说了，你们公司今年赚得不少，你小子年终奖都拿了大几千。”
林百顺苦笑下，迟疑片刻，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朱洪回来了。”
虎子的笑容顿时凝固，片刻后才无声的叹息，低声道：“他现在怎么样？”
林百顺微微摇头，虎子不清楚是啥意思。
会议在雷鸣般的掌声结束。
楚明秋送走市委领导后，告诉许云梅他们，明天召开新常委的第一次会议，会议内容，讨论常委分工和今年的工作计划。
许云梅他们开始搬办公室，楚明秋的办公室没动，卢海风的办公室就给许云梅，尚建齐搬到原高主席的办公室，左晋北的办公室不动，周传德的办公室保留。
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林百顺和虎子，此刻他心里高兴，高新园现在是他的天下了。
“虎子，无绳电话是你们公司今年的重点产品，能不能过上小康日子，就靠他了。”
“数字交换机立项，你得抓紧，这个市场非常大，国内市场就能让你吃成肥猪！”
楚明秋走到办公桌前，顺手把电脑打开，抬头看到林百顺和虎子，俩人神情严肃，他不由微怔，眉头微蹙：“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曹群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曹群出事了，他的目光紧盯着林百顺。
林百顺叹口气，上前一步，凑到楚明秋跟前，小声说：“朱洪回来了？”
楚明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林百顺又说：“前天我接到财主的电话，朱洪回来了，是七号回来的。”
楚明秋醒过神来，招呼俩人在沙发上坐下，点上烟吸了两口，才问：“你见过他没？”
林百顺点头：“昨天晚上我过去了，他，看上去还好，瘦了点，精神头还好，现在关系挂在街道，只是，街道不敢给他安排工作，说现在很多待业青年都没工作，他的工作暂时没办法安排。”
楚明秋微微点头，两根手指夹着香烟，陷入沉思。
“要不安排在我哪。”虎子试探道。
林百顺摇头：“我让他上我那去，他不肯，说不想连累我们。”
“怎么？还是不肯放过他？”虎子皱眉问道。
“他这样的人，始终在警方的视线里。”楚明秋淡淡的说道，对朱洪，他还真有点为难。
“你们不知道，”楚明秋起身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林百顺：“你们看看吧。”
林百顺接过来，上面赫然用红字写的《关于清理领导班子中“三种人”问题的通知》。
“这是五号收到的，市委转发的中央文件，很快这个决定就要在报上公开，清理三种人，几乎是一刀切，凡是与四个人有关的，全部清除，一个不留。”
林百顺知道楚明秋为什么为难了，这时候要与朱洪有染，落下口实，现在可能没问题，将来就不好说了。
楚明秋想了会，将烟头摁灭，对林百顺说：“晚上，我们去见见他，嗯，不过，稍微要晚点，我还有些报告要看。”
林百顺点头，虎子说道：“要不约他出来，不用上他家。”
“用不着，若真有人监视，也躲不过，倒不如坦坦荡荡，直接面对，就算有人问，我们是老同学，看望老同学，这个理由可以搪塞。”
楚明秋心里清楚，这事要被告密，就看上面如何定性，朱洪是六大司令之一，可他毕竟是中学生，红八月的老兵比他厉害多了。
这事，没法讲，老兵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这世界，不管在那，完全的公平就没有！
“虎子，你就不要去了。”
虎子微怔，随即点头答应。
“你要督促下，无绳电话要备货最少八万，争取十万。”
楚明秋深吸口气：“今年的拉斯维加斯电子展，提前了，在一月二十六号到二月一号，总共六天时间，时间比较紧，你要多上心，这玩意弄好了，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随身听。”
当年的随身听为高科园挣了大钱，到现在高科园的老人们提起还犹在回味，给高科园解决了几年的经费。
虎子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他笑了笑：“那敢情好，要不，咱们整个专门的生产线。”
“这事你定，我不管，”楚明秋毫不客气的说：“权力给你了，利益也给你了，今年要上交利润三亿，剩下的归你们自己，怎么分配，你们自己说了算。
还有，交换机，要抓紧正式立项，黄老....，这样，过几天，我把管委会的工作理清了，专门来你们公司，与大家伙谈谈。”
无绳电话的唯一缺点是还比较笨重，但这个电话新颖，边走边打电话，多帅，这对中产阶级以上非常有吸引力，这点瑕疵，应该不会影响销路。
唯一的顾虑是，美国买电话不象中国，市场上，买一个就行，好像是通过电话公司买，美国的几大电话公司垄断了这个市场，当年华为始终打不进美国市场，最初就是因为美国的电话公司不肯卖。
楚明秋估计，全球销量十万台，应该没有问题，就算海外卖不了，老子内部消化，也能达到！
虎子笑笑，就准备起身告辞，楚明秋叫住他：“新一代Lenovo发布后，你们公司要买，最少五十台，你也要学，电讯必然要与计算机技术结合，你是总经理兼董事长，要走在前面，至少要熟悉计算机。”
虎子在心里苦笑，五十台，每台少说也要大几千，这算下来，就要好几万。
“成啊，你这大主任都发话了，怎么也要完成任务。”
“呵呵，你别以为是为了帮满堂完成任务，这计算机是潮流，是技术发展方向，特别是在研究领域，装上专业软件，效率要高很多，不信，你回去问问黄老。”
虎子在大学里，也学过计算机，不过，当年，他的主要精力在追求楚箐上，学习嘛，六十分万岁。
虎子走了，林百顺没有动，他当然清楚楚明秋让虎子走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虎子牵连进来。
他以为楚明秋要问朱洪的情况，没成想，楚明秋没再提这事。
“早就想和你聊聊了，这一年多，和曹群搭档，感觉怎么样？”楚明秋语气轻松的问道。
林百顺拿起茶几上的烟点上，然后才苦笑道：“这家伙在销售上有一手，他的关系多在大院老兵，这些老兵还卖他的面子。”
楚明秋摇头说：“销售可不全靠关系，没有关系不行，只有关系走不远！”
俩人聊着，林百顺以前是比较讨厌曹群的，觉着这家伙没啥本事，还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大院子弟的缺点几乎都有，傲慢，狂妄，目中无人，还有...，贪婪。
可这一年多搭档，林百顺也发现曹群的一些优点，这家伙讲义气，只要他认为你是朋友，那么绝对够意思。
“你的未来不在那，只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位置，你还得委屈下。”
楚明秋觉着有点亏欠林百顺，要说当年的兄弟中，除了虎子勇子小八外，林百顺算是很铁的了，而且，他的才干也是有目共睹，可大学毕业后，他重回科技园，由于对曹群不放心，这才让他和曹群搭档。
林百顺不觉着什么，相反他倒愿意在合资公司多干些日子，合资公司与IBM的交往很多，IBM在公司管理上有其独到之处，在合资公司，可以学习IBM的管理模式。
管理无非就是管人和钱，现在管委会不是没有位置，许云梅和尚建齐担任新职务后，他们留下的职位也需要有人来补，但这两个职务，楚明秋觉着让林百顺去，有点大材小用。
朱洪家是在一个大杂院里，院里有四户人家，朱洪家就三间房，其中一间还属于违章建筑。
朱洪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和大妹都下过乡，也都是楚明秋帮忙办回来的，不过，他没直接出面，而是先办回来韦兴财和林百顺，由他们出面，帮忙把俩人办回来。
大妹朱秀秀七七年考上大学，在南京念书，毕业后分配到武汉工作，大弟朱文没有参加高考，回城后在房管局工作，不过，由于朱洪的原因，他始终在普通岗位工作。小弟朱果考上大学，在西安读书，现在正念大学三年级。
大弟朱文已经结婚，搬到单位分的宿舍去了，房管所嘛，在住房上有优势。
朱洪看到楚明秋很是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楚明秋居然会上他家来。
朱洪的父母都在家里，因为朱洪的原因，朱家在大杂院里抬不起头来，短暂的荣光，带来的是长期的晦暗。
朱洪的外表平静，眼中的光芒却出卖了他，他深吸口气，冲楚明秋露出个艰难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怎么？老同学来了，不欢迎！”
“怎么会，进来说话。”朱洪的目光滴溜溜四下转悠一圈，才让开门口。
“谁呀？老大，谁来了？”
母亲的话从隔壁传来，朱洪回头答道：“是顺子，没事。”
“哦，百顺啊！”
隔壁便再没传来问话。
进屋后，朱洪给俩人倒上茶，灯光下，楚明秋打量着他，比以前白了点，不过瘦了，脸上的线条坚硬。
房间还是原来那样，以前楚明秋来过，与记忆中的房间变化不大，那时，朱洪还是胡同里有名的好孩子。
“看上去还白了，看上去小日子还不错！”
楚明秋的玩笑让气氛变得轻松了些，朱洪将茶杯放在俩人面前，这个房间比较小，靠墙边是炕，靠窗是张书桌。
楚明秋拿起桌上摊开的书，是本短篇小说集，他随手放在桌上。
“怎么不白，这两年就在牢房里，每天放风一个小时，不想变白都不行。”
“果然小日子不错。”楚明秋笑道。
林百顺也笑道：“你们不劳动吗？楚宽远和黑皮都快脱了层皮！”
“七九年前，在农场也劳动，每天劳动量很大，七九年后，就变了，关秦城了，...”
楚明秋大笑：“这待遇可行！处级以上才有资格去秦城！”
林百顺扑哧乐出声来，一本正经的附和道：“咱洪哥当年可是列席市委常委会的。”
朱洪也禁不住莞尔，当年他可以列席市委会议，但职务却没有，是以中学红兵领袖的身份，而不是正式职务。
房间里传来阵阵笑声，这久违的笑声，让同处大杂院的邻居禁不住在自家窗户边窥视，小心翼翼的。
楚明秋拿起那本书：“你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看这样的书，我建议你上图书馆，把最近三年的人民日报都看一遍，然后再考虑下今后的生活。”
朱洪笑笑，回来几天了，上门看他的，也就韦兴财林百顺和楚明秋，当年那些战友，知青点的知青，没有一个登门。
楚明秋拿出烟来，朱洪摆手：“在里面不准抽烟。”
楚明秋点头，朱洪又说道：“其实，外面的情况，我了解些，里面是可以读书看报的，什么改革开放，深圳特区，包产到户，企业改革，我都知道。”
楚明秋微微点头：“这样就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朱洪苦笑下，显然，他也不知道。
楚明秋微微摇头：“洪哥，你这就不对了，什么都可以垮，精气神不能垮。”
朱洪摇头，自嘲的笑道：“我现在还能干什么，街道没给我安排工作，原以为会让去扫大街的。”
“扫大街也没什么，当年古震老师和老孙不是一样扫大街吗，”楚明秋不赞同，劝道：“老话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不管让你干什么，都认真干，先干一段时间再说。”
朱洪勉强笑笑，林百顺也说：“我也觉着没什么，不就是扫大街，当初，公公还收破烂呢。”
“上帝给你关上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没安排工作，其实是好事，”楚明秋笑道：“街道这帮人害怕担责任，这恰恰给了你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朱洪很纳闷。
“楚诚志刑满释放回来，....”
“楚诚志刑满释放？怎么回事？”朱洪好奇的追问道。
楚明秋把楚诚志失手杀人的事说了，然后说道：“我本来想让他去楚氏药业，跟着可这小子不想，自己办了个体执照，开了个服装公司，去年一年，赚了近百万。”
朱洪大吃一惊，百万，现在万元户就是成功人士的标签，百万是个什么概念！
“洪哥，现在没人再谈什么解放全人类了，都在向钱看，我建议你先在家歇息一段时间，对了，你可以离开燕京吗？是完全释放，还是假释？”
朱洪说：“判了七年，刑期从七六年开始算，本来再过两年才满，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忽然给我减刑了，说我在十年中，还是作过好事的，便减了一年多，反正凑够了，算是刑满释放吧。”
楚明秋微微点头，林百顺追问道：“能不能离开出京？”
朱洪微怔，反问道：“怎么？你们觉着我应该离开燕京？”
楚明秋点头：“我估计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毕竟当年你还只是中学生，其他五个司令，估计陆续都能出来，他们不是燕京本地人，又是大学生，当年都安排了工作的，估计会回到原单位，只有你留在燕京，这不是给某些人添堵吗！”
朱洪忍不住苦笑下，林百顺也笑着直摇头。
“如果能离开燕京，我建议你上深圳，”楚明秋说道：“狗子的战友苏海洋在深圳公司，我在里面有些股份，这些股份全部转给你。”
朱洪和林百顺都楞住了，朱洪不不知道，林百顺可是清楚的，以苏海洋公司规模和效益，一年分个几十万，压根没问题。
林百顺有些不安，朱洪眉头微皱：“为什么？”
楚明秋摆手：“洪哥，当年你帮了我，没有你的帮助，那些年，我没可能这样容易过来，还有，有些锅，是你替我背的。”
当年的事，朱洪清楚，林百顺除了少部分不知道，其他都知道，特别是造反兵团横空出世的前因后果，他都亲身参与，几次大规模武斗，事先怎么策划的，事后怎么处理的，林百顺都清楚。
说朱洪为他背锅，不算言过其实。
“苏海洋那的投资，当初我就想好了，你要出来，就转给你。”
朱洪更加不安，摇头说：“公公，你有这个心，我很感谢，可这，我不能要，先不说，这会不会连累你，就算不会，这数额太大，我不能收。
当年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唉，当初要听了你的，可能也不会受这十多年的罪。”
十多年，七一年就实际被抓了，只是那时叫隔离审查，从那时起，就实际失去自由。
算下来，已经十二年了。
楚明秋笑笑：“洪哥，你误会了，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那些股份，迟早是要转出去的，与其便宜别人，不如送给你。”
林百顺依旧有些不安，正要插话，楚明秋摆手说：“我这边当官，那边还在经商，这是不正常的，也是我国还处在经济转型初期的混乱，在任何法律法规正常的国家，都不允许这样干。
我这算是钻了改革初期的空子，算是领导干部经商办企业，海里迟早要禁止，不但苏海洋公司的股份，我要转出去，知青酒店，瓷器公司，故宫里的展览馆，还有，楚氏药业，我都得转出去。”
楚明秋算着，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这才几年，自己居然就挣下这么多产业。
前世苦逼，今生成潇洒哥了！
林百顺笑了：“行啊，那可是损失惨重！”
朱洪摇头叹道：“真没想到，这才几年！”
楚明秋笑笑，叹口气：“说实话，我真不想干这破主任，劳心费神，挣钱还不多。”
“那你怎么大学毕业又到科技园了呢？”林百顺问道。
这里面的事，楚明秋从来没说过，此刻林百顺问起，他也只是叹口气：“身不由己啊！”
然后看着朱洪：“洪哥，你还真别拒绝，在燕京，你没机会，就算街道给你安排了工作，不管你怎么干，入党提干，都没机会。”
楚明秋很惋惜，朱洪的才干不下葛兴国，只是缺点也很明显，自尊自卑兼具，都很明显。
“就是，洪哥，你得转变观念，现在无产阶级已经不香了，人人都奔资本家去了。”林百顺插话开了个玩笑：“你还没去过美国香港，人家过的啥日子，咱们过的啥日子，只要去看了，就知道这观念该转了。”
朱洪沉默不语，心里有些不痛快，甚至隐隐作疼，信念，这么多年坚守的信念居然如此轻易就动摇了，这让他很是痛苦。
楚明秋喝茶，放下杯子，又说道：“百顺没说错，不过，咱们落后了，原因多种多样，并非完全是政策错误。”
朱洪随口追问道：“那你认为原因在哪？”
“现在很多人说教员的错误，不可否认，教员在后期是犯了错，有些甚至可以说是犯罪。可.....。
三分过七分功，这个定性，我认为是对的。
教员的诗，咱们都读过背过，浪漫主义与英雄主义兼备，建国后，他定的政策带有明显的理想主义浪漫主义。
他对国家重新演变回资本主义有深层的担心，他的担心有没有道理呢？
有一定的道理，建国后，固然有很多干部保持了战争年代的作风，艰苦朴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可还有不少干部，蜕化变质，生活腐败，视百姓为奴仆，任意驱使。
从四九年到五九年，短短十年时间，整个组织迅速....，腐败，不，应该是丧失斗志，这种现象，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表现得最明显。
教员看到了，所以，他担心，他对自己创建的这个组织，有深深的担忧，甚至可以说是失望。
所以，他要整顿这个组织。
不过呢，他采取的法子错了，因而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伤害。”
楚明秋现在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他觉着有些无聊，犯不着这样。
可落在朱洪耳中却不一样，他觉着这场景好熟悉，就像当年，在红八月，老兵肆意张狂目空一切，啸聚四九城，自己忧心忡忡，楚明秋却一眼看穿，冷静的分析出他们的弱点，安了自己的心。
“这话扯远了，要说咱们落后的原因，其实说穿了，就几点，第一就是，咱们底子薄，建国的时候，没钱没人，这没人，指的是缺少技术人员，这个缺少呢，是指技术人员在全国人口中占的比例。
有人拿我们和日本相比，我觉着没有可比性，日本在二战战败后，整个国家被炸成废墟，可有一点他留下来了，这就是受过教育的人口。
这就好比，土壤，有了土壤，只要浇点水，就能长出大树来。”
“人家是直接在土地里种树，刨个坑，把树苗栽上去就行了，咱们呢？得先从改善土壤开始，然后才能刨坑。”
“日本的工厂虽然被炸毁了，可技术工人保存下来，有了技术工人，买几台设备，工厂就能重新开业。
咱们呢？要办工厂，首先得从培训技术工人开始，这就麻烦了，一个技术工人要成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学徒变正式工还要需要三年时间呢。
其次，就是封锁，美国领头的西方，在我们建国后，始终封锁我国，经济上，政治上，军事上，对我国进行围追堵截。
这些都是我国发展的困难，三十年过去了，教员走了，可他留下的成绩单，无疑是非常亮眼的。
从人均寿命，识字率，已经追上了世界发达国家，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有个很好的对比对象，印度，在四九年时，印度可比我们强，怎么不信，你们可以对比下四九年时，我们和印度的对比，从人均寿命，受教育率，工业基础，农业基础，各项指标对比，印度都在我们之上。
可现在呢，咱们谁看得起印度，”
林百顺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引出楚明秋的长篇大论，还隐隐有批评的意思。
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林百顺也没觉着啥，只是笑笑。
“这又扯远了，现在有些认识还是不对，以前是瞧不起欧美资本主义，现在呢，又把欧美看得太高大上了。
我们的改革开放是建立在前三十年的探索上，我们以前把经济管得太死，使得经济失去活力。
给企业松绑，让企业有活力，给个体松绑，让整个经济环境有活力。
洪哥，你得转变观念，别干革命者了，这个活不好干，还是去干资本家吧，这条路有前途。”
朱洪终于忍不住大笑，林百顺也乐不可支，楚明秋含笑端起茶杯喝了口劣质茶叶泡出的茶水。
朱洪收敛笑容，伸手向楚明秋要了根烟，楚明秋随口问他，现在身上有钱没有，又对林百顺说，今儿自己身上没带多少钱，林百顺闻言，连忙说自己带了，说着便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
朱洪正要拒绝，楚明秋摇头：“拿着，江湖救急，你刚出来，身上没钱是不行的，咱们这个年纪，再向爸妈伸手，一两次还行，老伸手，不合适。”
朱洪略为想想便没再拒绝，林百顺说：“这也就两百，不多，够支持一段时间。”
楚明秋问：“你媳妇知道吗？”
林百顺笑着点头：“知道，她同意了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当年的知青战友。”
说着叹口气：“其实好多人都很不满，特别是咱们造反兵团的同学，那些老兵一个都没抓，当年，冲击海里，他们也参加了，批斗刘少奇，他们也参加了的，凭什么他们就没事。”
林百顺说着就有些忿忿不平，楚明秋叹口气：“这事是不公平，要说破坏最大的还是红八月老兵的那些行为，不说抄家了，就说十多万被没收房子，赶回原籍的黑五类，他们受到的伤害，就无人追究了。”
“是啊！”林百顺叹口气，依旧还有些不平：“前些天，你猜我看到谁了？杀死瘦猴的那刘...啥辉来着。”
“刘宣辉。”
“对，就是这小子，”林百顺说道：“这小子去年就出来了，这小子在新侨饭店前，穿着件羽绒服，带着狗皮帽子，还很得瑟的样，也不知道在作什么！”
楚明秋眉头微蹙，他不记得当初刘宣辉判的多少年，去年出来，算起来，刘宣辉也蹲十几年，当初定性为打架斗殴，这与故意杀人相比，判刑就轻多了，故意杀人基本是无期起刑。
“承认现实吧，”朱洪无奈的叹口气：“这些年，在牢里，我想明白个道理，要顺势而为，在大人物眼里，我们都是小人物。”
“当年，教员在大会堂接见我们，批评我们不服从命令，其实不服从命令的就是华清的一小部分红兵，我们中学红兵早就停止武斗了，开始着手准备上山下乡。
但....”
朱洪耸耸肩，苦涩的叹口气，楚明秋和林百顺也禁不住叹口气，林百顺说：“当年，你要听了公公的就好了。”
“是啊，当年，我也是...，想着，这运动是教员发动的，总不会错吧，”朱洪回忆着：“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垮了，你们不知道，当初在大会堂，教员是不想整我们的，会议结束前，他还特地叮嘱，不准整我们。”
楚明秋摇头，这话怎么能全信，教员没这心，可下面的人呢？
“我完全没想到的是，江旗手居然反手整起我们来了，有些事，实际上是她在背后推动，我...，我们就是帮工具，烂抹布，用掉就扔！”
朱洪的神情平静诉说着，神情却一点不激动，很平静，就像讲述别人的事。
楚明秋摇头，这女人真蠢，蠢不可及！
“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吧，老是纠结过去，没有意义，洪哥，你有什么想法，需要我们，尽管开口，别不把兄弟当兄弟。”
楚明秋自从看了审判，就知道朱洪迟早要出来，出来之后，一定面临困难，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当年那些事，有些只有他和朱洪知道，就说奠定朱洪领导者地位的三篇文章，就是他写的，以朱洪名义张贴的；还有，几次关键武斗，都是他在背后策划，朱洪实施的......
所有这些，都是潜在隐患，朱洪在过去十多年半点口风都没露，证明他是可信赖的，但...，人是会变的！
将来，万一，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那怕万一，他也不允许发生。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很长时间了，从得知朱洪被隔离审查，他就在考虑，但直到朱洪被判刑，他回到科技园后，他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之所以那时才认真起来，是因为那时，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离开仕途这条路了，既然这样，那就要把隐患消灭干净。
想起老爷子遣散下人时的举动，他决定仿效老爷子，重金堵口，把苏海洋那的股份全部转给朱洪。
这笔股份，现在大概有百万之巨！
“成！”朱洪也不再推辞，他现在确实囊中羞涩，向父母伸手，他也不好意思，他母亲本就是家庭妇女，打点零工，补贴家用，现在五十多了，按理应该退休了，可还不得不找零活作，因为她没有退休工资，生老病死，都得靠自己。
“只是，你那股份，我真不能收，太多了。”朱洪坚决的对楚明秋说道。
楚明秋态度同样坚决：“这事就这样定了，多少，都是兄弟情谊，两百块是，二十万也是。
再说了，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这生意迟早也要给别人，倒不如给你。”
“这四九城，你待不住，就算勉强待下来，也只能生活在阴沟里，倒不如退一步，离开燕京，反倒是天高任鸟飞。”
林百顺也点头：“我同意，你这司令头衔，太扎眼了，也碍人眼，不起来还好，可一旦发展起来，又太憋屈！”
楚明秋赞同的点头：“百顺这话说得对，街道为什么不给你安排工作，按道理，街道就该给你安排个工作，那怕是送煤球，扫大街，都算个工作，可街道偏偏不安排，为什么？”
“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也是官场习性，再说了，清理三种人的行动刚启动，正在风头上，谁敢给你安排，就算要安排，也要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明治维新时，有个日本人，叫涩泽荣一，这个人很了不起，是日本有名的学者，明治维新时，日本政府派他到欧洲考察，回来后，日本政府准备任命他为类似财政部次长的职务，但他没答应，而是投身商海，创办了日本第一家商业银行。
你现在看日本经济史，日本人给了涩泽荣一极高的赞誉，日本企业之父，日本金融之王，日本近代经济的领路人。
洪哥，这十多年，也就是摔了一跟头，别的路走不通了，就剩下一条路，如果余生还想干出点成绩，让自己没有遗憾，那就抓住机会，别让自己的才华浪费了！当中国的涩泽荣一。”
朱洪赫然一惊！林百顺也被深深触动！
自己就这样了？
余生就扫大街！或者送煤球！再不然，在火柴厂里与一帮老娘们一块糊火柴盒！
.........
原本干涸的心，重新有微波浪起！
这一夜，朱洪失眠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个体会了，这十多年里，只有最初那几个月，后来这十多年里，他再没失眠过。
这一夜，他对着窗外的月色发呆，.....，一会扛着扫帚在大街上有气无力的扫动，一会自己与一群老娘们坐在一起糊纸盒，.....，一幕一幕，在脑海里交替。
生命就这样完了！自己才三十多岁，就没了！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直到天边发白，才倒下...
第二天，他起来时，已经十一点了，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他妈在厨房忙活，看到他进来，轻轻叹口气，也没埋怨，灶上还温了个馒头，他也没多说，拿起馒头就回到房间，就着刚泡好的茶水几口就吞了。
午饭只有母子俩人，母亲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要不她再去求求街道，让他安排个工作。
朱洪摇头，迟疑了会才说下午他会到街道，实在没单位，他可以办个执照，干个体户。
母亲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个体户虽然名声不好，总比没活强吧。
个体户，带着点贬义，处于社会鄙视链的低端。
母亲好像想起来，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他，这是早晨有人送来的，里面是钱，很多钱。
信封没有封口，朱洪用手一捏就知道是钱，厚厚一叠，母亲说里面还有张纸条，不知道写的啥。
母亲不识字，在扫盲班识了几个字，说起来，还是睁眼瞎。
朱洪放下筷子，从信封里抽一张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写了首诗：
“曾经困境踏步前，
泪眼笑颜自不难。
虽遇艰难何所惧，
挥剑直破荆棘栅。”
“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是每一个伟大人物的必经之路，教员有被开除过党籍，方朴他爹三起三落，十年牢狱，白驹过隙，不当灭凌云之志！”
朱洪微微一笑，陌生又熟悉的字迹，母亲小心的问是谁给的，这么多钱，是那来的。
朱洪回答说没事。
饭后，他帮母亲收拾了厨房，然后回到房间看书，到两点半才出门，骑上自行车上街道来了。
自行车是弟弟给的，让他出行方便。
朱洪家不属于楚家胡同街道，是紧邻的大将街道，这一带在解放前就属于底层百姓住的地方。
半道上，他想了想，转身向派出所驶去，到了派出所，他找到办事员。
“我想来问问，我可以出燕京吗？”
办事员是个年青的女警，她纳闷的看着朱洪，很有几分不解，正要回答，旁边年龄稍大的民警插话道：
“怎么？你想离开燕京？”
朱洪答道：“街道没安排工作，我打算办个个体执照，总得找个饭辙吧。”
“嗯，也是，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向上级报告。”
“我不是已经刑满释放了吗！为啥，出京还要问上级，对了，我是想去深圳！”
朱洪表情很客气，但用词却没一点胆怯。
与刑事犯不同，他们这些人，从不认为自己是罪犯，他们认为自己坐牢，是政治失败，什么打砸抢，不过是强行加在他们头上的罪名。
被捕，判刑，坐牢，他们认命，失败就是失败，该坐牢就坐牢，认命！
但这也是朱洪这样的头面人物才有的认识，下面散布在全国的小人物们却有很多人在刑满出狱后，便加入了西直门外的信访群众行列。
认命，不代表可以卑微，这是他们的认识。
“深圳？”女警秀眉微蹙，扭头看看那中年警察，显然，他是领导。
“你去深圳干什么？”中年警察也皱起眉头。
“挣钱，街道不安排工作，我打算当个体户，听说个体户都是去广州深圳，倒腾电子表和服装什么的，再说了，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我也想去看看。”
朱洪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中年警察依旧紧缩，神情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深圳，可是边境城市，要去深圳，需要办理边防证。要办这个证，要单位，没单位，要街道，派出所，审核，然后交给上级公安机关审批。
手续很复杂！
朱洪本就是监管对象，他要去深圳，会不会叛逃出国！
高度警惕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立马联想到太平洋大西洋去了。
中年警察盯着他，朱洪神情坦然，警察想了想说：“这个，你要写申请，我们会审查，然后上报市局批准。”
朱洪笑笑，没有打算和他多说，他们不过是小喽啰，争辩无益，也无用。
“另外，你还要去街道，开出证明，手续比较复杂。”
“谢谢。”
朱洪离开派出所便上街道了，朱家不是住在楚家胡同，这个时期的街道管辖范围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大，他家所属的叫大将街道，这个街道前清时叫大酱街，周边集中了不少卖酱制酱的作坊，老燕京人习惯性的叫大酱街，后来嫌这个名字不好听，便叫作大将街道。
街道的脸可就比派出所要难看多了，朱洪看着那冷漠的脸，想起当年，同样一张脸，那时的笑容是谄媚的，别说对自己了，就是自己那不识字的妈也倍享尊敬，还短暂的安排了工作。
朱洪没与她争吵，直接找到街道办主任，街道办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是十年后才来的，这人倒是挺客气，告诉朱洪，申请个体执照可以上工商所，街道可以出无业证明，至于上深圳，这要向上级汇报，朱洪可以写个申请交上来，他建议先申请执照。
“我听说深圳有不少外资企业，他们招工不政审，我想到深圳找工作。”朱洪不动声色的说道。
“到深圳找工作？”主任楞了下，随即明白，他也不动声色的说：“这个问题，...，朱洪，深圳是特区，靠近香港，你去就是找工作？”
朱洪点头：“这里不能安排工作，难不成还不准我上其他地方找工作。我有朋友在深圳，他说那边招工，只要有力气就行，不政审，当然，街道要给安排正式工，我当然愿意留下，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为啥要背井离乡，跑深圳去，那么远，生活还不习惯！”
中年人目光一闪，朱洪神情依旧淡淡的，目光中有丝哀伤，中年人想了想，才说：“你的事，我必须上报。”
朱洪也不再纠缠，起身说：“好，需要几天？”
“很着急吗？这马上过节了，领导们的工作很忙，你要去深圳，也要等到春节后吧。”
朱洪点头：“那是肯定的，不过，我想先问清楚，我能不能上深圳工作。”
“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复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朱洪也没再说什么，就算再说，一时半会也没有结果。
事情不会顺利，这在朱洪预料中，他也没去工商所，直接回到家里。
走了这一遭，他也更清楚了，自己在燕京待不下去了，就算勉强待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就像林百顺说的那样，只能待在臭水沟里，楚明秋让他退一步，离开燕京，那就海阔天空了。
树挪死，人挪活，退一步，天高任鸟飞！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顾茅庐
从寒冷的燕京经过十三个小时的航行，到达温暖的洛杉矶，下了飞机，第一次来美国的虎子连忙换上T恤，楚明秋他们这些来过多次的，则在飞机上就换好了。
孙亚杰派了三台客车来接他们，这次来参展的代表团前所未见的庞大，仅仅工作人员就有八十多人，参展商品有一百多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Lenovo II，FSMG 286主板，无绳电话，这三件产品都要在拉斯维加斯召开新品发布会。
不过，这次楚明秋要彻底放权，他不参加任何一场发布会，他只在拉斯维加斯待两天，剩下的就交给各公司。
拉斯维加斯的会展中心，已经忙碌起来，到处都是搭建展台的人，楚明秋他们拿下东南角的一块，中积电中微软大唐电子白天鹅洗衣机公司电器设备公司...
第一次来美国来拉斯维加斯的苗婶和老张师傅都看呆了，经过赌场时，都不敢抬头，好像看了眼都违反了纪律。
苗婶和张师傅本没打算来，楚明秋要求他们必须来，而且，两家公司各给了三个名额，除了他们俩人，剩下的两个，一个给市场，一个给新产品研发。
苗婶和张师傅就没想过来美国，洗衣机还是淘汰样式，电器配件厂，也就是简单的插线板转接头什么的，技术含量很低。
但楚明秋要他们来，态度还很强硬，从内心里，他们自然是愿意的，出国呢！谁不愿意呢！
可拉斯维加斯把他们给吓着了，看看大街上，女人就穿那么点就敢在大街上招摇，酒店里就有赌场，出国前，就有规定，不准进赌场，违反者，回国将被严肃处理。
杨满堂看到他们的样，忍不住告诉他们，这不算什么，赌博在拉斯维加斯是合法的，只要满了十八岁，就可以进去，咱们不准进去是纪律。
楚明秋在第二天召开各公司领导开了个短会，告诉他们，接下来他们各显神通，今年是最后一次由高新园组织参展，以后参加各种展览，由各公司自行决定，当然，管委会会在办签证之类的事上提供帮助。
这个话，在出国前，他便说过，甚至更早也说过，再度提及，就是要告诉大家，今后不能再指望管委会，有什么问题，自己想办法。
楚明秋就上会展中心去看了一圈，便再没踏足会展中心。
让他意外的是，在会展中心外的咖啡厅里遇见了胸前挂相机的黄娇倩和她老公任安平，楚明秋没有回避，径直上前招呼，黄娇倩把她老公介绍给楚明秋。
任安平看上去比黄娇倩要大几岁，外表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楚明秋和他谈了几句后，他便借故去展厅了。
楚明秋给委员个眼色，委员随即找了个借口，和虎子方慧芸一块到一边去了。
“微软的事，已经查清楚了。”黄娇倩低声说道，面带微笑，好像俩人在叙旧，也在随意交谈。
楚明秋搅动咖啡，含笑说道：“哦，结果怎么样？”
“微软的财务状况很不好，”黄娇倩依旧笑眯眯的就像记者在采访：“去年，微软总收入不到百万，支出却已经高达一百三十万，研发项目裁了四个，研发人员裁了三十多个。”
黄娇倩笑笑，端起咖啡杯，浅浅的抿了口，姿态优雅，咖啡杯遮着红红的嘴唇。
“比尔盖茨四下找投资，不过，硅谷风投大佬不看好他们，元旦过后，他在硅谷和西雅图四下找投资，还去了纽约。”
“有结果吗？”
“没有，没有一家看好他，据说，今年他们的主要产品在日本市场销售大幅下降。”
楚明秋慢慢搅动咖啡，微微点头：“这下，比尔盖茨该头痛了。”
“可不是，现在他是焦头烂额。”黄娇倩笑道。
楚明秋也笑笑，本来准备回硅谷后再约她，没想到在这遇见了，既然遇见了，就把事情谈了。
黄娇倩的工作能力没的说，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查出了这么多东西，而且还很关键。
要比尔盖茨放弃微软，除非把他逼到绝处，那怕还有一丝机会，他也不愿放弃。
在IBM的订单被楚明秋截胡后，日本市场就是微软主要市场，楚明秋查过，采用微软dos的日本计算机，压根就不是个人计算机，倒像是个打字机。
也就是说，日本人选择的方向错了，楚明秋有个大胆的猜想，微软的DOS操作系统很可能在个人计算机上有缺陷。
日本人转过来，那么，他们还会向微软购买操作系统吗！
中微软有没有机会呢？
对日本市场，楚明秋没有很在意，在他看来，日本人太狡诈，而且日本现在正蒸蒸日上呢，充当着几十年后中国的角色，世界工厂，国运还可以持续十年左右。
美日贸易战正酣，日本轻工产业正逐步外移，但电子产业，特别是芯片产业，日本人决不会放弃，要想从日本人手里获得技术，实在太难了。
与硅谷合作，目的就一个，获得技术，日本人在这方面，名声一向不好。
日本人也在发展个人计算机，不过，日本人好像也走错了，芯片没有采用英特尔或AMD的，而是用了德国西门子的芯片作CPU。
楚明秋很高兴日本人走了弯路，坐看他们失败，也是件很高兴的事。
“这比尔盖茨情绪怎么样？”
黄娇倩莞尔一笑：“这你就为难我了，现在，我就两个人，我和我先生，要细查，就不行了。”
楚明秋微微点头，也喝了口咖啡，然后抬头说道：“不需要很多人，千万别想着把组织扩大，现在你们已经脱离了秘密情报那条线，顶破天算个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也是间谍，美国没有针对商业间谍的法案，不过，有侵权法案，还有侵犯知识产权的法案。”黄娇倩微笑着说道，好像是在报怨。
导演看看时间，居然过了三分之一，马上提醒主持人进入下一个话题。
“硅谷模式在国内科研界引起很大关注，我们能复制这个模式吗？”
楚明秋和程村先给出了相同答案。
“当然可以，不过，现阶段很艰难。”
楚明秋分析道：“要复制硅谷模式，需要对现行大学教育管理方式进行改革，另外，还要政府方面拿出政策。
硅谷的发展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五十年代，美国政府就小企业管理局，制定了《小企业法》，《政府采购法》，《机会均等法》等诸多法律政策，从法律角度保证小企业的发展。”
楚明秋笑道：“美国政府非常重视中小企业，别看这些企业小，只能提供几十上百个就业人员，可全国数百万家小企业，这样累加起来，就业人口就非常可观，超过了那些大型企业。”
“具体到科技企业，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大企业束缚多，他们搞科技开发，是一种循序渐进式的，市场地位决定了，他们不用冒险。
小企业呢，他们就不同了，他们的科技创新就是颠覆性的。”
“举个例子吧，七三年，我在香港考察市场，发现一个新个人计算机，叫ALTO计算机，是施乐公司研发的。”
“在我看来，这款计算机领先当时所有个人计算机，是当时最好的计算机，如果，施乐公司抓住机会，大力发展ALTO，那么现在就没苹果公司什么事了。
乔布斯抓住了机会，推出了APPLE系列计算机，APPLE II是第一款真正面对个人的个人计算机。”
楚明秋有些惋惜，如果他还在中积电，他估计能在七七年，最晚不会超过七八年。
七六年，他被调走后，郁解放扛不住压力，被迫上交了更多利润，很多项目就停下来了，LENOVO项目也受到干扰，人员被调走了部分，经费被砍得剩下三分之一。
划到四机部后，就更加悲惨了，四机部更看重规模，彩电规模，随身听规模，光刻规模，对研究新产品不是很积极，逼得方楠接任了光刻机研究项目，而Lenovo不可避免的被耽误了。
“到硅谷就知道，那是个生机勃勃的地区，”程村先叹道：“相比我们，就显得死气沉沉的，我发现，我们和美国最大的差距是在观念上。”
程村先说起自己到各校去动员教授们把科研成果拿出来，转化为产品，可绝大多数科研人都觉着开公司挣钱，那是走了邪路，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很多领导还认为是干扰了正常的科研秩序，分散了科研精力。
楚明秋笑道：“程同志说得很有道理，科研是需要经费的，现在我们的科研所大学，就等着上级给经费，可国家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那有那么多钱给你。”
“更何况，现在技术发展导致专业化分工，行业越来越细，我们的科研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成果没有持续性。”
“APPLE I推出后，两年时间，又推出了APPLE II，可我们呢，成果出来后，就等着上级布置任务，科研成果没有经受市场检验，有那些缺陷，那些需要改进。
二八大杠，解放牌卡车，几十年了，一个样，没有变化。
我们现在的科研，是计划经济时期的科研，上级部署，如果上级没部署，就没科研任务，为什么呢？”
程村先插话道：“上级给了项目，才有经费嘛！”
楚明秋笑了：“对，就是这样，我们这边，科研和生产是脱节的，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从体制上解决。”
“在美国，通过合法方式赚到钱，不会被歧视，相反，美国人会视你为英雄，象乔布斯，这人性格偏执，容不下不同意见，对待手下员工也很粗鲁。
但他创建了苹果公司，把苹果公司从几个人带到几千人，从几万产值，带到几十亿。
在美国人眼中，他就是英雄！
是财富英雄！也是知识英雄！”
楚明秋叹道：“硅谷现在有很多有想法的年青人，他们渴望成为下一个乔布斯，五十年代的肖克利，六十年代的诺伊斯摩尔格鲁夫，七十年代的乔布斯，..”
现在的比尔盖茨还是苦逼小业主，距离英雄还差几条街！楚明秋也不好提他。
“有人说时势造英雄，也有说，英雄造时势，硅谷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也是个追求梦想的地方！！”
楚明秋毫不掩饰对硅谷的赞赏，要达到硅谷那样的景象，各种希望的小公司遍地开花，无数充满梦想的年青人就象工蚁般在写字楼出没。
看不到朝霞，看不到晚霞！
累，并快乐着！
灿烂年华的奋斗！
不负生活，为梦想而奋斗！
这样百花齐放的时代.......！
还要等很多年！
主持人都被他感染了，忘记了引导，导演在耳机不住呼喊，他才醒悟，重新开始执行自己的职责。
“我们要移植硅谷到我国，现在还需要那些条件，政策除外！”
楚明秋摇头说：“我们现在还只有政策，在很长时间里，看不到复制硅谷的希望。”
主持人很是意外，连忙追问。
“我们说了人和技术，但还有样东西，丝毫不比前两者差！没有他，硅谷也发展不起来，这就是资本！”
“资本在硅谷的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
楚明秋历数硅谷的那些著名公司，是如何在风险投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没有风险投资，压根就没有英特尔苹果AMD等公司。
“我国现在资本薄弱，无法象硅谷那样，为小科技公司提供资金支持。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只能依靠政府，我们科技园就拿出了一笔钱，成立了一个基金，对新创业的科技企业进行扶持。”
楚明秋顺势把科技园给讲了一遍，告诉某些人，如果你们想创业，可以到科技园来申请创业扶持资金。
观众对这部分的反应更热烈，马上就有人想提问，导演见状，顺势让主持人进入观众提问环节。
“楚同志，我是大学老师，我们学校禁止老师在外兼职或经商，别说办公室了，就算摆地摊都不行。”
楚明秋笑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你得等贵校领导开放思想，学学人斯坦福的校长。”
“楚同志，如果科研人员都跑去办公司，那科研任务呢？都跑去赚钱了，谁来教学，谁来搞科研？”
“我不认为办企业会影响科研和教学，如果考核机制合理，那么办公司和科研教学就不对立。”
楚明秋觉着意犹未尽，又补充道：“从斯坦福的经验来看，斯坦福大学并没有因为创办了工业园，教学质量下降，相反，斯坦福大学在国际大学的排名在全世界大学排名中一直稳居前十，咱们的华清燕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可在全世界大学排名中，从来没进过五十。”
楚明秋又加重语气说：“高等教育其实非常花钱，国家教育经费就那么多，这里多给了，那里就得少给。
怎么办呢？学校老师的待遇要提高，试验设备要买，钱从那来？”
“大学，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看着一个有巨额固定资产的企业，这是可以产生经济效益的。”
“这，我不同意，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能往钱眼里钻！”
楚明秋看了那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一眼，含笑摇头：“这话我不能同意，创业怎么就成往钱眼里钻了？等靠要，向国家伸手要钱，就心安理得，就不是钻钱眼。
这是胡乱扣帽子，自己不作为，却对努力的人胡乱扣帽子，这是十年余毒，是红眼病！这得治！”
楚明秋是一点不留情面，神情中满是不屑，那中年人顿时面红耳赤。
没等他作出反击，楚明秋又说：“再说，钻钱眼里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是合法的方式，尽可以去钻。”
“哥伦布，钻钱眼去了，结果发现新大陆，开启了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把人类文明推向一个新高度！”
“你要能创造出英特尔苹果，你就钻钱眼里，我也服你！”
观众中爆发热烈掌声，中年人脸涨得通红，主持人笑笑，也不给台阶下，程村先有些担忧，他认出那中年人，是院里的一个中层干部，楚明秋如此不给情面，这播出后，万一产生不好的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他正想着怎么打个圆场，有观众举手提问：
“我很好奇，硅谷的，这些创业小公司，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楚明秋笑笑：“失败了就失败了，硅谷每年要倒闭数百家小公司，这是个大浪淘沙的过程，硅谷每年要倒闭上百家小公司，创业不是那样轻松的，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和美国的经济体制不一样，美国信奉市场经济，公司倒闭很正常，甚至个人破产也常见。
我们看到的是成功的，英特尔苹果，可看不到的是倒下的数万家小公司。
市场经济，不相信眼泪，有时候，你就算付出十二分努力，可市场不留情面，该倒闭也只能倒闭。”
“那，这不是造成社会资源浪费吗？”
有人大声说道，楚明秋想都没想便说道：“不能这样看，这样说吧，科学试验，有成功有失败，有没有可能，咱们不作失败的试验，只作成功的试验？
这显然不可能，企业也一样，这次去美国，我听到一个消息，仙童公司，肖克利创建的那家公司，美国第一家大规模集成电路公司，硅谷集成电路的黄埔军校，曾经的美国骄傲！
就这样一家公司，由于这些年，技术路线错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衰败，长期亏损，在今年七月，公司被卖给了法国的斯伦贝谢公司！”
“这就是市场竞争，优胜劣汰，没有半分情面！”
演播厅暂时陷入沉默，被楚明秋冷冰冰的话给冻结了，刚才这张沉稳温和，加上几分帅气的脸，现在却散发出阵阵冷酷。
“您把大家都吓着了！”主持人试图把气氛重新调动起来，强行笑道。
楚明秋含笑道：“市场经济是通过市场调节社会资源，企业破产，听着对企业和企业员工是件挺不好的事，可从整个社会资源分配来说，却是件很好的事。
企业破产，说明这家企业在亏钱，而且是长期持续不断的亏钱，就像仙童，这家企业在五六十年代，大放异彩！领导整个行业，可进入七十年代，仙童就不断亏损，换了几任总经理，都没能挽救，最后不得不卖掉。”
“仙童卖掉了，甚至破产倒闭清算了，是失败吗？
错了，仙童就算破产倒闭了，可他的技术，专利，依旧存在，依旧可以为社会所用；他的员工，那些技术熟练的技术工人，那些工程师，可以去别的公司继续工作，他们拥有的技术，依旧可以为社会发展出力。
所以，从宏观层面看，倒闭的是企业，可对整个社会来说，并不是坏事，不过是一次资源重新分配而已。”
楚明秋在节目后半段都表现得很强势，毫不讳言目前国内的弊端。
“相比我们就好多了，我们的企业是国家的，破产，好像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可殊不知，这些企业就像人身上的伤口，不断流血，浪费生命。”
楚明秋还想发挥，导演察觉不对，赶紧制止，提醒主持人，把话题拉回来。
主持人反应很快，马上找到了点。
“按照楚同志的看法，硅谷模式还不能在国内推行，那么我们如何发展科技产业呢？还是国家投资？”
楚明秋摇头：“不是不能，硅谷模式其实是，科技，企业实体，加上风险资本，三者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我们现在有什么呢？
科研成果，这些成果大部分在实验室，没有形成产业。
企业实体，这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套上绳索，给政策，把绳索解开就行了。
真正有问题的是，资本，在硅谷，这叫风险投资。
美国的方式是，科研人员办公司，风险投资提供资金，资本不是来作慈善的，是要赚钱的，.....”
这些在前世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在这个时期却是石破天惊的言论，有拨云见日的效果！
楚明秋把风险投资如何收回投资讲述了一遍，告诉观众，股票和证券交易不是什么投机，而是市场经济必须有的要件。
“我们目前不能完全学硅谷，因为条件不具备，但可以边走边学，首先是要松绑，允许大学教授出来创业；其次要扶持，给不了资金，可以给政策，在税收上给以优惠。
但最重要的是，引进海外资本，现在欧美其实是资金过剩，没有那么多投资项目，他们也在四下寻找投资机会，他们也想进入中国，可他们有顾虑，对我们的政策不明确，我们的经济体制政治体制都欧美不同，他们有很大顾虑。”
“这种顾虑只能慢慢消除，这次我到硅谷寻找投资，与很多风险投资基金经理谈过，他们流露的最大担忧是，他们的投资会不会得到保护。”
“楚同志，他们是怎么看我们？”主持人兴趣立刻来了，赶紧插话问道。
这个话题引起现场观众的兴趣，很多人在下面低声议论，录播鹏里传来嗡嗡声，导演赶紧喊停，提醒大家注意秩序，不要大声喧哗，影响拍摄。
待秩序恢复后才重新开始，观众继续踊跃提问，楚明秋先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他告诉主持人和观众，老外看不起我们，在美国人眼中，中国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处于世界银行画定的贫困线下。
除了贫穷，还有科技落后，他们压根不相信我们能生产出有世界先进水平的产品。
现在获得欧美风险投资难度系数很高，但也不是没可能。
中国是个人口大国，有了人口就有市场，这个市场很大，设备落后，急需更新换代，欧美日那怕淘汰的产品，拿到国内也是先进的。
所以，欧美愿意合作或投资，也是看上了中国市场。
大实话！很窝心！
换几十年后，有可能会给喷死，可现在却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开放没几年，国人已经接受了，国家贫穷落后的论断。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是自信心的滑落！
《经济论坛》播出时长原来是半个小时，由于收视率上涨，广告也多了，是央视少数几个能卖出广告的栏目。
受到观众追捧，自然会优待，今年国庆后，播出时长增加到四十五分钟。
那是播出的四十五分钟，录制却是整整两个小时，楚明秋肆意发挥，说了不少大胆的话，能播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有多少。
走出录制间，天色已经昏暗，天空中有白色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地面上有白雪聚集。
“楚老师，您认为大学应该怎么改革！”
这题目太大了，你确认就这几步路的时间，够用！
“楚老师，楚老师，.....”
...........
...........
观众很热情，意犹未尽的样，就算结束了，还追着楚明秋提问。
楚明秋不知道，随着《经济论坛》的热播，他已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不过，他觉着这个时期的人心态不对，总希望上面下来个超级塞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与文艺青年的对话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两天，四九城挂上了一层寒意，风从北方拂来，让人感觉骨头都被冻裂了。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军大衣还是御寒的首选，街面上的小子们则四下淘换轻便的羽绒服，得瑟的笼在身上，缩着脖子，猥琐的蹲在街角，悄眯的四下张望，扫过每个匆匆过去的行人。
临近年关，各单位的奖金提前发下来，兜里鼓鼓的，佛爷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冬天传得太厚，人们早学精了，外面的放着小票，真正的大头都藏在厚厚的内衣口袋里，这给手段低劣的小佛爷们增加了很大难度。
厚厚的雪增加行人的难度，不管骑车的还是走路的，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摔个狗吃屎。
摔倒了，没人同情，也没人上来扶，只会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
楚明秋小心的驶入胡同，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叫他，赶紧停下车，是街道的治保主任，胖乎乎的中年大妈，好像是姓简。
廖八婆她们退休后，街道也大换血了，新上来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大妈大叔。
简大妈裹着件有些陈旧的棉大衣，大衣外套已经洗得发白，袖管上套着红色袖套，脖子上围着蓝色毛巾。
胖乎乎的脸上堆上个笑脸，简大妈喘平了气。
“楚同志，给你说件事，管管你家静蕾，这丫头最近经常带人回来，听说都住在你家院子里，有群众反映，她还组织放录像，这可是违法的。”
简大妈噼里啪啦一通说，楚明秋有些迷惑，回来这么多天，小静蕾是经常回家，他没多想，今年，她又拍了部知青题材的电影，演的还是女二。
小静蕾对此很不满意，在家里报怨，左雁还安慰她，大学还没毕业就拍了两部电影了，已经不错了，她还年青，日子还长着呢！
没想到这丫头又玩了这一出，在家里看录像，压根没事，可动静太大，就有麻烦了。
私下里看录像，没有什么，可要是看黄色录像，那就麻烦了，派出所随时上门抓，组织者是要判刑的。
楚明秋感谢了简婶，保证回去好好教育小静蕾，简婶这才满意的松口气。
小静蕾在街道办可是挂了名的恶女，打小就打遍胡同无敌手，简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和女儿都被小静蕾打过，简婶带着孩子几次上楚家讨说法，可简婶的两个儿子还是由楚明秋办回城的，也是他帮忙安排的工作。
向简婶表示感谢，顺手将单位上发的带鱼送她，简婶坚决不要，楚明秋只好作罢。
院子里很安静，天气寒冷，人都缩在房间里，楚明秋放下东西就上岳秀秀的房间，今年天气太冷，岳秀秀身子有些不舒服，楚明秋不敢耽误，赶紧送中医院请高庆给看过，幸好没多大事，开了几副药，在房间将养。
房间里很安静，小狗剩和小小八在玩火车，小八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叫周冰冰，两口子的姓名中各取一个字，简单明了，楚明秋知道后，只能苦笑，这冰冰，太多！小儿子出生在周六，两口子准备取名周六福。
岳秀秀生气了，把两口子狠狠骂了一通，楚明秋恶趣味又来了，给取名周杰伦周星驰，又被岳秀秀给骂了，她觉着周家这些年波折太多，孩子平平安安就好，少些波折，最后定名周静波。
周冰冰比小狗剩大一岁半，已经念小学一年级，周静波比小狗剩小一岁。
可惜的是，两孩子的性格却和岳秀秀期待的相反，周冰冰很安静，小静波则比较闹腾，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静。
和老妈闲聊了会，把了下脉，看看气色，觉着不错，母子闲聊，楚明秋没问小静蕾在干什么，这些事，他不想惊动老妈。
家里没什么大事，今年家里的收益还不少，主要收入来自故宫的展览馆，今年燕京旅游取得不小的发展，每天到故宫参观的有上万人，楚明秋的展览馆每个馆每天限五百人，全年365天，除了春节期间休息十五天，剩下的350天不休。
就算这样，今年全年的收入在七十多万，扣除租金和水电费，加上平时的工资，全年纯利润有五十多万，这又是个肥年。
除了这个，知青酒店今年依旧在扩张中，没有分红，梁宗达咸鱼干的瓷器公司，也没有分红，自从在意大利弄了个金奖后，梁宗达的心起来了，今年引进了一套瓷器生产线，明年还打算引进一条马桶生产线。
传统的陶瓷工艺不适合大规模工业化流水线生产，梁宗达想出个高明的主意，工业化流水线只生产普通陶瓷，传统工艺则生产精品，这种瓷器价格昂贵，因而只出口。
楚明秋的投资还有楚氏药业，楚宽远本想上新产品，被楚明秋否决了，告诉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扩大规模，特别是创可贴和速效救心丸，这两款产品非常受欢迎，前者是工地工人的最爱，后者已经被卫生部列为心脑血管患者急救药，向全国医院推荐。
楚宽远听了一半，他还是坚持，不过从药换成了养生品，脑力健口服液和夕阳红养生口服液，一个是针对青少年的，一个是针对老年人的。
楚明秋开始还是想否定，觉着现在楚氏药业的资金压力很大，现在还是应该先打好基础，可他忽然想到，两年后的奥运年。
08奥运，给他这样的95后普及了中国的奥运史，让他这个小白也知道，中国是84年第一次参加夏季奥运会，而且还知道了健力宝这个名字。
健力宝最后没了，给内斗消灭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争一下呢？
但健力宝是运动饮料，不管脑力键还是夕阳红养生口服液，都不是运动饮料。
如果用脑力键，还需要进行兴奋剂检查！
运动饮料，现在来研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靠楚宽远是不行的，他又没时间，节后，市委就要宣布管委会的人事调整，同时他还要兼任经济规划办公室，完全没有时间。
既然没有时间，能不能买呢？这健力宝配方是那家公司研究出的呢？
不是健力宝公司，到现在，还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公司。
楚明秋也不知道配方是那个研究所搞出来的，只知道在广东。
几乎刹那，他便否定了让楚宽远去广东找什么运动饮料，转而同意楚宽远上脑力键口服液项目，后面那夕阳红养生口服液暂时先不上，以免资金压力太大。
楚宽远也没再坚持，同意这样安排，但楚明秋还是提醒，资金链不要太紧，前世好多公司都是盲目扩张，导致资金链断裂。
这次去美国，他萌生个新想法，想引入外资，不过，这个想法还没和老妈说，他有点担心老妈不同意。
楚家药房从来没有外股，老妈对楚家药房有执念，坚守着一些老规矩，比如不许有外股，甚至连楚家女儿都不能持股。
当初创建楚氏药业时，楚明秋就提出过，是不是让楚眉也入一股，被岳秀秀否决了，理由就是，楚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女儿不许持有楚家药房股份。
所以，尽管有了想法，楚明秋还是很小心，没有马上给岳秀秀提。
楚明秋的投资中，岳秀秀只盯着楚氏药业，其他的都不管！
引进外资这样的事，她必然过问。
两个小家伙在外屋闹腾起来，楚明秋出去让他们安静点，刚开口，岳秀秀便护着了，楚明秋也很无奈。
小静波经常来楚家大院，不过，是随叶冰雪来的，平均每个月都要来一次，小八来的机会倒少，一个月一次都无法保证。
叶冰雪有时候报怨，小八现在每天都和一帮诗人高谈阔论，特别是接手《北大荒记忆》后，经常出差，找作者，谈心，有些作者退缩了，不想参与了，还得说服他们，经常出差，一走就是半个月，家里全丢给她一个人。
岳秀秀觉着这挺好，男主外女主内，这才是正常家庭，叶冰雪说她也要工作，岳秀秀就说干脆把孩子交给她，她帮他们带。
叶冰雪只好把气憋回肚子里。
岳秀秀喜欢看孩子们玩，那怕打闹也喜欢。
俩孩子闹腾了一会，又玩到一块，开始合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小静波能过来，还是因为岳秀秀身体有恙，小八过来探望，然后就把儿子留在陪老太太，他知道岳秀秀想什么。
晚饭后，楚明秋陪小志远和小丫头玩，小狗剩小静波休息会后，开始训练，吴锋蹬车，他则换上运动服出去跑步了，就像当年的楚明秋，训练风雨无阻，半道上，汇合了从各处钻出来的小子们，十几个小家伙已经成为胡同里的一道风景，街坊们都习以为常，还经常拿他们教育家里的小子。
“看人楚家的小子，那才是少爷，这么大的雪，还在坚持跑步，你就金贵了！”
看多了，就禁不住手痒，于是，要求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与楚明秋他们那会不一样，那时，吴锋是坚决拒绝，而现在完全变了，愿意来的，一概不拒绝；来了，坚持不下去，也不强求。
来者自愿，走不挽留！来去自由！
楚明秋在房间里逗着小丫头和小志远，边和左雁闲聊，说起小静蕾的事，左雁也有点懵，居然闹到街道去了，治保主任跑来提醒，这小静蕾在前院都干了些什么。
前院，是统称，包括孙满屯古震住过的前庭，加上东西两院。这三部分，总共有房四十九间。
现在这些房子大部分都空着，其中西院几乎全空了，东院还有六家，这六家是楚家老家人，楚明秋不赶他们走，他们的子女其实有房，也愿意接他们过去养老，但他们已经习惯在这了，每天大家伙聚在一起吹牛打屁，挺好！
除了这些老家人就是丁园他们了，楚明秋记得也就 借给他们三间房，另外还有个录音棚，可以容纳一个十来人的小型乐队。
左雁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小静蕾说过，有几个朋友要来暂住，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楚明秋顿时明白，这鬼丫头打埋伏了，暂时，几个朋友，这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这暂时可以暂时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几个朋友，这几个是多少，十个还是二十个！
“这丫头，耍心眼耍到家里来了！”
楚明秋很不满，他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住到家里来，后院的秘密虽然没有以前多了，但他已经养成习惯了！况且这帮混演艺圈的，整天不着调，他自己就从这个圈子里出来的，知道有多乱！
要说丁园他们今年的发展非常顺利，方圆的专辑大卖，总共卖了七十多万盒，妥妥的销冠。在十月，崔健又出了盒摇滚专辑，也卖了二十多万盒。
这两个专辑让丁园他们彻底打响了名声！这可比赚钱更重要。
关键是，丁园他们出专辑歌手录音只有百八十块钱，但每卖出一盒专辑，歌手还可以拿钱，卖得越多，收入越高。
楚明秋给丁园设计的分成体系是，专辑每个人每个团体都可以分成。
比如歌手，歌手录制的费用很低，只有百八十块钱，乐队也一样，乐队不是按多少人算，乐队算一个单位，与歌手的待遇相同，也是百八十块钱。
销售分成呢，十万盒以下，歌手每盒拿一毛钱，乐队也一样。十万到二十万，歌手拿一毛五分成，二十到三十万，拿两毛，三十到五十万，拿三毛，五十万以上，拿四毛，超过百万，拿五毛。
乐队在分成上，就比歌手差，毕竟歌手是核心，乐队分三档，十万以下，一毛；十万到三十万，一毛五；三十万以上，不管多少，两毛。
当然，楚明秋也不会忘了自己，词曲作者，一盒专辑十首歌（别较真，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十四首，这八十年代初多少，我不知道，现在暂算十首）。词曲作者分两种，一种是固定的，直接买断，价格随行就市；另一种是拿分成，每首歌算一个单位，还是分三档，十万以内，五分钱；十万到三十万，一毛钱，三十到五十万，一毛五；五十万以上，两毛；当然，这是新歌才这样分，老歌就不给钱了。
这次方圆的专辑就用了楚明秋四首老歌，崔健的专辑用了三首，这七首歌，一分钱没给。
在方圆的专辑发布后，楚明秋让丁园作个成本核算，丁园把成本核算报告交给他。
一盒磁带的成本最大头是磁带，现在国内还不能生产磁带，磁带都是从海外进口的。正规渠道进来的磁带太贵，丁园用的是走私过来的，而且用的还是香港的产品，比起日本磁带来，质量低了不是一点半点。
一盒专辑出厂价是八元，磁带的成本占三块，其他成本占一块半，再出去歌手乐队词曲作者的提成，一盒磁带，公司平均能赚八毛钱。
也就是说，方圆专辑七十万，给公司赚了五十六万纯利。
比较讽刺的是，专辑发行量少，公司平均利润率还高些。
楚明秋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家里很安静，寒冷将人都封在房间里，赵叔赵婶陪着岳秀秀看电视，牛黄和豆蔻在房间里斗嘴，不知道是为什么，楚明秋没进去，这两口子年青时恩爱，这老了，却起了纠纷，稍不留意就斗嘴，来来往往的，你要去插手劝架，那完了，两口子压根不领情。
小静蕾不在家里住，水生现在有孩子了，已经另立门户，除了逢年过节回来，平时不在家。
水生现在可不是普通的厨师，他在今年参加全国厨师大赛，拿了个金奖，现在已经特级大厨，想吃他亲手作的菜，难了！
黑皮爷爷落寂的听着话匣子，他房间里有电视，可他从来不看，只喜欢听收音机。
楚明秋同样没打搅他，自从上了《海峡两岸》后，他的精神头越来越好，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好像儿子孙子马上就要进门似的。
这种状态，让楚明秋很担心，把他拉到医院作了次全身体检，特别是心脏和血压什么的，还好有点高血压，其他没什么毛病，这才让他松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叮嘱牛黄豆蔻他们，平时多注意点。
抬头看看还在飘的雪，他转身回去，敲开黑皮爷爷的门，提醒他，雪的路滑，走路小心点。
黑皮爷爷让他进屋，楚明秋迟疑下还是进去了，陪着他说了会话，感觉房间里还比较暖和。
楚明秋没有告诉黑皮爷爷弯弯内部消息，黑皮爷爷的心理负担就是这个，可黑皮爷爷向他打听，楚明秋告诉他，没有这么快，可能还要等几年，听到这个，黑皮爷爷眼里的光暗淡下来。
楚明秋宽慰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现在已经有希望了，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黑皮爷爷沉默着，浑浊的眼依旧呆滞，看着窗外黑乎乎的，感受着夜的寒冷。
楚明秋感受到他的哀伤，轻轻叹口气：“两党杀了几十年，死伤数十万，谁家身上没点血，这一下要缓和，要来往，需要时间来推动，老爷子，好好的，一定能看到您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甚至重孙，来给您办八十大寿。”
黑皮爷爷勉强挤出个笑脸，叹口气说：“但愿吧。”
“所有的一切，基础都在您，在您的身体，老爷子，我估计，最多最多，还有五年，两岸就能来往了！”
黑皮爷爷没有说话，楚明秋笑着起身：“老爷子，咱们打个赌，五年内，您儿子一定能回来，风风光光给您办八十大寿！”
黑皮爷爷抬起头，勉强笑笑。
离开黑皮爷爷院子，楚明秋绕到平安的院子，这小子最近没有比赛任务，回家休假了。
平安在国家青年队打了两年，现在入选国家队，篮球，中国称霸亚洲，从75年开始参加亚洲篮球锦标赛后，冠军就没落过，四连冠，震惊亚洲篮球，所以，明年虽然有亚洲篮球锦标赛，体育局也没觉着有什么大事。
篮球在亚洲称霸，可到了国际上就不行了，今年参加世锦赛就赢了一场，首战美国队，输给这支以大学生为主的美国队二十多分，平安也就是在这之后，被选入国家队，而且还是给组织后卫打替补。
平安不在房间里，他微微皱眉，这么多年了，平安和小不老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小不老还是去东北，她是84年冬奥会夺牌的主力，领导非常重视。
略为想想，就知道这家伙在那了，绝不会是在尹秋莹那。
东院很安静，丁园的房间亮着灯，他敲门进去，丁园坐在屋里看书，看到他进来，略为有点意外，马上热情的让他坐下，殷勤倒茶。
楚明秋让他别忙乎，自己是来找小静蕾的，丁园依旧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
“她在西院呢，应该是在看录像。”
楚明秋眉头微蹙，有些迷惑：“西院？西院现在都住了些什么人？这丫头都招了些什么人？”
丁园更加意外，不解的看着，见他是真不知道，便忍不住笑，在这住了一年，多少也知道后院的关系，这小静蕾不姓楚，可这后院不分彼此，小静蕾什么都敢干。
“是她几个朋友，也是他们学校毕业的，都是演员，也有两个想唱歌，只是分的单位不好。”
“单位不好？都分到啥单位？单位上不给住的地方？非要往家招！”
丁园忍不住摇头，他也知道楚明秋对他们住在这的态度，便劝道：“楚哥，我知道你的心思，家里老人多，是，可我们在前院，影响不了家里的老人。
你老说要在文化上作贡献，我们是想作，可现在条件就这样。
就说现在住在西院的人吧，他们其实都是电影学院和音乐学院毕业的，还有中央美院毕业的，分配到那呢？
一个分到菜市场当店员，还有分到药店的，分到幼儿园的还算好的！美院油画专业的学生，分到那了，电影院画宣传画，这算好的，还有分到公交公司的，...”
楚明秋不由苦笑，大学毕业生谁不想留在燕京，可留京名额就那么多，燕京的文艺单位是多，除了军队文工团，还有各个部委都有文工团，甚至大点的企业，象燕钢燕纺，也有演出队，燕京市还有个市属歌舞团。
林林总总，燕京有几十家演出团体，居全国之冠！
可这么多演出团体，你要想进去，很难！
甚至可以说，没点关系，压根就进不去，就像张网红说的，那与你无关！
可，干文艺的，不管是写小说的，还是演电影，导演，还是唱歌跳舞，谁不想留在燕京！
于是临到毕业，就四下联系，只要有单位肯要，便肯去，别说幼儿园菜店卖菜，就算楚明秋的老职业，废品收购站，都肯去。
这个时期，不服从分配，可是件很严重的错误，要记入档案！
楚明秋当然知道这个情况，前世混迹夜场就曾经听老前辈说起过当年苦，别看现在风光无限，当年照样住地下室，睡公园睡火车站！
“楚哥，你这院子挺空的，完全可以借给或租出来，让他们住下，至少可以有个可以睡觉的地。”
“别说这么可怜，他们有单位，单位有住房..。”
“拉倒吧，就那集体宿舍，这文工团歌舞团还好说，至少周围都是文艺工作者，可你没去过职工筒子楼，整天乌烟瘴气，打牌的，喝酒的，啥都有，那有心创作！”
丁园摇头说道：“这创作是需要环境的，就那环境，要不了两年，就废了！”
楚明秋沉凝片刻，觉着这是个办法，这个房子也需要有人住，没人住同样要不了几年就得漏了塌了！
“西院现在住了几个？”
丁园略为统计：“大概，大概，有七八个，我还真不清楚，来来往往的，还真不清楚。”
“得，我去看看，”楚明秋刚抬屁股，又坐下来：“今儿街道的治保主任拦住我，说咱们院有人在组织看黄色录像，这事，你知道吗？”
丁园大为光火，忍不住叫道：“这谁呀！黄色录像，那有！”
楚明秋冲他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食色，性也，这很正常，不想这事的，是太监！”
丁园很是意外，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楚明秋笑笑：“今儿，就咱们俩，我才给你说这些的。”
前世有几个男人电脑里没几部东洋动作片，若是没有，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丁园好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楚明秋神情依旧平和：“我的意思是，这没什么，但，不要大张旗鼓，有人举报，说明什么，说明人多嘴杂！有人在外宣扬！既然，你们无法控制有人在外乱说，那就不要看！”
丁园懂了，点头答应：“明白了，你放心吧。”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小静蕾那，我会说。”楚明秋说完后，停顿了会，丁园顿时放心，其他人还好说，小静蕾这丫头真不好说话，这丫头油盐不进，发起火来，不分场合，是真抽！
沉默的喝着茶，丁园迟疑片刻，试探道：“楚哥，上次说的，你来出盒专辑，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明秋苦笑下，叹口气说：“我还真动心了，可转念一想，我在歌坛没有丝毫名气，人凭什么买我的专辑！还是算了吧。”
丁园摇头：“我们现在和国外不一样，还没有什么歌迷，人买专辑就看歌好不好，唱得好不好。”
这是实话，国内还没形成粉丝团什么的，香港日本那种歌星后援团，压根没有。
更主要的是，国内还没真正形成娱乐圈经济，更没有什么天皇巨星，甚至连香港歌坛那种歌星都没有。
方圆只是在电视上抱着吉他唱了首老歌，就有了一点名气，可若说，她真有多少歌迷，还真说不上。
不过，出了专辑后，方圆在团里的地位上升，也有电视台和演出来邀请。
楚明秋犹豫不决，前世忙忙碌碌，背着吉他从一个舞台跑另一个舞台，参加各种选秀，听过无数刻薄评论，那点星光依旧遥不可及。
娱乐圈是个超现实世界，有名气就有金钱，就有地位，就有尊敬！人人都会说你好！即使有不好，也只能在心里憋着！憋出内伤也还要憋着！
前世努力挣扎，屈辱，忍了！嘲讽，忍了！贫穷，忍了！
种种都浮现在脑海中！就像放电影一样！
“好吧，我答应，试一下，亏了，可别怪我。”楚明秋笑道。
“亏！”丁园惊喜之极，楚明秋总算答应了，这让他很高兴：“亏不了，以你的水准，我初定一百万！”
楚明秋笑了笑，在香港和美国，林晚把他的唱片拿去出版了，就卖了三十多万张。
“不过，我有条件，”楚明秋说道：“歌，我自己写，不需要你们去找，元旦过后，我的工作可能更繁重了，所以，什么时候有时间录，我也不知道，只能有时间就录，你别催。”
丁园苦笑摇头：“唉，楚哥，你也是，唉，成吧，干什么科技园，就那破主任，有什么好，倒不如咱们一块搞音乐！带劲多了！”
“拉倒吧，哥们现在已经是处级了，过年，科技园升副厅级单位，哥们就是副厅级干部，你数数，全国有几个三十三岁的副厅级干部，哥们前途无量着呢！”
丁园和楚明秋盯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忽然一阵大笑！
除了左雁和岳秀秀，楚明秋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自己要升官的事，左雁回娘家时，左晋北向她打听了，被左父严厉制止，而且明白告诉左雁，不许为左晋北的事，向楚明秋提一个字。
左晋北和他老婆不懂，左雁也不懂，但左父不解释，只是让她照做！
经过几年的抚平，左雁对娘家的恐惧渐渐治愈，左父和左晋北也再没作出啥出格的事。
左雁本来就没啥心机，对这些事也不关心，回来就没给楚明秋提，倒是左晋北按来不住，跃跃欲试的想找楚明秋谈谈，可依旧被左父制止。
“三十三岁的副厅，的确没几个。”
如果说处级干部，还可以不当回事，燕京的处级干部多如狗，现在街道办主任都是处级干部，廖八婆时代还是科级，现在也升级了，正处！廖八婆现在提起就觉着委屈！
可厅级就不一样了，绝对高级干部，撂地方上，那就是地级市一把手。
丁园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祝贺你！”
楚明秋摆手：“没啥好贺的！唉，其实，按我本心，是愿意混娱乐圈的，可，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丁园赞同的点头，俩人还是碰了下，楚明秋放下杯子，说道：“市委市政府决定把文化产业作为燕京的重点产业发展，老丁，你有什么想法？”
丁园笑笑：“这当然是好事....”
楚明秋摇头打断：“咱们就别说套话假话，没意思，应付上面的话，就别说了。”
丁园楞了，好像不认识似的打量他，笑道：“怎么着，你们科技园还能搞文化产业！”
楚明秋笑笑：“还真别说，科技园不搞文化产业，可不代表我没这个能力。”
丁园有点糊涂了，楚明秋颇有几分得瑟：“市里成立了一个经济发展规划办公室，原来的主任是我师兄乌瀞廉，最近乌师兄要去美国作一年的访问学者，便辞了，市里决定让我兼任这个办公室主任。”
楚明秋看丁园还是不明白，便解释说：“这个办公室呢，是市委市政府的经济参谋，地方不大，人不多，权力可不小，可以制定政策，可以干预全市重点工程，简单的说，文化产业如何发展，我有发言权。”
丁园喜出望外，可随即又叹口气：“这文化产业归文化部管，你们燕京还能搞独立王国不成！”
楚明秋说：“先不管这些，先说说你的想法，现在有那些妨碍了文化产业的发展，先把这些弄清楚，至于其他，我们来解决！”
丁园没有露出喜色，已经不是毛头小子，血虽然还没冷，可也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简单。
思考了一会后，丁园才缓缓开口：“要说咱们这行，最主要的问题就是限制太多，不管什么都限制，歌曲内容，有限制，创作有禁区，关键是，这禁区在那，还不知道；舞台表演也有限制，现在宣传部宣布，舞台上不能有超过三个歌手，不能有伴舞！”
“你说这算什么事！”
楚明秋还是首次听说有这样的规定，毕竟隔行如隔山，具体的规定有那些，他也不知道。
楚明秋摇头：“这些都是小事，禁区这样的事，在那个国家都有，只是大小而已，美国一样有创作禁区，当然，触犯禁区受到的处理结果不一样，不过，结果可能更严重，说不定职业寿命就此终结！”
丁园大为意外，随即好奇：“美国的禁区是啥？”
楚明秋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个说起来就多了，有政治上的，也有宗教的，还有伦理道德的，反正各方面都有，一旦犯了禁区，就会被行业封杀！”
丁园轻轻哦了声，楚明秋又说：“在美国拍带色的影视剧，也会被管，美国有影视剧分级制度，限制级电影，就不能在正常电影院放映。”
楚明秋笑笑：“还是说我们自己吧，这舞台表演，几个人什么的，这不算什么，这种限制迟早都要废除，咱们应该多想想，从制度上，市场上，存在那些问题？”
丁园明白了，想了想，很是为难的说：“我对这些没研究过.....”
这也是实话，很多人都是这样，平时报怨，可真要说出有什么问题，他还真说不出来，或者说不到点子上。
楚明秋也没逼他，而是引导道：“这个文化产业，既然是产业，也就有市场，既然有市场，就应该可以按照企业来运作。
文化企业，也是企业，妨碍企业发展的制度法规，都应该废除！”
“说个最简单的吧，演出！现在演出，演员需要单位同意，演员的收入，等等，都有那些问题。
香港有夜总会，象谭咏麟张国荣徐小凤，这些成名歌手，在成名之前，都在夜总会驻唱。
那么咱们能不能允许开办夜总会，或者歌舞厅，民办唱片公司，电影公司，录像演播厅，这些能不能办？
文工团，歌舞团，现在这些团体都是政府出钱养，能不能开放歌手出去演出，收入该怎么分配。
歌手出专辑，演员出去拍电影，收入怎么分配？” “这是个问题，”丁园顿时醒悟，这些问题可不是他们报怨过的吗！他马上说道：“你知道前段时间方圆去那了？这丫头跑沈阳走穴去了，一场一千块。”
走穴，这个名词是什么时候有，没人知道，现在已经是演员歌手外出演出的专有名词。
演员歌手走穴，是不允许的，带有贬义，宣传部没有明确规定，但各文工团歌舞团都有规定，这规定也不一样，有些允许，有些不准。
那些跑去走穴的演员歌手，现在都是悄悄的去，方圆也是悄悄去的，一千块钱出场费，在这个时期绝对是一线明星的价格，要知道处级干部楚明秋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一千块赶上他半年工资了。
方圆所属的中央乐团是不允许下属演员走穴，崔健在的北京交响乐团则允许演员走穴，但走穴所得上交团里七成，而最少的团体呢，也要上交五成。
不管允不允许，演员歌手都不满意，所以，走穴都是悄悄的，几天时间，银子揣进兜里。
走穴，其实很辛苦，现在没有那么正规，住宿吃饭什么的，将就就行。
现在走穴，主要是大型国企，开演唱会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演出手续异常烦杂，可能提前半年申请，都不一定能批下来。
而大型国企能举办这样的演出，第一是不收费，人家厂子搞庆典，本厂职工看；其次，大型国企在当地有影响力，演出手续由厂里去办，组织者只需要将演员找来就行，至于音响乐器，有些是因陋就简，用厂里的乐器，有些是当地文工团的，还有的就是干脆放伴音，这也是假唱的起源！
楚明秋盯上了文化产业，上任经济发展规划室的第一刀就砍在这文化产业上！
燕京是文化强市，那怕几十年后，上海可以和燕京比钱，哦，不，是比金融，深圳可以和燕京比科技，但这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燕京的文化产业！
京圈，统治歌坛，统治影坛，统治娱乐圈！
得罪京圈，绝对混不下去！
刀郎，赫赫有名！就是没到四九城拜码头，就是在小脸上远超京圈大姐！结果被逼得退圈了！恐怕他自己都还糊涂着呢，不知道在那得罪了京圈这帮大哥大姐！
演员歌手，地方上再红，也是三流演员三流歌手，只有得到京圈承认，在京圈混出头，才能成为一线大咖！才能名利双收！
楚明秋把刀对准这里，也是符合燕京经济发展规划的，建设文化强市，早在80年市委工作报告中就作出长远规划，这几年，虽然换了书记和市长，这个规划却在坚定不移的推进中。
只是，文化产业，掣肘很多，宣传部可以管，文化部可以管，婆婆太多，这个定个规矩，那个出个政策，一个政策捆上一条绳索，一个规矩，又捆上一条绳索，于是下面的人就发现，自己身上捆满了绳索！
除了娱乐圈，出版方面倒是比较宽容，这个宽容也是相对几十年后的，综合来看，八十年代初期，是国内罕见的宽容期，以至于后世看这个时期的电影，都里面的台词给震住了！这要换几十年后，恐怕就得关禁闭！
本来是要找小静蕾说聊斋，结果却和丁园谈了几个小时，丁园开始还摸不着头脑，后面是越来越有条理，说了不少行业内弊端。
楚明秋善常挖掘本质，能很快从现象抓住本质，总结出十几条妨碍文化产业发展的陋规。
当然，楚明秋也不会只相信丁园的一家之言，他委托丁园找些人谈谈，把大家的意见总结出来交给他，同时提醒丁园，不要去找那些团长书记，这些领导不用他去找，自己就会去找。
经济发展规划办公室，看上去是个小部门，实际上，很大！
楚明秋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稍微高级点的参谋部，办公室主任，也就是参谋带长，放屁带响！
还要过上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舞台！
夜色里，雪花狂舞！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年.旧友
老天就象被捅了个窟窿，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六天，整个元旦都在雪中渡过，地上堆积了厚厚的白，市政府发出紧急通知，紧急动员全体市民上街扫雪。
大雪让楚家大院过节的传统项目，篝火晚会给取消了，兄弟们围坐在房间里，闲聊了一晚。
男人聊天分年龄，毛头小伙喜欢聊姑娘，喜欢吹牛，到了楚明秋他们这个年龄，要么聊事业，要么聊天下事，至不济也就是家长里短。
这一年日子最难的是勇子，上次楚明秋给他出主意后，又带他去找殷红军，殷红军很仗义，酒店都不管了，带着他就去找二代朋友，什么石油部地质部，走了一圈，把程序搞清楚了。
这些部级单位压根不管采购，除非重大设备进口，这铁铲背包什么的，压根不管，都是下面单位自己买。
这人对了，啥都对了！
二代们告诉勇子，下去该找谁，该怎么办事，该送礼就送礼，该请客就请客。
楚明秋又给他出个主意，让一半以上的职工出去跑销售，销售有提成。
经过几个月的忙活，库存大部分都卖出去了，勇子总算松口气，可没想到问题来了。
有人向学校和区里举报，说勇子贪污受贿，学校和区里把勇子叫去问话。
勇子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从何说起，他的性子急，当时就和领导吵吵起来，让他们查账，他要贪了一文钱，就把他刮了！
领导问他，提成怎么回事？有职工提成居然拿了六千块提成，少的也拿了两千多！
勇子压压火气，向领导解释，领导不听不接受，认为这是贪污！
勇子怒火中烧，这提成是当初说好的，这是为提高大家积极性，采取的措施，销售提成也是商场上常有手段。
领导却认为，销售提成，不过是把国家财产通过这种方式划拉到私人腰包。
勇子气急，他的最笨，不擅长辩论，当时就急了，与领导嚷嚷起来。
他在领导办公室吵了一架，可倒底，没能帮员工保住提成，被领导强行收回。
校办工厂顿时炸了！
群情激昂，所有人都认为是罗圈告密，几个被收回提成的，差点当场暴打罗圈。
现在结果就是，剩下一成多的库存，再没人去跑了，全堆在仓库里。
勇子彻底心灰意懒，躺平不干了！
库存清了八成多，虽然价格比不上以前，好歹卖出去了，钱也回来了。
于是，各方又上门了，勇子懒得和他们争什么，留下工资奖金和购货款，其他全部交给学校陈书记，有人来找他要钱，就让他们去找陈书记。
年底了，陈书记又来找他了，他把陈书记拉到库房，库房又堆了一半，只是都没卖出去。
勇子告诉陈书记，厂子已经停产了，因为生产了，卖不出去，还不如不生产！
剩下的钱，就剩下发工资的，年底的奖金还不知道在那，说不得就拿产品抵账了。
陈书记没办法，只好继续画饼，勇子这次不肯再吃了，告诉他，他也没办法了，上次好容易鼓励出大家的干劲，结果呢....，现在他说话也不管用了，要不，陈书记自己来当这个厂子经理，他就干个普通职工。
陈书记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随手画个饼，悻悻而去。
没了勇子的校办厂，四十五中的年终奖大幅度缩水，老师们也无可奈何，议论一番后，也只能作罢。
楚明秋问勇子，靠现有积累还能撑多久。
勇子苦笑说，最多到五月，这还是挪用货款发工资，如果不挪用货款，这个月就没钱发工资了。 小八让勇子干脆停薪留职，出来单干，那校办工厂没前途，大渣滓也觉着能行。
大渣滓有些着急，勇子不紧不慢的说不着急。
楚明秋赞成勇子的想法，这事不着急，先把将来的事理清楚，到五月，彻底没钱，就上学校区委要钱发工资，当然，这期间该作的事，还是要作，比如转型，市场调查什么的，都要作，让各方面无话可说。
虎子不以为然，他觉着兄弟们年龄都不小了，别再浪费时间，楚诚志今年一年都挣了上百万！还守着那破厂作啥！
虎子很少这么早就到，今年元旦，楚箐没演出，她的声带出了点问题，医生要她休养一段时间，她也没办法，楚明秋给她开了三副药，让她先吃着。
楚箐生病，段叔湘婶可着急坏了，老两口非要把楚箐接回来，把翠儿和来子都赶一边，让楚箐很无奈！
楚诚志听到说到他，很是得瑟，羽绒解决后，羽绒服大卖，不但在燕京，北到沈阳，南到武汉，东到天津，西到西安，全都有他的野鸭牌羽绒服。
楚明秋看着他得瑟样，便有心让他冷静下，别那么飘，便提醒，现在他赚钱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供求关系失衡，需求大于供给，生产什么都卖得出去，接下来，该好好练下内功，把公司管理搞上来，现在优衣库的管理就象个草台班子，乱七八糟的！
楚诚志嘿嘿干笑，这个问题，楚明秋已经反复说过数次，他也试着改变下公司的管理方式，可现在公司就这几头蒜，拢共就十几号人，今年又招了几个，也不到二十人，就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搞管理！
楚明秋告诉他，到经研所去读书，经研所办的管理 培训班就是针对厂长经理的，现在赶紧去读书，把脑子填充填充，别再蒙头瞎撞。
虎子笑说，这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不过，他也建议楚诚志去学学，现在只有二十来号人，将来公司发展了，有几百人几千人，怎么管？等到时候，再去学，还来得及吗！
没等楚诚志点头，他又向楚明秋问起科技园升级和改组的事。
管委会改组，早就传遍了科技园，虎子有点好奇，问他打算选那些人进常委会？
在兄弟们面前，楚明秋不隐瞒，把人选说了，而且为什么选他们，也说了原因。
小八调侃虎子，说他生不逢时，本来这是次极好的机会，立马升副处，可惜了。
虎子也觉着有些遗憾，楚明秋则不以为然，告诉虎子，当官就别想着挣钱，挣钱就不要当官，他要想建一个剧院，就别当官。
没等虎子回答，小八就揭了他的老底，说他是官也当了，钱也挣了，这伙兄弟中，今年挣得最多的就是他。
楚明秋神情很有几分得瑟，几分不屑，说他其实不想挣钱，可看着钱就在那，伸手就可以拣起来，那些家伙却在报怨，他就挣给他们看。
话还没说完，兄弟们群起攻之，将他掀在边上，一通“暴打”！
如同多年前那样，众人“欺负”一个，依旧那样欢乐和谐。
女人们在另一个院子，同样在一块闲聊，孩子们则一边闹腾，小狗剩小勇子他们偷摸着出了院子，飞快的跑出去。
到百草园门口，几个小家伙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穿过百草园，然后轻轻打开大门。
胡同里很快响起鞭炮声，白白的雪被炸得四散，小家伙们欢快的笑着叫着，小吉吉在边上蹦蹦跳跳的，尾巴不住摇晃！兴奋异常。
天空那轮皎月躲进厚厚的云层，不肯露出半点白光，絮状的雪花摇摇晃晃的扑向地面。
一道人影披着雪花从黑暗出来，看到小家伙们稍稍楞了下，迟疑片刻才缓缓走过来。
路灯下，才看清他的脸，板寸发型，陈旧的工作服，头上眉毛都挂着雪花，扛着个包袱，落魄又狼狈！
他没有急于过来，而是站在边上点了根烟，他抽得很用力，烟头忽暗明，照亮他那张有些沧桑，也有些凶狠的脸。
“你是来找我爸的吗？”
小狗剩最先注意到他，天真的跑过去，仰头问道。
那人弯下腰，冲他笑笑，脸上那道伤疤跟着抖动，笑容狰狞！
小狗剩似乎不知道害怕，依旧仰头，带着孩童真挚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
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很温和。
“来这胡同的，多数是来找我爸的！”小狗剩依旧很天真的答道，小勇子跑过来，警惕的看着那人，把小狗剩护在身后。
“你是谁？来找谁？”
这条胡同，就一个楚家大院，这个时间，来这的，都是来找楚明秋的。
那人蹲下，看着两孩子，再度笑笑：“你叫啥名？你爸爸是谁？”
“我叫楚宽羽！”小狗剩从小勇子身后出来：“我爸爸，楚，楚....”
平时就叫爸爸，爸爸就是爸爸，叫什么！重要吗！
小勇子依旧很警惕，周静波点了个炮仗，冲他们叫道：“嘛呢！”
小勇子拉着小狗剩就要走，那人问道：“你爸爸在家吗？”
小狗剩回头叫道：“在的！”
那人扔掉烟头，伸出手来，手掌张开，接住晃晃悠悠的雪花，在脸上抹了一把。
然后才抬步向楚家大门走去。
“你找谁？”小勇子在身后叫住他。
“我找楚明秋！”那人笑笑，神情轻松。
“你找干爹....”小勇子倒底大些，警惕性高些，怀疑的看着他。
“干爹？你姓陈还是姓段姓周？”
小勇子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你姓陈，那就是勇子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呢？”
“我叫周静波！”
“你爸叫周行知，我们都叫他小八。”
“那我呢？”
“你自然就姓楚了！你爸叫楚明秋，我们都叫他公公。”
那人说着就摁响门铃，门是虚掩的，那人却没直接推门进去，而是规矩的摁了门铃。
说话间，他又点上根烟，烟从左边滚到右边，小狗剩笑嘻嘻的，正要带他进去，里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传来。
“嘿，你们怎么跑出去了！这天寒地冻的，感冒了可怎么得了！”
开门的是年青姑娘，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看到小狗剩他们，立马就急了，也没招呼那人，就急冲冲的冲小家伙们叫嚷起来。
几个小家伙乐呵着，将手里的鞭炮点了扔出去，把姑娘给吓着了，连忙呵斥，威胁要告诉老祖。
小家伙们欢腾着跑进院子，姑娘这才来招呼那人。
问清是来找楚明秋的，姑娘有些纳闷，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的，冒着风雪上门。
姑娘疑惑不解，也没阻拦，带着他进院子，经过楚明秋院子时，那人就要进去，姑娘连忙拦下，告诉他，楚明秋不在这，在后院呢。
那人问起黑皮爷爷是不是也住在这，姑娘有些诧异，点头说，老爷子现在已经睡下了。
“他身子骨还好吧？”那人语气中透着关心，也有几分担心。
“好着呢，前些天，楚同志还带他上医院作了检查，身子骨倍棒！”
姑娘心中疑惑更甚，新年夜，这么个怪人上门，问起黑皮爷爷，这人是什么人。
到了院子，看到亮灯的房间，姑娘也放心了，家里人都到齐了，不管这人是什么人，都掀不起浪来！
可那人却迟疑了，站在院子里没有上去敲门，姑娘更加疑惑。
“你别担心，我是公公的老朋友，今儿刚从外地回来，本来三点多该到的，没想到火车晚点了。”
能坦然称呼公公的，多半是真的朋友，姑娘松口气。
“你是？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家里的保姆，三年前才来的，你叫我小铃就行。”
小铃是家里两保姆之一，另一个叫小霞，都是豆蔻家乡人，是水莲回去探亲时领来的，来时，年龄都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在楚家养了几年，也出挑了，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成大姑娘了！
小玲看着这陌生人，他在雪地里用力吸着烟，烟头的火光闪动，她越发不懂了，这么冷的天，就这一会两腿就有点发麻，冷风就从脚脖子往上钻，嗖嗖的！遍体生寒！
一道光柱射出，院子忽然亮堂起来，楚诚志窜出去，回头叫道，我再去搬坛酒，咱们慢慢喝。
回头看到那人，楚诚志吓了跳，嚷嚷道：“你谁呀！怎么在这？”
小玲赶紧上前，正要开口，那人已经开口：“不认识了，我，黑皮呀！”
楚诚志楞了下，仔细端详，楚明秋已经出来了，虎子小八勇子都跟着出来。
黑皮故意说得很大声，楚明秋他们在屋里听得明明白白的，几人赶紧出来。
楚明秋看着黑皮，黑皮站在阴暗处，看不清相貌。
“黑皮！”
楚明秋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他，两手冰凉，赶紧拉着他进屋。
黑皮相貌变得挺大，原来黑头黑脑，凶悍戾气四溢，现在变得瘦削，脸上还多了道长长的伤疤，从左下颌到左颊，足有四五厘米，看上去更加狰狞。
但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整个人变得沉稳了，再不象以前那样戾气冲天！
“你小子！怎么这么巧，今儿回来，正好过年！”
勇子意外又兴奋，拍着他厚实的肩膀，黑皮咧嘴，沉稳的笑着。
小八给他倒了杯酒，让他赶紧喝，暖暖身子。
楚明秋问他吃过饭没有，黑皮憨憨的答说吃过了，在火车上吃了两块饼，说着从包袱里取出剩下的半块，让倒杯开水。
楚明秋微微摇头，转身要去给他下面，虎子叫住他，自己去厨房。
现在做饭比以前简单了，以前是要生火烧煤球，现在用上煤气罐了，做饭简单多了。
楚明秋看着黑皮，黑皮变化挺大，更黑了，才三十来岁，已经看到点白发，两腮凹下去了，风雪未去，神情中掩不住疲惫。
“先吃点东西，垫垫。”楚明秋看看桌上，下酒的卤鸡卤鸭就剩下点边角料了，还有就是瓜子花生，都不成样子，黑皮毫不在意伸手就抓了鸭脖子。
勇子又倒了杯酒递给他，他接过来就喝，一口下去，舒服的笑道：“这下暖和了，这一路，冷得够呛。”
楚明秋摇摇头，给他添上酒，也给自己添上，在他杯子上轻轻碰下。
放下酒杯，才问起这些年的经历。
楚明秋没想到，才和老爷子说起，黑皮就回来了，原以为黑皮还要等上两三年才能回来，没曾想，这么快！
黑皮也苦笑不已，六八年判了后，先是团河，后来就到甘肃，在甘肃干了三四年，又被送到青海。这青海就是个大劳改农场，他在那一直干到现在出狱。
他原来判的是无期，七七年，上面复查文革期间的判的案件，将无期改为七年，不过，刑期从七七开始算，前年，农场放炮开山时出了意外，他救下一个囚犯，脸上这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也因此获得减刑，后来又获得两次减刑，总共减了多少，他也不记得了，今年上面忽然又来查他的案子，认为还是判重了，又重新改判，反正算来算去，他该三月还是四月就服完了，可前些天，说他因为表现好，假释了。
黑皮没想过还能出来，黑五类，无期，无论那条，他这辈子就只能老死在里面。
看着黑皮满足的神情，楚明秋大有深意的笑了，黑皮脑线粗壮，没有领悟其中别有味道。
“既然出来了，就好说，这几天，先休息，好好调养下，”楚明秋点上根烟，黑皮也赶紧拿了根烟，小八给他点上，楚明秋说道：“先上医院作个检查，全身体检，至于其他，先把这些事作完了，再说。”
勇子点头：“对，对，现在先不说其他，先调养好身子。”
小八说道：“现在变化很大，你先了解下。”
黑皮赶紧说道：“这个先不忙，公公，我回家了，邻居说，我爷爷在你这，....”
楚明秋点头：“老爷子已经睡下，你家里的事，我先给你说说。
你爸在台湾，我托朋友找到了，几年前来了信，他在台湾已经结婚，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开了家修车厂，他想回来探亲，可台湾当局不准，他们这些老兵正在争取回乡探亲。”
黑皮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显然那股怨念，丝毫没减。
“别怨你爹，你爹也是身不由己，当年，他要留下，还是没好果子吃。”小八摇头劝道，这些年加入过国党的人过的什么日子，谁不知道。
黑皮依旧面无表情，楚明秋没有劝，继续说道：“七九年，两岸局势缓和，你爷爷申诉，上面就把当年没收的房子发还你家了，只是你爷爷孤身一人，就没搬回去，还是住在这。”
黑皮默默的抽着烟，听到这话后，他松了口气，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这些年，他最挂念的就是爷爷，不知道一个孤老头子会怎么样，唯一的安慰是，楚明秋亲口答应过，如果他出事，会照顾他爷爷，也只有期盼这点。
黑皮就想见爷爷，楚明秋劝他今晚先不要。
“这些年，撑着你爷爷的就两件事，一是你，二是你爸，前几天突然龙精虎猛了，把我吓着了，赶紧带他去检查，还好没啥大问题。”
黑皮依旧平静，楚明秋迟疑下，叹口气：“不过，现在医疗检测手段有限，有些早期病况并不能发现，我给他把脉，心脉有点滞塞，也就是说，有心肌梗塞的前兆，要避免大喜大悲，不能太激动。”
黑皮明白的点点头，小八笑道：“老爷子身子骨还好，不着急这会，多等一晚，也行。”
黑皮笑笑，虎子提着保温壶进来，香喷喷的鸡蛋面，黑皮狼吞虎咽的，半斤面条，几口就下肚了。
放下筷子，舒服得发出长长的呻呤，流出满足的笑容。
楚明秋安排他去洗澡，楚诚志提着坛酒兴冲冲跑进来，把封口拍开，就给大家倒酒。
“这女儿红从苏州买的，是我大姑特地送来的，奶奶特喜欢，今儿，要不是看你回来，这酒可不敢动。”
楚诚志啪啪的给黑皮说着，楚明秋微微皱眉，这女儿红是楚芸在苏州买的，据说有十年了，楚芸知道岳秀秀喜欢喝这个，特地托人送了十坛过来，可把岳秀秀给高兴坏了，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逢年过节才搬出来一坛，两年下来，现在还有七坛。
“干嘛拿这酒，不是有茅台吗，我上月还带回来两瓶XO，非要用这个。”
楚诚志嘿嘿笑道：“还有六坛呢，叔爷，别担心，我已经托朋友上苏州扬州买了，放心吧，少不了老祖的！”
楚明秋很无奈：“你这小子，挣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啥时候出去看看，到美国欧洲去看看，你那服装公司刚起步，距离百年老店，还差得远了。”
楚诚志半点不惧，嘿嘿笑道：“叔爷，我清楚，我这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
“黑皮，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大家伙都在向钱看，不再管全世界受苦人了，都努力挣钱呢！”
黑皮莞尔一笑，虎子说道：“有什么想法就说，兄弟们帮你！”
“这事不着急，”楚明秋说道：“在局子里十多年，与社会脱节了，先不忙着找工作，先陪陪你爷爷，再四下看看，看看这个社会，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变了。”
黑皮不等其他说话，便点头：“好，我听你的。”
楚诚志将酒杯举起来，豪气干云：“好事成双，黑皮哥回来了！今年定然是个好年，各位哥哥，喝酒！”
虎子凑趣，也举起酒杯：“这好事成双，还有一喜，在哪呢？”
楚诚志嘿嘿笑笑，脑筋一转：“这年后，叔爷不是要升官了吗，这不是一喜！”
楚明秋将酒杯放下：“这算什么喜，当官不自由，自由不当官，虎子，无绳电话，你准备了多少？”
无绳电话经过六年多的研究，终于成功了。
无绳电话立项是在七六年，七八年被停了，八零年，重新开始，研究时间长达七年。
基带芯片，射频芯片，数模转化芯片，都是中积电自研芯片。
无绳电话是楚明秋回来后的重点项目，占了中积电的不少资金和研究人员。
好在经过三年研究，终于有了成果。
“现在备货已经三万台，”虎子说道：“到拉斯维加斯之前，我估计备货五万就差不多了。”
楚明秋摇头：“最少十万，五万绝对不够。”
“通讯，是今后发展的重点产业，这个产业和计算机技术相结合，可以催生出一个巨大市场，我给你推荐的几篇文章，看了没有？”
这几篇文章都是讲移动通讯的，有市场分析，也有技术分析，是楚明秋这几年费尽心思搜集的。
虎子苦笑下：“我说公公，两大箱子，还都是外文，英语日语德语，我就懂一门英语，看着还费劲，这半年多，就看了两本。”
移动通讯，同样是五六十年代打基础，七十年代，各国都看清了，移动通讯将是个大市场，都开始在这个领域发力。
作为穿越者，自然知道手机的重要性，楚明秋从七四年就开始搜集相关资料，作着准备，但他没有贸然进入这个领域，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
国内别说移动通讯了，就算交换机还是三十年代的技术，技术落后太多，要进入这个领域，不具备条件。
其次，在这个时候，通讯技术是前沿技术，人家压根不可能转让，自己研究则要投入大量资金，他又拿不出，只能暂时搁置。
到目前为止，楚明秋开展的项目，成功的项目，全部都是主流的边沿项目，技术大部分来自美国。
随身听，彩电，应该是重组优化。
主板和内存，是英特尔协助。
光刻技术，同样来自美国。
都不是开创性技术。
很简单的就是，楚明秋把半成品作成了成品，端上桌当首创！所以，随身听彩电，压根构筑不起专利高墙，压根阻止不了人家很快追上来。
但楚明秋还是不想放弃手机市场，那怕现在手机从技术到市场都不成熟，还没有一部可以投入到商业运营的手机。
七六年，楚明秋就组织了一个精干的科研小组，从中科院计算研究所调来微电子专家黄林谊，以前在网上就听说过这位令人尊敬的芯片专家院士，在听说她在计算所后，便费尽心思把她挖过来了，担任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黄林谊几乎就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研究这个项目，楚明秋提供的经费也不多，最初开始只有三十万，人呢，也只给了六个，其中三个还是工农兵学员，实在抽不出人来了。
移动通讯项目始终不是重点项目，而是作为潜在跟随项目，与液晶项目地位相同，这个项目也一样，前十年都是培养人才，储备技术。
楚明秋重回科技园后，失去随身听和彩电这两大财源后，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带来现金流的新财源，再三思考后，才决定加大无绳电话的投入。
运气还不错，这无绳电话总算成功了，不过，与他曾经见过的差距还挺大，那座机体积就亮瞎了他的眼，体积比摁键式电话要大了五成，移动那部分呢，比砖头小了些，比手掌大些，有点象传说中的大哥大。
楚明秋有点晕头，揣揣不安，这玩意能被市场接受吗？
他亲自测试，发现性能还不错，语音清晰，就是电话稍微有点重，还没有录音回放功能。
思考过后，楚明秋决定在拉斯维加斯上正式推出这个无绳电话，虎子备货五万，他觉着少了，怎么也要弄到十万，海外市场卖不了，国内市场也能养活。
“你呀，”楚明秋摇头说道：“你那电子厂，现在就生产些普通电子产品，小家电，都是些技术含量不高的东西，广东福建浙江的乡镇企业可以很轻易就仿制了，他们的成本可以做到很低，咱们根本比不了。”
“你的厂最多最多还有五年好日子，五年后，你现在几乎所有产品都会受到冲击，现在不想，将来怎么办？你当这总经理董事长是那么好当的。”
虎子嘿嘿笑了笑，抹去酒渍，才笑道：“这总经理和连长是不一样，我好容易才把厂子理清楚，要说想法，我也有。”
虎子正色说道：“这一年多，我把厂子的产品理清楚了，市场也理清楚了，明年，我就要对厂子动刀了。”
楚明秋和小八顿时有了兴趣，勇子大渣滓也被吸了，黑皮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也专注的听着。
“咱们公司，产品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电讯产品，说白了，就是电话，现在的电话有两个，一个是摁键电话，另一个是拨号电话，就这两个，现在增加了一个无绳电话。
第二类是家用电器，电风扇，电动剃须刀，电吹风，就这两样产品。
第三类是厨房电器，绞肉机，热水壶，电热水器。
这些产品，公公，当年你怎么想到这些的，这么几样产品，居然每年给厂子带来几个亿的收入。”
这些产品大部分是楚明秋想到的，不过，不是他研究的，他只负责说出想法，产品是什么样，有什么功能，交给研究人员去开发，还有部分是仿制优化国外同类产品。
楚明秋大概是第一个把芯片与家电产品结合的人，不过，现在还是初级阶段，电冰箱洗衣机空调，那是因为这些产品，本身还在技术积累阶段。
楚明秋笑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就没发现，你们的产品，市场大都在海外，咱们的产品性能不错，价格比较低，可惜的是，现在汇率不合理，今年降了点，可还是不合理。”
虎子点头，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我觉着这产品线太长了，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什么都要，就什么都不大！规模上不来，成本就下不来，也无法....，那个，深耕市场。”
楚明秋笑了：“经研所的课没白上！有点东西了。”
“嗯，是这样，没儿女情长！”小八也笑着揶揄道。
虎子踢了他一脚，神情却很得瑟，娶到楚箐，是他这辈子最成功最得意的事。
“我打算清理产品线，有些产品要慢慢放弃，”虎子说道，楚明秋立刻追问：“那你打算放弃那些产品？”
虎子略为迟疑下，苦笑道：“就这点，我没想好，要说利润最高的，其实是厨房产品，绞肉机，电热壶，看着小，其实利润最高。可产量规模最大的是电话。
思来想去，好像只能先放弃电风扇和电吹风这些。
我查过过去三年的销售量和利润，这电风扇和电吹风，效益是呈下滑之势，我觉着可以放弃这块。”
虎子显然信心不足，看着楚明秋。
小八勇子也都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心里挺高兴，他一直认为虎子狗子都是聪明人，只要用对了地方，这俩人都能成大事。
天生我材必有用！
废柴，只是因为走错了战场！
你让项羽去做饭，他肯定是废柴！
让李白去种地！
让钱学森去挖煤！
.........
.........
他们一定不是人才，全是废柴！
所以，楚明秋从不认为他的朋友中有废柴，读书不好，也不就是废柴；
混黑道，草莽中，英才不少。
“放弃那些产品，要从公司长远考虑，虎子哥，这大唐电子公司，只要我不离开科技园，你就是总经理兼董事长，所以，公司未来如何发展，二十年后，公司的主要产品是什么，你都得考虑，规划发展路径，那怕一时实现不了，也要把路径想好！”
虎子点点头，勇子插话问道：“二十年？二十年后，什么样，这谁知道？”
众人都笑了，楚明秋也笑笑，这要换前世，他也会有此问，二十年后，谁他娘的知道！老子又不是上帝！
他不是普通人，他知道未来四十年的产业发展，他规划的产业发展方向，技术路径，都是未来发展方向。
这是个巨大的优势，可以省下很多资金和时间。
他的问题是，不能直接说，直接告诉别人未来市场是什么样！
“二十年后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不过，五年后，我大致可以判断！”
“未来五到十年，计算机产业将迅速发展，应该说是群雄逐鹿，个人计算机市场将形成。
第二个呢，办公自动化，复印机打印机，将广泛应用到办公中。
第三个呢，通讯产业，现在国外是数字通讯，而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芯片技术与通讯技术势必结合，也就是说，未来十年里，数字交换机将发展为数控交换机。
通讯市场，是个很大的市场，不说国外，就说咱们国内，现在国内的通讯设备，极端老化，技术还是四十，不，三十年代的技术，就说咱们科技园，总机房还是人工交换机，我看过设备是沈阳7458厂生产的，技术呢，还是五十年代的从苏联引进的技术。
全国有多少单位，有多少交换机要换，这是个上千亿的巨大市场，你要能拿下10%，就够你吃了地老天荒！”
楚明秋盯这个市场很长时间了，口水都流了几大缸，可是，他还是没下手，犹豫不定。
电讯设备是巴统协定的限制技术和设备，是彻底禁止的设备和技术，中美关系缓和后，巴统协定禁止的东西可以通过某种法子绕过去，但这也有限度，只能是落后西方两到三代的。
这是产品，技术呢？绝对不许！
通讯技术，可民用，也可军用！所以，才封得这么紧！
数控交换机还可以在芯片中预留后门，美国人为什么坚持说华为留了后门，尽管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依旧坚持，原因就在，他们自己就是这样干的，微软思科甲骨文苹果，这些美国赫赫有名的科技公司，全都与中央情报局合作，在产品中预留后门。
其次，楚明秋不知道如果自己踏入这个行业，以后还有没有华为，这个民族的明星级高科技公司。
自从五龙鼎现身后，他在有些问题上变得犹豫了，不再象以前那样无所顾忌！
位置渐渐高了，权柄渐重，他的每个举措都能对将来产生巨大影响，有些公司可能再不会出现，比如联想；有些人也再无前世的巨大声名和显赫财富，比如，柳教父！
到现在为止，楚明秋还没听说这个人，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哪混，不过，他要进了中积电中微软或者科技园下属的那个企业，他都会盯着，绝不让自己的辛苦进了他的口袋。
不过，现在，他下决心了，要进入这个领域，这个市场太大了，他太需要钱了！
当然，那位任老总，他挺佩服这个人的，如果，他出现了，尽可能把他收入麾下！
揽天下英才，那也是种幸福！
“我盯这块很长时间了，”楚明秋叹口气：“一直没下筷，为什么呢？这块不好拿，咱们没技术，没积累，人家卖给咱们的，已经是落后三四代的技术了。
上次，曹群跑来告诉我，他想代理美国的一个电话交换机，说这个市场很大，很有赚头。
废话，我不知道吗！可我问他是什么牌子，技术是那个时期的，他说什么？
牌子到是不错，可就是那不对味，我没批，这次去美国，我找人打听了，这才知道，作这型号交换机的是个美国小公司，美国交换机正升级换代，淘汰下来的很多老式交换机，这家公司以废品价买来，再以高价卖到其他国家，人家盯上了咱们，咱们国家大，还落后，可以消耗他们的全部淘汰产品，而且还是十倍百倍的高价。
可曹群怎么说，在美国是淘汰产品，可在咱们国内还是最先进产品！
这话是他说的吗？不是，是那美国人说的，他曹群想不出这样的话。
这话对吗？从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是对的。
的确，人美国的淘汰产品，放在国内，依旧是最先进的设备！
而且，人家还是冒了风险的！
为什么？
即便是淘汰产品，依旧是巴统协定禁止卖给我们的产品！相关技术依旧在禁止之列！他们要向我们出口，依旧要得到美国国务院，参众两院相关委员会的批准！
这事憋屈！”
楚明秋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勇子骂了句，神情颇为忿忿，小八叹口气：“落后就要挨打，颠扑不破的真理！”
楚明秋放下酒杯，给自己倒了酒，扫了眼，又给黑皮加上。
“我不让曹群代理，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交换机换代很快，这些交换机要不了几年，又要换代，又得掏高价。
这美国佬太他妈精了！”
楚明秋骂骂咧咧的爆粗口，小八他们相视一笑，好长时间没听到楚明秋骂粗口了！
黑皮没作声，心里只是默默的听着，眼珠偶尔转动，好像有什么心事。
“所以，我们要进这个市场，否则市场就是别人的！钱都给老外赚去了。”
虎子捏破粒花生，将花生仁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抿口酒下去，才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唐电子公司未来应该向电讯行业转型？成啊，不过，现在我们啥都没有，那交换机，我们是一点积累都没有。”
楚明秋笑笑：“不是让你明天就转型，这啥事都有个过渡期，无绳电话，申请了多少专利？”
虎子说：“边研究边申请专利，到目前有七十八个专利。”
楚明秋点头，在他的身体力行下，下面的企业已经习惯了，边研究边申请专利，一个阶段结束，立马归纳总结，申请专利。
“大唐电子公司，未来该怎么发展，是你的事，做不好，将来公司破产，待岗，也是你的事，我，作为领导，只负责......”
虎子腾身而起，楚明秋已经有准备，侧身闪开，虎子身在空中，左手搭在勇子肩上，勇子在腰上推了下，虎子借力在半空中一个转折继续向楚明秋扑去。
楚明秋也不惊慌，左脚蹬地向左侧闪避，小八扑过来，封死他向左闪避的退路，楚诚志也扑过来，封死了他向右边躲闪的退路，勇子送力后，也腾身而起....
配合是如此行云流水，好像练习了几十年似的，压根不用想，楚明秋只能向后退，只一步就抵到墙上，被虎子撞进怀里。
没有例外，再度被收拾了一次，黑皮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感觉十分温暖。
另一个小院内，黑皮爷爷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发了会呆，房间里很暖和，暖气开得很足，很暖和。
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老爷子翻个身，再度睡去。
窗外渐渐发白，房间里响起闹铃的鸣叫，老爷子其实已经醒了，他看着苍白的窗户，默默起身，穿好衣服，套上棉鞋，这棉鞋是新的，是新买的，每年都有。
穿上棉马甲，提起水瓶，倒了些热水，认真擦了脸，然后才拿起小收音机，拉开门，楚明秋站在门外。
黑皮爷爷先是楞了下，随即有些紧张，第一次收到儿子的信，楚明秋没有堵门，却先对他作了番检查，今儿堵门了，这是有什么事吗！
老爷子咽了下口水，手掌微微颤抖，强行镇定。
“老爷子，身子骨还行？”楚明秋上前握住他的手，手指就搭在他的脉门上，眉头忍不住皱起来，脉象激烈。
“把这吃了。”
楚明秋二话不说，把老爷子拉进屋里，老爷子呆呆的仍由他安排，楚明秋拿出一粒速效救心丸让老爷子吃下，然后向他体内输入一到内息，护住他心脉。
等了一会，老爷子的脉搏渐渐稳定下来，楚明秋才笑道：“老爷子，给您说个事，您别激动，是好事，不是坏事。”
黑皮爷爷松口气，拍拍胸脯，责怪道：“你这孩子，大清早的，吓我一跳！说吧，什么事！要我帮忙？”
楚明秋笑笑：“昨晚，黑皮回来了。”
黑皮爷爷笑了，摇头叹道：“我知道，昨晚我还梦到他了，你呀，别忽悠老爷子了。”
楚明秋的手始终搭在他的脉门上，看着他说：“真的，他回来了。”
黑皮爷爷笑容慢慢凝固消失，眼睛慢慢湿润，颤声道：“真，真的！”
楚明秋点点头，黑皮爷爷没有想象中的激动，而是呆住了，楚明秋起身在他背心轻轻拍拍。
好一会，黑皮爷爷才渐渐活过来了，反手抓住楚明秋的手，力气格外大，死死的！
楚明秋冲外面叫道：“进来吧。”
黑皮进来，噗通，跪在爷爷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
“爷爷，我回来了。”
额头上一块红疤，配上脸上的伤疤，显得狰狞异常。
黑皮爷爷颤抖着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楚明秋默不作声的起身出来，小八勇子虎子楚诚志他们都在院子里，大家伙都不作声，唯恐惊动了里面的爷俩。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院子里一遍白，雪地上有一遍脚印，破坏了这块纯洁，四周研究安静，安静的后院慢慢恢复了人的活动痕迹。
小狗剩们在百草园作准备活动，全年只有大年初一可以不训练，其他全年无休。
小平安也已经起来，在选择打球后，楚明秋便在他房间里写了个条幅，“自律才能打好球！”
自从选择了篮球，楚明秋便要求他自律，从作息到饮食，给他制定了三十多条清规戒律，当时就把他吓傻了，楚明秋告诉他，不老就是这样作的，你要做不到，就老老实实考大学，别打什么球，省的浪费时间。
要说这小子说话还算数，这些年一直坚持，没有半途而废。
几个人蹲在树下，看着紧闭的房门，脑补着爷孙俩抱头痛哭的情景。
小八低声问黑皮爷爷的身体还承受得住，楚明秋说检查过了，没问题。
勇子深深叹口气，将烟头摁灭，没有乱扔，拿了张纸巾，把纸巾放在花坛上，虎子也把烟头放进去。
“以后怎么办？”小八问道。
楚明秋抽烟，看着房门，笑了笑，虎子插话说道：“这事不着急，先休息几天，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就是，”楚诚志也插话道：“我估计他也只能干个体户，要不自己开公司。”
俩人同病相怜，都是从农场出来的。
楚明秋深吸口气，冰凉的空气在胸腹间转悠一圈，整个人都凉了三分，精神却是一振。
黑皮回来了，还没到早饭时间，便传遍了整个后院，黑皮爷爷带着黑皮来见岳秀秀，岳秀秀同样很高兴，告诉黑皮，先住下，其他事，过了节再说。
黑皮爷爷没说什么感谢，岳秀秀也没问黑皮这些年怎么样，就说先好好过节，在家好好调养调养，今后好好孝顺爷爷。
所有人都为黑皮爷爷高兴，赵叔告诉黑皮爷爷，好好养好身体，现在孙子回来了，过不了多久，儿子也就能回来了。
赵叔絮絮叨叨的告诉黑皮，他爸已经找到了，在台湾呢，还办了个啥公司，他很想回来，就是那该死的国民党政府不准，....
黑皮没有打断他，只是平静的听着，偶尔看看爷爷，黑皮爷爷的神情很满足。
左雁则忙碌起来，准备早餐，也准备午餐，叶冰雪在边上帮忙，昨晚他们两口子都在家，大丫则准备回去了，勇子告诉她，午饭就在楚家了，就不会去了，大丫明白的点头。
小静蕾跑进来，看到黑皮，很不客气的端详着他，黑皮也没认出她来，楚明秋提醒后才认出来。
当年小静蕾还小，黑皮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很少上楚家大院来，小静蕾对他印象不深，反倒是黑皮对她有些印象，这丫头在胡同里欺男霸女，黑皮不时撞见，小丫头追着小男生打的样子，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小静蕾很好奇，见缝插针问起黑皮从那回来，农场生活怎么样？
豆蔻有些担心，觉着这样很没礼貌，小静蕾却不以为然，劳动改造就劳动改造，遮遮掩掩干啥，这附近胡同谁不知道。
家里出了个劳改犯，撂谁家都会觉着不光彩，可这是楚家，楚家人不觉着有什么。
岳秀秀眉头微蹙，黑皮见状赶紧对豆蔻说话没错，自己是刚出来，这些年，自己在农场也想过，后悔过。
岳秀秀点头赞赏的说，有这样的想法，这十多年的苦没白受。
“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就说过人这辈子，总要摔几个跟头，那有一帆风顺就过了，这曹操还有脱袍割须，败走华容道；关羽也有败走麦城，回来了，过去的就翻篇了，把以后的日子过好，这才是要紧的。”
楚明秋插话道：“妈说得在理，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好好过，黑皮，时代变了，现在大家都一门心思过日子，把日子过好。”
黑皮笑笑：“我知道，在农场，也经常组织政治学习，管教也给我们讲国内国际的形势。”
小静蕾笑嘻嘻的问：“你们在青海看过我的电影没有？”
黑皮微怔，显然，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仔细看着小静蕾，楚明秋笑道：“这丫头现在是电影演员了，你看过牧马人没有？她是女主角，今年还拍了一部，现在还没上演。”
“牧马人！我看过，难怪觉着你脸熟，还以为是小时候...，”黑皮猛然想起，才笑道：“你演得挺好，好些...，咱们农场关过不少右派，我在甘肃农场时，和我一个组的就是几个右派，我还是他们的组长。”
楚明秋很是意外，黑皮还是组长，这农场领导是什么眼神，他居然还能当组长，可随即想到，估计农场领导是让这家伙去干活，那些右派个个都是文人，就像许灵均似的，那有这牲口有力。
说话间，孩子们回来了，小狗剩们在前，小平安小树林宋家兄弟在后，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从百草园经过，现在百草园的井已经封了，洗澡已经换到另一个院子。
小静蕾听到动静，里面窜出去，到院子，又跑回来。
“舅，待会我找你有事！你等我，别出去！”
也不等楚明秋回答便跑了。
岳秀秀看着他，楚明秋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豆蔻眉头微蹙：“这丫头又在搞什么！”
楚明秋笑道：“没事，不过，待会我要出去，黑皮，咱们今儿去王府井，换几身行头。”
黑皮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笑笑，黑皮爷爷点头：“好，我那有钱。”
“老爷子，将来用钱的地方多了，您那点钱先收着。”
黑皮爷爷正要反对，岳秀秀也含笑劝道：“老爷子，让他们去吧，这黑皮刚回来，日子长着呢，将来，他还要娶媳妇，还要作生意，用钱的地多了，让孩子们干他们自己的事吧。”
黑皮爷爷这才没再推辞。
早饭时，楚明秋告诉小静蕾上午要去王府井，她有什么事，现在说。
小静蕾又不高兴，豆蔻不高兴了，问她倒底什么事。
小静蕾迟疑了会才说，她想让楚明秋看看她唱歌怎么样了。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这丫头与丁园他们混一块后，对唱歌了有兴趣，想出个专辑，可她偏偏又没接受过系统的声乐训练，便想让楚明秋教。
开始还好，可后来，楚明秋工作太忙，她又经常在学校，这就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又要学歌了。
小静蕾不怕老妈豆蔻，可在岳秀秀面前还是不敢放肆，气鼓鼓的，用力咬着包子，油脂差点溅到她衣服上。
楚明秋没管她，这丫头越是劝解，越是登鼻子上脸。
大家都知道她这性子，便默契的不作声，连小树林都低头吃饭，小平安则飞快的吃了几个包子，起身就走，别看他人高马大，依旧被小静蕾吃得死死的。
小静蕾正琢磨着怎么打破检举呢，小平安已经窜过去，小静蕾连忙放下碗追出去，很快外面传来她愤怒的叫声。
房间里，众人忽然同时发出轻笑！
早饭后，虎子楚箐勇子大渣滓他们都回家了，楚诚志也跑了，昨晚咸鱼干没来，他爸在医院住院，咸鱼干陪床去了。
楚明秋和黑皮上王府井，小八没有去，在家整理稿子，小八在编辑部很受老主编看重，他负责的几部小说都获得社会好评。
楚明秋和黑皮在王府井逛悠了一上午，把黑皮从内到外都换了个遍，大包小包的提着回来。
午饭很丰盛，左雁穗儿姐带着小玲上丰泽园端了八个菜，鸡鸭鱼肉，全齐了！岳秀秀还特地开了坛女儿红，一顿饭，齐乐融融！
饭后，楚明秋还是和以往一样，先陪岳秀秀说了会话，伺候她睡下后，才回到房间，看看两个孩子，左雁看上去有些疲惫，便让她休息，自己来招呼孩子。
两个孩子都快满四岁了，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也是从最好玩的向捣蛋转变的时期，整天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到处乱跑，好容易停下来，是为下次奔跑积攒力量，赵婶是完全招呼不住了，现在主要靠小玲他们。
孩子大了，本性就暴露了，小丫头比小志远还淘，小小婴儿床已经容纳不下他们了，楚明秋在外面放了张大点的床，给两个孩子睡，这让客厅变得很挤，中间就留了个不到一人宽的缝，楚明秋都得侧着身子过。
小志远很听话，老老实实的躺下，小丫头则不老实，玩着个随身听舍不得放，楚明秋轻声细语的劝着，小丫头嘟囔着，压根不听。
楚明秋劝了会，小丫头还是不听，小志远躺在边上，听着爬起来，将随身听抢过去，塞到枕头边，小丫头气着了，伸手就打，小志远脑袋缩进被子里，小丫头还要揍，楚明秋握住她的小手。
小丫头很不满，嘟囔着躺下，楚明秋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在边上草拟工作计划。
明年科技园的工作计划本来应该先交管委会常委讨论后，再上报市委市政府，但由于常委马上就要变动，过半常委要换人，便不给他们讨论了。
现在草拟的计划是经济发展规划办公室的，楚明秋对办公室有些了解，毕竟乌瀞廉是师兄，有时候见面也谈过。
这个办公室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从各处调来的，从事过经济工作的一个都没有，十一人中，有两个大学生，一个南开毕业的，另一个是中央财政金融学院的，其他九个都是从燕京各部门调来的。
从乌瀞廉吞吞吐吐的神态上看，楚明秋就知道这个办公室不那么简单，估计这些人中，有不少有背景，不好把握。
对这些人，乌师兄书生气太重，估计是对付不了，不过，对他来说，没多大事，科技园的二代更多。
不知不觉中，左雁悄悄出来了，楚明秋抬头看到她，悄声让她多睡会，左雁示意下时间，楚明秋这才发现已经三点多了。
他笑了笑，将笔记本收起来，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左雁要跟着出来，楚明秋拦住了她，低声告诉她，自己上如意楼。
天空依旧阴沉，眼看着雪花又要飘下来，地上的雪已经被脚步踏乱，树枝上挂着朵朵白色的花，石板路有点滑，楚明秋走了两步，不由微微皱眉。
略为想想，他转身去拿了个铁铲，开始清理道路上的冰，没干过多久，楚诚志回来了，这小子不知道跑那去了，午饭都没在家吃。
楚诚志看到他在清理残冰，也拿了个工兵铲开始清理，这种工兵铲家里有十多把，都是勇子送的。
楚诚志边干边说，他想请黑皮到优衣库工作，不知道行不行。
楚明秋随口问，你问过他的意见没有？如果，他同意就行，我没意见。
正说着，黑皮搀着爷爷出来，看到俩人在清理残冰，便松开爷爷过来帮忙，楚明秋让他把爷爷送到牛黄豆蔻院子再过来，顺便把小树林小平安宋家老二都叫出来，这么大个院子就他们三来清理，干到明天也干不完。
楚诚志提起铲子说他去，黑皮还不清楚这几个家伙住哪。
黑皮很快搀着爷爷去了牛黄豆蔻院子，每天这个时候，黑皮爷爷和牛黄赵叔他们都在一块听戏下棋喝茶闲聊，这已经是几个老人的固定节目了。
黑皮很快回来，也拿着工兵铲回来了，俩人边干边聊。
“你放在我这的钱，”楚明秋声音很低，黑皮当年不敢把钱拿回家，就放在楚明秋这，总共大约七千六百：“这钱呢，我也没敢往银行放，七五年，买了两幅画，一幅清李方膺的，花了八十多，另一幅是齐白石的，花了一百七十.....”
黑皮默默干活，听着楚明秋给他报账，他微微摇头：“说这些干啥，我又不懂。”
楚明秋笑笑：“得，反正换了一堆东西，这些都是古玩字画，待会给你，现金大约还有四百左右，具体多少，忘了。”
黑皮苦笑下，自嘲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厉害，估计应该比以前还多了。”
“如果现在卖，大约五万应该没问题，”楚明秋笑道：“不过，我建议你别卖，将来留给孩子。”
黑皮乐了：“我这不是出来就万元户了。”
“你可不只是万元户，今年，燕京发行股票，我让你爷爷买了些，五年后，这些股票，我估计可以翻一百倍，你爷爷这些年存了几千，买了几百股....”
楚明秋估计，这些股票一旦上市，最少也要值得几万，黑皮有个好爷爷！
黑皮依旧笑笑，然后重重叹口气，楚明秋说：“你爷爷告诉你没有，你家的房子，政府已经还给你家了。”
黑皮点头：“爷爷说了，我也问过了，他还是愿意住在这，觉着这里好。”
楚明秋点头：“那就把房子租出去，多少也有点收入。”
黑皮爷爷的房子可不是当初楚明秋把他接出来的那个院子，那是房子被没收后，街道重新安置的地方，原来的房子是个小四合院，楚明秋去看过，院子不小，有四间房，他们搬走后，被分给了两家人，现在这两家人都搬走了，黑皮爷爷也没收拾，也不敢出租，生怕被政府再收走。
黑皮点头：“再说吧，爷爷胆子小，这不刚回家，就让我找媳妇成家生孩子。”
说着便苦笑，楚明秋也笑了笑，这催婚，大概是老人的通病。
楚诚志带着小平安小树林和宋家老二都来了，很快便热闹起来。
没一会，小静蕾也跑来，空着手来的，小树林小平安都不敢说她，还是楚明秋开口，让她别干站着，拿把铁锹来干活。
“我可是电影明星！”小静蕾得瑟的叫道：“再说了，我可是女的，要尊重并保护女性！”
“哟，够伶牙俐齿的，不过，明星小姐，你可要想清楚，干还是不干！”
楚明秋语气中带着明显威胁，小静蕾马上堆出谄媚的笑容：“当然干了，不干活，这么冷的天，我跑这来作啥！”
随即就把小平安的铲子给抢了，然后把他赶走了。
“舅，你的专辑准备得怎么样了？”
楚明秋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小静蕾有些心虚，赶紧解释：“是丁园让我问的。”
“说人话。”
小静蕾嘿嘿的干笑两声：“舅，能不能帮我写首歌？丁园说，我 现在可以出专辑了。”
楚明秋笑笑：“我给你介绍个声乐老师吧，以前让你学钢琴，你不学，现在知道了。”
“钢琴与唱歌有啥关系。”小静蕾不服的叫道。
楚明秋心里清楚，小静蕾要出专辑的话，其他条件都满足了，《牧马人》上映后，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获得文化部的优秀电影奖，小静蕾也有了一定知名度，还上了电影画报封面，比方圆还有名，已经有了基础，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唱功还不过关！
“钢琴可以帮你找到音准！培养你的乐感！”
小静蕾没敢反驳，这方面，楚明秋是专家。
她眼珠转动，谄笑道：“舅，你不就是好老师吗！娟子姐都是你教出来的，方圆也教过，干脆，你也教教我，震震他们，省的一天天牛哄哄的！”
楚明秋笑了，楚诚志也乐了：“怎么，被小瞧了！”
小静蕾柳眉倒竖：“谁敢！反了他！”
楚诚志正要继续取笑，楚明秋把他支开，让他去清理另一条路，小树林和宋家老二赶紧跟了过去。
小静蕾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样：“舅，丁园说了，我要出专辑也行，不过，歌得自己约，发行得自己出钱，收益，公司拿两成，这小子真够黑的！啥都不干，还拿两成！”
楚明秋摇头：“怎么会什么都不干，你不用他的录音棚，不用他帮忙组织乐队，最主要的是，不用公司的销售渠道！两成，不多。”
小静蕾不说话了，楚明秋笑道：“你这还不清楚，人家不好意思说你，你在唱歌上，有问题，人家没信心，你呢，又是个说不得的，你要进了录音棚，还不把录音棚给掀了！”
小静蕾嘟囔道：“那有！我....”
“你知道录音怎么录吗？进了录音棚就要听制作人的，一首歌，要反复录，选取最好的一首，一点瑕疵都不能有，一个专辑十首歌，最快的情况，要两个月左右，慢的话，要四到五个月！”
小静蕾惊得叫出声来，满脸不可置信：“要这么久！”
“你以为，进去唱十首歌就出来！就这样简单！”楚明秋没好气的怼道，这小静蕾和以前一样，一脸懵懂的就敢往里闯，不管什么锅都敢往身上背！
黑皮看着楚明秋教训小静蕾，这小丫头现在变成大姑娘了，性子还是以前那样，蛮横不讲理。
不过，也挺可爱！
“这样好不好，我让庄老师给你介绍个声乐老师，你老老实实学上一年半载，别的事，你胡闹顶破天损失点小钱，这发行专辑，一旦损失就是几十万，没这么简单！”
小静蕾咧咧嘴，却没有反驳，小心的问道：“我跟你学，行吗？”
“我工作太忙，抽不出多少时间，这开年了，... ，怎么，庄老师介绍的都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人家求还求不到呢，怎么，你还瞧不上！”
“那能呢，”小静蕾认真的说道：“我现在不还在读书吗，每天读书都已经很忙了，再加上，还要拍电影，校内还要排练话剧，也没多少时间上音乐学院，倒不如每周，你给我上两节课，然后布置学习，行吗？”
楚明秋觉着她说得有道理，自己没多少时间，她也没多少时间，拍电影一走就是几个月，小静蕾已经错过几次考试了，要不是她们这专业特殊，学校宽容，才没留级。
楚明秋点头答应，不过，让小静蕾根据她的行程，作一个学习计划交给他，他再根据自己的工作进行调整，不过，他布置的学习任务，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
楚明秋提一条，小静蕾答应一条，小鸡啄米似的，等楚明秋提完，她欢呼着扔下铁铲就跑了。
楚明秋叹口气，黑皮笑道：“以前就听虎子说你惯着他们，今儿才算真见着了。”
“这丫头，唉，干什么没个定性，二十多了，还这样，现在对唱歌感兴趣了，过几天，兴趣过了，就扔一边了。”
黑皮笑了：“能这样，也是在你楚家，这要换一家，谁敢！”
楚明秋抬头看着，很是诧异，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穷人家的孩子抓着个机会就不放，那能象小静蕾似的，什么都是玩似的，不高兴就扔掉！
楚明秋认真端详下，认真的点头：“嗯，这十多年牢，没白坐，长见识了。”
黑皮笑笑：“在甘肃时，我那小组都是些右派，他们平时都沉默寡言，我开始觉着这些知识分子看不起我这小流氓，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谁让咱是小流氓呢，后来才知道，这些知识分子啊，说来还不如咱们这些小流氓，咱们好歹还知道同病相怜吧，还有点义气，不会告密。
可这些知识分子，今儿说的话，转眼就告诉管教了，....”
黑皮不住摇头，楚明秋也叹口气，这种情况，庄静怡邓军他们早就给他说过，北大荒最危险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睡在一个炕上的。
“队里有个老头，是陕西师范大学的历史系教授，五十多，看上去象六十多，现行反革命加历史反革命加右派，......”
黑皮讲起他与右派们的故事，这老教授后来被人揭发，黑皮为他作证，此举不但获得老教授的信任，也获得其他右派的信任。
老教授和他慢慢熟悉起来，黑皮也给他讲了自己的故事，俩人越来越熟，老教授便告诉他，要多读书，这知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
后来，老教授便开始教他，没有书，便口述，让黑皮背，然后给他讲解，老教授教书不拘一格，没有按部就班，而是从历史事件中讲，比如，给黑皮讲三国，讲瓦岗英雄传，顺带就把贞观之治讲了，讲徐达常遇春，顺带就把明史讲了。
劳改的生活空虚寂寞无聊，黑皮开始并没有在意，慢慢的就有了兴趣，后来慢慢主动请老教授讲书。
到后来，不但请老教授讲书，也让其他右派讲书，黑皮神情流露出回忆，赞叹道：“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厉害，真的，七三年，方朴他爹复出，老东西就说，中国有希望了。”
说完深深叹息，楚明秋也叹口气，问道：“那老教授呢？现在作什么？”
“死了。”黑皮面无表情的说道：“七五年，有一天，突然倒下，就没再起来，后来说是心肌梗塞。”
他之所以帮这老教授，最主要的还是从他身上看到爷爷的影子，老教授的妻子也被关在另一个劳改农场，儿女也不知在哪，后来就埋在农场。
这个老教授死后没多久，右派们的处境突然好转了，一些右派陆续释放，没放的也转到一些环境较好的农场，他那个队就解散了，再后来，他和一些重刑犯被转到青海。
楚明秋停下手中的活，叹口气，随后笑道：“都说监狱是所大学，正规的大学，你没上，从这所大学毕业，也成。”
黑皮笑笑：“那老家伙，有时候想起来，和你有点象。”
楚明秋苦笑，那些年，自己战战兢兢，忍字当头，唯恐惹出事端。
黑皮又说起队里另外一些右派，这些右派的身份复杂，有些老教授那样的学校老师，也有研究所的，有报社的出版社的，还有他这样的黑五类大学生，不过，全都是读过书的，队里学历最差的就是他这个伪高中毕业生。
俩人边聊边做事，清理完后，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俩人到如意楼，小八还在看稿件。
楚明秋过去将他手中的稿件夺下来，说道：“你这人，整天就知道工作，好容易有个假期，也不知道陪陪老婆孩子，我可警告你，这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缺少了父亲的陪伴，会有心理问题的。”
小八抬眼看看他，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人啊，好了伤疤忘了疼，唉！”
楚明秋翻开稿件，不由微微皱眉，正是《北大荒日记》。
“怎么啦？有问题？”
小八很是无奈，有些伤感，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把过去给忘记了！”
“这里的书，你要想看，都可以借，但一次不能超过三本，借后，要留个条子，告诉我一声。”
黑皮点头就要去挑书，小八奇道：“你还看书！嘿，你真看？”
“咋啦，就准你这大学生看，我就不能看了？”黑皮调侃道，然后问楚明秋：“有那个做生意的书没有？”
小八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黑皮，楚明秋说道：“这个可就太宽泛了，没有专门讲如何作生意的，做生意没有一成不变的方式。
做生意和混街面是一个道理，首先是做人，诚信为柄，公正为刃，把住这两点，就能赚钱。”
黑皮笑笑，楚明秋发现黑皮的变化挺大，笑容多了，戾气少了，原来的黑皮浑身上下都是刺，以凶狠手黑闻名四九城，虽然没有杀过人，但重伤在他手上的，楚明秋知道的就不下六个，判他无期，重了，但抓他，一点不冤枉。
楚明秋拿起那叠稿子，随意翻看着，大部分他都能记下了。
“现在还剩多少人？”
“十三个。”小八最生气的就是这个，最初有三十多个，后来变成二十多个，现在就剩下十三个，一半不到。
“有时候真瞧不起他们，现在恢复名誉了，大部分不是升官了，就是有名誉地位了，还他娘的教授，都是帮软骨头！”
小八非常生气，这大半年，他就忙活这本书了，每个作者都联系，开始还是写信，没成想，绝大部分作者都退缩了，他带着两个助手跑了大半年，好容易说服了一部分，可还是有一半多作者放弃了。
“你出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楚明秋问道。
小八微怔，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忘记历史，从五七年到七六年，二十年的极端左倾路线，给国家和人民带来多大的伤害，不能说过了就过了。
为什么会有反右？为什么会有三年灾祸？多少人家破人亡？为什么会有十年？
这些问题不能简单的归结为某个人的错误！”
解放思想！反思！是这个时期的潮流！
十年的巨大伤痛！让上面对这种反思有极大的包容！甚至是鼓励和纵容！
这种情况下，一些悲惨事件陆续被披露，引起很大震动！很多人不相信，觉着在我们这个国家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
“有什么好生气的，”楚明秋看着气鼓鼓的小八，微微摇头，丢给他根烟：“人性就是这样，趋利避祸，二十年胆战心惊，好容易有了正常生活，谁也不愿意破坏这样的生活。”
小八狠狠的抽了口烟，沉声道：“我知道，可..，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年又重新来一次！”
楚明秋叹口气，点头说：“你的担忧也有道理，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贪图安逸，是人性。
十三个人，也不少了，可以成书了。
你先把这十三个人的出了，或许可以改变其他人的想法。”
“我知道....”小八摇头，很不甘心的样。
“你不知道，”楚明秋随口道：“现在搞改革开放，要清除十年余毒，可这是公开的政治口号，实际是要清除前三十年计划经济的固有印象，三十年教育，好像平均主义就是社会主义，谁要挣钱了，谁就是走资本主义，这种思想必须清除！
改革，解放思想，就是要向现在的经济体制中注入部分市场经济成分。
思想解放，改革开放，有个底线，就是不能动摇党的领导地位，或者说，不能动摇党的统治，不能动摇社会主义制度。”
楚明秋已经看清了，上面之所以容忍了小八们的言行，最主要的还是要清除过去三十年的一些固有思想，简单的说就是教员的一些思想。
可若这些言行危及到党的领导地位，那么上面就不能容忍了，反手打击就会到来；这个领导地位，就是党的统治，任何其他政党不能挑战。
对这点，楚明秋不认为是错的，中国现在阶段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党。
小八冷笑道：“凭什么！就凭过去十年犯下的错误，就该政党轮换！”
楚明秋苦笑举手：“说到这个，你就不淡定了，就像要吵架，小八，多党制，现阶段还不适合咱们国家！”
“什么不适合！那不过是借口。”
楚明秋觉着小八已经钻进牛角尖了，一涉及到这个问题，就无法保持平静。
楚明秋摆手：“你呀，钻进牛角尖了，无法平静，还是说这本书吧，我建议你抓紧时间，把这本书先出了，那些不愿的，先不管。”
小八叹口气，似乎也觉着自己失态了，他示意下：“这十三人，有五个虽然同意，可原来的文章是重新写的，... ”
楚明秋微怔，眉头稍稍聚在一起，这就不合适了。
“我这半年多，就为这本书了，可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小八有些沮丧。
这本书的基本要求就是真实，必须是作者的原创，题材太敏感了，必须慎重又慎重，其他小说，编辑可以加大干预力度，甚至帮作者改写，但这本书不行。
“不是还有十三个吗，你....”楚明秋正说着，楚诚志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张嘴就问：
“黑皮呢？叔爷，小叔和小婶来了。”
黑皮从书架后探出头：“找我？”
“他在哪？”楚明秋问道：“你这人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怎么着也要让黑皮歇几天。”
楚诚志嘿嘿笑道：“我那不是缺人吗！黑皮，你来我这，给你部门经理干？”
“不可以，”楚明秋马上反对，对黑皮说道：“你要去，就从业务员开始，先干跟单，啥都不懂，两眼一抹黑，别人蒙你都不知道。”
楚诚志还没解释，楚宽远推门进来，看得出来，他挺高兴，进门就问：“在聊啥？黑皮不是回来了吗！在哪呢？”
黑皮拿着两本书出来，一眼就认出楚宽远，高兴的叫道：“这呢，远哥。”
楚宽远上前，上下打量下，笑道：“好，回来就好！”
黑皮嘿嘿笑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两个刑满释放犯旁若无人的聊起来，楚明秋和小八没有插话，在边上低声说书，楚明秋告诉小八，这本书比较敏感，应该抓住机会赶紧出版，否则一旦大环境有变，再想出版，恐怕就要等几十年了。
小八微怔，楚明秋叹口气，告诉他，现在上面要解放思想，排除干扰，所以，大环境很宽容，但这个宽容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底线，这个宽容就会收回去。
小八立时明白，随即叹口气：“这种施舍式的开明，真是可悲，五四运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咱们的民主科学，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楚明秋摇头：“唉，你也别操这个心了，拿个编辑的工资，操海里的心，何必呢，现在要紧的是发展经济，经济发展起来了，想要的自然就有了。”
小八叹口气，楚明秋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问题上，小八碰不得，一碰就是激烈冲突。
可这注定是无结果的努力，最后还得把自己毁了。
“八哥，你有没有想过到学校教书。”
小八微怔，有些不解：“怎么啦？”
“编辑是不错，你在燕大出版社干，为什么不能到燕大教书呢，以你的能力，在燕大当个教授也没问题。”
楚明秋觉着到燕京大学教书，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几十年后，公知最多的就是各大学，网友一查，几乎全是教授！
上面对大学还是比较宽容的，毕竟教授的社会地位很高，大学是高等学府，讲究一个学术自由。
小八想了想，觉着这个主意还不错，不过，若是要在大学里当老师，本科肯定不够，必须硕士博士连读，可能还需要到国外镀层金。
楚宽远和黑皮在甘肃曾经碰过面，但没说话，农场里管得严，黑皮问起老朋友来，楚宽远告诉他，王五回来了，在故宫替楚明秋打理展览馆，收入不菲。
“老刀和刀疤越狱了，逃到香港去了，现在在香港。”楚宽远喝着茶说道。
“逃出来了！”黑皮非常惊讶：“怎么跑出来的？就那鬼地方！怎么跑得了！”
没在甘肃干过的不知道，那农场在沙漠戈壁滩上，周围都是戈壁滩，出入就一条路，农场看上去管得不严，可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在沙漠里变成干尸，要么自投罗网，几十年了，就没听说过逃出去的。
楚宽远叹道：“谁说不是，他们偷偷攒了一袋子水，然后走了沙漠，七个人出来五个。”
黑皮眼珠子都瞪圆，不敢相信：“一袋子水就敢走沙漠，妈的，真他娘的亡命徒！”
“谁说不是！”
楚明秋皱眉打断插话：“给兄弟们说一声，以后刀疤老刀的事，不要再说了，包括金刚，都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和香港没有引渡协议，但保不定将来会有，公安还在全国通缉他们呢。”
楚宽远微凛，马上明白了，这不但是为老刀刀疤，也是为他们自己。
楚诚志嘿嘿干笑，楚明秋马上说道：“你别以为不可能，国际上有个刑警组织，叫国际刑警组织，这个组织可以发布全球通缉令，只要是这个组织的成员，都可以向组织申请发布红色通缉令，在全球通缉刑事罪犯，我们国家还不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但我们国家一定会加入这个组织的，他们三在香港生活得好好的，别因为咱们，给他们带来麻烦。”
楚诚志连忙说道：“好，好，好，不说他们，不说他们，黑皮哥，到我公司来，怎么样？绝对亏不了你！”
黑皮看了楚明秋眼，楚明秋没任何表情，他略为想想就点头：“成，不过，经理就免了，我这刚出来，啥事不懂，经理肯定干不了，别出了事，你也不好意思处理我。”
“那成吧，咱们可说定了。”楚诚志很高兴。
楚明秋插话说：“节后，你先到派出所街道把关系接上，然后上医院作个全身体检，查一下这些年没落下啥毛病！”
“就是，特别是这里。”楚诚志不怀好意的盯着下面。
黑皮痞里痞气的笑道：“保证没事，远哥，有媳妇没有？”
“去年结婚的，杨满堂他妹，杨柳，当年厂里的那小姑娘！”
“等安定下来，你也得赶紧找个媳妇，生个孩子，你爷爷肯定能多活几年。”楚宽远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
黑皮没说话，只是嘿嘿干笑，他可不是童男子，当年，虽然不象石头那样花，可也有过跟他的圈子。
黑皮回来，给这个新年带来了不少的欢乐，大家伙都替黑皮爷爷高兴，这么多年期盼终于盼到了，现在黑皮爷爷走那都带着笑，尽管，黑皮还是在假释里，还是犯人。
他没有急于到楚诚志那上班，新年后，先把关系接上，这是必须的，派出所街道，跑了一圈，也没人刁难，街道就不说了，派出所的警察几乎换了茬，以前熟悉的面孔几乎一个都没见着，全是新面孔。
王五咸鱼干知道后，先后跑来，拉他喝酒，还把当年的一些顽主都叫来了，现在这些顽主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大部分被生活给削圆了，张口就是老婆孩子，还在混街面的就没有。
当年，黑皮手下的顽主大部分都是在校学生，当年严打，在校学生被抓了不少，可真正判刑的不多，绝大多数都进了学习班，然后下乡插队。
楚明秋觉着黑皮已经是新年惊喜了，上班之后，才知道，惊喜还有。
1983年上班的第二天，市组织部便来了个小组，由组织部副部长带队，副部长姓余，楚明秋不认识，是七八年空降下来的老干部。
余副部长很客气，告诉楚明秋，这才下来是考察干部，卢海风周传德他们的调令很快下来，楚明秋向市委推荐了许云梅担任副书记，负责党组和人事，左晋北担任副主任，并进常委会，尚建齐担任工会主席，这次下来主要是考察他们三个。
楚明秋还是有几分意外，段书记找他谈话时，就告诉了他，让他推荐，原以为就算给他面子，提两个，怎么着也会空降一两个来，没成想，上面全面采纳了他的意见。
余副部长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这次市委采纳了他的意见，是对他的信任，不派空降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干扰科技园的工作。
很显然，这次考察就是走过场，以满足组织程序，余副部长就带了三个人，两天时间，找了七八个中层干部谈话。
管委会很快就传开了，楚明秋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把许云梅他们找来谈话，许云梅非常高兴，科技园要升级，现在还没宣布，一旦宣布，副书记就是正处级，在仕途上，这可是一道门槛，有些人努力一生也没能跨过这道门槛。
尚建齐高兴中也有几分失落，工会主席位置虽然高，可是个闲职，位高权不重。
楚明秋看出来了，告诉他，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今后提升要看学历和年龄，他现在已经过四十了，正规学历是初中，这次提拔，上面画了线，大专以上学历，年龄在四十以下，提副主任副书记都过线了，要提拔只能是工会主席。
尚建齐也知道，这个主席还是楚明秋帮他争取的，科技园里，楚明秋旧部铁杆一大堆，这次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提，把他安排到工会主席上，已经是照顾他了。
楚明秋还是给他提了要求，要求尽快把工会工作恢复起来，要建立职工保护办法。
“以前，工会工作比较僵化，过年发点带鱼，评选贫困辅助金，这些事，虽然重要，可在新时期，在改革开放中，工会工作也要随着时代发展而发展。”
“以前是计划经济，工会工作就是这些，可现在，我们搞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下，如何保护职工利益。”
“国营企业，咱说不好该怎么变化，但私营企业呢？合资企业呢？股份制企业呢？这些企业的员工利益该如何保护？”
“举个简单例子，企业拖欠员工薪水，员工上告，你怎么解决？企业非法解雇员工，你怎么处理？”
尚建齐楞了，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东西，解雇职工？那是开除好不好？开除一个职工，要报市人事局批准的！职工是那么容易开除的！
开除一个职工，成本巨高，企业要开除正式职工，临时工不算，手续非常复杂，首先要上报，街道企业要上报区劳动局，人事局，市属企业要上报市劳动局和人事局，劳动局人事局要派人下来调查，除非是刑事犯罪，否则非常难。
好，这一圈手续下来，都批准了，好了，开除吧。可开除了，人事档案得送到街道，这个叫安置。
街道要重新安置被开除职工，就算安置去扫大街，掏大粪，这也是一种安置！
档案要转到街道，街道要安置，厂子就得出笔接收费安置费，这个接收费安置费加起来，就要上万。
上万，在这个职工年工资才几百块，数万就是几十年的工资。
就这成本，巨高！
所以，这个时期，开除一个正式工，十分困难，成本还高！所以，不逼急了，厂子不会开除一个正式工。
但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合资企业，就不一样了，这些企业可以随便解雇员工，不需要任何手续，也没有任何赔偿。
“资本家总是要寻找最大利益，他要最大利益，就要压迫职工，而职工在企业面前都是弱者。
欧美日各国，都有比较完善的员工保护法案，咱们国家也有，但不是法律是政策，是国家行政命令，这些政策对国营企业有效，但私营企业和合资企业呢？还有，咱们科技园可是搞了股份制改革的，股份制改革后，职工权益如何保证？这些都还没解决。
老尚，怎么样？这个工作交给您，您来试试！”
听得尚建齐头皮发麻，他来解决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有什么法案！
可楚明秋也说，这也是工会工作！
好像无法反驳！
左晋北就好说了，一家人，有什么话敞开了说，楚明秋就明确告诉他，他能升任副主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股份制下，国有股份如何管理，上面已经意识到，在市场经济下，国有资产管理的问题，如何管好国有资产是个新问题，这个领域，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在其他方面，可以借鉴，或部分借鉴欧美日的经验，但在这个领域，没有可以借鉴的，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你的工作很重要，你要慢慢总结，可以慢点，但不能没有进展！明白吗？”
左晋北点头，他心里却无比佩服自己老爸，左父不让他向楚明秋提任何要求，楚明秋果然早就有埋伏，现在结果来了，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楚明秋很重视左晋北的工作，但不象其他方面，他多少都可以给出点建议，但这一块，他完全不知道，前世也就听说过国资委，但具体怎么运作，他就一草根，上那知道去。
组织部考察很快通过，元月十一日，段书记焦市长程副市长张副市长，一众大佬齐聚科技园，在中层干部全体会议上，宣布了科技园人事变动，楚明秋升任科技园书记兼管委会主任，许云梅升任副书记，左晋北升任管委会副主任，尚建齐担任工会主席，他们遗留下的职务，由楚明秋负责向市委举荐。
同时宣布的还有，科技园升级为燕京高新发展区，级别为副厅级，比其他各区矮了半级。
高新产业园区，这才是回归正轨，楚明秋很满意这个定位。
在领导们讲话后，轮到楚明秋讲话。
“科技园改名为高新产业园，不仅仅是改名这样简单，高新产业园，为我们这个产业园指明了方向，在过去一年半里，我们完成了旗下公司的股份化改造，让企业彻底告别计划经济模式，从向上级要，改为向市场要。
去年，我们科技园的产值是26亿，比前年只增加了三个亿，增速为11％，利润呢，下降了，只有三个多亿，下降了大约6成。
可同志们，利润虽然下降了，但去年，我们投资巨大，电子大厦，我们总共投资七千多万，在酒仙桥，我们规划的电子产业园，已经开始动工，中关村规划的软件产业园，也开始动工。
更主要的是，中积电中微软已经走向发展阶段，去年，中积电获得IBM的订单，今年，个人计算机市场将进一步扩大，中积电和中微软大发展的时机到了。
从七三年到今年，九年过去了，我们一步一步建成了中国最大最先进的芯片公司，在整个产业技术上，我们大部分还处于追赶中，但有部分技术，我们已经追上国际先进水平，还极少部分技术，我们已经领先国际，这一点，勿容置疑。
......”
楚明秋的声音洪亮，依旧那样充满鼓动性，整个会场洋溢着轻松热烈的气氛。
虎子用力拍手，掌声响彻会场，眼角余光看到林百顺有气无力的拍手，忍不住肘部碰了他一下。
“怎么啦？曹群那小子给你气受了？我可听说了，你们公司今年赚得不少，你小子年终奖都拿了大几千。”
林百顺苦笑下，迟疑片刻，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朱洪回来了。”
虎子的笑容顿时凝固，片刻后才无声的叹息，低声道：“他现在怎么样？”
林百顺微微摇头，虎子不清楚是啥意思。
会议在雷鸣般的掌声结束。
楚明秋送走市委领导后，告诉许云梅他们，明天召开新常委的第一次会议，会议内容，讨论常委分工和今年的工作计划。
许云梅他们开始搬办公室，楚明秋的办公室没动，卢海风的办公室就给许云梅，尚建齐搬到原高主席的办公室，左晋北的办公室不动，周传德的办公室保留。
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林百顺和虎子，此刻他心里高兴，高新园现在是他的天下了。
“虎子，无绳电话是你们公司今年的重点产品，能不能过上小康日子，就靠他了。”
“数字交换机立项，你得抓紧，这个市场非常大，国内市场就能让你吃成肥猪！”
楚明秋走到办公桌前，顺手把电脑打开，抬头看到林百顺和虎子，俩人神情严肃，他不由微怔，眉头微蹙：“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曹群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曹群出事了，他的目光紧盯着林百顺。
林百顺叹口气，上前一步，凑到楚明秋跟前，小声说：“朱洪回来了？”
楚明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林百顺又说：“前天我接到财主的电话，朱洪回来了，是七号回来的。”
楚明秋醒过神来，招呼俩人在沙发上坐下，点上烟吸了两口，才问：“你见过他没？”
林百顺点头：“昨天晚上我过去了，他，看上去还好，瘦了点，精神头还好，现在关系挂在街道，只是，街道不敢给他安排工作，说现在很多待业青年都没工作，他的工作暂时没办法安排。”
楚明秋微微点头，两根手指夹着香烟，陷入沉思。
“要不安排在我哪。”虎子试探道。
林百顺摇头：“我让他上我那去，他不肯，说不想连累我们。”
“怎么？还是不肯放过他？”虎子皱眉问道。
“他这样的人，始终在警方的视线里。”楚明秋淡淡的说道，对朱洪，他还真有点为难。
“你们不知道，”楚明秋起身到办公桌前，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林百顺：“你们看看吧。”
林百顺接过来，上面赫然用红字写的《关于清理领导班子中“三种人”问题的通知》。
“这是五号收到的，市委转发的中央文件，很快这个决定就要在报上公开，清理三种人，几乎是一刀切，凡是与四个人有关的，全部清除，一个不留。”
林百顺知道楚明秋为什么为难了，这时候要与朱洪有染，落下口实，现在可能没问题，将来就不好说了。
楚明秋想了会，将烟头摁灭，对林百顺说：“晚上，我们去见见他，嗯，不过，稍微要晚点，我还有些报告要看。”
林百顺点头，虎子说道：“要不约他出来，不用上他家。”
“用不着，若真有人监视，也躲不过，倒不如坦坦荡荡，直接面对，就算有人问，我们是老同学，看望老同学，这个理由可以搪塞。”
楚明秋心里清楚，这事要被告密，就看上面如何定性，朱洪是六大司令之一，可他毕竟是中学生，红八月的老兵比他厉害多了。
这事，没法讲，老兵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这世界，不管在那，完全的公平就没有！
“虎子，你就不要去了。”
虎子微怔，随即点头答应。
“你要督促下，无绳电话要备货最少八万，争取十万。”
楚明秋深吸口气：“今年的拉斯维加斯电子展，提前了，在一月二十六号到二月一号，总共六天时间，时间比较紧，你要多上心，这玩意弄好了，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随身听。”
当年的随身听为高科园挣了大钱，到现在高科园的老人们提起还犹在回味，给高科园解决了几年的经费。
虎子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他笑了笑：“那敢情好，要不，咱们整个专门的生产线。”
“这事你定，我不管，”楚明秋毫不客气的说：“权力给你了，利益也给你了，今年要上交利润三亿，剩下的归你们自己，怎么分配，你们自己说了算。
还有，交换机，要抓紧正式立项，黄老....，这样，过几天，我把管委会的工作理清了，专门来你们公司，与大家伙谈谈。”
无绳电话的唯一缺点是还比较笨重，但这个电话新颖，边走边打电话，多帅，这对中产阶级以上非常有吸引力，这点瑕疵，应该不会影响销路。
唯一的顾虑是，美国买电话不象中国，市场上，买一个就行，好像是通过电话公司买，美国的几大电话公司垄断了这个市场，当年华为始终打不进美国市场，最初就是因为美国的电话公司不肯卖。
楚明秋估计，全球销量十万台，应该没有问题，就算海外卖不了，老子内部消化，也能达到！
虎子笑笑，就准备起身告辞，楚明秋叫住他：“新一代Lenovo发布后，你们公司要买，最少五十台，你也要学，电讯必然要与计算机技术结合，你是总经理兼董事长，要走在前面，至少要熟悉计算机。”
虎子在心里苦笑，五十台，每台少说也要大几千，这算下来，就要好几万。
“成啊，你这大主任都发话了，怎么也要完成任务。”
“呵呵，你别以为是为了帮满堂完成任务，这计算机是潮流，是技术发展方向，特别是在研究领域，装上专业软件，效率要高很多，不信，你回去问问黄老。”
虎子在大学里，也学过计算机，不过，当年，他的主要精力在追求楚箐上，学习嘛，六十分万岁。
虎子走了，林百顺没有动，他当然清楚楚明秋让虎子走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虎子牵连进来。
他以为楚明秋要问朱洪的情况，没成想，楚明秋没再提这事。
“早就想和你聊聊了，这一年多，和曹群搭档，感觉怎么样？”楚明秋语气轻松的问道。
林百顺拿起茶几上的烟点上，然后才苦笑道：“这家伙在销售上有一手，他的关系多在大院老兵，这些老兵还卖他的面子。”
楚明秋摇头说：“销售可不全靠关系，没有关系不行，只有关系走不远！”
俩人聊着，林百顺以前是比较讨厌曹群的，觉着这家伙没啥本事，还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大院子弟的缺点几乎都有，傲慢，狂妄，目中无人，还有...，贪婪。
可这一年多搭档，林百顺也发现曹群的一些优点，这家伙讲义气，只要他认为你是朋友，那么绝对够意思。
“你的未来不在那，只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位置，你还得委屈下。”
楚明秋觉着有点亏欠林百顺，要说当年的兄弟中，除了虎子勇子小八外，林百顺算是很铁的了，而且，他的才干也是有目共睹，可大学毕业后，他重回科技园，由于对曹群不放心，这才让他和曹群搭档。
林百顺不觉着什么，相反他倒愿意在合资公司多干些日子，合资公司与IBM的交往很多，IBM在公司管理上有其独到之处，在合资公司，可以学习IBM的管理模式。
管理无非就是管人和钱，现在管委会不是没有位置，许云梅和尚建齐担任新职务后，他们留下的职位也需要有人来补，但这两个职务，楚明秋觉着让林百顺去，有点大材小用。
朱洪家是在一个大杂院里，院里有四户人家，朱洪家就三间房，其中一间还属于违章建筑。
朱洪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和大妹都下过乡，也都是楚明秋帮忙办回来的，不过，他没直接出面，而是先办回来韦兴财和林百顺，由他们出面，帮忙把俩人办回来。
大妹朱秀秀七七年考上大学，在南京念书，毕业后分配到武汉工作，大弟朱文没有参加高考，回城后在房管局工作，不过，由于朱洪的原因，他始终在普通岗位工作。小弟朱果考上大学，在西安读书，现在正念大学三年级。
大弟朱文已经结婚，搬到单位分的宿舍去了，房管所嘛，在住房上有优势。
朱洪看到楚明秋很是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楚明秋居然会上他家来。
朱洪的父母都在家里，因为朱洪的原因，朱家在大杂院里抬不起头来，短暂的荣光，带来的是长期的晦暗。
朱洪的外表平静，眼中的光芒却出卖了他，他深吸口气，冲楚明秋露出个艰难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怎么？老同学来了，不欢迎！”
“怎么会，进来说话。”朱洪的目光滴溜溜四下转悠一圈，才让开门口。
“谁呀？老大，谁来了？”
母亲的话从隔壁传来，朱洪回头答道：“是顺子，没事。”
“哦，百顺啊！”
隔壁便再没传来问话。
进屋后，朱洪给俩人倒上茶，灯光下，楚明秋打量着他，比以前白了点，不过瘦了，脸上的线条坚硬。
房间还是原来那样，以前楚明秋来过，与记忆中的房间变化不大，那时，朱洪还是胡同里有名的好孩子。
“看上去还白了，看上去小日子还不错！”
楚明秋的玩笑让气氛变得轻松了些，朱洪将茶杯放在俩人面前，这个房间比较小，靠墙边是炕，靠窗是张书桌。
楚明秋拿起桌上摊开的书，是本短篇小说集，他随手放在桌上。
“怎么不白，这两年就在牢房里，每天放风一个小时，不想变白都不行。”
“果然小日子不错。”楚明秋笑道。
林百顺也笑道：“你们不劳动吗？楚宽远和黑皮都快脱了层皮！”
“七九年前，在农场也劳动，每天劳动量很大，七九年后，就变了，关秦城了，...”
楚明秋大笑：“这待遇可行！处级以上才有资格去秦城！”
林百顺扑哧乐出声来，一本正经的附和道：“咱洪哥当年可是列席市委常委会的。”
朱洪也禁不住莞尔，当年他可以列席市委会议，但职务却没有，是以中学红兵领袖的身份，而不是正式职务。
房间里传来阵阵笑声，这久违的笑声，让同处大杂院的邻居禁不住在自家窗户边窥视，小心翼翼的。
楚明秋拿起那本书：“你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看这样的书，我建议你上图书馆，把最近三年的人民日报都看一遍，然后再考虑下今后的生活。”
朱洪笑笑，回来几天了，上门看他的，也就韦兴财林百顺和楚明秋，当年那些战友，知青点的知青，没有一个登门。
楚明秋拿出烟来，朱洪摆手：“在里面不准抽烟。”
楚明秋点头，朱洪又说道：“其实，外面的情况，我了解些，里面是可以读书看报的，什么改革开放，深圳特区，包产到户，企业改革，我都知道。”
楚明秋微微点头：“这样就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朱洪苦笑下，显然，他也不知道。
楚明秋微微摇头：“洪哥，你这就不对了，什么都可以垮，精气神不能垮。”
朱洪摇头，自嘲的笑道：“我现在还能干什么，街道没给我安排工作，原以为会让去扫大街的。”
“扫大街也没什么，当年古震老师和老孙不是一样扫大街吗，”楚明秋不赞同，劝道：“老话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不管让你干什么，都认真干，先干一段时间再说。”
朱洪勉强笑笑，林百顺也说：“我也觉着没什么，不就是扫大街，当初，公公还收破烂呢。”
“上帝给你关上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没安排工作，其实是好事，”楚明秋笑道：“街道这帮人害怕担责任，这恰恰给了你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朱洪很纳闷。
“楚诚志刑满释放回来，....”
“楚诚志刑满释放？怎么回事？”朱洪好奇的追问道。
楚明秋把楚诚志失手杀人的事说了，然后说道：“我本来想让他去楚氏药业，跟着可这小子不想，自己办了个体执照，开了个服装公司，去年一年，赚了近百万。”
朱洪大吃一惊，百万，现在万元户就是成功人士的标签，百万是个什么概念！
“洪哥，现在没人再谈什么解放全人类了，都在向钱看，我建议你先在家歇息一段时间，对了，你可以离开燕京吗？是完全释放，还是假释？”
朱洪说：“判了七年，刑期从七六年开始算，本来再过两年才满，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忽然给我减刑了，说我在十年中，还是作过好事的，便减了一年多，反正凑够了，算是刑满释放吧。”
楚明秋微微点头，林百顺追问道：“能不能离开出京？”
朱洪微怔，反问道：“怎么？你们觉着我应该离开燕京？”
楚明秋点头：“我估计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毕竟当年你还只是中学生，其他五个司令，估计陆续都能出来，他们不是燕京本地人，又是大学生，当年都安排了工作的，估计会回到原单位，只有你留在燕京，这不是给某些人添堵吗！”
朱洪忍不住苦笑下，林百顺也笑着直摇头。
“如果能离开燕京，我建议你上深圳，”楚明秋说道：“狗子的战友苏海洋在深圳公司，我在里面有些股份，这些股份全部转给你。”
朱洪和林百顺都楞住了，朱洪不不知道，林百顺可是清楚的，以苏海洋公司规模和效益，一年分个几十万，压根没问题。
林百顺有些不安，朱洪眉头微皱：“为什么？”
楚明秋摆手：“洪哥，当年你帮了我，没有你的帮助，那些年，我没可能这样容易过来，还有，有些锅，是你替我背的。”
当年的事，朱洪清楚，林百顺除了少部分不知道，其他都知道，特别是造反兵团横空出世的前因后果，他都亲身参与，几次大规模武斗，事先怎么策划的，事后怎么处理的，林百顺都清楚。
说朱洪为他背锅，不算言过其实。
“苏海洋那的投资，当初我就想好了，你要出来，就转给你。”
朱洪更加不安，摇头说：“公公，你有这个心，我很感谢，可这，我不能要，先不说，这会不会连累你，就算不会，这数额太大，我不能收。
当年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唉，当初要听了你的，可能也不会受这十多年的罪。”
十多年，七一年就实际被抓了，只是那时叫隔离审查，从那时起，就实际失去自由。
算下来，已经十二年了。
楚明秋笑笑：“洪哥，你误会了，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那些股份，迟早是要转出去的，与其便宜别人，不如送给你。”
林百顺依旧有些不安，正要插话，楚明秋摆手说：“我这边当官，那边还在经商，这是不正常的，也是我国还处在经济转型初期的混乱，在任何法律法规正常的国家，都不允许这样干。
我这算是钻了改革初期的空子，算是领导干部经商办企业，海里迟早要禁止，不但苏海洋公司的股份，我要转出去，知青酒店，瓷器公司，故宫里的展览馆，还有，楚氏药业，我都得转出去。”
楚明秋算着，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这才几年，自己居然就挣下这么多产业。
前世苦逼，今生成潇洒哥了！
林百顺笑了：“行啊，那可是损失惨重！”
朱洪摇头叹道：“真没想到，这才几年！”
楚明秋笑笑，叹口气：“说实话，我真不想干这破主任，劳心费神，挣钱还不多。”
“那你怎么大学毕业又到科技园了呢？”林百顺问道。
这里面的事，楚明秋从来没说过，此刻林百顺问起，他也只是叹口气：“身不由己啊！”
然后看着朱洪：“洪哥，你还真别拒绝，在燕京，你没机会，就算街道给你安排了工作，不管你怎么干，入党提干，都没机会。”
楚明秋很惋惜，朱洪的才干不下葛兴国，只是缺点也很明显，自尊自卑兼具，都很明显。
“就是，洪哥，你得转变观念，现在无产阶级已经不香了，人人都奔资本家去了。”林百顺插话开了个玩笑：“你还没去过美国香港，人家过的啥日子，咱们过的啥日子，只要去看了，就知道这观念该转了。”
朱洪沉默不语，心里有些不痛快，甚至隐隐作疼，信念，这么多年坚守的信念居然如此轻易就动摇了，这让他很是痛苦。
楚明秋喝茶，放下杯子，又说道：“百顺没说错，不过，咱们落后了，原因多种多样，并非完全是政策错误。”
朱洪随口追问道：“那你认为原因在哪？”
“现在很多人说教员的错误，不可否认，教员在后期是犯了错，有些甚至可以说是犯罪。可.....。
三分过七分功，这个定性，我认为是对的。
教员的诗，咱们都读过背过，浪漫主义与英雄主义兼备，建国后，他定的政策带有明显的理想主义浪漫主义。
他对国家重新演变回资本主义有深层的担心，他的担心有没有道理呢？
有一定的道理，建国后，固然有很多干部保持了战争年代的作风，艰苦朴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可还有不少干部，蜕化变质，生活腐败，视百姓为奴仆，任意驱使。
从四九年到五九年，短短十年时间，整个组织迅速....，腐败，不，应该是丧失斗志，这种现象，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表现得最明显。
教员看到了，所以，他担心，他对自己创建的这个组织，有深深的担忧，甚至可以说是失望。
所以，他要整顿这个组织。
不过呢，他采取的法子错了，因而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伤害。”
楚明秋现在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他觉着有些无聊，犯不着这样。
可落在朱洪耳中却不一样，他觉着这场景好熟悉，就像当年，在红八月，老兵肆意张狂目空一切，啸聚四九城，自己忧心忡忡，楚明秋却一眼看穿，冷静的分析出他们的弱点，安了自己的心。
“这话扯远了，要说咱们落后的原因，其实说穿了，就几点，第一就是，咱们底子薄，建国的时候，没钱没人，这没人，指的是缺少技术人员，这个缺少呢，是指技术人员在全国人口中占的比例。
有人拿我们和日本相比，我觉着没有可比性，日本在二战战败后，整个国家被炸成废墟，可有一点他留下来了，这就是受过教育的人口。
这就好比，土壤，有了土壤，只要浇点水，就能长出大树来。”
“人家是直接在土地里种树，刨个坑，把树苗栽上去就行了，咱们呢？得先从改善土壤开始，然后才能刨坑。”
“日本的工厂虽然被炸毁了，可技术工人保存下来，有了技术工人，买几台设备，工厂就能重新开业。
咱们呢？要办工厂，首先得从培训技术工人开始，这就麻烦了，一个技术工人要成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学徒变正式工还要需要三年时间呢。
其次，就是封锁，美国领头的西方，在我们建国后，始终封锁我国，经济上，政治上，军事上，对我国进行围追堵截。
这些都是我国发展的困难，三十年过去了，教员走了，可他留下的成绩单，无疑是非常亮眼的。
从人均寿命，识字率，已经追上了世界发达国家，这是非常不容易的，有个很好的对比对象，印度，在四九年时，印度可比我们强，怎么不信，你们可以对比下四九年时，我们和印度的对比，从人均寿命，受教育率，工业基础，农业基础，各项指标对比，印度都在我们之上。
可现在呢，咱们谁看得起印度，”
林百顺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引出楚明秋的长篇大论，还隐隐有批评的意思。
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林百顺也没觉着啥，只是笑笑。
“这又扯远了，现在有些认识还是不对，以前是瞧不起欧美资本主义，现在呢，又把欧美看得太高大上了。
我们的改革开放是建立在前三十年的探索上，我们以前把经济管得太死，使得经济失去活力。
给企业松绑，让企业有活力，给个体松绑，让整个经济环境有活力。
洪哥，你得转变观念，别干革命者了，这个活不好干，还是去干资本家吧，这条路有前途。”
朱洪终于忍不住大笑，林百顺也乐不可支，楚明秋含笑端起茶杯喝了口劣质茶叶泡出的茶水。
朱洪收敛笑容，伸手向楚明秋要了根烟，楚明秋随口问他，现在身上有钱没有，又对林百顺说，今儿自己身上没带多少钱，林百顺闻言，连忙说自己带了，说着便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
朱洪正要拒绝，楚明秋摇头：“拿着，江湖救急，你刚出来，身上没钱是不行的，咱们这个年纪，再向爸妈伸手，一两次还行，老伸手，不合适。”
朱洪略为想想便没再拒绝，林百顺说：“这也就两百，不多，够支持一段时间。”
楚明秋问：“你媳妇知道吗？”
林百顺笑着点头：“知道，她同意了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当年的知青战友。”
说着叹口气：“其实好多人都很不满，特别是咱们造反兵团的同学，那些老兵一个都没抓，当年，冲击海里，他们也参加了，批斗刘少奇，他们也参加了的，凭什么他们就没事。”
林百顺说着就有些忿忿不平，楚明秋叹口气：“这事是不公平，要说破坏最大的还是红八月老兵的那些行为，不说抄家了，就说十多万被没收房子，赶回原籍的黑五类，他们受到的伤害，就无人追究了。”
“是啊！”林百顺叹口气，依旧还有些不平：“前些天，你猜我看到谁了？杀死瘦猴的那刘...啥辉来着。”
“刘宣辉。”
“对，就是这小子，”林百顺说道：“这小子去年就出来了，这小子在新侨饭店前，穿着件羽绒服，带着狗皮帽子，还很得瑟的样，也不知道在作什么！”
楚明秋眉头微蹙，他不记得当初刘宣辉判的多少年，去年出来，算起来，刘宣辉也蹲十几年，当初定性为打架斗殴，这与故意杀人相比，判刑就轻多了，故意杀人基本是无期起刑。
“承认现实吧，”朱洪无奈的叹口气：“这些年，在牢里，我想明白个道理，要顺势而为，在大人物眼里，我们都是小人物。”
“当年，教员在大会堂接见我们，批评我们不服从命令，其实不服从命令的就是华清的一小部分红兵，我们中学红兵早就停止武斗了，开始着手准备上山下乡。
但....”
朱洪耸耸肩，苦涩的叹口气，楚明秋和林百顺也禁不住叹口气，林百顺说：“当年，你要听了公公的就好了。”
“是啊，当年，我也是...，想着，这运动是教员发动的，总不会错吧，”朱洪回忆着：“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垮了，你们不知道，当初在大会堂，教员是不想整我们的，会议结束前，他还特地叮嘱，不准整我们。”
楚明秋摇头，这话怎么能全信，教员没这心，可下面的人呢？
“我完全没想到的是，江旗手居然反手整起我们来了，有些事，实际上是她在背后推动，我...，我们就是帮工具，烂抹布，用掉就扔！”
朱洪的神情平静诉说着，神情却一点不激动，很平静，就像讲述别人的事。
楚明秋摇头，这女人真蠢，蠢不可及！
“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吧，老是纠结过去，没有意义，洪哥，你有什么想法，需要我们，尽管开口，别不把兄弟当兄弟。”
楚明秋自从看了审判，就知道朱洪迟早要出来，出来之后，一定面临困难，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当年那些事，有些只有他和朱洪知道，就说奠定朱洪领导者地位的三篇文章，就是他写的，以朱洪名义张贴的；还有，几次关键武斗，都是他在背后策划，朱洪实施的......
所有这些，都是潜在隐患，朱洪在过去十多年半点口风都没露，证明他是可信赖的，但...，人是会变的！
将来，万一，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那怕万一，他也不允许发生。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很长时间了，从得知朱洪被隔离审查，他就在考虑，但直到朱洪被判刑，他回到科技园后，他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之所以那时才认真起来，是因为那时，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离开仕途这条路了，既然这样，那就要把隐患消灭干净。
想起老爷子遣散下人时的举动，他决定仿效老爷子，重金堵口，把苏海洋那的股份全部转给朱洪。
这笔股份，现在大概有百万之巨！
“成！”朱洪也不再推辞，他现在确实囊中羞涩，向父母伸手，他也不好意思，他母亲本就是家庭妇女，打点零工，补贴家用，现在五十多了，按理应该退休了，可还不得不找零活作，因为她没有退休工资，生老病死，都得靠自己。
“只是，你那股份，我真不能收，太多了。”朱洪坚决的对楚明秋说道。
楚明秋态度同样坚决：“这事就这样定了，多少，都是兄弟情谊，两百块是，二十万也是。
再说了，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这生意迟早也要给别人，倒不如给你。”
“这四九城，你待不住，就算勉强待下来，也只能生活在阴沟里，倒不如退一步，离开燕京，反倒是天高任鸟飞。”
林百顺也点头：“我同意，你这司令头衔，太扎眼了，也碍人眼，不起来还好，可一旦发展起来，又太憋屈！”
楚明秋赞同的点头：“百顺这话说得对，街道为什么不给你安排工作，按道理，街道就该给你安排个工作，那怕是送煤球，扫大街，都算个工作，可街道偏偏不安排，为什么？”
“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也是官场习性，再说了，清理三种人的行动刚启动，正在风头上，谁敢给你安排，就算要安排，也要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明治维新时，有个日本人，叫涩泽荣一，这个人很了不起，是日本有名的学者，明治维新时，日本政府派他到欧洲考察，回来后，日本政府准备任命他为类似财政部次长的职务，但他没答应，而是投身商海，创办了日本第一家商业银行。
你现在看日本经济史，日本人给了涩泽荣一极高的赞誉，日本企业之父，日本金融之王，日本近代经济的领路人。
洪哥，这十多年，也就是摔了一跟头，别的路走不通了，就剩下一条路，如果余生还想干出点成绩，让自己没有遗憾，那就抓住机会，别让自己的才华浪费了！当中国的涩泽荣一。”
朱洪赫然一惊！林百顺也被深深触动！
自己就这样了？
余生就扫大街！或者送煤球！再不然，在火柴厂里与一帮老娘们一块糊火柴盒！
.........
原本干涸的心，重新有微波浪起！
这一夜，朱洪失眠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个体会了，这十多年里，只有最初那几个月，后来这十多年里，他再没失眠过。
这一夜，他对着窗外的月色发呆，.....，一会扛着扫帚在大街上有气无力的扫动，一会自己与一群老娘们坐在一起糊纸盒，.....，一幕一幕，在脑海里交替。
生命就这样完了！自己才三十多岁，就没了！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直到天边发白，才倒下...
第二天，他起来时，已经十一点了，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他妈在厨房忙活，看到他进来，轻轻叹口气，也没埋怨，灶上还温了个馒头，他也没多说，拿起馒头就回到房间，就着刚泡好的茶水几口就吞了。
午饭只有母子俩人，母亲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要不她再去求求街道，让他安排个工作。
朱洪摇头，迟疑了会才说下午他会到街道，实在没单位，他可以办个执照，干个体户。
母亲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个体户虽然名声不好，总比没活强吧。
个体户，带着点贬义，处于社会鄙视链的低端。
母亲好像想起来，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他，这是早晨有人送来的，里面是钱，很多钱。
信封没有封口，朱洪用手一捏就知道是钱，厚厚一叠，母亲说里面还有张纸条，不知道写的啥。
母亲不识字，在扫盲班识了几个字，说起来，还是睁眼瞎。
朱洪放下筷子，从信封里抽一张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写了首诗：
“曾经困境踏步前，
泪眼笑颜自不难。
虽遇艰难何所惧，
挥剑直破荆棘栅。”
“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是每一个伟大人物的必经之路，教员有被开除过党籍，方朴他爹三起三落，十年牢狱，白驹过隙，不当灭凌云之志！”
朱洪微微一笑，陌生又熟悉的字迹，母亲小心的问是谁给的，这么多钱，是那来的。
朱洪回答说没事。
饭后，他帮母亲收拾了厨房，然后回到房间看书，到两点半才出门，骑上自行车上街道来了。
自行车是弟弟给的，让他出行方便。
朱洪家不属于楚家胡同街道，是紧邻的大将街道，这一带在解放前就属于底层百姓住的地方。
半道上，他想了想，转身向派出所驶去，到了派出所，他找到办事员。
“我想来问问，我可以出燕京吗？”
办事员是个年青的女警，她纳闷的看着朱洪，很有几分不解，正要回答，旁边年龄稍大的民警插话道：
“怎么？你想离开燕京？”
朱洪答道：“街道没安排工作，我打算办个个体执照，总得找个饭辙吧。”
“嗯，也是，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们向上级报告。”
“我不是已经刑满释放了吗！为啥，出京还要问上级，对了，我是想去深圳！”
朱洪表情很客气，但用词却没一点胆怯。
与刑事犯不同，他们这些人，从不认为自己是罪犯，他们认为自己坐牢，是政治失败，什么打砸抢，不过是强行加在他们头上的罪名。
被捕，判刑，坐牢，他们认命，失败就是失败，该坐牢就坐牢，认命！
但这也是朱洪这样的头面人物才有的认识，下面散布在全国的小人物们却有很多人在刑满出狱后，便加入了西直门外的信访群众行列。
认命，不代表可以卑微，这是他们的认识。
“深圳？”女警秀眉微蹙，扭头看看那中年警察，显然，他是领导。
“你去深圳干什么？”中年警察也皱起眉头。
“挣钱，街道不安排工作，我打算当个体户，听说个体户都是去广州深圳，倒腾电子表和服装什么的，再说了，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我也想去看看。”
朱洪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中年警察依旧紧缩，神情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深圳，可是边境城市，要去深圳，需要办理边防证。要办这个证，要单位，没单位，要街道，派出所，审核，然后交给上级公安机关审批。
手续很复杂！
朱洪本就是监管对象，他要去深圳，会不会叛逃出国！
高度警惕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立马联想到太平洋大西洋去了。
中年警察盯着他，朱洪神情坦然，警察想了想说：“这个，你要写申请，我们会审查，然后上报市局批准。”
朱洪笑笑，没有打算和他多说，他们不过是小喽啰，争辩无益，也无用。
“另外，你还要去街道，开出证明，手续比较复杂。”
“谢谢。”
朱洪离开派出所便上街道了，朱家不是住在楚家胡同，这个时期的街道管辖范围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大，他家所属的叫大将街道，这个街道前清时叫大酱街，周边集中了不少卖酱制酱的作坊，老燕京人习惯性的叫大酱街，后来嫌这个名字不好听，便叫作大将街道。
街道的脸可就比派出所要难看多了，朱洪看着那冷漠的脸，想起当年，同样一张脸，那时的笑容是谄媚的，别说对自己了，就是自己那不识字的妈也倍享尊敬，还短暂的安排了工作。
朱洪没与她争吵，直接找到街道办主任，街道办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是十年后才来的，这人倒是挺客气，告诉朱洪，申请个体执照可以上工商所，街道可以出无业证明，至于上深圳，这要向上级汇报，朱洪可以写个申请交上来，他建议先申请执照。
“我听说深圳有不少外资企业，他们招工不政审，我想到深圳找工作。”朱洪不动声色的说道。
“到深圳找工作？”主任楞了下，随即明白，他也不动声色的说：“这个问题，...，朱洪，深圳是特区，靠近香港，你去就是找工作？”
朱洪点头：“这里不能安排工作，难不成还不准我上其他地方找工作。我有朋友在深圳，他说那边招工，只要有力气就行，不政审，当然，街道要给安排正式工，我当然愿意留下，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为啥要背井离乡，跑深圳去，那么远，生活还不习惯！”
中年人目光一闪，朱洪神情依旧淡淡的，目光中有丝哀伤，中年人想了想，才说：“你的事，我必须上报。”
朱洪也不再纠缠，起身说：“好，需要几天？”
“很着急吗？这马上过节了，领导们的工作很忙，你要去深圳，也要等到春节后吧。”
朱洪点头：“那是肯定的，不过，我想先问清楚，我能不能上深圳工作。”
“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复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朱洪也没再说什么，就算再说，一时半会也没有结果。
事情不会顺利，这在朱洪预料中，他也没去工商所，直接回到家里。
走了这一遭，他也更清楚了，自己在燕京待不下去了，就算勉强待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就像林百顺说的那样，只能待在臭水沟里，楚明秋让他退一步，离开燕京，那就海阔天空了。
树挪死，人挪活，退一步，天高任鸟飞！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顾茅庐
从寒冷的燕京经过十三个小时的航行，到达温暖的洛杉矶，下了飞机，第一次来美国的虎子连忙换上T恤，楚明秋他们这些来过多次的，则在飞机上就换好了。
孙亚杰派了三台客车来接他们，这次来参展的代表团前所未见的庞大，仅仅工作人员就有八十多人，参展商品有一百多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Lenovo II，FSMG 286主板，无绳电话，这三件产品都要在拉斯维加斯召开新品发布会。
不过，这次楚明秋要彻底放权，他不参加任何一场发布会，他只在拉斯维加斯待两天，剩下的就交给各公司。
拉斯维加斯的会展中心，已经忙碌起来，到处都是搭建展台的人，楚明秋他们拿下东南角的一块，中积电中微软大唐电子白天鹅洗衣机公司电器设备公司...
第一次来美国来拉斯维加斯的苗婶和老张师傅都看呆了，经过赌场时，都不敢抬头，好像看了眼都违反了纪律。
苗婶和张师傅本没打算来，楚明秋要求他们必须来，而且，两家公司各给了三个名额，除了他们俩人，剩下的两个，一个给市场，一个给新产品研发。
苗婶和张师傅就没想过来美国，洗衣机还是淘汰样式，电器配件厂，也就是简单的插线板转接头什么的，技术含量很低。
但楚明秋要他们来，态度还很强硬，从内心里，他们自然是愿意的，出国呢！谁不愿意呢！
可拉斯维加斯把他们给吓着了，看看大街上，女人就穿那么点就敢在大街上招摇，酒店里就有赌场，出国前，就有规定，不准进赌场，违反者，回国将被严肃处理。
杨满堂看到他们的样，忍不住告诉他们，这不算什么，赌博在拉斯维加斯是合法的，只要满了十八岁，就可以进去，咱们不准进去是纪律。
楚明秋在第二天召开各公司领导开了个短会，告诉他们，接下来他们各显神通，今年是最后一次由高新园组织参展，以后参加各种展览，由各公司自行决定，当然，管委会会在办签证之类的事上提供帮助。
这个话，在出国前，他便说过，甚至更早也说过，再度提及，就是要告诉大家，今后不能再指望管委会，有什么问题，自己想办法。
楚明秋就上会展中心去看了一圈，便再没踏足会展中心。
让他意外的是，在会展中心外的咖啡厅里遇见了胸前挂相机的黄娇倩和她老公任安平，楚明秋没有回避，径直上前招呼，黄娇倩把她老公介绍给楚明秋。
任安平看上去比黄娇倩要大几岁，外表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楚明秋和他谈了几句后，他便借故去展厅了。
楚明秋给委员个眼色，委员随即找了个借口，和虎子方慧芸一块到一边去了。
“微软的事，已经查清楚了。”黄娇倩低声说道，面带微笑，好像俩人在叙旧，也在随意交谈。
楚明秋搅动咖啡，含笑说道：“哦，结果怎么样？”
“微软的财务状况很不好，”黄娇倩依旧笑眯眯的就像记者在采访：“去年，微软总收入不到百万，支出却已经高达一百三十万，研发项目裁了四个，研发人员裁了三十多个。”
黄娇倩笑笑，端起咖啡杯，浅浅的抿了口，姿态优雅，咖啡杯遮着红红的嘴唇。
“比尔盖茨四下找投资，不过，硅谷风投大佬不看好他们，元旦过后，他在硅谷和西雅图四下找投资，还去了纽约。”
“有结果吗？”
“没有，没有一家看好他，据说，今年他们的主要产品在日本市场销售大幅下降。”
楚明秋慢慢搅动咖啡，微微点头：“这下，比尔盖茨该头痛了。”
“可不是，现在他是焦头烂额。”黄娇倩笑道。
楚明秋也笑笑，本来准备回硅谷后再约她，没想到在这遇见了，既然遇见了，就把事情谈了。
黄娇倩的工作能力没的说，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查出了这么多东西，而且还很关键。
要比尔盖茨放弃微软，除非把他逼到绝处，那怕还有一丝机会，他也不愿放弃。
在IBM的订单被楚明秋截胡后，日本市场就是微软主要市场，楚明秋查过，采用微软dos的日本计算机，压根就不是个人计算机，倒像是个打字机。
也就是说，日本人选择的方向错了，楚明秋有个大胆的猜想，微软的DOS操作系统很可能在个人计算机上有缺陷。
日本人转过来，那么，他们还会向微软购买操作系统吗！
中微软有没有机会呢？
对日本市场，楚明秋没有很在意，在他看来，日本人太狡诈，而且日本现在正蒸蒸日上呢，充当着几十年后中国的角色，世界工厂，国运还可以持续十年左右。
美日贸易战正酣，日本轻工产业正逐步外移，但电子产业，特别是芯片产业，日本人决不会放弃，要想从日本人手里获得技术，实在太难了。
与硅谷合作，目的就一个，获得技术，日本人在这方面，名声一向不好。
日本人也在发展个人计算机，不过，日本人好像也走错了，芯片没有采用英特尔或AMD的，而是用了德国西门子的芯片作CPU。
楚明秋很高兴日本人走了弯路，坐看他们失败，也是件很高兴的事。
“这比尔盖茨情绪怎么样？”
黄娇倩莞尔一笑：“这你就为难我了，现在，我就两个人，我和我先生，要细查，就不行了。”
楚明秋微微点头，也喝了口咖啡，然后抬头说道：“不需要很多人，千万别想着把组织扩大，现在你们已经脱离了秘密情报那条线，顶破天算个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也是间谍，美国没有针对商业间谍的法案，不过，有侵权法案，还有侵犯知识产权的法案。”黄娇倩微笑着说道，好像是在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