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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六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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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关于经济改革的讨论
还是那个小会堂，人，却多了不少，楚明秋今天进来也不算早，这里也不会让你进来太早，他提前二十分钟到的，到时会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地方还是老地方，可形式明显不同了，小会堂门口立了块牌子，黑底白字写着今天讲课的内容和讲课人，除了楚明秋，还有位叫董平川的人。
楚明秋不认识这位董平川，但在《经济研究》上看到过他的论文，他最近的两篇论文都是在讲价格体系改革。
今天的课有两个内容，一个是他讲的股份制改革，另一个就是价格体系改革。
楚明秋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三三两两的，很随意的聚集在四周闲聊。
楚明秋从车上下来，立刻成为众目所注，他毫不在意的四下看看，很快便看到几个熟人。
葛兴国冲他招招手，楚明秋快步过去，笑容满脸。
“呵呵，你在科技园大刀阔斧，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单倥抢在葛兴国前面问道，他也在经研室，与葛兴国成同事了。
“感想？呵呵，特刺激，怎么样？想不想过来？”楚明秋笑呵呵的。
“你就得瑟吧，今儿可是大考。”单倥有意无意的提醒道。
楚明秋耸耸肩：“股份制，我们迟早都要搞，不管谁有意见，都是必定要走的路，证券交易所，只要走市场经济，就必定要有，不管他愿不愿意。”
“这话我赞同，我看那些人之所以反对，最主要的还是眼红。”葛兴国更尖锐，一语点破其中关键。
四十万股票期权，市委市政府没有干涉，只是问了下，楚明秋反问他们，是不赞成股份制改革，还是觉着期权股票给得太多？
无论段书记和焦市长都不好回答，这事就不了了之。
楚明秋笑笑，单倥好奇的问：“你就一点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问心无愧。”
单倥惋惜的看着他：“你就不该拿那四十万，你就不怕人家告你贪污。”
“贪污？呵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单哥，你想这个道理。”
单倥沉默了几秒钟，也无奈的点头：“是啊，你若不拿，其他人敢拿吗！都不敢拿，还搞什么股改。”
葛兴国也理解的点点头，楚明秋笑道：“得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就不要说我了，说说你们吧，最近忙什么？”
单倥含笑道：“你干得轰轰烈烈，我们自然就更高大上了。”
“说说，都是些啥项目？”楚明秋故作惊讶，带着几分调侃。
单倥同样得瑟：“世界银行的项目，怎么样，够高大上了吧。”
葛兴国笑呵呵的补刀：“世界哟，眼红不！眼红就说，我不介意。”
楚明秋很配合的羡慕着：“世界银行，厉害，真厉害，”
竖起大拇指，继续嫉妒着：“给了多少钱？啥项目？”
“去你的！”葛兴国笑着给他一拳，楚明秋依旧笑着。
单倥笑道：“大学发展项目，世界银行决定给我们一笔贷款，以发展我国高等教育。”
楚明秋不知道这事，立刻来了兴趣，连忙问：“多少钱？怎么用？”
“2亿美元，大约4亿人民币。”葛兴国说道。
楚明秋略微思索，两眼放光，差点就兴奋得叫出声来，激动的双手互击：“太及时了，世行太可爱了，真是及时雨。”
葛兴国不解的看着他：“你高兴个啥，这钱不可能给你们科技园。”
“你不知道，大学应该普及计算机呀，我们的Lenovo，已经汉化完成了，这事，你们得帮忙。”
葛兴国和单倥皱起眉头，单倥不解的问道：“帮忙？怎么帮忙？这钱是拨给各大学的，用于增加科研设备，还有，打算拿一笔钱出来，用于留学生；不可能给你们科技园的。”
楚明秋有点恨铁不成钢：“怎么就傻了！这世行贷款，是不是你们在分配？”
单倥摇头说：“怎么可能，这笔钱先到中国银行，我们协助世行，监督这笔钱的运作。”
楚明秋摇头：“那么大学拿到钱，怎么用，你们有没有权力监督？”
单倥点头：“是，这个钱...，你小子够贼的！”
葛兴国也醒悟过来，冲楚明秋笑道：“就是。”
“两大哥，中国计算机产业的发展，需要各方面的支持，我们在美国都卖了八百多台，在香港卖了五千多台，东南亚卖出两千多台，反倒是国内，目前才几百台，两位老哥，你们说，这可是咱们自己的计算机，咱们都不扶持，难道还要美国人来扶持？再说，这事不麻烦，你们监督时，指定购买Lenovo计算机就行了。”
单倥笑了，点头没有开口，葛兴国笑道：“这法子可行。”
“好！”楚明秋马上敲定：“我让杨满堂和你们联系，单哥，兴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葛兴国和单倥相对而笑。
时间本就不多，刚说了几句，就看到几个人过来，为首的正是老胡。
海里的规矩是，遇见领导，那怕是很熟，都不要主动上前打招呼，只有领导主动招呼后，才能过去。
楚明秋自然不会打破规矩，他很老实的站在那，可没想到老胡冲他招招手，楚明秋故意左右看看，老胡面露愠怒，才屁颠颠的跑过去。
“领导，您有什么吩咐。”
老胡怒火中烧，抬腿给他一脚，惊掉周围数百人下巴。
“臭小子，装什么样，尾巴就翘起来了！信不信，我马上给你剪了！”
“哪敢！哪敢！”楚明秋笑嘻嘻的解释：“领导工作繁忙，我哪敢随便上前凑。”
老胡作势要扬起巴掌，楚明秋赶紧陪笑：“别生气，怎么开不起玩笑了，官大了。”
老胡身边的两个随从脸都黑了，秘书更是准备呵斥。
“嘿，你这混小子！”老胡却压根没生气，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楚明秋嘻嘻一笑：“我就觉着这太严肃了，少了几分活泼，这不活跃活跃气氛，让领导轻松轻松。”
老胡秘书脸由黑变绿，鼻子差点都歪了。
老胡却毫不在意，依旧笑呵呵：“你小子，怎么样？”
这三个字可不是简单的寒暄。
楚明秋依旧笑嘻嘻的：“托您老的福，还能狐假虎威。”
老胡手指点点他，又点点头，迈着大步子走小礼堂。
“这楚明秋太不成话了。”
“呵呵，他就这样，我看挺好。”
楚明秋看着这位小个子，一年多不见，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身形更瘦削了，只是步子还是那样大，还是那样稳健。
“看什么呢？”
楚明秋转头看，却是吴老爷子过来了，他赶紧上前：“没啥，老胡刚才过去，嘿嘿，今儿您也来了。”
“今儿这课必须来，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楚明秋笑笑：“没问题，都准备好了。”
吴老爷子点点头，瞟了纪思平眼，笑道：“小纪要下去了，去宣传部。这是小简，简秀章，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他。”
楚明秋看着简秀章，俩人相视一笑，这简秀章看上去要比纪思平年龄小点，但也有四十来岁了，在吴老爷子身边工作也有五六年了，与楚明秋也很熟悉，知道楚明秋和老爷子的特殊关系。
“大胆干，只有出了成绩，才能证明你是对的！”
“明白，老爷子，帮我争取两年时间，明年这个时间，就能看到成绩了。”楚明秋沉稳的答道。
“你有这个信心，那就好！”
简单几句后，吴老爷子带着人进入小礼堂。
随着老胡和吴老爷子到来，在外面的人陆续进去了。
葛兴国和单倥走到他身边。
“走吧，该进去了。”
楚明秋淡淡的说：“急什么，你们进去，能抢到前面几排吗？”
开玩笑，前面几排是留给他们的吗，就算第一次到这来，也知道这点。
“你小子就狂吧，”葛兴国苦笑着说。
“我可是老师，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师在教室里等学生的。”
单倥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就要给他一下，楚明秋灵活的拉住他，低声说：“别让领导看到了。”
单倥扭头看去，有两个熟悉的面孔正过来，他赶紧拉着葛兴国躲边上了，留下楚明秋一个人在那，楚明秋自然不肯，这两个领导可不熟。
领导陆续过来，楚明秋还是不肯进去，他想看看方朴他爹过来，可惜，直到上课时间到了，也没看到。
第一堂课是董平川老师讲关于流通领域改革的问题。
在这个课堂上，可不讲纯理论的东西，董平川先从他的论文讲起，讲述现行流通领域存在的问题，特别是价格体系的问题，以及他在深圳考察后的情况。
“深圳在今年三月放开价格，所有商品都由市场定价，这个改革取得很大成功，在改革之初，粮食肉类有所上涨，可在两个月后，价格就降下了，虽然现在价格还比特区之外高，可从另一方面，高价刺激了周遭农民养猪养鸡养鸭的积极性。
在工业品方面，就比较麻烦了，广东工业基础薄弱，钢材煤炭布匹等都要从外省运来，工业原材料的价格上涨幅度比较大，但深圳就在香港旁边，香港的工业原材料与内地形成价格差，合法的买不到，非法的就会补上来，深圳，乃至广东的走私猖獗，沿海一带，往往全村都在走私。”
“国家严格管控的结果就是非法的商品流通猖獗，国家企业都蒙受巨大损失，倒不如干脆放开。”
董平川提出五条放开物价的理由，认为放开后，国家可以通过商业税，收到大笔税收；其次，企业能因为产品价格大幅度上涨，获得巨额利益，为此，他还以小李村和大邱庄合资的钢铁厂，这个钢铁厂经过两年建设，今年投产，产品一投入市场，立刻畅销，供不应求。
第三个理由，由于这些原材料绝大多数是国家管控物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的发展受到严重影响，不得不从非法渠道获得，这助长了非法商业活动，如果放开，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可以合法的买到生产原料。
这时，听众有人打断他。
“这是合法向非法让步，我们是社会主义，应该坚持以国营企业为主的经济体制，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可以发展，但不能影响国营企业的发展，更不能与国营企业争抢生产原料。”
董平川摇头，一点不含糊的反驳道：“这个观点我不赞成，我们正处在社会主义处级阶段，在这个阶段，允许多种体制存在，乡镇企业私营企业合资企业都是合法存在，既然是合法存在，就有权力合法的买到生产原料。”
楚明秋看过去，说话的是第三排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以现行的规章制度，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压根就买不到生产原料，我和几个乡镇企业家座谈，他们的怨气很大，认为国家这是往死里逼他们。
刚听到这个话，我很意外，他们告诉我，国营大厂，压根不接待他们，他们只卖给国营企业，好一点，把他们推给第三产业，所谓的第三产业其实就是把厂里的部分产品以几倍的价格卖给他们，而厂里也愿意这样干，目的是按照国家牌价卖，利润很低，厂里要给职工建房发奖金，就靠这第三产业。”
“这是违反国家政策的，这种情况必须.....”
“当地政府知道这个情况吗？”前排的老人问道，楚明秋不认识，国务院副总理有七八个，他就认识其中两三个。
“当然知道，可当地主管部门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还指望这些企业给钱，企业靠这些法子弄到的钱，一部分给职工发福利，一部分上交当地政府部门，而上级的上级呢，对这种情况也心知肚明，但他们也不想管，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你要管，就得给钱。
这次我在广东考察，这种情况很多，广东还是比较富裕的省份，广西和福建一向财政困难，自古就是靠广东浙江支持，他们的财政更加困难。”
“广东的领导有魄力，广东的乡镇企业发展非常好，已经占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
楚明秋没有插话，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但实际情况他非常清楚。
两天前，苏海洋来了，他来燕京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将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和下半年的生产计划交给楚明秋，另外就是来要指标，跑部委，要进口指标。
苏海洋向他大倒苦水，深圳的厂子运转不是很顺利，不是产品销售，现在是生产多少就卖多少，现在的问题是原材料，服装需要布匹，布匹可以从香港进口，可口子针线得在国内买，电子厂，主部件从香港进口，可一些附件还是要在国内买。
可，部分产品是需要指标的，还有，进口的原材料也需要指标。
按理，苏海洋是以港商的身份办的厂，属于香港独资公司，生产是来料加工，进口是理所当然，可海关不管这些，要进口就要有批文，可这批文每次都定量，他不得不每隔几个月就要找政府要批文。
苏海洋的老爸有关系，拿到批文没问题，不过，每隔段时间便要来燕京一趟，替父亲拜访老朋友，顺便打听下还有没有复出的可能。
争论越来越激烈，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分歧却依旧很大。
“商品流通有其自然规律，目前，我们完全没有遵循商品流通的规律，用行政命令强行规定商品价格，我认为应该放开，让市场定价，欧美各国都没有政府用行政命令规定商品价格的，所以，他们的物资才如此丰富，经济才这样发达。”
“欧美是欧美，欧美产量能满足市场要求，但我们能行吗？我们的产量不能满足市场需求，如果贸然开放，只能导致物价上涨。”
“对，不能完全套用欧美模式，我们目前的问题是产量不足，完全放开，会导致价格完全失控，进而摧毁整个经济。”
“可按照现在的方式，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压根就买不到原料，而根据经委的统计，我们发展最迅速的就是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广东的很多私营企业早就突破了八人的用工限制，大的私营企业有上百人。”
“乡镇企业还可以算集体企业，私营企业算什么，那是资本家，我们干革命，就是为了消灭剥削，现在又把资本家请回来，....，我们还干什么革命！”
“不能这样认为，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现在是我们自己制定政策，资本家必须在我们的法律法规下进行经营活动。”
..........
争论一旦进入意识形态领域，照例参与的人就很慎重，可在这里压根没这些禁忌。
照样有人起来反驳。
“革命的目的是让人民生活更好，可现在，咱们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哪？我们甚至连泰国缅甸都不如，这优越性在哪！我们必须向人民作出解释！”
楚明秋看去，这话很实际，听着却有些刺耳。他注意前排的几个大佬，大佬们的神情没有丝毫不悦。
“是啊，这事，咱们得向人民作出解释。”陈老点头，他抬头看着楚明秋。
“小楚，别不作声，说说你的看法。”
楚明秋心里微怔，心中警觉起来，陈老很温和的笑道：“你在科技园搞股改，也是经济专家，说说你的看法。”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楚明秋的名气很大，可这个名气却只在高层，这也是他自己刻意为之，无论是高科园还是科技园，想要采访他的记者很多，可他从来没接受过采访。
楚明秋冲陈老笑笑，才说道：“对于流通领域的改革，我思考过，可是没有完全妥善的办法。”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走向市场化，商品价格由市场决定，这是我们必定要走向的结果。
可，...，现阶段就全面放开？我认为绝对不行，为什么呢？
商品的价格由商品价值决定，这只是基本，决定商品价格的其实是市场需求，就像老话说的，物以稀为贵。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商品产量不足，如果我们全面放开，由于产量不足，结果就一个，商品价格飚升，物价将全面失控，结果就变成了智利那样的休克疗法。
我研究过智利的经济改革，我认为这是个失败的改革，智利在采取休克疗法时，物价就是全面失控，最高时，一年里物价上涨近400％，从七四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智利依旧没有走出高通胀高失业率，如果，我们现在全面放开，结果就是，我们是一个大号的智利。
世界银行和美国先后向智利注入几十亿美元，可如果我们出了问题，我们的人口是智利的几十倍，世界银行和美国要给我们多少钱，才能挽救经济不崩溃？
美国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美国人对任何国家提供资金都附有政治要求，到时候，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所以，我认为，现阶段，全面放开，决不可行！”
楚明秋的话斩钉截铁！
吴老爷子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这个话，楚明秋曾经给他讲过。
葛兴国和单倥相视一笑，楚明秋同样给他们讲过，弗里德曼来中国讲学时，楚明秋就告诉过他们，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不能照搬，休克疗法是个灾难。
葛兴国还因此研究过智利的经济改革，得出的结论与楚明秋相同，休克疗法是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的疗法，是场灾难。
“可是，如果不放开，我们也面临很多问题。
就像大家说的，不放开，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买不到原材料，其实，不但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连街道企业，要想买到原料，也十分困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燕京有种生意，叫批文生意，有人专门跑各部委，拿批文，然后转卖，或者拿顾问费。”
这话引起不小的震动，连坐在前排的大佬都震动了，包括陈老在内的脸色都变了，显然，他们都想到某些可能。
楚明秋却象没看到似的，依旧侃侃而谈：
“这种经济违法吗？不一定，因为现在没有明确的法律说这种行为违法，我把这个称为灰色经济。”
“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
我们的老话说，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
说到这里，楚明秋不由笑了笑。
“董老师在广东调研，说广东沿海走私严重，为什么会这样严重？
很简单，企业买不到合法的原料，要么解散回家，要么卖非法的；扪心自问，换自己，会作何选择？
存在即合理；存在是因为有这方面的需求。”
“完全放开不可取，那么维持现行的价格体系能行吗？我想过这个法子，结论是不行。
现行价格体系不是市场形成的，存在很多弊端，而且还直接影响企业的发展，还会影响党风廉政建设。
可怎么改呢？我抱歉，我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现在我们实行的是包产到户式，上交国家一部分，自己留下一部分，留下那部分可以按照市场价卖出，以获得高额利润，这个法子看上去很好。
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是我们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体制的重要补充，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已经成长为部分省市重要经济成分，可以估计，在三五年后，这些县市的经济主要支柱，将是这些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
对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现阶段，不应该压制而应该鼓励支持。
发展乡镇企业私营企业不是为了经济改革而发展，而是我们必须走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需要提高就业率。
我国耕地面积就这么多，能开垦的土地几乎已经开垦完了，可人口还在继续增加，农村的人均耕地面积已经非常少了，几乎只能满足口粮，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将人口从农业转向工业。
我们现在人口是八亿多，十年后，我们人口有多少，估计在十亿左右，二十年后呢，那怕搞了计划生育，人口也会增加，十二亿吧。
那么未来十年，我们要增加多少就业？平均每年不得低于八百万吧，城市要增加多少？农村要增加多少？国营企业能安排八百万吗？”
这个问题无须回答，现在全国范围内，还有上千万城市待业青年，至于农村，现在还没时间去考虑农村问题，默认中，农村人有土地，所以不存在失业。
可实际上，在坐的大佬都知道，农村存在大量隐性失业人口，特别是年青人，人均耕地太低了，东部人口密集区，人均大都也就一亩多不到两亩的样子，而西部人少地广，但西部的条件恶劣，缺水严重，加上刀耕火种，生产方式原始落后，产量很低，不到东部地区的一半。
农村的出路在那？这个问题困扰着大佬们。
熟悉历史的大佬们都清楚的知道，农村不稳，天下大乱！
“要增加就业，只能通过发展经济实现，可单靠国营企业，是不可能实现的，必须发展多种经济体制，乡镇企业，私营企业，合资企业，外资企业，简单一句话，只要能提供就业，就应该发展，必须发展。”
这话就回答了刚才那个争论，乡镇企业私营企业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发展，而是必须要发展，城里每年新增就业人口就有数百万，农村人口新增数百万，土地能承载的人口是有限的，不把农业人口转向工业，将来怎么办？
能进入这个小礼堂的人都是人中之龙，妥妥的精英。
每年几百万新增加就业人口，仅靠国家，安置得了？
小礼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明秋给大家思考的时间，他现在已经能把握到大佬们思考问题的方式。
在经济改革上，大佬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该，他们一方面要维护道路，这才有姓社姓资的争论；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是绝对不行的。可究竟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清楚。
所以，他们就按照以前的经验，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这就导致整体思路看上去好像比较混乱，今儿可以作，明儿就作不了。
“小楚同志，你这个话，我不赞成，只要能提供就业就行，错误的也可以？”
楚明秋抬头看去，不认识，不过，他的座位靠前，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走私也支持？”那人又补充道。
“支持，发展，自然是要合法，非法的自然要进行打击，该抓的抓，该关的关。”
楚明秋看到陈老和吴老爷子都皱起眉头，略微想想就知道，不是对自己，那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有抬杠的嫌疑。
想到这里，楚明秋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把话题转到课程上。
“流通领域的改革，不是一蹴而就，依旧要缓，缓则圆，建议对各行业进行供需调查，这个调查，建议将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包含在内。
其次，如果短缺在10％以内，就可以放开。”
“那不一样会导致物价上涨？”
有人反应快，马上提出问题。
楚明秋也不管是谁提出的，点头答道：“没有错，不过，适度的物价上涨，对经济是有促进作用的。
物价上涨，要看是什么商品物价上涨，咱们燕京常说，开门七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就是说，可以管控生活必须品，但其他工业品，可以逐步放开。
举个简单例子吧，电视冰箱空调，可以放开，买不起这些东西，没什么大问题。
但大米食用油盐，这些生活必须品，就要慎重。”
这个道理都懂，老百姓吃饱了，就不会闹事。
这话在以前，楚明秋也说过。
董平川插话道：“物价上涨具有传导性，原材料价格上涨，一定会传导到下游企业。”
楚明秋点头承认：“对，所以，我建议中央对原材料供需进行调查统计，并且要预测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后的市场需求，从现在就开始规划。”
“这不又回到计划经济了吗？”董平川摇头说。
“当然不是，还是要用市场经济的方式，用金融手段，政策手段，引导行业发展。”
楚明秋马上反驳，想了想说：“我觉着，我们在改革和经济发展上，缺少一个中长远战略，有种边走边看，走那算那的感觉。”
这是委婉的批评，大佬们却没生气，小礼堂再度陷入短暂的寂静。
“你说得对，自从确立改革开放，只是确立了目标，这个目标是四个现代化，没有具体的实施措施，”陈老很坦率的接受了批评，思索着说道：“这些年，究竟怎么改，争论不小，小楚，你在科技园搞股份制改革，国营企业搞股份制改革，这个争论也不小，你就说说看，为什么要搞股份制改革，难道只能进行股份制改革，才行吗？”
楚明秋微怔，扭头看看董平川，陈老顿时明白，笑道：“是我着急了，董平川同志，您继续。”
董平川的课还没完，五点意见才讲三点，就被打断了，随后，风头被楚明秋夺走，心里正憋屈呢，此刻听到陈老的话，他稍稍迟疑，显然忘记此前讲到那了，楚明秋低声提醒，他才记起。
经过这一打搅，他的兴致也变得低落，草草将后面两点讲完，就结束了这一课。
陈老也没让楚明秋马上开始讲，而是宣布休息十分钟。
“你小子真敢说。”
楚明秋刚出来，正准备抽烟，葛兴国和单倥便过来，葛兴国冲他笑着低声说道。
楚明秋顺手将烟递给他，然后自己点上，烟雾从鼻孔中冒出，他笑笑，没有回答。
别看在外面说话，有禁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可在这，没那么多禁忌，只要说的是实话，就行；那帮大佬都是人精，什么话是拍马屁，什么是废话，他们门清。
这样说吧，你玩的那些小把戏，都是人家玩剩下的，倒不如干脆点，有话就直说。
“老楚，.....。”
“去，去，去，哥们才三十挂零，就老了，你丫少在这装。”
葛兴国笑笑，烟从口里钻出来，轻松的说：“传闻有误啊，陈老对你还不错啊，不象传说中那样。”
“你知道啥，这些老同志，对你越是温和，说明心里越不咋地，越是严厉，越把你当自己人，哎，这个道理，你爸没告诉你！”
“你丫，贱骨头。”葛兴国笑骂道。
楚明秋左右看看，压低嗓门说：“前不久，有人给陈老办公室写了封信，举报我是朱洪的黑后台，是那四个人的爪牙，打砸抢分子。”
“这人有眼光啊！”葛兴国郑重的点头，单倥一头雾水，皱起眉头。
楚明秋“生气”了，抬手就给他一拳：“你瞎啊！我成爪牙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再次证明，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葛兴国还在打趣。
楚明秋摇头：“群众都瞎，要不，怎么把你们这帮老兵给漏了。”
“什么意思？”单倥不乐意了，皱眉问道。
楚明秋再度左右看看，低声说：“单哥，你要作准备了，上面有意清理三种人，有人可能知道风声了，所以，向上面举报我，说我是三种人，把信寄到陈老的办公室，陈老作了批示，市纪委正在调查我呢，说不定，明儿我就打铺盖卷滚蛋了。”
葛兴国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皱眉问道：“真的？”
楚明秋点点头，葛兴国眉头拧成一团：“这谁呀，你看到检举信了？”
楚明秋点头，随即补充道：“不过，名字被遮了，领导办公室的名字也被遮住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
“领导说漏口了。”
这是假话，实际是他打听出来的。
“这他...，谁，你丫得罪谁了？”葛兴国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楚明秋和那四个人有关系，他压根不相信，早在串联时，楚明秋就明显瞧不上那四个人，此后数年里，多次交谈，他都是这个态度，而且愈发激烈，就差公开叫嚷，那就是四个笨蛋！
没想到，居然被人举报，与他们有联系......，葛兴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楚明秋有多憋屈。
单倥脸色很不好看，显然他想到什么了。
楚明秋叹口气：“你说我上那说理去，我一堂堂黑五类子女，居然成功与那四个人联系在一起了，还操纵红卫兵五大司令，操纵红代会，整得这四九城好像不是掌握在党手上似的。”
葛兴国忽然乐了，笑容很是玩味，好长时间没看到楚明秋发牢骚了，这家伙发起牢骚来，具有别样风景。
单倥脸色难看之极，楚明秋很意外，他本来判断他们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二代，而且还是品级不低的二代，应该消息灵通，可现在看他们的样，居然是真不知道。
单倥神情沉重，当年，他可是叱咤风云，威风了好两三个月，而且，他们是真和那四个人有联系，敢和工作组对抗，背后的支持就是来自那四个人中的老三（0502被封，估计是就四个人的字眼犯忌了，这里改个称呼，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如果上面真查，跑不了。
十分钟，并不长，很快过去。
回到座位上，葛兴国想了半天，扭头在单倥耳边低声问：“你知道是谁吗？”
单倥沉默的看着台上已经开始讲课的楚明秋，半响才说：“我拿不准，不过，前些天，我看到了关从容，他还过来打了个招呼。”
“关从容？他不是调去甘肃了吗！”
“谁知道呢，我敷衍了几句，就没再搭理他。”
关从容现在可是声名狼藉，因为七五年和七六年的事，老兵不待见他；因为楚明秋，原高科园的人也不待见他，还因为他一向为人，原来的老同学都不待见他。
可这家伙在七六年后，被清算了，发配到甘肃去了，怎么这会出现在燕京，难道是来出差？不可能呀，从甘肃到燕京出差，是个美差，人人争着来的。
想了会，也没想明白，台上的楚明秋已经慢慢讲开了。
“....”
“证券是市场经济的必备要素，市场经济下，企业通过上市实现融资，股东通过卖出股票，实现套现退场。”
“硅谷有很多公司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发展起来的，以英特尔公司为例，英特尔公司创建于1968年，三年后，1971年，英特尔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
英特尔公司上市时，从股市募集到两亿多美元，这笔钱给英特尔公司提供了充沛的资金，英特尔获得大发展，英特尔因此成为美国芯片巨头，这样的例子很多。
除了美国外，还有香港，香港企业都在谋求上市，上市就意味着能募集到企业发展的巨额资金。
除了募集资金，上市还有个作用，就是规范企业的财务制度，我们现在的企业财务制度不适合市场经济。
要上市，必须要符合证券交易所的财务制度，要由证券交易所指定的会计师事务所审查，审查报告要向市场公开，如果作假，从会计师事务所，到上市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包括财务总监财务经理，所有相关人，全都会受到法律惩处。”
“证券交易所建立后，相应的监管也必须跟上，否则会出大乱子。”
“企业股份化不是重点，关键是股份化的背后，是企业规范化，市场化。
股份化将推进市场化，而证券交易所是资本市场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楚明秋说完后，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放开页笔记本，正准备开口，有人在人群中问道：
“企业规范化，市场化，就通过股份化就行吗？难道我们的企业以前不规范化吗？”
楚明秋摇头：“不是，以前我们实行的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的财务制度，管理模式与市场经济是不同的，而股份化，这本身就是市场经济行为，不搞市场经济，那就用不着搞股份制，更用不着搞证券市场。
亚当斯密说，市场有只看不见的手；马克思揭开了这支神秘的手的面纱，供需关系；资本也需要市场化分配。
在计划经济下，资金是靠上级调拨，而在市场经济下，资金靠市场调节，优秀企业可以获得更多的资金，而垃圾企业找不到资金，只能破产，被市场淘汰。
我们现在有很多效益很差，甚至连年亏损的企业，上级还不得不给他们钱，这就形成一个怪圈，企业不努力，一切靠上级，因为是国有企业，上级还不得不一再给钱，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始终填不满的坑。
股份化，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将企业和经营者生产者，全部捆在一起，都能分享企业发展的成果。”
“按照你这样说，不是一切靠钱来刺激吗？”
楚明秋抬头看看那人，点头答道：“不能完全这样说，列宁说，任何变革都是利益再分配，我们的经济改革也不会例外，同样有利益分配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大锅饭，收益平均分配，这看上去公平，实际上不公平，因为每个人的贡献是不一样的。
打破大锅饭，股份化不是唯一的办法，但是个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法，贡献多的，多分配股份，贡献少的，就少给，这也是一个有效的打破大锅饭的方法。
我们有数百万家大小国营企业，有部分企业效益很差，按照市场规律，其中的大部分已经资不抵债，应该破产，可....”
楚明秋很无奈的摊开手，他的目光盯着陈老，陈老神情平静。
出乎意料，对这点，没人反对。
“楚同志，听说，你在科技园搞股改，自己拿了四十万股份，是这样吗？”
“对，我是中积电和中微软的董事长，按照股改规定，每个人获得的股份由几个因素决定，第一是职务，第二是工龄，第三是绩效，也就是员工对厂子作出的贡献。
根据这个分配原则，董事长和总经理是一样的期权，首席技术官的期权更多，首席技术官就是总工程师，这个职务是从硅谷引进的，他的权力很大，负责公司的全部技术研发，所以，首席技术官的期权是二十二万。”
对这个问题，楚明秋心里有准备，今天来讲课，他就知道一定有人问，果然，没有出乎他意料。
“这不是有瓜分国家财产的嫌疑。”
问话的还比较委婉，没有直接说是瓜分。
不过，这也在楚明秋意料之中，他笑了笑说：“当然不是，看上去好像是在瓜分国家财产，其实这完全是两回事，首先，企业分给职工的是期权，期权，顾名思义，是过一段时间才能拿到的股权，所以，这实际上是对员工的奖励。
第二，这期权，只能在上市后才能变现，没有上市，就不能变现。”
“如果十年八年不能上市，....”
“硅谷有很多初创公司，每年有上千家，这些大部分会在三年内倒闭，这些公司在录用新员工时，都给期权，可公司倒闭了，这期权也就没了。”
“那这不是骗人吗？”
楚明秋笑着摇头：“嗯，有那么点意思，这期权呢，就象资本家给你画了个饼，你要觉着行，就接着；要是不信，就不要；反正不会给你加工资。”
小礼堂里面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没有傻子，不要白不要。
“可是，成功的例子，在硅谷比比皆是，去年年底，准确的说是去年12月12日，苹果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
苹果公司，创建于1977年，公司创建时只有不到十个人，经过三年发展，现在公司有几千人，去年上市后，公司市值达到几百亿美元，因为期权，这家公司创造了几个亿万富翁，几十个千万富翁，几百个百万富翁。
这就是期权的威力，有了期权，公司可以不给员工开高工资，先不说我们是国营企业，就拿硅谷说事，美国人的工资高，硅谷的工资比其他地区的工资又要高一截，工资是成本，特别是初创公司，一个小企业，除了创业员工外，其他人来公司，特别是掌握了高技术的员工，对这些员工，薪水给少了，人家不来，给多了，公司负担不起，所以，硅谷人创造了薪水加期权的模式。”
“我们不讲这些，我们是通过思想教育，鼓励贡献。”
还是后排中有人大声叫道，非常不满。
楚明秋看着他，摇头说：“鼓励贡献没错，如果这个法子有效，为什么有这么多企业亏损？为什么有这么多以权谋私的领导？
单纯的鼓励贡献，是不能持久的，正确的利益分配，这话可能有点刺耳，但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正确的利益分配才能持久。”
“政治思想工作是我党的有力武器，照你这样说，这是错误的！毛头小子，大言不惭！”
人群发出低低的笑声。
“就是，思想工作一向是我们的有力武器，你这是要把我们的武器给废了。”
“废了思想工作，厂子效益就能增加！”
楚明秋心里在冷笑，看来对方的准备挺充足，绞索是慢慢收拢的。
“你们知道吗？欧美日的企业也有思想工作？”
这话立刻让礼堂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议论的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欧美企业也同样有思想工作，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欧美企业称其为员工关怀，这里面有宗教似的，也有物质的，而日本就更象我国了，日本有专门的员工接待日，每个月有一到两天，由副总裁级的领导负责接待，员工可以向他们报怨一切。”
“欧美企业不强调奉献，在这点上，我们东方，包括日本，日本企业是强求为公司奉献，甚至牺牲的，这可能与文化有关。”
“在过去三十年，我们强调奉献，这没有错，正是因为奉献精神，我们才在短时间里建成工业门类齐全工业体系，才能搞出两弹一星。
可是，现在不是以前，现在的年青人不是老一辈，他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没有经历过旧社会的苦，你给他讲旧社会的苦，他们会觉着这事挺好笑，然后他们就问你，领导干部的子女为什么不来奉献，他们的子女，工作安排好了，房子安排好了，甚至连老婆都安排好了。
诸位领导，我不是空口白话，这些问题，他们都曾经问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话一出口，礼堂里鸦雀无声，葛兴国扭头看着单倥，正好单倥也看过来，俩人不约而同的苦笑。
“这家伙真敢说。”
葛兴国苦笑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生气了。”
单倥默默转头，看着前面的楚明秋。
“胡说八道！”有人忍不住怒斥。
“是胡说八道吗？”楚明秋没有解释，而是淡淡的反问道。
“你.....”
吴老爷子皱起眉头，扭头看了眼后面：“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作风败坏，以权谋私，在群众中造成极坏的影响，这种现象不是个别而是有很多，小楚同志所言并不夸大。”
“这是讲课，言者无罪！”老胡也插话道，大手一挥：“扯远了，小楚，你继续，谈谈这个股份制。”
两大佬相继发言，为楚明秋保驾护航，陈老李老等几个前排大佬却没开口，后面那几个面露不忿的，只能偃旗息鼓。
“是扯远了，”楚明秋笑笑：“股份制改革，不是简单的分配利益，重要的是，转变企业的经营方式，从计划经济模式转向市场经济。
我们目前的企业，存在很多问题。
在这次中积电的改革，我们首先清理了非核心业务，这些业务有那些呢？职工医院，学校，包括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幼儿园，还有电影院，菜店肉店杂货铺，五七工厂，等等。
不清理不知道，清理出来，我吓了一跳。
中积电有员工六千多人，这些非核心业务有多少人呢？三千多人，占中积电职工总数的一半。
这些非核心业务，每年占用中积电多少资金呢？45％。
可他们每年为中积电提供多少效益呢？全部亏损。
按照道理，肉店菜店理发店杂货铺，这些不该亏损，开门七样，人都需要，怎么会亏损呢？
我去调查了，最后不得不承认，亏损是有道理的。
以肉店为例，一个肉店有多少人？十四个，包括经理副经理党委书记，脱产干部就有六个，这不亏损就没天理了。
改革后，这个肉店现在有多少人呢？三个。
同样的，电影院菜店小吃店，无不人浮于事，也是亏损的主要原因。
这些东西本该是社会提供的，可全部由企业来办，企业在办社会。
这严重削弱了企业的生产研究能力，企业背上了沉重负担。
股份制改革，首先就是要厘清这些东西，让企业把包袱卸下，应该由社会办的东西交给社会，企业只管研究生产。
期权什么的，不是目的，重要的是对企业进行改造，理顺企业的内部体系，让企业走入市场。”
楚明秋抬头看着前排的大佬，至于后面的，就不管了，除非他们开口。
“我们现在没有证券交易所，这股份化就算搞了，上那交易？”
前排的大佬依旧没开口，还是中间的人在提问。
“证券交易所，将来我们肯定会有，至于什么时候有，得问领导，至于，中积电中微软，我的打算是，过上三五年，到美国去上市。”
楚明秋心里又在嘀咕了，今儿这些大佬怎么了，一点不积极，在打什么主意？
“去美国上市？这....，能行吗？”
“根据我掌握的资料，肯定行，只要中央批准，美国那边，只要我们符合纳斯达克或纽约证交所的财务制度，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楚，你对股份化似乎很有信心？难道企业转为股份化，就可以办好了？”吴老爷子开口问道，很显然这是抛砖引玉。
楚明秋笑了笑：“股份化只是解决现在国企存在的问题，企业能不能经营好，取决于很多因素，所以，股份化不能保证企业能转为赢利，但可以把企业内部理顺，可以给企业甩掉包袱。”
这时有人举手，楚明秋摆手说：“我需要说明的是，股份化改革，企业甩掉包袱，会导致大批人失业，中积电甩掉的三千人，经过我们作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已经重新就业，比如医院，我们联系了燕京中医院，职工医院整体转给中医院；还有学校，整体转给了区教育局，剩下的，我们通过培训再就业，也基本实现再就业，到目前为止，还剩下一百七十二人依旧在待岗。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国企最后都必须改革，改革就会有痛，就会有工人失业，中积电中微软的改革，为以后国企改革趟出条路。”
楚明秋大言不惭，几句话就把自己装扮成改革的先锋，甚至是殉道者。
“董老师，您的意见呢？”陈老忽然插话，微笑着问道。
董平川想了想，推推眼镜，缓缓的说：“股份化，在欧美很常见，我国还没有，自从五十年代初，取缔证券交易所后，五五年，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六十年代中期，几乎所有资本家都将股份上交国家，我们国家就没再有过股份。
长期以来，股份化证券交易，在经济研究中都是禁区，所以，这些年，我们对证券股份的研究几乎是一遍空白。”
这话很委婉的告诉大佬们，他对这个没什么研究，不好说什么。
董平川又推推眼镜，略微思索就又说道：“国企的问题，正如小楚同志所言，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负担沉重，要给国企动手术，是要下大决心，要有充分的准备。”
楚明秋心里有点谱了，今儿这课估计是以股份化为药引，实际要谈的是国企改革。
三年前确立经济改革，可十一届三中全会只是确立了改革的总原则，究竟怎么改，谁也不知道，专家们给了不少建议，这些建议从农村到城市，从国企到乡镇企业，从宏观经济到个体户，啥都有；几年后，苏联的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快解体时，很无奈的告诉记者，经济专家很多，提出的方案建议也很多，可问题就是，方案太多。
抬头遇见吴老爷子的目光，楚明秋略微想想才说：“国企积弊甚多，贸然全面展开，一定会导致很多混乱，甚至带来社会混乱，所以，国企改革可以分步走。
第一步，可以针对亏损严重的中小型国企，采取破产，售卖，承包的方式，将企业转给私人。
第二步，就是把效益较好的中小型国企，以同样的方式承包给个人，另外也可以把类似的企业合并，组成一个大型国企；企业规模越大，实力就越强，市场占有率就越高，企业发展就更有利。
第三步，就是大型国企，所谓大型国企，员工多，就像东北的那些企业，动辄上万，这些大型国企就要慎重，毕竟员工太多，而且很多都是一大家子人都在同一企业工作，一旦失业，就全部失业，生活就会陷入困境。
对大型国企的改革，可以根据企业的实际状况进行改革，方案可以有几个。
其一，合并，同样将大型国企合并为一个企业集团。
其二，合资，这种大型国企不能承包，也不好转卖，最好的方式是合资。
其三，就是股份化，股份化可以用市场经济方式规范下企业的内部体制和经营方式，在证券交易所成立后，股票可以上市交易，企业还可以发行债券，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我们在上海建设宝山钢铁厂，这个厂据说是日本提供的贷款，如果我们有证券交易所，宝钢可以先股份化，上市，募集到资金后，如果在以后的经营中还可以发行债券，从社会募集资金。”
楚明秋注意到，李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很多人以为这些大佬思想守旧，可楚明秋却不这样认为，他不知道这种认识是怎么得来的，实际上，这些大佬思想可能比很多年青人都开放，他们知道很多事，只是在思想认识上，有些东西，他们还不能接受。
“再举个例子，比如，燕京汽车厂，这个厂在七十年代中期，从美国引进了皮卡轿车的生产线，这款轿车投产后，很受市场欢迎，但因为各种原因，生产规模始终不大，燕京市也曾数次投资，可产量增加不多。
可如果燕汽进行股改，引进社会资本，那么会极大减少政府投入，而且，将来若有资金短缺，还可以通过发行债券，或者增发股票，向社会募集资金。”
这好像打开一扇潘多拉之门，好些人不淡定了，连前排的大佬都在低声议论。
楚明秋赶紧提高声量：“先别急着高兴，这证券市场需要监管，债券和股票不是想发就可以发的，证券市场一旦没了监管，那就是灾难，1929年的股灾，随后的大萧条，都是因为证券市场失去监控，导致股市雪崩，随后美国吸取教训，加强了金融监管，所以，几十年过去了，美国经济虽然还有起伏，但却没有再出现29年那样的灾难。
我们要搞证券交易所，监管也必须跟上，要规定上市的门槛，要发行债券再融资，也需要满足一定条件。”
前世，他没有炒过股，不是不想，还充满向往，但没钱，想也没用。
夜店是个奇妙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会发生。
有人赚钱了，豪爽的大肆撒钱；有人亏钱了，喝着闷酒，嚎啕大哭。
从那些言论中，他对股市有些了解，中国股市就象一个巨大的杀猪盘，韭菜们一波接一波的冲进去，被割得血淋淋的。
是不是搞股份化改革，楚明秋最初还是有点犹豫，但这个犹豫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股市的巨大收益，对于资金匮乏的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最最主要的是，股份化改革是必然的，有没有他都会有证券交易所，有没有他，大型央企都会进行股份化改革，都会上市。
股市真是个怪物，让人又恨又爱。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这证券交易所，...，建国之初，那些投机商人不就是利用证券交易所，企图搞乱我们的经济，现在又搞这个，...。”
有人提出了质疑，意图很明显，建国之初，新政权与投机商人进行了一场关乎新政权能否生存的决战，战场就在上海交易所，结果自然是新政权大获全胜。
这场决战总指挥就是在坐的陈老，也正是因此，陈老被称为党内的经济专家，长期受到教员的重视。
“证券交易，属于金融行业，这个行业一旦进入市场化，伴随的必然有投机，这就是一柄双刃剑。
股份化，证券交易，有好处，也有坏处，关键在监管，投机交易是无法制止的，但可以限制，可以把他限制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内。”
“对，不能因噎废食，世界各国，只要搞市场经济都有证券交易所，就连泰国马拉西亚这些国家都有，我们要搞市场经济，就必然要发行股票，必然要建证券交易所。
我们不能只看到股份化的弊端，也要看到股份化的好处。
股份化可以为公司提供发展的资金，除此之外，证券交易还能收到大笔交易税，还可以促进资本发展，美国的经济为什么这样强大，就是他有强大的资本市场。”葛兴国扬声说道。
楚明秋冲他点点头，也说道：“市场经济，政府管理经济的方式与计划经济有巨大不同，证券交易所，期货交易所，就是政府指导市场的重要手段。”
“那照你这样说，粮食怎么调整，燕京几百万人的吃喝拉撒，怎么管？”
楚明秋微怔，这样的问题，他从来没想过，燕京几百万人的粮食，怎么保证。
没等他回答，有人又高声叫道：“对，还有肉，食用油，布匹，这些东西，怎么保证。”
“我记得类似的问题在弗里德曼教授讲课时，曾经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当时弗里德曼教授怎么回答，我不太记得了。
我就说说我的看法，这个问题其实不存在，我就说说美国人是怎么处理这事的吧。
纽约有上千万人，比燕京多几倍。
美国的粮食价格不是政府规定的，是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定的。
美国农民在粮食种下去后，就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卖出粮食，当然前提条件他认为价格合适。
按照交易所的成交价格，到收获时，粮商就来农场拉粮食，粮食加工厂把原麦加工成面粉或大米，美国人吃大米的很少，面粉加工后，然后拉到沃尔玛这样的大型商场，美国人一般不在小杂货铺买东西，大部分都是在大型商场买。
亚当斯密说，市场有只看不见的手，这只手调节市场需求。
老话也说，杀头的生意有人作，赔本的买卖没人作。
这样说吧，燕京几百万人，如果缺粮，如果是市场化，那么我可以保证，三天内，就有粮食从山东河北辽宁拉来，为什么？因为能赚钱。
我们不说远了，就说解放前，还是这么大个燕京，没有粮食局，不是照样不缺粮吗，再远点，前清时，不也没缺粮食吗。”
“可...。”那人刚想反击，忽然想到什么，便闭嘴没再说下去。
陈老笑笑：“说得好，不过，粮食这样的东西，关系老百姓的肚子，不能轻易让市场来定价，而且，现在我们粮食并不富裕。”
“是这样，”李老也点头附和：“不过，股份化和证券，我看可以搞，我们现在可是严重缺少资金，我们在海外发行债券，弄到几十亿，可这钱还没到手上，各部门各省就伸手了。”
说着他便看着吴老爷子，吴老爷子叹口气：“是啊，现在到处都缺钱，财政上已经批准发行二十亿国库券，四季度应该就有钱了。”
随后他又看着楚明秋：“小楚，听说科技园上半年效益很好。”
“去年去科技园时，市委领导给科技园的任务是20亿产值，纯利润在6到8个亿，上半年各公司的财报出来了，这个财报是按照股份化改革后，新的财务制度提供的，经过香港普华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上半年，我们总共完成14.7亿，实现利润5.1亿，完成市领导交付的任务，应该没有问题。”
吴老爷子笑了，笑容颇为得意，陈老也笑了，扭头对李老说道：“这小楚搞经济是有一套，看来这股份制改革，干得不错。”
李老似乎还记得几年前的事，也笑道：“他可是属貔貅的，只吃不吐。”
“李老，您还记着呢，上次最后不是也给了吗。”楚明秋很怨气，很无奈。
陈老笑笑，李老也乐了，笑着问道：“这次你们能上交多少？”
楚明秋刚摇头，李老便笑道：“说你是属貔貅的，怎么样，没说错吧。”
楚明秋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李老，陈老，我们科技园走的是市场经济的路子，中积电中微软已经完成股份化改革，所以，这两家公司就算赚再多的钱，我们也拿不到，只能通过收税来获得收入。
而且，现在我们有的公司只有三家，这两家变成股份制，就剩下一个启星公司，而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对启星公司进行股份化改革，以后我们就只能靠收税和分红来获得收入。
可，在短期内，中积电和中微软都不会分红，特别是中微软，估计还会亏损几年，没钱可分。
中积电呢，今年肯定能赚钱，但投资也大，即便将这些成本摊薄到十年，可新扩建的分厂要明年才能投产，所以，还要过两年苦日子。
中微软呢，苦日子可能更长，但中微软的前景更光明，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成功拿下了IBM的订单，搭上了IBM这条巨轮，软件这种商品的特殊性，决定了这个领域非生即死，也就是说，这个领域一旦被占领，就是事实垄断，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很大可能，通过搭上IBM这条船，在个人电脑这个市场，实现垄断。”
楚明秋说着忍不住露出得瑟的神情，葛兴国忍不住也乐了，单倥低声笑骂道，这小子。
董平川看着侃侃而谈的楚明秋，眼中满是羡慕，作为经济学家，他当然理解，能把自己的研究付诸实践，那是最大的幸福。
陈老点点头：“原来如此，嗯，这样也好。老吴，你有什么看法？”
吴老爷子笑笑：“科技园除了承担我国高科技产业发展任务，还有就是探索国企改革的道路，也探索市场经济下，政府如何管理经济，我们社会主义制度下，如何管理国营资产，小楚，你们是怎么作的？”
“在市场经济下，如何防范国家财产流失，是个必须重视的问题。股份化下，有很多手段把国家财产划到自己兜里，我可以想到的就不下十种，而且保证在现行法律条文下，合法！
所以，如何防范国有资产在改革过程中不流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考虑到这些，我们在科技园管委会设立了个新机构，叫国有资产监督管理科，简称国资科。
顾名思义，国资科的任务就是监督管理股份化企业中国有资产，这个科不插手企业的日常生产经营，但对企业重大战略方向有否决权，同时，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或贬值。
国资科通过什么办法达到这个目的呢？
要达到这些目的，就是通过董事会，国资科要派人担任监事，监事的工资奖金不由企业发放，由国资科发放，需要说明的是，股份制企业的工资要比其他公司和政府部门的工资要高，所以，国资科派出的监事，工资奖金要和股份化企业的工资奖金一致，甚至更高。
为什么要这样呢？就是为了防止监事因为对收入的不满，与董事长或总经理勾结，几个人一块把国有资产给卖了。
好的制度可以让坏人干好事，坏的制度可以让好人干坏事。
我不相信人性经得起诱惑，短时间可能行，但长期呢？”
“照你这样说，人就没好人了？”
有人显然不赞同。
“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就会为人所用。
不要低估人性的贪婪。”
陈老挥手，不耐烦的说：“不谈这个问题，小楚的担忧是对的，不能什么都指望自觉。”
这些大佬经历过长期的斗争，陈老在三十年代残酷的地下斗争中，亲眼目睹了一些曾经勇敢的同志最后变成叛徒，建国后，不少没有倒在血火销烟的同志，最后倒在了糖衣炮弹下。
“嗯，这个问题上，我支持小楚，制度设计要有普遍性，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个人上。”
很意外，大佬们赞同楚明秋的意见，那人顿时闭嘴。
葛兴国看了那人眼，认识那家伙，是计委下属研究所的人，年龄不大，应该是大院出来的，身上那股气息很熟悉，这人曾经参加过燕山会的活动，好像是人大的。
单倥显然也注意到了，低声问这家伙是谁，发什么傻呢。
葛兴国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他记不得这人的名字了，不过来这里，要么家里有关系，后台够硬，要么领导非常重视，培养对象。
这家伙看来还是不行啊，在这场合提出这样带有强烈倾向的政治正确意见，是非常不妥当的，目的是什么，老家伙们洞若观火。
都是人家玩剩下的，你狗屁一动，人家都知道你要拉屎拉尿。
这话放在几十年后的职场也一样，你玩的那些把戏，老板当年都玩过，人家不点破那是在装傻，不是真傻！
大佬出面，还是一向传说对楚明秋观感不好的大佬出面肯定，顿时再没人出面反对。
“除了上面这点，还有对监事的监督，当制度制定后，剩下就是执行问题，还有就是干部问题，”楚明秋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说道：“我设想的是轮换，具体就是，任何人担任监事，只能担任四到五年，过了，就必须要调走，换家公司继续担任监事，如此可以进一步防范监事与董事长或总经理勾结，贪污腐败。”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缺少干部，我们的干部没有股份制下工作的经验，在未来几年的工作中，很可能出问题。”
“出问题不怕，改革嘛，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就行。”吴老爷子插话道，他看着陈老和李老：“在国企改革上，广东和福建也在搞，广州把部分亏损企业承包给个人，效果很不错，九成以上扭亏为盈。”
楚明秋嘴唇微动，却没有开口，楚宽元在新任任书记支持下，大刀阔斧的推进改革，农村全面实行包产到户，现在中央已经为包产到户正名，只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口，在前面加了个村集体领导下。
去年，古震带着十几个经研所学生和研究员应广东省政府的邀请到广东调研，在两个月调研后，为广东提出了一个十年发展规划，这个规划被广东省政府采纳。
这个方案非常大胆，好些内容都突破了中央的政策，除了建设深水集装箱港口，建设油品港口，建设广州到深圳的高速公路，这些基础设施建设外，最重要的内容便是把中小企业全数承包出去，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
这个发展方略与中央可以说是背道而驰，可任书记和楚宽元力排众议，在常委会上通过了，楚宽元就搞了个一刀切，要求全省把百人以下的中小企业全数承包出去，百人以上到五百人的企业，连续亏损三年的，也承包出去，政府财政不再提供任何资金，全部交给市场。
广东推行的政策比中央激进多了，但广东却丝毫不声张，宣传什么的，全面落后，社会上丝毫不响，但这瞒不过中央，好些政策都要中央批准。
李老却皱起眉头：“广东走得快了，不少老同志意见很大，有人反映，深圳特区，除了红旗是红的，其他都是白的。”
没等吴老爷子开口，楚明秋便笑了笑：“这怎么能比呢，现在和以前有好些不同。
首先，我们国家的体制与以前不一样，是社会主义体制。
第二个不同是，现在是我党领导。
第三，现在我们是独立自主制定经济政策，解放前是欧美列强为国民党政权制定经济政策。
第四，我党制定的政策始终是以工农的利益为主。
.....”
楚明秋噼里啪啦就提了七条不同来，他觉着自己是在强词夺理，今后几十年，劳资矛盾愈发严重，黑心资本家任意拖延甚至克扣工人工资，政府为了GDP，不断对资本让步，甚至达到纵容的程度，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非法讨薪，甚至立法打击，可就没有对恶意欠薪进行打击。
但现在必须找出理由来，就算没有理由，也得找出理由来。
楚明秋一通说辞，礼堂里的气氛缓和多了，陈老笑笑：“说得好，经济改革是我们主动为之，是我们自己在主导。过去三十年，我们搞计划经济，经济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再过十年二十年，差距不是越来越大。
从七八年决策改革，三年下来，农村经济状况已经大为好转，粮食连续丰收，这说明我们的政策是对的，特别是包产到户，四川广东最先搞，效果也最明显，农村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可城里呢？
企业改革，已经到了我们必须面对的时候，广东福建在搞，科技园也在搞，广东搞的是承包，科技园搞的是股份化，这是两种模式，是对企业改革的探索。
小楚同志，我希望你们成功，为企业改革闯出条新路。”
陈老的话就是今天课堂的结束语。
两位大佬走起身走了，老胡上前和楚明秋董平川表示感谢，然后才离开。
吴老爷子也过来和楚明秋说了几句。
“讲得不错，有什么问题，尽量找市委市政府，焦市长是个热心人。”
楚明秋听懂了，可以向焦市长寻求帮助，至于段书记，先到一边去吧。
“小纪一个月后就去宣传部，你脑子活，也熟悉文艺宣传，给他多出点主意。”
显然老爷子并不是不看好纪思平，否则也不会把安排到宣传部那样复杂的部门。
宣传部可能所有部委中最复杂最容易遭人诟病的部门，放吧，领导不满意；收吧，下面不满意，各种批评就会扑面而来，不说别的就说音乐吧，除了楚明秋的歌，还有庄静怡的钢琴曲，还有其他歌曲。
在这个时期，宣传工作很难作，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动荡，老百姓，特别是青年，不再相信政府宣传，相反政府反对什么，他们就争抢什么。
宣传部现在是受夹板气，吴老爷子把纪思平放这，说明他对宣传部也不满意，想要搞点事。
不过，他也担心纪思平，宣传部都是老油条，纪思平去了后，能不能站稳脚？能不能作出成绩，都是问题。
纪思平冲楚明秋做个鬼脸，楚明秋冲他笑笑。
纪思平已经确定要走，工作交接也差不多了，现在比较闲，他没有和吴老爷子一块走，而是留下来和楚明秋一块。
葛兴国和单倥虽然在政研室，但职位太低，不认识纪思平。
几人闲聊着到停车处，纪思平稳重没开口，单倥提议一块去吃饭，楚明秋赶紧说家里有客人，狗子的战友来了，另外还有楚宽明和他的合作伙伴也在。
单倥不好说什么，葛兴国觉着意犹未尽，让把苏海洋叫上，到知青酒店喝酒，楚明秋显出为难之色，单倥本想劝解，葛兴国给他丢个眼色，单倥也就势转变也力劝一块去，纪思平见状也劝他一块去。
楚明秋想了想，便请大家一块上楚家大院去，苏海洋过来时，带了几瓶XO，今儿就一次消灭，而且家里也自在。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四人乘车到楚家大院，经过胡同饭店时，楚明秋去点了十几个菜，让饭店做好后送到楚家大院来。
到家时，家里已经准备开饭了，看到他带了这么多客人过来，家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楚明秋告诉说自己已经订了菜，待会就送来。
没等大人说话，几个小家伙就高兴起来，小狗剩带着就放下筷子，一副要腾出肚子吃大餐的样。
楚明秋笑着摇头，不管什么时候，在小孩子眼中，外面的东西都比家里要好吃。
没有在百草园里而是在狗子的院子，今儿星期天，楚宽明没在家，被胡应湘拉着去爬香山了。
饭菜还有段时间，几个人先把桌子从屋里抬出来，楚明秋则回去箱子里翻出两瓶XO，又搬出一箱茅台，为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今生就爱上这酒了，只要逮着机会就买，家里随时藏有十几箱。
将酒搬过来，桌子板凳已经在树下摆好，茶都泡上了。
苏海洋默默的打量单倥和纪思平，他认识葛兴国，这几年来燕京都住在知青酒店，曾经遇见过，楚明秋也介绍过，知道他的身份背景。
葛兴国看出他的迷惑，他也不好解释，这个工作交给楚明秋那没皮没脸的家伙，便没话找话的问起生意上的事。
提起生意，苏海洋神情复杂，有担忧也有兴奋。
“生意其实很好，去年，公司赢利是七百万，今年的订单忙不完，天天加班，我想扩大规模，可问题是，招不到工人，设备，我可以在香港买，但没工人不行啊！”
单倥很意外：“怎么会没工人？招人啊，现在社会上这么多人待业，怎么会招不到人？”
“单同志，你这就不知道了，进深圳是需要特区证的，要办特区证，必须到村乡开证明，然后到派出所办证，我问过，正常情况下，大约需要两个半月，可..，你们知道的，随便卡一下就上三个月去了。”
“还有这种事！”纪思平很惊讶，长期在高层，完全不清楚下面的鬼魅伎俩。
苏海洋看他眼，楚明秋只介绍他的名字，其他都没说，但可以断定他位居高层，而且位置不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太熟悉不过了。
“政策制定了，可实际执行还是有问题。”葛兴国在北大荒干了十年，其中六年戴着黑五类子女帽子，处于最底层，对基层的情况了解更多。
苏海洋点头，苦笑着叹口气，纪思平皱眉问道：“深圳本地人呢？”
“深圳本地人一般不进厂，”苏海洋的回答让三人大为惊讶，不进厂难不成还种地。
苏海洋忍不住笑了：“你们没去过深圳吧。”
纪思平点头，单倥却笑道：“去过，去年，我和古老师去广东调研，在深圳调查了十天。”
苏海洋再度笑了：“你们去考察了，怎么不知道，深圳本地人一般干三个工作，一个是出租屋，一个是开店，饭店，小卖部，旅馆，当店老板；第三个是走私，前面两种主要是老人和女人，年青点的男人全在走私。”
“全，全部！”纪思平惊讶之极，感觉不能接受。
“对，”苏海洋迟疑下，笑道：“或者没那么多，应该有九成以上都在走私，好些政府工作人员也在走私，别说深圳了，整个广东沿海的渔民，就没有正经打鱼的。”
苏海洋笑道：“这走私的东西，什么都有，电视电冰箱洗衣机，服装香烟，到汽油柴油，甚至机床收音机，你看这个过滤嘴，过滤嘴用的材料，就是走私进来的，广州烟厂就是买的走私货。”
“这么厉害，广东省政府就不管？”纪思平觉着不可思议，完全不能接受，这样大规模的走私，广东省政府就视若无睹？
“没办法呀，这参加走私的，当地渔民只是小头，真正厉害的是当地国企，他们有关系，警察海关一般不查他们。”
“国企走私？”纪思平凌乱了，私人走私还好理解，可这国企也走私，.......
正说着，楚明秋抱着箱酒进来，将箱子放在边上，把两瓶洋酒放在桌上。
“今儿咱们先消灭这个，不够，我那还备了一箱，喝过了，就在我这住下，单哥，嫂子不会在意吧。”
单倥笑笑：“没事，到时候打个电话就行，她不管这个。”
“那就好，”楚明秋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看着他们问：“在聊什么呢？”
“走私，他说广东走私非常厉害，连国企都在走私，你信吗？”纪思平依旧不相信。
“这有什么，广东很多国企都走私。”楚明秋笑道：“你别不信，这是他们没办法的事。”
“广东缺少大型国企，企业规模不大，小企业比较多，按照现在的规则，他们要想买到原材料，很难，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走私，靠什么生产？所以啊，说白了，还是现行流通体制的问题。”
“照你这样说，走私还有理了？”单倥问道。
楚明秋摇头说：“走私是犯罪，这没说的，应该受打击，不过，现在走私泛滥，除了捞钱，地方官场急功近利外，主要因素还是经济上的。我不是为走私辩解，我只是在解释这种经济现象。
国企走私，听着好像很奇怪，国企厂长，走私买来的东西，并不能落在他们自己腰包，一旦出了问题，自己还要承担法律责任，他们傻呀，干这样的事。”
纪思平苦笑着摇头，这要换他，那是不可能的，这简直难以想象。
“现在看来，流通领域的改革已经迫在眉睫。”葛兴国思索着说道，单倥点头，葛兴国又说：“全面放开，很可能造成物价飞涨，可不放开，中小企业想要买到原材料，又非常困难，其实，下面的厂矿也非常不满，按照国家定价，他们的收入要少得多，可现在对企业领导的考核就看经济效益。”
这是个矛盾，也是个近乎无解的死循环。
“暂时无解，”楚明秋叹口气：“现在是物质短缺，只要能生产出来，就能卖出去。”短暂沉默后，他叹口气：“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从发展说起，要采用各种手段促进发展，必要时，还可以进口，对了，走私，国家虽然损失了关税，可也节约了外汇，两下相抵，损失其实不大，只是对风气影响很大。”
“那也不行。”纪思平不假思索的反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党风坏了，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
楚明秋点头：“这话，我同意，现在党风有渐渐坏下去的趋势，社会上崇外，特别是年青人，总觉着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对自己丧失信心，对民族文化丧失信心，对我党丧失信心。老纪看来你的工作很重，上面对宣传部已经很不满了。”
宣传部现在实际掌控者是陆老，这位陆老在57年反右很积极，可在六五年就被打倒，经过十年后，彻底大彻大悟，重新出来工作后，见到五七年的老右们就道歉，大会小会都道歉，在他的带领下，文艺界的气氛很活跃。
可这种活跃没几年，以《苦恋》代表的反思文学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引发一场风波。风波虽然平息了，可大佬们也察觉文艺宣传阵地出现严重问题，纪思平调往宣传部，就是个信号，上面要动手了。
除了电影外，还有文学作品，伤痕文学盛行，一些文学刊物断断续续发表的老右经历，在社会上引起巨大轰动，楚明秋暗中推动的《北大荒记忆》经过四年筹备，终于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不过，收录的回忆录作者从三十其人下降到十六人，其他二十一人都撤稿了。
“是啊，这宣传工作不好搞，上面满意了，下面不满意，两头夹板气。”纪思平叹口气。
“纪哥在宣传部工作？”苏海洋谨慎的问道。
“纪哥是吴老爷子的秘书，马上调任宣传部副部长，纪哥，苏海洋是狗子的战友，他算是二代，父亲老苏五五年的中将，和兴国的父亲一个军衔，只是运气不好，和林帅有点关系，牵连到他，七二年被强制退役，一年多没安排工作，七三年到的高科园。”
纪思平冲苏海洋笑笑：“林帅的事，连累了不少四野将领，你父亲原来是四野的吧。”
苏海洋对这事早已经看淡了，他笑了笑：“我爸倒霉呗，就这样吧，现在老爷子提起林帅，还在哀叹，经过说，跑什么跑，脑袋掉了，不就碗大块疤。”
这大概是很多受牵连的四野将领的共同不解，生死关闯过多少次了，用李云龙的话说，这身子都是缝缝补补捏在一起的，老了老了，还跑什么！
可谁也不知道，当时林帅是怎么想的！这只能是历史之谜！
单倥也点头感慨：“是啊，他这一跑，永远都翻不了案。”
“可惜了。”葛兴国也叹道，谁都为战功卓著，打下半个天下的元帅感到遗憾，那怕官方再怎么批判，那战功是实打实的，三大战役，打了两个，从白山黑水打到天涯海角，要不是那事，谁提起他，不是崇拜景仰。
“没什么可惜的。”楚明秋平静的说道：“他走错路了，本来是个军人，非要搞政治，你看，刘帅，聂帅，徐帅，叶帅，除非主席让他们去干，否则从不碰政治。
彭帅倒下也有这个因素，作为国防部长，管好军队就行，非要插手地方行政。
殊不知，军人干政，乃大忌，自唐之后，军人干政都是大忌，历代皇帝都要收拾。
岳飞，被封为武神，他之所以被杀，老百姓认为是秦桧太坏，稍微读点书的认为凶手是宋高宗赵构，再多读点书的，认为是金人是幕后黑手，宋金合约达成前，要求杀掉岳飞；可实际上呢，岳飞被杀，上面的因素都有，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岳飞插手立储，在宋代，这是不能接受的，有宋一代，重文轻武，武将不能干政，这是铁律。
宋之所以外战外行，与这个执政理念有很大关系，而宋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治国之策就是吸取唐和五代的教训，唐，多么辉煌的朝代，毁就毁在军人干政上。
节度使，是唐的首创，安禄山就是三州节度使，手上不但有几十万精兵，还有三州行政，这就为军阀割据创造了条件，最后演变为毁灭辉煌大唐。
教员熟读史书，对这些历史不清楚？军人干政，天下大忌。
其实，欧美国家在这方面处理得比我们好，看看美国历史，很少有军人发动叛乱这样的事，军人干政的几乎没看到，就算战功卓著的艾森豪威尔想要竞选总统，也必须首先脱离军职，才能竞选总统。”
一番话把众人说得连连点头，不过，他说读书那段话，让众人听得不是滋味。
“你小子，这不是说彭总也错了？”
“唉，彭总的诉求没错，大跃进是错误的，可这不该他说，换个人，比如陈老，彭总是军人，军人不干政，换个人，教员说不定就采纳了，别不信啊，四月的郑州会议上，就定下反左的基调，哎，说来，还是彭老的性格太刚烈，这性格决定命运，可反过来说，不这样刚烈，也走不上这个位置。”
“所以啊，这位高权重，就要谨慎小心。”
纪思平目光一闪，笑道：“你这是提醒我？”
楚明秋摇头：“你的性格就不可能强悍，所以，你当不了军人，那怕是在战乱年代，依旧只能当文人，不信，你问问他们三，他们的父辈都是军中悍将，哪个不是意志钢铁，性格暴烈如火，儒将，那只是后人的美誉，能带兵打仗的，个个都能骂人，个个性格刚强。”
苏海洋忍不住看看单倥，没想到单倥也是二代，其实，单倥的父亲可不是军中悍将，而是红色特工，还是大特务。
说了会闲话，饭店把饭菜送来了，十几个菜摆了一桌，楚明秋把两瓶XO都开了，笑呵呵的给众人倒上，左雁过来问还需要什么，葛兴国赶紧说不用了，已经够了，楚明秋让她提两瓶开水过来。
先喝了三轮，一瓶XO就见底了，这老外的酒就不适合中国的喝法。
放下酒杯吃了会菜，然后又开始闲聊。
“这手艺还不错，你还别说，这味在胡同，不在丰泽园新侨饭店，我家老爷子活着时，就喜欢上老秦家饭店吃他家的爆羊肚，味道特正。”
“嗯，是不错，”单倥频频点头，葛兴国倒是吃过，这话也听过数次，他还是点头，这味是很正。
“当年，我和我爸，就我们爷俩，吃七盘！就我们俩，七盘，说出去都没人信！我妈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唠叨了我们两天。”
楚明秋喋喋不休的说着，手上动作飞快，很快把半盘羊肚给扫进嘴里。
一支小狗摇头摆尾的跑进来，站在边上看了看便窜到楚明秋身边，讨好的摩擦他的腿，小东西体型已经长大了点。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这里没你的，看你肚子圆得，就是个好吃狗！”
小东西咧嘴笑了，摇动尾巴，头抬得高高的，目光依旧在讨好。
楚明秋摇摇头，葛兴国将一根光秃秃的骨头丢给它，他嗅了嗅，没动口。
“这家伙挑嘴，光骨头，他不吃。”
葛兴国很意外，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纪思平不信丢给它一块红烧肉，小家伙嗅嗅，抬头看看楚明秋，楚明秋犹豫下，还是点点头，它立刻狼吞虎咽，两口就咽下。
“得，别再给他了，这家伙都吃胖了，一旦给了，你就别想吃了。”
葛兴国立刻不给了，小东西依旧摇着尾巴，抬头望着楚明秋。
楚明秋不理会，又给大家伙倒上酒，单倥冲纪思平举起杯：“纪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以后一定要多交往。”
“好，好，”纪思平丝毫没架子，别看他即将担任副部长级高官，可在这些二代面前，副部长算什么，这些年，他在海里见多了老家伙的能量。
楚明秋笑道：“纪哥，到宣传部，我还是建议你尽量争取去管电视台电影，嗯，电影可以不管，但音乐要争取。”
“怎么？想为你那几首歌解禁？”葛兴国笑道。
楚明秋摇头：“我那些歌，解不解禁压根无所谓，你上街面去听听，到处都在唱，邓丽君，国内在批，可大街小巷到处在唱，这东西压根禁不了，解禁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我的歌主要在国外发行，国内都是盗版，就算解禁了，我也收不到一毛钱。”
葛兴国忍不住摇头，单倥笑道：“你小子，钻钱眼了，哦，就因为收不到钱，就不管了。”
“很简单的事，这事不是急需的事，纪哥去宣传部当副部长，宣传部什么地方，部长是政治局成员，也是受气的地方。
宣传部那些家伙，一个个都精通马列，十年首先开始的就是宣传部，现在呢，夹板气，一方面，上面不满意；另一方面，下面不再相信宣传。”
“你看看现在的年青人，不说远了，就说大学，华清燕大，那些大学生，有多少还是因为相信宣传入党，可以这样说，十年结束后，损失最大的是宣传，因为年青人不再相信宣传。”
这话说得，四人都沉默不语，苏海洋呷了口酒，笑了笑说：“是啊，谁现在还相信这个，那不是傻吗，现在都向钱看，在深圳，你要和年青人谈理想，他们会告诉你，理想就是挣钱，你要谈主义，会被嘲笑的。
香港，本来我们的力量就弱，这些年，国内的情况，香港人都清楚，那怕支持我们的报纸，好些事都半遮半掩的，不敢说什么。”
“所以，要改变香港人民对内地的看法，”楚明秋看着纪思平说道：“可以从娱乐入手，香港是个不关心政治的地区，而且港英政府秉承欧美的政治经济企图，对我国有敌视，只是不敢表现明显。
但香港毕竟是我们的，按照满清政府与香港的协议，我们只是租借了香港，而不是割让，所以，香港要回来。
我估计中央在两三年内就要与英国政府展开收回香港主权谈判。
可要转变香港人民对我们的古板印象，我觉着娱乐业可以是个突破口。”
纪思平思索了几秒钟，苦笑着说：“我对这个娱乐业，一点不懂。”
楚明秋笑道：“这好弄，与香港的电视台或演出公司合作，把我们的歌手派去，和他们一块搞演唱会，把我们内地的优秀歌曲介绍给他们。”
“另外，还有电视节目，可以把我们的一些优秀电视节目介绍到香港，给不给钱无所谓。”
“香港有一批爱国商人，要充分利用他们，与他们合作。”
纪思平点点头，这是个原则，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还得找机会。
“纪哥，我强烈建议你拿下电视部分，其他部分都可以放弃，但电视一定要拿下，为什么呢？
我们的电视行业还不发达，各地都在建电视台，可电视节目千篇一律，几乎没有新意，你可以主抓中央电视台，搞些新节目，有影响的节目。
比如，介绍下欧美发达国家是怎么发展起来，我们搞改革开放，几年下来，取得那些成绩，可以做些介绍，鼓舞全国人民的信心。
咱们啊，太重视宣传，而且手段还停留在四五十年代，人美国就不这样，钱赚了，宣传也搞了，咱们可以学学他们。”
“美国有政治宣传，这点我信，可他们是怎么作的？我看过不少美国片，就没看出来。”单倥很好奇，美国片看了不少，在六十年代初就开始看，那怕在十年中，大院里放的内部片，大部分都是美国片。
楚明秋嘿嘿笑了两声，大家伙也不着急，就等他开口，拿捏几秒钟就够了，他才笑咪咪的说：
“所以，这才叫润物细无声。我们的宣传是直接的，灌输式的，可美国是引导式的。
好莱坞的电影，他们输出的是美国体制，美国文化，你们都看过《加里森敢死队》和《巴顿将军》吧。
敢死队的成员，还有巴顿，毫无疑问是英雄对吧，可你看他们这个英雄与我们的英雄形象有那些不同。
巴顿脾气暴躁，在西西里岛作战时，为了蒙哥马利争功，以士兵的生命为代价，争夺西西里首府巴勒莫；在视察医院时，殴打畏战自伤的士兵，他甚至侮辱同为盟军的苏联元帅。
再说敢死队的成员，这些原来是罪犯，有小偷有骗子有黑社会成员有杀人犯，可就是这些称得上社会垃圾的犯人立功无数，成了英雄。
对比我们的英雄形象，我们的英雄几乎是个圣人，所有行为都是那样完美，找不到缺点。
没有缺点的人，你们见过吗？肯定没有，至少我没见过，或者说，这是文艺上的美化，可这样一美化，就没了人性，人性都有缺陷，更主要的是，这样完美的人在生活上看不到，看不到就不可信，这样宣传的目的就达不到。
相反，好莱坞的宣传，从来不是用个人来代表的，他的主人翁都有缺点，但有一条，这个人的行为都遵循美国的价值标准，都遵守西方的行为标准。
这就厉害了，他们宣传的不是个人而是价值观，是体制，是西方生活方式，如果再加上西方的富足，这种宣传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强。”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经济发展。”葛兴国很敏锐，归纳总结直指本质。
楚明秋点头表示赞成，几十年后，鹰酱拼命攻击中国，可中国的成功对那些发展中国家有致命吸引力，不管鹰酱拉着小弟怎么造谣攻击，可中国的成功明明白白的摆在哪里，就算中国一再宣称，不输出国家体制，也不输出生活方式，但不少发展中国家还是争相到中国取经。
这就是经济的威力！
纪思平思索着缓缓说道：“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想了想，宣传工作也要改革，要走市场化，可，报纸啊，电视台，怎么市场化？上面是不可能同意的，至少现在不会同意。”
葛兴国叹口气：“是啊，上面对这方面管得紧。”
“既然是改革，纪哥，就大胆点，什么报社出版社电视台可以企业化，自负盈亏。”单倥缓缓提议道，他也想到，在所有改革中，宣传部改革恐怕遇到的阻力最大，这传统认识有关。
“小苏，我年龄大点，就叫你小苏，”纪思平姿态摆得很低，在这个场合，姿态高，没意思，人家不甩你，反倒是你丢脸。
“纪哥，什么事，您说。”
“香港是怎么处理电视台报纸杂志和影视的？”
“就像单哥说的那样，企业化，香港现在有两个电视台，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丽的电视，原来还有个佳艺电视，78年时破产，现在就两家。
至于出版社，我不是很了解，但少说有十多家，报社稍微少点，也有七八家，但出版的报纸不少，大大小小的有二十多种，有中文版的，也有英文版的。
至于音像唱片电影，这个小秋应该比我清楚，我压根不懂这个。”
楚明秋笑着接过话题：“香港实行的与欧美相同的制度，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都是公司，哥伦比亚公司，就是电影制作公司。
不过，按照美国反垄断法，电影制作公司不能经营电影院；但电视台可以制作电视剧，也可以投资电影。
美国对电影电视也有审查，只是审查内容不同，美国将电影电视分五个级：
G级为大众级，不分年龄性别，都可以看；
PG级，辅导级，这个级别可能有不适合13岁儿童观看的内容，所以，需要家长陪同观看；
PG-13级，特别辅导级，这个好像是要求只能由13岁以上的孩子，在家长陪同下观看；
R级，限制级，只有满了17岁才能看；
NC-17级，限制级，17岁以下，禁止观看。”
“之所以定17岁，是因为美国法律规定，18岁就是成年人，成年人干什么，自己负责。”
“他们分级的标准是什么？”单倥好奇的问道。
“标准，我倒是不太清楚，无非是色情和血腥暴力，这些对青少年影响不好的东西。
其实，美国人是相当保守的，咱们曾经宣传美国什么暴力色情什么的，美国人在这方面比较保守，真正厉害的还是欧洲，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荷兰比利时都比美国厉害，最厉害应该是日本和南朝鲜。”
“现在世界很多国家都有分级制，这其实都是由美国引进的，至于我国，影视分级制，是不是实行，先不着急，至少，二十年内不要去想。
纪哥，你要在宣传部搞市场化，建议也采取一步一步来，先把拨款减少，今年给八成，明年给五成，后年给三成，其他不足部分，让他们上市场去找。
这个呢，电视方面比较好办，电视台可以打广告，电影比较麻烦，我建议你上日本美国考察下，为什么不以香港为主呢，主要是香港的市场小，而且香港娱乐圈很复杂，运作很不规范，而美国日本的市场规范，规则透明。”
“不过呢，我们的制度与他们不一样，所以，他们的东西，就算要拿过来，还是进行改造。
电视台可以改造为企业，可电影就不一样了，电影这玩意属于轻资产，改革的路比较长。
还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欧美日采取的是票房分成制，就是电影公司拍电影，院线公司放映，观众在电影院放映，收入的票房大家分成。”
这个领域他还是很熟悉的，毕竟前世就是圈内人，还试图混入电影圈，只是没成功。
“纪哥，我觉着你该有个规划，按照十年时间，一步一步改革现在的娱乐业，不能再作金丝鸟了，政府财政在未来十年都不可能充沛，燕京可能还好点，可地方上呢，山东大书，东北二人转，陕西秦腔，河北梆子，四川川剧，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不了解的少数民族的剧种，我们能看到中央财政困难，燕京上海都缺钱，可那些本就贫困的县，现在恐怕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纪思平觉着不太可能，苏海洋笑笑：“你们在教科书里看到国民党收税没有，有些收税已经收到九十年代了，对吧。”
葛兴国和单倥点点头，这是上了教科书的。
“你们知道吗？下面有些地方也开始这样干了，有些县已经超前收到八十年代末了。”
“不可能！”
“还有这样的事！”
“不....，这，这怎么可能！”
无论纪思平还是葛兴国单倥都不相信，这太荒谬了！这不和国民党一样了！
楚明秋也不相信，前世没听说过，这不但违反国家政策，甚至可以说是犯法。
苏海洋苦笑下叹口气：“最初我也不信，可后来我相信了，深圳现在有各地来的人，江西福建湖南最多，这些人无不来自贫困地区，我公司就有几个，有一天我在厂里巡查时，听到个工友在骂大街，旁边的人在劝，我以为是厂里的事，赶紧过去问，他才告诉我，村里又在催交税了，我觉着奇怪，交税就交税，难不成不想交税，还是税很重，可他告诉我，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收税了，村里说是收八六年的税。”
苏海洋摊开手说：“我以为还是他们那的事，可没想到，旁边有位来自江西的员工说，他们那已经收到八八年了，我才知道这事不是一个地方才有。”
单倥依旧觉着不可思议，居然敢这样收税，葛兴国却不再怀疑，他无话可说，只能深深叹息。
楚明秋也摇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样的事，纪哥，你就可以发挥作用，派几个记者去调查，然后写份内参，上报海里，我相信上面会解决，现在也只能这样。”
纪思平心情沉重，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会这样，可以从体制上找原因，我们现在是政府权力太大，民众的权力太小，双方极度不平衡。
还有地方政府敢如此乱来，上级知不知道？我猜肯定知道，可还在放纵这样的事，为什么？谁给他们的胆子！”
楚明秋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单倥也点头：“说得对，下面的鬼魅伎俩，你要查，他们就会哭穷，哭拿不出钱发工资，可背地里，铺张浪费，财政拨付的钱，上那去了？这个得查！”
几个人都很气愤，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剥削，这种事一旦泛滥，那就无休无止了！老百姓就没活路了。
内战时，四川军阀曾经创造出一年收六次税，到解放时，有些县税已经收到九十年代，以后五十年的税都收了。
超前收税，对老百姓的危害，怎么估计都不过分，而且严重破坏党和政府的威信！
“你说现在什么妖怪都钻出来了！”苏海洋叹口气，摇头问道。
这个问题没人可以回答，也答不了，这不是改革开放带来的！
喝了几圈闷酒，楚明秋笑着打破沉默，举起杯子。
“得，咱们也别为这些糟心事生气了，这再次证明，没钱是不行的，这些妖魔鬼怪迟早要被收拾，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单倥也点头拍桌。
苏海洋自顾自的喝了口酒，点头说：“这些事，还是让你们这些官去伤脑筋吧，我还是努力为国家赚外汇吧。”
楚明秋笑笑，这外汇可不是走正规渠道，和殷红军的操作一样，都去了黑市，没办法，黑市外汇是5.6，国家汇率才多少，1.91，还不到一半，谁都不是傻子。
“你们公司出口多少？”葛兴国问道。
“这可是公司最高机密，”苏海洋笑着看楚明秋，楚明秋点点头，葛兴国笑道：“怎么还不能说？”
苏海洋摇头：“没有的事，只是，怎么说呢，我的账户在香港，今年我们的销售势头很好，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一月，今年收入估计在一千六百多万美元，纯利润估计在两百万美元左右。”
他深深叹口气：“说句实话，我很想扩大规模，可现在受困两条，一个人，一个设备；深圳市政府倒是支持，要地给地，税收也可以优惠，可设备，人，没办法。”
“这也是深圳面临的最大问题，以前，是买粮食，没有深圳户口，就买不到平价粮食，只能买议价粮，现在深圳开放粮价，不用买议价粮了。”
“对了，深圳放开物价后，物价情况怎么样？”单倥插话问道。
“物价开始有上涨，也引起抢购，可我观察下，无论上涨还是抢购，都不是因为供应不足，而是，老百姓出于担心。
担心什么呢？主要是担心国家政策变化，其次是想尽快把粮票肉票布票什么的尽快花出去，最高的时候，粮食价格上涨到五毛一斤，现在已经下降到一毛六，肉价也下降到三毛一，物价现在变得平稳了。”
这话让楚明秋三人兴奋异常，葛兴国兴奋的鼓掌叫道：“太好了！看来深圳价格闯关成功了。”
葛兴国同样兴奋，点头说：“对，看来流通领域改革并没有想象的困难，可以再观察段时间，就可以向全国推广。”
楚明秋却摇头，严肃的说：“这个还不能急，我觉着可以再观察两年，还是要逐步推进，不能一蹴而就。”
不等有人开口质疑，他便补充道：“这次深圳价格闯关，是一次冒险，广东省政府为此作了充分准备，广东这两年都是丰收，北边的湖南也是丰收，所以，中央为了这次价格闯关，部署湖南给广东调去大批粮食，这事，纪哥知道吧。”
纪思平点头：“中央对深圳的价格闯关非常重视，专门指示湖南广东，至少要准备十亿公斤粮食，还有十万吨肉，还告诉广东省委，如果有必要，可以向中央申请外汇，从国外进口肉类。”
纪思平看着葛兴国和单倥：“小秋的看法，我支持，流通领域改革，价格体系改革，乃至流通领域改革，中央一直想动手，可就是担心。
在经济方面，陈老和李老的意见非常重要，陈老在这方面非常谨慎，他反对冒进，对这次深圳价格闯关，都不支持，最后还是方朴他爹拍板，另外广东省委决心很大，这才勉强通过。”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陈老其实是反对加快流通领域改革的，倒是对你主持的股份制改革有兴趣。”
纪思平在海里工作多年，对海里的权力分配很清楚，对各位领导的主张也很清楚。
“外面有人在传，说陈老反对改革，这是错误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现在海里的领导没有反对改革的，但在具体执行上，有分歧。
陈老主张缓行，要稳妥推进，不要激进，认为经济发展也是科学，必须遵循科学，以前我们吃过不少亏，要吸取教训。
李老呢，他一直负责财政金融，前两年经济发展迅速，就是他主张加快速度，对了，小秋，你可能不知道，李老对你的印象挺好，不止一次说，你是个人才。”
楚明秋很意外，没想到，自己当众顶撞他，居然还得了好感，这出乎意料，看来，还是他自己小肚鸡肠了。
“真的假的，前段时间，陈老还批示对他进行调查。”葛兴国饶有兴趣的问道。
有人举报楚明秋与四个人有联系的事，已经不是秘密，科技园已经传开了，殷柔柔葛兴国两口子压根不信，葛兴国还把他和楚明秋在上海的谈话告诉了老婆，把殷柔柔给震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四个人联系在一起，不过，葛兴国和殷柔柔都断定，楚明秋和朱洪是有联系的，有很多迹象都能证明，不过，这种联系可能另有原因。
纪思平点头，干笑两声：“呵呵，满燕京，谁不知道，小秋是老爷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十年里，都什么样，老爷子能不知道！”
单倥插话问道：“知不知道是谁在搞事？”
楚明秋摇头：“不清楚，检举信给我看了，可名字是遮了的，算了，让他们去查吧，我每天事那么多，没闲心管这个。”
葛兴国依旧眉头微皱，看着纪思平问道：“上面什么意思？都斗了十年，还要斗？这教训还不深刻？”
纪思平摇头：“说句实话，现在这些大佬，对这十年，刻骨铭心，而且，现在不是十年前，不管是谁，包括方老，都不可能再来十年，最重要的是，没有这个基础。
大佬都清楚这点，前段时间，《苦恋》的事，有人就想搞事，可最终结果呢？没人支持，包括那些好像反对的，都不愿意再来一次。
不过，陈老对那十年提拔的干部非常不信任，在多个场合都说过，要把这些人清理出去。
小秋，你的问题是你的提拔是在十年内，而且又年青，估计引起不少人妒忌。”
纪思平短暂思考后，补充说道：“不过，从检举信的内容来看，这人应该是你附近的人，知道你很多事。”
楚明秋耸耸肩，无所谓的样：“随他去，不就是查吗，让他们随便查，顶破天，把这主任给撸了，那不正和我意了。”
说着便叹口气，冲单倥和葛兴国笑道：“其实，在我看来，现在遍地都是黄金，随便干点什么，都能赚很多钱。”
没等葛兴国单倥开口，苏海洋就笑道：“可不是，老实说，复员回家后，我干过不下十个工作，最长的不超过三周，那段时间是我最难熬的时间，我爸在位时，不敢说朋友遍天下，家里也是高朋满座，大院里，谁都讨好我，恭维我，可我爸一出事，我就成了大院的瘟神，谁都躲着我，以前的朋友全都消失了，那段时间，我就两个朋友，狗子和明子。
公公来找我，把我弄到高科园，这才让我慢慢走出来，不过，老实说，我压根不懂经商，还是柳哥教的，后来到香港，三哥又教了不少。
就我这能力，现在开了三家公司，一个服装公司就有一千多万美元收入，玩具厂还有八百多万美元，电子厂稍微低点，也有三百多万美元。”
苏海洋暴出一连串数据，这要换个人，换个场合，就有炫耀之嫌，可现在却没人有这个感觉。
“是我能耐大吗？不是，这还真不是我谦虚，公公给我们打下的基础太好了。
欧美日的那些大零售公司，都是他谈下来的，有了这条通道，我办公司才这样顺利，.....”
楚明秋摆手打断他，摇头说道：“海洋，你过谦了，其实，我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所谓时势造英雄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是商品短缺时代，可以这样说，只要能生产出来，就不愁销路，海洋，以你的能耐，迟早都能发展出来，除非你自己不想干。”
苏海洋，包括葛兴国单倥，这些二代要想挣钱，非常容易，压根不用动什么脑筋，就一个倒卖批文就能发大财。
楚明秋继续说道：“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这个时代，我觉着蛮荒，这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蛮荒时代，你丫太悲观了吧。”单倥笑道。
楚明秋摇头：“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没有规则，而是规则不健全，价值观混乱，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
单倥没有反驳，沉默着，苏海洋频频点头，葛兴国叹口气：“是啊，要正本清源，现在思想混乱，什么都谈钱，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所以，这就要看纪哥的了。”楚明秋似笑非笑的看着纪思平。
纪思平讶然，随即笑道：“这的确是宣传部的工作，可小秋，按照你的观点，现在的年青人对宣传很反感，起不到作用。”
楚明秋笑了：“纪哥，你这可不对了，还没上任呢，就认栽了，这可不行。”
众人笑了，气氛稍稍轻松下来。
纪思平没有辩解，他清楚今天楚明秋把他也拉来，平时，他们的关系都在地下，除了吴老爷子，几乎没人知道，楚明秋朋友极多，可从未介绍过，今天特意把他拉过来，和这三人喝酒，其中必然有目的。
这三人的身份都是一个，二代；可三人中，纪思平最注意的是苏海洋。
照道理，单倥和葛兴国的父亲还在台上，背景更深厚，本人也有足够的才华，楚明秋不会带个混子过来。
可这四九城，这样优秀的年青二代也不少，没有必要这样特意拉到酒桌上，所以，今天的重点应该苏海洋。
楚明秋看着纪思平，笑道：“其实，你的机会很好，为什么呢？现在财政困难，国家拿不出足够的钱，养活这么多人。
穷则变，变则通。
所以，今明两年，下面叫苦不迭，这时候，你顺势提出改革，减少财政提供，不足部分让他们上市场去找。
对报社杂志社电视台进行改制，转变为公司，让他们自己找食去。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开放，报社电视台，这些开放不了，你也别向上级提，我们国家与西方不一样，报社杂志社这些宣传喉舌，上面不会同意轻易开放，不过，电影电视音乐，这些，我觉着有可能开放。
为什么呢？这些东西可以控制，电影电视要有剧本是不是，可以成立一个机构，宣传部应该有这个机构，审查剧本，只有通过审查的剧本才能拍摄，拍摄完成后，还可以审查，这样就可以保证不出问题，就算有问题也可以提前发现。
不过，纪哥，这是拿去堵上面嘴的，实际执行时，可以放松点，卡得太死，不利于文艺发展。
真正震撼人心，发人深醒的，多数是揭露黑暗面的，很多世界名著都是这样的。
在文艺上卡得太死，就会失去活力，失去活力，还谈什么好作品，过去三十年，我们出现那些优秀作品，老舍在解放前创造了《茶馆》《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这样的优秀作品，可建国后呢？就一部《龙须沟》。
曹禺先生在解放前写了《雷雨》《日出》这些优秀作品，建国后虽然也写了几部话剧，可影响力与解放前的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曾经在文艺圈内混了十多年的专业人士，纪思平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
“自从教员发表了《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我们的文艺就变成了工具，在最初有用，可几十年下来，时代变了，对文艺宣传的要求提高了，再用以前那样的法子，已经很困难了。”
“老同志已经习惯了，用规章制度堵他们的嘴，但具体执行上，可以稍微松点，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纪思平点点头，这是楚明秋的风格，上报很严，执行却宽。
“接下来就是唱片磁带，这方面更该引入社会资本，应该允许私人办公司，为什么呢？
在国外，唱片磁带属于娱乐业，欧美日这些国家，娱乐行业非常发达，每年有产值数百亿，我们呢？几乎是净投入，就以东方歌舞团为例，这个中央级歌舞团，有大量优秀演员，几乎都是最优秀的，可这个歌舞团去年挣了多少钱？可以说几乎没挣钱。”
纪思平左手托着右手，思索着问：“你的意思是把这些歌舞团戏剧团推向市场，是这样吧。”
“这只是一个点，最容易实现的一点，”楚明秋说道：“关键是培养市场，转换观念，培养娱乐市场，这才是最重要的。”
纪思平微微点头，苏海洋建议他到香港去看看，香港的娱乐产业虽然比不上美国日本，但也是充分市场化，他认识宝丽金和邵氏的老板，可以到他们的公司参观。
“对，在上任前，我建议向上级申请，到香港考察。”
纪思平再度点头，他笑了笑举起杯子：“好，我都记下了。”
众人喝了一通酒，两瓶XO就见底了，单倥笑着说，这酒不够劲，说着起身开了瓶茅台，给众人倒上。
“公公，你科技园今年二十亿，这要收不到了，上面能没意见？我可听说了，燕京市政府现在非常缺钱。”
葛兴国放下杯子看着他问道，楚明秋很自信的笑笑：“没事，道理已经给上面说清楚了，我们产值肯定能完成，利润也能完成，但上交的钱，没有。”
纪思平忍不住摇头，笑道：“你小子又来了，李老还真没说错，属貔貅的。”
楚明秋也笑了，解释说：“不是我不想交，这钱又不是我的，是.....”
正说着，他感觉有人过来，略微停顿下，才说：“不是我不交，是真没有，现在中积电中微软都股份化了，中微软几乎不赚钱，中积电赚钱，可赚得不多，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启星公司，今年启星公司的效益很好，订单忙不完。”
喝口酒，楚明秋有几分感慨：“我们现在的体制还是计划经济体制，不是市场经济，政府和企业的只能不分，这种状况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
“纪哥，我听说上面搞了.....”
脚步声进来，楚明秋回头看，却是林百顺和曹群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俩人走得挺快，T恤都浸了汗水，林百顺进门就看到一桌子人，不由楞了，他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前面时，左雁没说清楚，就说和葛兴国他们在后院喝酒。
“这赶巧了，正好，加两个碗筷，兴国，去屋里拿两把椅子。”
楚明秋很热情的把俩人拉上桌，左雁很快送来两套碗筷，把纪思平介绍给俩人。
除了纪思平，苏海洋和单倥都是熟人，林百顺更熟悉苏海洋，曹群则更与单倥稍微熟点，俩人分别坐下。
“不管什么事，先喝一杯。”
楚明秋也不管那么多，不等俩人开口，就先让俩人喝了杯，俩人也没推辞，举起杯子就干了。
林百顺的神情有些不好看，放下杯子，看着楚明秋沉默了会，叹口气，曹群皱眉看着他。
“找到了。”林百顺没头没脑的说了三个字，楚明秋微微皱眉，随即笑笑，依旧还是不在乎。
“关从容，财主。”
楚明秋稍怔，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桌上的人都明白了，除了苏海洋一脸茫然。
“财主？他这是为什么？”葛兴国很不解，以他掌握的情况，韦兴财林百顺他们都是楚明秋弄回来的，安排得也不错，韦兴财去了建设银行，几年前，他结婚，楚明秋还去参加婚礼，他没有一点理由在这个时候捅一刀。
林百顺苦笑着摇头：“他遇上了关从容，关从容请他喝酒，他喝多了点，就说了些当年的事，这混蛋！”
林百顺又痛心又惋惜，昨天，曹群看到关从容和韦兴财在一块喝酒来着，马上察觉这里面有问题，今天便来找林百顺。
林百顺还不信，他们和关从容在读书时便不对付，十年里，双方结仇更深，关从容在他们这，声名狼藉，韦兴财没有理由和他搅合到一块。
可，回想这些年，他觉着韦兴财变化很大，没了精气神，除了那个小家，其他什么兴趣都没有，整个人显得颓丧邋遢，每次在胡同里遇上他，都能闻到不小的酒味。
原以为他是结婚带来的变化，现在想来，应该有其他原因。
林百顺摇头：“我问了，他说他只是喝多了，...，听说这事后，他很后悔。”
“后悔？这小子就是白眼狼！”曹群冷冷的骂道。
林百顺想要反驳，可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替朋友辩解。
“这财主怎么与关从容搅合在一起了，他不是在甘肃吗？”葛兴国有些奇怪。
“停薪留职了。”林百顺没好气的说。
楚明秋微微点头，他要是关从容也得这么干，这小子脑子还是很清醒，知道以后混不了官场，当机立断就停薪留职跑回来了，不过，既然停薪留职，他干嘛还冲自己来，他最应该作的应该是和自己缓和关系，然后想法利用自己赚钱。
这小子还是没出息！够不上枭雄！
“不是关从容，他没这能耐，顶破天，这次，这小子被人当枪使了。”
葛兴国微怔随即赞同的拍手，单倥也很快明白过来，纪思平还有些迷糊，他不清楚关从容和他们恩怨，想了想，才问：
“这关从容是不是当年四五时，举报你的那小子，我记得好像是姓关来着。”
“不是他是谁，他还有后台？”曹群快人快语，有些纳闷的问道。
纪思平笑笑，就这一句，就看出曹群和其他人的差距，关从容就算以前是二代，现在已经失势，况且，当年，老爷子气得摔了杯子，痛心疾首，又愤怒不已。
老爷子冒险把楚明秋给保下来，这里面风险极大，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楚明秋见过教员，被教员肯定。
关从容举报他，导致楚明秋被调离高科园，从某种程度上说，还影响了整个燕京发展的战略布局。
“就关从容那点尿性，”单倥点头说道：“他压根没能力把信送到陈老办公室，顶破天送到广安门。”
广安门内大街，国家信访局在那，到现在，每天都排长队，上访。
“对，关从容也有今天，一向都是他利用别人，现在也有被别人利用的时候，这才是现世报。”林百顺嘲笑道。
楚明秋却摇头：“能让关从容这样干，冒险，更深的得罪我，我估计他是有其他企图，很可能是利益交换，所以，背后这个人才是主谋。”
“这小子是谁？”曹群忍不住问道。
楚明秋笑笑，举起杯：“管他是谁，迟早咱们会知道，来，喝酒，别为这种人扫了咱们的兴。”
楚明秋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这人肯定是二代，但不是关从容这类失势的，父辈肯定在台上，他自己也在某个位置，还有几个在关键位置的朋友；其次，这人与自己有恩怨，否则不会死咬着不放，这样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从来没与人结下这种死怨。
几个人又喝了一通，纪思平有点扛不住了，林百顺再倒时，就捂住酒杯，连连摆手说不行了。
楚明秋也劝阻了林百顺，拉他和曹群坐下，问起与IBM合资的事。
曹群说IBM还配合，就是售后服务上，他觉着有点不妥，IBM只派人来培训，可这样短暂的培训，能行吗？
除了这点，还有，IBM要求每年至少要卖出二十台，而他们给的折扣却只有一个点，给日本的都是七折，给欧洲也是七折，给我们的就是九折，IBM的新机器，一台就是几十万美元....。
“这帮家伙是吸我们的血啊！”
曹群愤怒的哀叹着，楚明秋却笑了：“没事，二十台可以先答应下来，IBM的中小型机，那怕是以前的产品，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先进。”
曹群眨巴下眼睛，不满的叫道：“听着你好像不在意似的？”
“废话，这是你的事，你当这总经理这样好干，我可告诉你，这合资公司，你们俩人负责筹建，干得好，有赏，干得不好，就卷铺盖卷给我滚回来。
你小子不是老想着独挡一面吗，现在机会给你了，要干不出来，你丫以后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管委会，少他娘的嘟囔。”
曹群嘿嘿的笑着，从内心里，他很希望当这个总经理，而且还是合资公司的总经理，关键是这还是与IBM这样的国际巨头合作。
虽然没有什么期权，但工资挺高，IBM本来提出比照香港，可管委会不同意，不但卢海风不同意，楚明秋都不敢同意，那太高了，最后是按照香港方面的四分之一定的，就这，也有三千二，另外还有提成，完成指标后，超出部分，按照纯利润的8％提成，这个空间就无穷大了。
楚明秋很清楚曹群的心里，这小子没有什么开创事业，完全是冲钱去的，按理，他出任销售部经理是合适的，不过，这小子是二代，二代就意味着背景，就意味着有大量的资源，这在现阶段的中国经商非常重要。
把林百顺放在他身边，一个是警告，警告这小子不要太放肆，不要一心钻在钱眼里；第二个就是让林百顺通过这个合资公司，学习与外过大公司作生意的方式，学习国际贸易规律，将来与老外的合资还多了。
“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把主要产品放在那个上？”
曹群嘿嘿笑了笑：“主任，我想的是，我打算把业务主要集中在中型机上，IBM希望我们把重心放在个人计算机上，可我看过他们的个人计算机，我不太懂，所以找了大学几个教授看了看，他们认为，这IBM的计算机与咱们的Lenovo相比，压根不具备优势，有些性能咱们的Lenovo还强些，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应用程序是全英文的，不能输入输出中文。”
楚明秋摇头：“不能这样说，按照我们和IBM的协议，我们的中文系统要免费给他们。”
“免费！你疯了！”苏海洋诧异的插话，满脸都是不相信。
众人也都看过来，纪思平本来昏昏欲睡，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很难受的样，此刻听到苏海洋的话，抬头看过来，眼中都带着醉意。
楚明秋看着他们笑道：“你们也该不会认为我是傻了，白给他们？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公司解释过多次。
CDOS和COffice总共只要一美元，还免费升级，中文系统还免费，这些，就为一个目的，搭上IBM这条船。
现在个人计算机操作系统还是混乱的，据我所知，硅谷就有三四家专门搞操作系统的公司，欧洲也有两三个。
现在个人计算机操作系统可以说是群雄混战。
我们的运气是，这些操作系统都在硬件厂商手中，这些硬件厂商以卖硬件为主，操作系统只是奉送。
但美国有两家还是三家完全独立的软件商，他们研究操作系统。
在与IBM谈判期间，他们告诉我，有家叫微软的公司已经接近与他们达成协议，最不利的是，这家叫微软的公司老板的母亲是IBM的股东，与IBM有业务往来。
不过，这家叫微软的公司只有操作系统，没有办公系统。
我要搭上IBM这条船，就必须给出比这家叫微软的公司给出更好的条件，微软给出的价格是十美元。
IBM对比了我们两家的操作系统，结论是我们的性能稍微差点，不过，感谢上帝的是，差距不大，不到5％，所以，我心一横，报出一美元的价格，还是CDOS和COffice两个软件，这才打动IBM，然后搭上中国市场因素，IBM才答应用我们的软件。
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原因就一个，IBM是这个市场最强大的巨无霸，他的动向受到全行业关注，....”
楚明秋已经不止一次推销这个观点，所有第一次知道的都认为太便宜了，不该卖这么便宜。
楚明秋没办法自好一再解释，给市委领导解释，在管委会解释，给老爷子解释，给下属解释。
这解释来解释去，他都有点烦了，可有些人又不得不解释，眼前这些人就属于这类。
不过，最得意的事，却无法说出口。
最得意的是什么？
自然是截胡微软！
能截胡微软，可以说是他最得意的事，但这事说不出来，只能画饼，不断画饼，这饼越画越真。
“对客户要真诚，定了的合同就要执行，我们汉化成功了，不过，产品性能还不稳定，还需要段时间检测。”
曹群眨巴下眼睛，若有所思的冲他竖起大拇指：“我服了，难怪你是主任，我只能当经理，高！真他妈高！”
葛兴国和单倥大乐，苏海洋也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鼓声，随后有音乐隐隐传来。
楚明秋皱起眉头，抬手看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两点了，这个时间稍微比自己定下的两点半早了十几分钟。
“谁呀，还在这敲锣打鼓的。”
“小静蕾，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又对音乐感兴趣起立，拉了个乐队来。”
“怎么又喜欢上音乐了，这可是你的长项。”
楚明秋苦笑着摇头：“这丫头就没个定性，你要下心了，那就输了，这丫头，就是来讨债的。”
众人大笑，单倥以为这小静蕾是他的妹妹，葛兴国低声给他解释，单倥清楚后，大为惊讶。
已经杯盘狼藉，众人也无心喝酒，喝多了的纪思平干脆就躺下了，在摇椅上睡着了，苏海洋也有点过，面红耳赤，长期在南方，对北方的酒不太适应。
只有林百顺和曹群来得晚，还很清醒，林百顺听了会，觉着那些家伙压根就是垃圾，比起楚明秋来差远了。
于是兴冲冲的要去取吉他，楚明秋赶紧叫住他，摆手说今儿就算了，过两天再说。
苏海洋半醉半醒，告诉楚明秋，今年谭咏麟的新唱片大卖，其中《光明》《朋友》《再回首》火遍香港，据说卖了四十多万张，谭咏麟到东南亚巡回演出。
除了谭咏麟，还有张国荣，张国荣出了张单碟试水，这张碟只有一首歌，依旧是楚明秋写的，是首快歌，也是首名曲，《红日》。
前世这首歌红了三十多年，每次回顾都会提到，直到他过来时，还有人在翻唱。
这首歌是在七月发行的，正好赶上暑假，以小哥阳光帅气的形象，对少女少妇很有吸引力，再加上快歌劲舞，小哥一扫前几年的颓势，名声开始上窜。
梅小妹的发展势头也很好，今年参加香港丽的电视台和香港电台联合举办的第一届新人歌唱大赛已经闯进决赛圈。
苏海洋嘀嘀咕咕的说着，楚明秋脸皮已经越来越厚了，压根没有丝毫惭愧，笑呵呵的自我炫耀。
其实，楚明秋没有过多关注，只提供了一条路，把他们的弱点和弥补方式告诉他们，至于怎么走，是他们的事，而且，他们注定会红，有没有他，都会红，不用干涉，否则说不定反倒有反效果。
不过，按照协议，他投资了一半，既然大卖，这笔投资就赚了。
当然，这小哥和梅小妹才刚开始，将来还长着呢，钱会滚滚而来。
苏海洋嘀咕了会，也倒下休息了，楚明秋取来另一张摇椅，把他安置在纪思平身边。
葛兴国和单倥还保持着清醒，又闲聊了会，俩人告辞走了，曹群也跟着他们走了，楚明秋还叮嘱他，让他赶紧把公司成立报告和招聘员工计划报上来。
林百顺则留下来和他一块照顾睡着的俩人。
没了其他人，俩人聊天就没了顾忌，林百顺问他真不在意，他可以去试探下关从容。
楚明秋让他别这样干，关从容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背后那人，那人可能不是一个而是几个或几十个，要把检举信送到陈老办公室，要经过多少关口，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
他估计这帮人这次扳不倒他，那么他们一定会有下次动作，如果下次还没达到目的，就还会有下下次，这样，他们总有一天露出马脚。
林百顺点头称是，楚明秋问起与IBM谈判，他有什么感想。
林百顺苦笑着摇头，说IBM的谈判人员是他见过的最傲慢的美国人，要说他也去过美国数次，也与美国谈过数次，就没见过这么傲慢的美国佬。
林百顺接着说，美国人想给咱们卖的是五年前的产品，S/36计算机，这款计算机是IBM在六十年代末设计的，七十四年推向市场，当时很畅销，而IBM最先进的产品是S/38计算机，是79年推出的。
这款计算机性能非常好，可能是目前最好的中型机，主要用户是中小企业。
林百顺忍不住爆起粗口，大骂那些美国佬都是帮傻帽，也不看看，中小企业每年才多少钱，买得起这样昂贵的计算机吗，用得着买这样昂贵的计算机吗？
林百顺把积攒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楚明秋却无所谓，靠在椅子上，双脚撂在花坛台阶上，今儿喝了不少酒，但以他的酒量，压根没事。
林百顺继续报怨，楚明秋懒洋洋的告诉他，这些事是小事，到时候给他们一个市场调研报告，把销售重点放在...，他们的个人计算机不是重点？
林百顺点头，原来他也以为IBM会把个人计算机作为重点，没成想，他们的谈判代表只是提出希望在中国能销售出五千台。
楚明秋忍不住大喜，美国人犯错了，他们小看了中国市场，他告诉林百顺，他给杨满堂的销售任务是今年是三万台，明年是十万台。
林百顺惊呆了，十万台，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市场！
楚明秋很肯定的说，原来他也没把握，不过，刚得到的消息，世界银行给了中国一笔贷款，两亿多美元，加上我们自己的投入，估计能有五到六亿人民币，这些钱恐怕有一半要用在计算机采购上，此外，海外发行债券已经成功，估计能有二十亿美元左右，还有马上要发行国库券，这又是十来亿，这样加起来有五十亿人民币，财政状况有一定好转。
IBM应该是看到了我们财政困难，而中国人又穷，私人应该买不起计算机，估计错误。
楚明秋笑着提议林百顺，找个代言人，随即推荐小不老。
林百顺哑然失笑。
楚明秋正色道，不是给小不老找生意，而是IBM需要....
楚明秋扭头看着苏海洋，他忽然觉着可以给佐丹奴找个代言人，小不老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小不老还在集训队，九月就要去欧洲参加比赛，自从上次拿了个铜牌，小丫头很不服气，憋住了劲要拿块金牌回来，为此，还修改了音乐，要以《冰上跳舞的小姑娘》为主旋律，再配上其他曲子。楚明秋被缠得没法了，只好以庄静怡的名义为她编了个配乐，不用她的名义，集训队领导那可能通不过。
楚明秋在乐坛还是没地位。
俩人闲聊着，中间左雁过来看了看，给他们送来盘冰冻西瓜，现在西瓜可不是井水泡的了，直接用冰箱，林百顺吃着忍不住报怨，说不该把井口封了。
楚明秋没理会他，有瓜吃就不错了。
俩人吃了半个瓜，剩下半个给醉酒的俩人留着。
两人拉起家常，林百顺现在还没孩子，他和赵明明是七四年回城的，同年进高科园，不过，当时俩人都是学徒工。
这学徒工其实有点象几十年后的实习工，不过时间要长得多，企业生产一线的要三年，象高科园管委会这样的也要两年，在这期间不准谈恋爱，更没资格结婚。
但也有例外，比如表现好，提前结束学徒期。
楚明秋觉着太长了，就利用这条规则，从七五年六月就陆续安排兄弟转正，林百顺和赵明明在七五年年底结婚，当时没房子，俩人就商议了，暂时没要孩子，等想要时，大学恢复高考了，于是又往后推。
迟迟没有孩子的结果就是，他父母在他们毕业就开始催孩，他的弟弟妹妹都有孩子了，就他们还没。
林百顺随口开玩笑，让楚明秋借他套房子，他立马就要孩子。
楚明秋反唇相讥，孩子和房子无关，只和身体有关，让他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俩人说笑了，忽然安静下来，听着东院传来的音乐，楚明秋听着，眉头始终皱在一块，这鼓手真不怎么地，节拍跟不上，听着就象个老头在艰难的挪步，就这水平还出唱片，这帮家伙胆可真大。
出唱片可不是有了录音棚就行的，宝丽金发行张唱片是斟酌了又斟酌，从选歌到宣传发行都要花钱，成本很高，宝丽金曾经核算过，发行一盒磁带，没有八千盒就要亏本，当然，一旦赚钱，利润也同样惊人。
林百顺自然没听出来，他抽着烟，忽然说起韦兴财，他觉着韦兴财这几年变化很大，没了精气神，才三十多岁就躺平了，经常喝酒，他老婆怨气很大，经常和他吵架。
楚明秋叹口气，认为他的躺平来自幻灭，他找不到奋斗目标，又不甘心沉沦，所以，才躺平。
躺平，这个词，自然是楚明秋发明的，在十年里很快就流行起来了。
“幻灭？幻灭啥，有啥好幻灭的？洪哥是犯错了，和那四个人有什么好联系的，唉，当年，他要听你的就好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没有意义。”楚明秋靠在树干上，懒洋洋的听着，那鼓点越来越乱，好像一个新手在打。
嘴角露出丝不耐，随口说，这些家伙还想出唱片，就这水平，大街上卖唱都找不到食。
林百顺不由笑了，神情颇为玩味。
楚明秋又嘀咕道：“财主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朱洪被判刑，他受刺激了，其实，朱洪和那四个人的联系并不多，恐怕还没单倥联系多，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有个好老子呢。”
朱洪参与过冲击海里，揪斗刘少奇，可单倥他们这帮老兵也参加过揪斗彭真，批斗王光美，在上海还揪斗过陈丕显。
老兵失势后，单倥们迅速离开燕京，被保护起来，至少没有失去自由；反观朱洪呢，从七零年就失去自由，直到现在。
楚明秋喃喃的，好像自言自语，林百顺听着，越来越郁闷，越来越生气。
“这就是社会现实，你得生活在这个现实中，逃避不是办法，对了，你老婆好像有亲属在欧美，是吧。”
林百顺点头，正是有海外亲属，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赵明明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恢复工作后，生活还算顺利。
“她没想过出国？”
“怎么没想，我不想出去，跑美国去干什么，就我们这水平，到美国也是扛大件的活，倒不如在国内干出番事业来。”
没等楚明秋开口，林百顺又说道：“公公，我越来越觉着，这是个干事业的时机，改革开放，一切都是新的，天地无比广阔，旧体制被打破，新体制正在建立，哎，我怎么有种改朝换代的感觉！”
楚明秋大笑，连连点头，这前三十年和后四十年，好像是两条路；两条路都有人不满！
前三十年，人人贫穷，却以谈钱为耻。
后四十年，人人挣钱，奋勇争先，以穷为耻！
前三十年，扛着大旗，一路向左奔。
后四十年，打左灯，向右转！
前三十年，专家教授，每天都要改造自己。
后四十年，专家教授，成砖家叫兽了。
前三十年，工农子弟，红五类。
后四十年，工农子弟，穷吊丝！
唯一不变的，特权阶层，一直都存在。
可这个问题是世界性问题。
不管是中国，还是欧美！
都存在。
林百顺是敏锐的，他的选择，非常正确，他的判断也非常正确。
这个时代的中国，旧规则正被打破，新规则还没建立，各行业混乱混沌，正是枭雄们趁乱而起时。
四十年后，那些熟悉的名字，现在他们还没站上浪头，任老爷子还穿着军装搞革新，柳老先生还在中科院摸鱼，搞十多年科研，什么成果都没有，浪子牟其中，还在小县城里走街串巷，琢磨着下次上那忽悠去，而马爸爸，马哥哥什么的，他们属于晚辈，还没轮到他们来冲浪。
“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公司？”
林百顺闻言，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干个体户，我现在干得好好的，干嘛去伤这个神！远哥以前办厂，我看着都累，早十年还可以试试，现在嘛，还是老实点，别折腾了。”
这话很实在，现在可不是老板遍地的时候，也不是老板成尊称的时候。
现在依旧是编制为王的时候，这个编制比四十年后的范围要大得多，四十年后，只有公务员事业单位老师医生，才算编制内，工厂，管你什么厂，都不算。
进厂当工人，到政府机关当公务员，进商店当售货员，都属于有编制，有厂子，主流意识还是有厂就有家了，进厂就有国家管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管了，就是国家的人了，从此进入摸鱼人生。
所以，现在下海搏浪的，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没有背景的回城知青，类似秦淑娴汪红梅这样的；刑满出狱的，类似王五这样的，没地要，只能干个体户；这一类最多，秦淑娴汪红梅要不是在知青酒店，前景光明，否则早走了，其实，俩人在到知青酒店后，家里便通过关系给他们找了工作，只是被俩人拒绝了。
现在大街上摆摊的个体户，十有八九都是从局子里出来的。
楚明秋没想到，这次海里讲课后，麻烦好像都消失了，十多天后，段书记把他叫到市委向他宣布了调查结果，组织结论，揭发信所诉内容大部分为诬告，小部分虽然是事实，但属于那个特殊时期的小事，简单一句话，留了点尾巴，其他一风吹了。
除了这事外，他期待已久的工商权和税务权也发下来了，他立刻着手组建工商科和税务科，从那些闲置的老干部中提了俩人担任税务正副科长，从老下属中提拔了两个担任工商科科长。
工商科的第一份营业执照就给了苗婶，管委会批的十五万很快到位，市委随即批准洗衣机厂可以进行内部集资，要求是集资范围不准超出科技园范围，方式可以是债券，也可以是股份化。
楚明秋开始筹备第一向社会发行股份，这时，老张头的报告也终于交上来了，出乎楚明秋的意料，老张头的报告非常详细，报告分析了整个电器行业的产品，国内的主要生产厂商是那些，国外的厂商有那些，各个产品的性能优点和缺点，都详尽列出来。
楚明秋看着这份漂亮的报告，马上就得出结论，这份报告绝不是老张头作的，应该另有高人。
把老张头找来，老张头承认这是有人帮助，那人叫李友文，是原电力部规划司高级工程师。
李友文五十年代初从欧洲回国的工程师，曾经在德国法国阿尔斯通公司工作，和所有归国知识分子一样，这李友文很快就进入改造环节，五七年成了电力部的右派，五九年下放到长城公司，那时，他是妻离子散，长城公司把他安排在电工班。
老张觉着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一边照顾他，一边跟他学技术，那时的他，技术能力上还差火候，这一学就整整学了十年，他的技术也炉火纯青。
也是因为李友文的事，让他看不起长城公司的领导，觉着这帮人都是帮不学无术只知道整人的东西，李友文在六九年又被下放到山西的一家电厂，在这里工作到十年结束。
十年结束后，李友文平反，重新调回电力部，成为电力部副总工程师，参与了电力部最近两年的电力设备引进工作。不过，长期的精神紧张和艰苦生活，极大的摧毁了他的身体，去年，他病退了。
这次老张头便找上门，李友文立刻答应，在楚明秋草拟的方案上进行修改，然后把跟着老张头的几十号人分成数组，分别到各个城市调查，他也动用自己的关系在电力部找到材料，这才有了这份调查报告。
楚明秋听后非常高兴，告诉老张头，这个计划，他批准了，让老张头去筹备公司，拿到公司执照，管委会就会把十五万打到公司账户。
老张头苦笑着说，按照李总工的估计，资金大概需要五十万，员工需要两百人，....
楚明秋摇头，告诉老张头，建议他们一步一步来，先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建议先从插线板开始，然后是开关，灯泡，电表，..
楚明秋还是象以前那样，说话的鼓动性，把老张给鼓动得热血喷张。
楚明秋进一步给老张分析，让他先干一个厂，经过几年积累，再扩建，至于员工，不要寄希望上级，要敢于去市场招聘，这样的好处是，干得好的，留下，干得不好的，走人。
楚明秋很看好这个草建中的电器公司，前世的公牛电器，人家就靠这，生生干出几十亿来，还弄到A股上市了。
此外，楚明秋还给老张头建议，一定要把李友文弄来当技术总监，老张头有点为难的问，这李工已经退休了，再来我们公司，电力部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楚明秋很肯定的告诉他，可以有方法规避，比如不是正式职工，给个技术顾问头衔，实际行使技术总监或总工程师的职权，给钱也不能用工资，而是给车马费，人家来顾问，总要给车费吧，另外还有饭补，人家来帮忙，总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吧，这两项加起来，给个一百块两百块，不是应该的吗！
老张头顿时乐开花，他当然清楚李友文的能耐，有这个人在，技术上的事，就用不着他操心了。
楚明秋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送给老张头，这两本书是他特意准备的，一本是全面质量管理，一本是扁平化管理。
这两本书，苗婶也有，他告诉老张头，一定要看这两本书，不要以为企业小，就不会出问题，小作坊一样要有规章制度，将来企业会逐步扩大，管理几十人和管理几百人是不一样的，管理几百人和几千人上万的方式，也不一样，作为厂长经理，他一定要学习，厂长经理不可能长期在一线亲力亲为。
老张头接过书，连连点头，转身要走，楚明秋再度提醒他，要抓紧，要有效率，回去后马上开会，把领导人选出来，然后就是上交集资申请，准备集资。
老张头连连点头，满口答应，拿着批准的报告，乐呵呵的走了。
楚明秋站在窗前，心情极度舒畅。
这段时间，什么事都顺，家里家外的事都挺顺，好像突然打开了水龙头，好事一件接一件的流出来。
楚宽明胡应湘和燕京市政府的谈判进展非常顺利，双方都作了让步，楚宽明胡应湘答应前期投入八千万，总投入在两个亿；市里则一分钱不出，在琉璃厂范围内，给楚宽明他们三块地，经营权为七十年，不过，为了不违反政策，市里保留一成股份。
这三块地不是拿来建住宅，而是建设商场，这三个商场不是随便建的，两个是古玩商场，剩下一个则是传统工艺品商场。
除此之外，殷红军异军突起，居然合并了琉璃厂上唯一一家招待所，他们绕过市委，直接和厂子接洽，双方达成合作协议，知青酒店集团投资七百万建一间快捷酒店，床位初步定为三百人左右。
这还是第一期开发，整个琉璃厂的开发周期为五年。
猴子的报社已经筹备完成，他这个报社的唯一问题是编辑不好找，猴子动了脑筋，联系了夏肃培，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夏肃培居然答应出任《计算机报》技术总监，并且介绍了几个学生来兼职担任编辑。
猴子觉着差不多了，楚明秋赶紧警告他，这些人在技术上没问题，但他们一方面有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计算机领域，技术繁多，那怕就集中在个人计算机上，也有很多技术分类，夏肃培介绍的多是软件工程师，还有硬件工程师，还有，这些人要是忙，没有时间呢？
猴子立刻明白，他转身去了燕大，这是他的母校，人头本来就熟，他死缠烂打的说服几个计算机专业的教授，答应作审稿专家，又上华清大学燕航中科院计算所，请了一批专家，同意作专家审稿。
猴子紧锣密鼓的准备创刊号，可过了半月，他很苦恼的告诉楚明秋，这头版头条，他总觉着不够劲。
楚明秋把他准备的头版文章，三篇要来看了看，觉着猴子判断没错，这几篇文章都不够份量，技术含量比较高，对专业人员来说还有点吸引力，可对普通读者来说，难度大了点。
这《计算机报》，对标的是前世的《电脑报》，可《电脑报》实际是个科普类报纸，专业性不强，可在普及电脑上作出了无法想象的贡献，很多程序大牛可能都是通过《电脑报》开始接触了解计算机的。
《计算机报》也要走这条路，另外专业性强的文章，再办个《计算机技术杂志》，这份杂志就走专业化道路，这样一本杂志一张报纸，兼具技术发展和推广，这样的布局堪称完美。
不过，首先是要把《计算机报》给办好，专业性太强的，受众必然不高，楚明秋整个报社可能要亏损两年到五年，所以，楚明秋要求猴子在其他部门都还没组建前，首先组建广告部。
几十年后，电影荧屏，电脑屏幕，广告满天飞，可现在广告业蹒跚起步，不是没有，七十八年报纸上就有了广告，可问题在于，这总广告简单得令人不齿，七九年，电视上也有了广告，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同样不堪入目。
楚明秋想出个主意，他觉着连载个《硅谷传奇》，对读者应该有吸引力。
猴子倒是眼光发亮，马上定下，就用这个传奇。他很兴奋，这硅谷，在科技人员中有吸引力；美国在普通人中有吸引力，多少青年人嗷嗷叫的要冲向美国，这样一篇能满足两个要求的文章，不吸引人都不可能。
可谁来写呢？
猴子想都没想就把任务给了楚明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楚明秋也没办法推辞，恰好在写《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时候收集了很多资料，特别是硅谷，在这本书中，硅谷被他认定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策源地。
于是没办法，每天下班就提笔写这个传奇，连陪孩子们的时间都没了。
小宽容回香港了，苏海洋回去时就带他回去了，林晚已经打了几次电话，让把他送回去，送回去其实并不麻烦，把小家伙托付给机组成员，在飞机上照顾，到香港后，林晚再到飞机场去接，这就完事了，不会出问题。
一个多月时间，几个孩子在一块处出感情来，三人一起逛了故宫，一起去爬长城，到过天坛地坛，去过孔庙，把四九城逛了个遍；吃过全聚德，尝过胡同里的炒肝，小宽容很不适应，楚明秋又作了烤羊烤鱼，小家伙吃得欢呼雀跃；一个多月下来，小家伙们也闹过矛盾，但都被左雁巧妙处理了，最后分别时，三个小家伙都伤心了，小狗剩感情脆弱，眼眶红红的送哥哥上飞机。
这边理顺了，启星公司的拆分改制也启动了，不过，这次，楚明秋决定自己不出面，让顾三阳主持，长期以来，启星公司这块，都是顾三阳在负责，让他去主持拆分改制，再合适不过了。
但楚明秋还是让周传德也参与过去，成立启星公司改制小组，顾三阳担任组长，周传德担任副主任，左晋北担任财务审核，同时正式成立国资科，左晋北兼任科长。
九月的第一个周日，阳光普照，小静蕾兴冲冲的回来了，箱子还没放下便跑到岳秀秀腻味。
岳秀秀看着塞黑了的小静蕾，身上满是疲惫，脸都瘦了一圈，心疼得，让她赶紧去休息，又吩咐左雁去端几个菜，给小丫头好好补补。
小静蕾扔下拉杆箱就到如意楼来，把正奋笔疾书的楚明秋搅合了。
楚明秋看着得瑟样，忍不住问：“你这次上那去了，是那个导演不长眼，把你给选上了。”
小静蕾一点不生气，依旧很得瑟：“怎么样，明年，你就能在银幕上看到本姑娘的光辉形象了。”
“行啊！到时候一定去看，我把全家都带去！给你冲冲票房。”
“这才是我好舅舅！”小静蕾扬扬头，拿起个苹果在手上颠来颠去。
“你那电影叫什么名？少林寺，对吧？”
现在的电视剧还不显，中国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今年才播放。
楚明秋基本不看现在的电视剧和电影，不管是和林晚还是和左雁在一起时，极少进电影院，电视也极少看，除非陪老妈，否则很少看，在国内大火的《大西洋底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都没看过。
“不是，”小静蕾赶紧叫道，楚明秋上次听她说是少林寺导演去学校选角，后来小静蕾就说是去了剧组，然后便没了消息。
“牧马人，导演是谢晋。”
楚明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这个片子，他还真知道，后来又改编成电视剧了，他一哥们进组了，只是没有台词的男配，就没几个镜头。
原来的女主是谁来着，据说后来移民了，去了法兰西。
没成想，居然被小静蕾给抢了。
他又有些不安了，这会带来啥影响不？
“你是女主？”
语气有些谨慎，也有点担心。
小静蕾看着他那样，更得瑟了：“怎么样？我演的是男主角的老婆，叫李秀芝，你猜导演怎么说我，谢导说我是天生的演员！”
看她那副快夸我的样，楚明秋决定出手打击下，这丫头有点成绩就开始飘了。
“他真这么说的？”
小静蕾赶紧点头：“当然，我还说假话，好多镜头都是一遍就过，谢导满意极了。”
“谢导，就是拍《天云山传奇》的那个导演。”
这自然是故意的，装得挺象那么回事。
小静蕾不满的叫道：“舅舅！你也太不关心.....咱们文艺界了！”
楚明秋笑了：“成，成，那位谢导怎么选上你的？”
“他们来学校选角，除了我，还有好几个女生，我们学校就我一个，另外还戏剧学院的一个女生，还有军艺的一个女生，还有...，总共六个女生，最后谢导选了我。”
楚明秋点头，这大概是中国演艺圈的传统，走的是学院路线，新人大部分是学校出身，其他草根演员很少能出头。
“好吧，祝贺你，终于有了一部自己的作品。”楚明秋笑道：“说吧，想要什么？舅舅给你。”
小静蕾发出真心笑容，没等她说出来，楚明秋又问：“你这部电影，拿到多少片酬？”
小静蕾毫不在意的坐下，拿起小刀给苹果剥皮，语气不屑的说：“舅舅，这就俗了吧，谈什么钱。”
楚明秋不置可否，靠在藤椅上，双手交叉，思索着问：“有没有想过去香港拍电影？”
小静蕾满脸惊喜的抬头，放下苹果，蹦到楚明秋身边：“真的！对啊，林姐不是在香港吗！舅，你有办法，是不是！”
“肯定有，不过，先完成学业，大学毕业后，你想去那都行，舅舅给你保驾护航，成不成！”
“耶！”
小静蕾欢呼雀跃，兴奋的在房间里转圈。
楚明秋看她高兴的样，忽然有几分后悔，这个想法是脱口而出，没经过大脑，他忽然有几分后悔。
不是不能把她捧红，他手里有很多经典电影，回忆就可以拿出个剧本出来，《天若有情》《赌神》《英雄本色》，随便拿个出来，都是爆款，让小丫头出头，压根没问题。
问题是，香港电影圈非常复杂，黑社会深深的掺入其中，香港几个扛把子电影公司，全都有黑社会背景，而电影人，其中也不乏出身黑社会。
香港电影圈中人，那怕大牌影星，象周润发刘德华成龙，都曾经被黑社会威胁，被迫拍了不少电影。
小丫头闹腾阵后，才哼着歌走了。
楚明秋却被她打断思路，没了心思，干脆扔下笔出来。
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传来的鼓声和吉他声，还有人在唱歌。
楚明秋抬头看看，初秋的阳光，还有些灼人，随意的出来，百草园里，左雁和苏子青正看着孩子，两个孩子能走稳了，正和小吉吉小憨憨玩得高兴，没有看到小狗剩。
苏子青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就继续和左雁闲聊，左雁问他写完了，楚明秋摇头说出来休息会。
楚明秋问她们在聊什么，左雁笑说在瞎聊，什么都有。
苏子青没好气的说，女人间的事，你瞎打听个啥。
楚明秋也同样没好气的说，这是我家，这是我老婆，你那的，上我家来唠叨。
苏子青正要反唇相讥，左雁赶紧打断，笑着排解：“你们俩，斗了十多年了，还在斗，老虎，你也是，现在毕业了，还不赶紧要个孩子，这再耽误下去，可就真是高龄产妇了。”
苏子青正想反驳，忽然住口不言，楚明秋没想到她们谈的是这个话题，顿时浑身不自在，正要起身离开。
“唉，谁说不是呢，大柱他妈早就在催了，现在我都不敢回家了。”
“田婶肯定催呀，你们都三十多了，还没孩子，她肯定着急。”
楚明秋不好插话，便装着没听到，后来干脆起身过去和孩子玩。
“公公，你鬼主意多，帮我出个主意。”
楚明秋苦笑道：“这个问题，我无招，就你婆婆那精气神，我觉着你和大柱最好赶紧给她找个活，否则，以后就等着烦吧。”
以前在学校读书，田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以推脱，现在毕业了，工作了，没有理由再拖了。
“老虎，你是不是生育恐惧症啊！以前在山里，有大把时间，现在人到中年了，再也拖不起了。”
左雁和苏子青不分彼此，就像楚明秋和虎子勇子他们一样，什么话题都敢聊，那怕女人生孩子。
“就是，你看我儿子，多好玩。”
左雁就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家庭是她最看重的，生孩子压根用不着商量，她很自然的认为是应该的。
她和苏子青完全是两路人，楚明秋有时真没弄懂，她们俩人怎么成为最好的朋友，几十年了，还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苏子青叹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是不想生，觉着麻烦，挺着大肚子，走个路都不方便。
再说，现在刚参加工作，就怀上孩子，这下跟没时间了，上周去婆家，田婶就在她耳边唠叨，让她赶紧生个孩子，孙满屯虽然没那么直接，可也很委婉的支持了田婶。
公公婆婆有这样想法，很正常，毕竟他们夫妻都三十多了，催生，很正常。
可她父母也这样，每次回去，她母亲也在劝她，赶紧要个孩子，她母亲可不是田婶那样的农村妇女，有知识，从生理角度分析了早点要孩子的好处，也分析了，有了孩子就可以早点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咱们工商科新成立，好多事都一团乱麻，这个时候去生孩子，工作怎么办？”
“拉倒吧，这算什么理由，你三十多了，再不要，将来可能要不了了。”楚明秋不客气的反驳道：“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有什么，我不能担着！”
苏子青在新成立的工商科，担任普通科员，她心里清楚，将来这工商科就是她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不了孩子？”楚明秋忽然坏笑道。
“去，去，你才有问题呢！”苏子青一点不害羞，不客气的反击道。
“我肯定没问题，孩子都三个了，能有什么问题。”楚明秋一点不客气，这换个人，那怕是叶冰雪，他也不可能这样说话，甚至不可能谈这个话题。
“我倒觉着你和大柱都该上医院看看，你们在山里就在一起了吧，这么多年，你们就没个孩子？”左雁倒是真心替好朋友着急。
“小秋，你不是懂医吗，给她把把脉，老虎，把大柱也叫来。”
楚明秋却摇头：“我不行，这是妇科，我没研究过，老虎，你要是担心，建议你上医院去，就算没问题，也可以上医院去看看，你要是有了，就是大龄产妇，要特别注意，别翻脸，这纯属医生给的建议。”
苏子青居然没发火，沉默半响，才叹口气，幽幽的说道：“其实，我和大柱有过孩子，不过，打掉了，在公社医院作的。”
“啊！”左雁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小嘴微张，犹若受到惊吓的小绵羊。
楚明秋却皱起眉头，他能理解，这不是什么好事，谁要拿这事满世界嚷嚷，那是缺心眼。
“那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上医院检查下，公社医院，你们俩胆也真大。”
公社医院的医疗水准，谁不知道，这万一要落下什么后遗症，就麻烦了。
苏子青罕见没反驳，当初察觉怀孕后，俩人都害怕了，这可是严重生活作风问题，俩人不敢告诉任何人，连三叔都没敢告诉，跑公社医院去检查，在确认后，俩人想了半天，觉着不是要孩子的时候，便决定流了。
楚明秋还是给她把了脉，觉着没多大问题，苏子青的身体素质挺好，脉象是有点沉，但问题不大。
“按照医理，不能怀孕，是体虚的缘故，你没啥问题，底子好，嗯，稳妥起见，你和大柱都上医院去查一下。”
简单把脉，无法确定病因，确定不了病因，就无法开药。
“雁儿，我记得家里还有根老山参，就是前段时间，咸鱼干拿来的，给老虎，拿回去泡酒。一次别泡多了，嗯，我给你开个方子，调养身体，补虚的，以后，每天喝酒一小杯，一两一杯的那种，用六十度白酒泡。”
苏子青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嗯了声。
左雁也点头，楚明秋起身进屋，很快开了张药方出来，还详细写明泡的方法，交给了苏子青，左雁也拿出那根老山参，用牛皮纸包好。
苏子青也没分推辞便接过来，顺手放进包里。
少见的看到苏子青的难色，楚明秋眼珠一转，便笑着准备使坏调侃，正酝酿着，猴子和小不点俩人手挽手进来。
“呵，你们都在，正好，不用再一家家送了。”
小不点从包里拿出两张红色请帖和两包糖果分给左雁和苏子青。
“十月一号，记得来啊！”
这才是楚明秋熟悉的红色炸弹，可看着这红色炸弹，他不由苦笑着对猴子报怨道：“你小子，不是说了，国庆，虎子要结婚。”
猴子扔给他支烟，满不在乎的说：“我问过了，他是十月三日，楚箐十月一日有演出，国庆演出，海里的大佬要热闹下，我定在十月一日，不冲突。”
楚明秋很无奈的叹口气，小不老给他一拳：“咋啦，瞧不得我们幸福，白认识你了。”
楚明秋摇头：“成，成，祝你们幸福，哎.....”
“什么态度！”小不点不满的又是一拳，随即朝左雁舞动下拳头，威胁意味浓厚。
“好，祝贺你们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左雁搂住小不点，笑得很是温柔，苏子青眉宇间的愁绪淡然消去，换上有些僵硬的微笑。
还是那个小会堂，人，却多了不少，楚明秋今天进来也不算早，这里也不会让你进来太早，他提前二十分钟到的，到时会堂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地方还是老地方，可形式明显不同了，小会堂门口立了块牌子，黑底白字写着今天讲课的内容和讲课人，除了楚明秋，还有位叫董平川的人。
楚明秋不认识这位董平川，但在《经济研究》上看到过他的论文，他最近的两篇论文都是在讲价格体系改革。
今天的课有两个内容，一个是他讲的股份制改革，另一个就是价格体系改革。
楚明秋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三三两两的，很随意的聚集在四周闲聊。
楚明秋从车上下来，立刻成为众目所注，他毫不在意的四下看看，很快便看到几个熟人。
葛兴国冲他招招手，楚明秋快步过去，笑容满脸。
“呵呵，你在科技园大刀阔斧，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单倥抢在葛兴国前面问道，他也在经研室，与葛兴国成同事了。
“感想？呵呵，特刺激，怎么样？想不想过来？”楚明秋笑呵呵的。
“你就得瑟吧，今儿可是大考。”单倥有意无意的提醒道。
楚明秋耸耸肩：“股份制，我们迟早都要搞，不管谁有意见，都是必定要走的路，证券交易所，只要走市场经济，就必定要有，不管他愿不愿意。”
“这话我赞同，我看那些人之所以反对，最主要的还是眼红。”葛兴国更尖锐，一语点破其中关键。
四十万股票期权，市委市政府没有干涉，只是问了下，楚明秋反问他们，是不赞成股份制改革，还是觉着期权股票给得太多？
无论段书记和焦市长都不好回答，这事就不了了之。
楚明秋笑笑，单倥好奇的问：“你就一点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问心无愧。”
单倥惋惜的看着他：“你就不该拿那四十万，你就不怕人家告你贪污。”
“贪污？呵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单哥，你想这个道理。”
单倥沉默了几秒钟，也无奈的点头：“是啊，你若不拿，其他人敢拿吗！都不敢拿，还搞什么股改。”
葛兴国也理解的点点头，楚明秋笑道：“得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就不要说我了，说说你们吧，最近忙什么？”
单倥含笑道：“你干得轰轰烈烈，我们自然就更高大上了。”
“说说，都是些啥项目？”楚明秋故作惊讶，带着几分调侃。
单倥同样得瑟：“世界银行的项目，怎么样，够高大上了吧。”
葛兴国笑呵呵的补刀：“世界哟，眼红不！眼红就说，我不介意。”
楚明秋很配合的羡慕着：“世界银行，厉害，真厉害，”
竖起大拇指，继续嫉妒着：“给了多少钱？啥项目？”
“去你的！”葛兴国笑着给他一拳，楚明秋依旧笑着。
单倥笑道：“大学发展项目，世界银行决定给我们一笔贷款，以发展我国高等教育。”
楚明秋不知道这事，立刻来了兴趣，连忙问：“多少钱？怎么用？”
“2亿美元，大约4亿人民币。”葛兴国说道。
楚明秋略微思索，两眼放光，差点就兴奋得叫出声来，激动的双手互击：“太及时了，世行太可爱了，真是及时雨。”
葛兴国不解的看着他：“你高兴个啥，这钱不可能给你们科技园。”
“你不知道，大学应该普及计算机呀，我们的Lenovo，已经汉化完成了，这事，你们得帮忙。”
葛兴国和单倥皱起眉头，单倥不解的问道：“帮忙？怎么帮忙？这钱是拨给各大学的，用于增加科研设备，还有，打算拿一笔钱出来，用于留学生；不可能给你们科技园的。”
楚明秋有点恨铁不成钢：“怎么就傻了！这世行贷款，是不是你们在分配？”
单倥摇头说：“怎么可能，这笔钱先到中国银行，我们协助世行，监督这笔钱的运作。”
楚明秋摇头：“那么大学拿到钱，怎么用，你们有没有权力监督？”
单倥点头：“是，这个钱...，你小子够贼的！”
葛兴国也醒悟过来，冲楚明秋笑道：“就是。”
“两大哥，中国计算机产业的发展，需要各方面的支持，我们在美国都卖了八百多台，在香港卖了五千多台，东南亚卖出两千多台，反倒是国内，目前才几百台，两位老哥，你们说，这可是咱们自己的计算机，咱们都不扶持，难道还要美国人来扶持？再说，这事不麻烦，你们监督时，指定购买Lenovo计算机就行了。”
单倥笑了，点头没有开口，葛兴国笑道：“这法子可行。”
“好！”楚明秋马上敲定：“我让杨满堂和你们联系，单哥，兴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葛兴国和单倥相对而笑。
时间本就不多，刚说了几句，就看到几个人过来，为首的正是老胡。
海里的规矩是，遇见领导，那怕是很熟，都不要主动上前打招呼，只有领导主动招呼后，才能过去。
楚明秋自然不会打破规矩，他很老实的站在那，可没想到老胡冲他招招手，楚明秋故意左右看看，老胡面露愠怒，才屁颠颠的跑过去。
“领导，您有什么吩咐。”
老胡怒火中烧，抬腿给他一脚，惊掉周围数百人下巴。
“臭小子，装什么样，尾巴就翘起来了！信不信，我马上给你剪了！”
“哪敢！哪敢！”楚明秋笑嘻嘻的解释：“领导工作繁忙，我哪敢随便上前凑。”
老胡作势要扬起巴掌，楚明秋赶紧陪笑：“别生气，怎么开不起玩笑了，官大了。”
老胡身边的两个随从脸都黑了，秘书更是准备呵斥。
“嘿，你这混小子！”老胡却压根没生气，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楚明秋嘻嘻一笑：“我就觉着这太严肃了，少了几分活泼，这不活跃活跃气氛，让领导轻松轻松。”
老胡秘书脸由黑变绿，鼻子差点都歪了。
老胡却毫不在意，依旧笑呵呵：“你小子，怎么样？”
这三个字可不是简单的寒暄。
楚明秋依旧笑嘻嘻的：“托您老的福，还能狐假虎威。”
老胡手指点点他，又点点头，迈着大步子走小礼堂。
“这楚明秋太不成话了。”
“呵呵，他就这样，我看挺好。”
楚明秋看着这位小个子，一年多不见，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身形更瘦削了，只是步子还是那样大，还是那样稳健。
“看什么呢？”
楚明秋转头看，却是吴老爷子过来了，他赶紧上前：“没啥，老胡刚才过去，嘿嘿，今儿您也来了。”
“今儿这课必须来，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楚明秋笑笑：“没问题，都准备好了。”
吴老爷子点点头，瞟了纪思平眼，笑道：“小纪要下去了，去宣传部。这是小简，简秀章，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他。”
楚明秋看着简秀章，俩人相视一笑，这简秀章看上去要比纪思平年龄小点，但也有四十来岁了，在吴老爷子身边工作也有五六年了，与楚明秋也很熟悉，知道楚明秋和老爷子的特殊关系。
“大胆干，只有出了成绩，才能证明你是对的！”
“明白，老爷子，帮我争取两年时间，明年这个时间，就能看到成绩了。”楚明秋沉稳的答道。
“你有这个信心，那就好！”
简单几句后，吴老爷子带着人进入小礼堂。
随着老胡和吴老爷子到来，在外面的人陆续进去了。
葛兴国和单倥走到他身边。
“走吧，该进去了。”
楚明秋淡淡的说：“急什么，你们进去，能抢到前面几排吗？”
开玩笑，前面几排是留给他们的吗，就算第一次到这来，也知道这点。
“你小子就狂吧，”葛兴国苦笑着说。
“我可是老师，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师在教室里等学生的。”
单倥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就要给他一下，楚明秋灵活的拉住他，低声说：“别让领导看到了。”
单倥扭头看去，有两个熟悉的面孔正过来，他赶紧拉着葛兴国躲边上了，留下楚明秋一个人在那，楚明秋自然不肯，这两个领导可不熟。
领导陆续过来，楚明秋还是不肯进去，他想看看方朴他爹过来，可惜，直到上课时间到了，也没看到。
第一堂课是董平川老师讲关于流通领域改革的问题。
在这个课堂上，可不讲纯理论的东西，董平川先从他的论文讲起，讲述现行流通领域存在的问题，特别是价格体系的问题，以及他在深圳考察后的情况。
“深圳在今年三月放开价格，所有商品都由市场定价，这个改革取得很大成功，在改革之初，粮食肉类有所上涨，可在两个月后，价格就降下了，虽然现在价格还比特区之外高，可从另一方面，高价刺激了周遭农民养猪养鸡养鸭的积极性。
在工业品方面，就比较麻烦了，广东工业基础薄弱，钢材煤炭布匹等都要从外省运来，工业原材料的价格上涨幅度比较大，但深圳就在香港旁边，香港的工业原材料与内地形成价格差，合法的买不到，非法的就会补上来，深圳，乃至广东的走私猖獗，沿海一带，往往全村都在走私。”
“国家严格管控的结果就是非法的商品流通猖獗，国家企业都蒙受巨大损失，倒不如干脆放开。”
董平川提出五条放开物价的理由，认为放开后，国家可以通过商业税，收到大笔税收；其次，企业能因为产品价格大幅度上涨，获得巨额利益，为此，他还以小李村和大邱庄合资的钢铁厂，这个钢铁厂经过两年建设，今年投产，产品一投入市场，立刻畅销，供不应求。
第三个理由，由于这些原材料绝大多数是国家管控物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的发展受到严重影响，不得不从非法渠道获得，这助长了非法商业活动，如果放开，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可以合法的买到生产原料。
这时，听众有人打断他。
“这是合法向非法让步，我们是社会主义，应该坚持以国营企业为主的经济体制，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可以发展，但不能影响国营企业的发展，更不能与国营企业争抢生产原料。”
董平川摇头，一点不含糊的反驳道：“这个观点我不赞成，我们正处在社会主义处级阶段，在这个阶段，允许多种体制存在，乡镇企业私营企业合资企业都是合法存在，既然是合法存在，就有权力合法的买到生产原料。”
楚明秋看过去，说话的是第三排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以现行的规章制度，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压根就买不到生产原料，我和几个乡镇企业家座谈，他们的怨气很大，认为国家这是往死里逼他们。
刚听到这个话，我很意外，他们告诉我，国营大厂，压根不接待他们，他们只卖给国营企业，好一点，把他们推给第三产业，所谓的第三产业其实就是把厂里的部分产品以几倍的价格卖给他们，而厂里也愿意这样干，目的是按照国家牌价卖，利润很低，厂里要给职工建房发奖金，就靠这第三产业。”
“这是违反国家政策的，这种情况必须.....”
“当地政府知道这个情况吗？”前排的老人问道，楚明秋不认识，国务院副总理有七八个，他就认识其中两三个。
“当然知道，可当地主管部门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还指望这些企业给钱，企业靠这些法子弄到的钱，一部分给职工发福利，一部分上交当地政府部门，而上级的上级呢，对这种情况也心知肚明，但他们也不想管，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你要管，就得给钱。
这次我在广东考察，这种情况很多，广东还是比较富裕的省份，广西和福建一向财政困难，自古就是靠广东浙江支持，他们的财政更加困难。”
“广东的领导有魄力，广东的乡镇企业发展非常好，已经占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
楚明秋没有插话，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但实际情况他非常清楚。
两天前，苏海洋来了，他来燕京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将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和下半年的生产计划交给楚明秋，另外就是来要指标，跑部委，要进口指标。
苏海洋向他大倒苦水，深圳的厂子运转不是很顺利，不是产品销售，现在是生产多少就卖多少，现在的问题是原材料，服装需要布匹，布匹可以从香港进口，可口子针线得在国内买，电子厂，主部件从香港进口，可一些附件还是要在国内买。
可，部分产品是需要指标的，还有，进口的原材料也需要指标。
按理，苏海洋是以港商的身份办的厂，属于香港独资公司，生产是来料加工，进口是理所当然，可海关不管这些，要进口就要有批文，可这批文每次都定量，他不得不每隔几个月就要找政府要批文。
苏海洋的老爸有关系，拿到批文没问题，不过，每隔段时间便要来燕京一趟，替父亲拜访老朋友，顺便打听下还有没有复出的可能。
争论越来越激烈，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分歧却依旧很大。
“商品流通有其自然规律，目前，我们完全没有遵循商品流通的规律，用行政命令强行规定商品价格，我认为应该放开，让市场定价，欧美各国都没有政府用行政命令规定商品价格的，所以，他们的物资才如此丰富，经济才这样发达。”
“欧美是欧美，欧美产量能满足市场要求，但我们能行吗？我们的产量不能满足市场需求，如果贸然开放，只能导致物价上涨。”
“对，不能完全套用欧美模式，我们目前的问题是产量不足，完全放开，会导致价格完全失控，进而摧毁整个经济。”
“可按照现在的方式，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压根就买不到原料，而根据经委的统计，我们发展最迅速的就是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广东的很多私营企业早就突破了八人的用工限制，大的私营企业有上百人。”
“乡镇企业还可以算集体企业，私营企业算什么，那是资本家，我们干革命，就是为了消灭剥削，现在又把资本家请回来，....，我们还干什么革命！”
“不能这样认为，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现在是我们自己制定政策，资本家必须在我们的法律法规下进行经营活动。”
..........
争论一旦进入意识形态领域，照例参与的人就很慎重，可在这里压根没这些禁忌。
照样有人起来反驳。
“革命的目的是让人民生活更好，可现在，咱们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哪？我们甚至连泰国缅甸都不如，这优越性在哪！我们必须向人民作出解释！”
楚明秋看去，这话很实际，听着却有些刺耳。他注意前排的几个大佬，大佬们的神情没有丝毫不悦。
“是啊，这事，咱们得向人民作出解释。”陈老点头，他抬头看着楚明秋。
“小楚，别不作声，说说你的看法。”
楚明秋心里微怔，心中警觉起来，陈老很温和的笑道：“你在科技园搞股改，也是经济专家，说说你的看法。”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楚明秋的名气很大，可这个名气却只在高层，这也是他自己刻意为之，无论是高科园还是科技园，想要采访他的记者很多，可他从来没接受过采访。
楚明秋冲陈老笑笑，才说道：“对于流通领域的改革，我思考过，可是没有完全妥善的办法。”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走向市场化，商品价格由市场决定，这是我们必定要走向的结果。
可，...，现阶段就全面放开？我认为绝对不行，为什么呢？
商品的价格由商品价值决定，这只是基本，决定商品价格的其实是市场需求，就像老话说的，物以稀为贵。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商品产量不足，如果我们全面放开，由于产量不足，结果就一个，商品价格飚升，物价将全面失控，结果就变成了智利那样的休克疗法。
我研究过智利的经济改革，我认为这是个失败的改革，智利在采取休克疗法时，物价就是全面失控，最高时，一年里物价上涨近400％，从七四年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智利依旧没有走出高通胀高失业率，如果，我们现在全面放开，结果就是，我们是一个大号的智利。
世界银行和美国先后向智利注入几十亿美元，可如果我们出了问题，我们的人口是智利的几十倍，世界银行和美国要给我们多少钱，才能挽救经济不崩溃？
美国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美国人对任何国家提供资金都附有政治要求，到时候，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所以，我认为，现阶段，全面放开，决不可行！”
楚明秋的话斩钉截铁！
吴老爷子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这个话，楚明秋曾经给他讲过。
葛兴国和单倥相视一笑，楚明秋同样给他们讲过，弗里德曼来中国讲学时，楚明秋就告诉过他们，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不能照搬，休克疗法是个灾难。
葛兴国还因此研究过智利的经济改革，得出的结论与楚明秋相同，休克疗法是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的疗法，是场灾难。
“可是，如果不放开，我们也面临很多问题。
就像大家说的，不放开，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买不到原材料，其实，不但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连街道企业，要想买到原料，也十分困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燕京有种生意，叫批文生意，有人专门跑各部委，拿批文，然后转卖，或者拿顾问费。”
这话引起不小的震动，连坐在前排的大佬都震动了，包括陈老在内的脸色都变了，显然，他们都想到某些可能。
楚明秋却象没看到似的，依旧侃侃而谈：
“这种经济违法吗？不一定，因为现在没有明确的法律说这种行为违法，我把这个称为灰色经济。”
“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
我们的老话说，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
说到这里，楚明秋不由笑了笑。
“董老师在广东调研，说广东沿海走私严重，为什么会这样严重？
很简单，企业买不到合法的原料，要么解散回家，要么卖非法的；扪心自问，换自己，会作何选择？
存在即合理；存在是因为有这方面的需求。”
“完全放开不可取，那么维持现行的价格体系能行吗？我想过这个法子，结论是不行。
现行价格体系不是市场形成的，存在很多弊端，而且还直接影响企业的发展，还会影响党风廉政建设。
可怎么改呢？我抱歉，我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现在我们实行的是包产到户式，上交国家一部分，自己留下一部分，留下那部分可以按照市场价卖出，以获得高额利润，这个法子看上去很好。
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是我们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体制的重要补充，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已经成长为部分省市重要经济成分，可以估计，在三五年后，这些县市的经济主要支柱，将是这些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
对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现阶段，不应该压制而应该鼓励支持。
发展乡镇企业私营企业不是为了经济改革而发展，而是我们必须走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需要提高就业率。
我国耕地面积就这么多，能开垦的土地几乎已经开垦完了，可人口还在继续增加，农村的人均耕地面积已经非常少了，几乎只能满足口粮，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将人口从农业转向工业。
我们现在人口是八亿多，十年后，我们人口有多少，估计在十亿左右，二十年后呢，那怕搞了计划生育，人口也会增加，十二亿吧。
那么未来十年，我们要增加多少就业？平均每年不得低于八百万吧，城市要增加多少？农村要增加多少？国营企业能安排八百万吗？”
这个问题无须回答，现在全国范围内，还有上千万城市待业青年，至于农村，现在还没时间去考虑农村问题，默认中，农村人有土地，所以不存在失业。
可实际上，在坐的大佬都知道，农村存在大量隐性失业人口，特别是年青人，人均耕地太低了，东部人口密集区，人均大都也就一亩多不到两亩的样子，而西部人少地广，但西部的条件恶劣，缺水严重，加上刀耕火种，生产方式原始落后，产量很低，不到东部地区的一半。
农村的出路在那？这个问题困扰着大佬们。
熟悉历史的大佬们都清楚的知道，农村不稳，天下大乱！
“要增加就业，只能通过发展经济实现，可单靠国营企业，是不可能实现的，必须发展多种经济体制，乡镇企业，私营企业，合资企业，外资企业，简单一句话，只要能提供就业，就应该发展，必须发展。”
这话就回答了刚才那个争论，乡镇企业私营企业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发展，而是必须要发展，城里每年新增就业人口就有数百万，农村人口新增数百万，土地能承载的人口是有限的，不把农业人口转向工业，将来怎么办？
能进入这个小礼堂的人都是人中之龙，妥妥的精英。
每年几百万新增加就业人口，仅靠国家，安置得了？
小礼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明秋给大家思考的时间，他现在已经能把握到大佬们思考问题的方式。
在经济改革上，大佬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该，他们一方面要维护道路，这才有姓社姓资的争论；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是绝对不行的。可究竟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清楚。
所以，他们就按照以前的经验，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这就导致整体思路看上去好像比较混乱，今儿可以作，明儿就作不了。
“小楚同志，你这个话，我不赞成，只要能提供就业就行，错误的也可以？”
楚明秋抬头看去，不认识，不过，他的座位靠前，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走私也支持？”那人又补充道。
“支持，发展，自然是要合法，非法的自然要进行打击，该抓的抓，该关的关。”
楚明秋看到陈老和吴老爷子都皱起眉头，略微想想就知道，不是对自己，那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有抬杠的嫌疑。
想到这里，楚明秋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把话题转到课程上。
“流通领域的改革，不是一蹴而就，依旧要缓，缓则圆，建议对各行业进行供需调查，这个调查，建议将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包含在内。
其次，如果短缺在10％以内，就可以放开。”
“那不一样会导致物价上涨？”
有人反应快，马上提出问题。
楚明秋也不管是谁提出的，点头答道：“没有错，不过，适度的物价上涨，对经济是有促进作用的。
物价上涨，要看是什么商品物价上涨，咱们燕京常说，开门七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就是说，可以管控生活必须品，但其他工业品，可以逐步放开。
举个简单例子吧，电视冰箱空调，可以放开，买不起这些东西，没什么大问题。
但大米食用油盐，这些生活必须品，就要慎重。”
这个道理都懂，老百姓吃饱了，就不会闹事。
这话在以前，楚明秋也说过。
董平川插话道：“物价上涨具有传导性，原材料价格上涨，一定会传导到下游企业。”
楚明秋点头承认：“对，所以，我建议中央对原材料供需进行调查统计，并且要预测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后的市场需求，从现在就开始规划。”
“这不又回到计划经济了吗？”董平川摇头说。
“当然不是，还是要用市场经济的方式，用金融手段，政策手段，引导行业发展。”
楚明秋马上反驳，想了想说：“我觉着，我们在改革和经济发展上，缺少一个中长远战略，有种边走边看，走那算那的感觉。”
这是委婉的批评，大佬们却没生气，小礼堂再度陷入短暂的寂静。
“你说得对，自从确立改革开放，只是确立了目标，这个目标是四个现代化，没有具体的实施措施，”陈老很坦率的接受了批评，思索着说道：“这些年，究竟怎么改，争论不小，小楚，你在科技园搞股份制改革，国营企业搞股份制改革，这个争论也不小，你就说说看，为什么要搞股份制改革，难道只能进行股份制改革，才行吗？”
楚明秋微怔，扭头看看董平川，陈老顿时明白，笑道：“是我着急了，董平川同志，您继续。”
董平川的课还没完，五点意见才讲三点，就被打断了，随后，风头被楚明秋夺走，心里正憋屈呢，此刻听到陈老的话，他稍稍迟疑，显然忘记此前讲到那了，楚明秋低声提醒，他才记起。
经过这一打搅，他的兴致也变得低落，草草将后面两点讲完，就结束了这一课。
陈老也没让楚明秋马上开始讲，而是宣布休息十分钟。
“你小子真敢说。”
楚明秋刚出来，正准备抽烟，葛兴国和单倥便过来，葛兴国冲他笑着低声说道。
楚明秋顺手将烟递给他，然后自己点上，烟雾从鼻孔中冒出，他笑笑，没有回答。
别看在外面说话，有禁忌，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可在这，没那么多禁忌，只要说的是实话，就行；那帮大佬都是人精，什么话是拍马屁，什么是废话，他们门清。
这样说吧，你玩的那些小把戏，都是人家玩剩下的，倒不如干脆点，有话就直说。
“老楚，.....。”
“去，去，去，哥们才三十挂零，就老了，你丫少在这装。”
葛兴国笑笑，烟从口里钻出来，轻松的说：“传闻有误啊，陈老对你还不错啊，不象传说中那样。”
“你知道啥，这些老同志，对你越是温和，说明心里越不咋地，越是严厉，越把你当自己人，哎，这个道理，你爸没告诉你！”
“你丫，贱骨头。”葛兴国笑骂道。
楚明秋左右看看，压低嗓门说：“前不久，有人给陈老办公室写了封信，举报我是朱洪的黑后台，是那四个人的爪牙，打砸抢分子。”
“这人有眼光啊！”葛兴国郑重的点头，单倥一头雾水，皱起眉头。
楚明秋“生气”了，抬手就给他一拳：“你瞎啊！我成爪牙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再次证明，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葛兴国还在打趣。
楚明秋摇头：“群众都瞎，要不，怎么把你们这帮老兵给漏了。”
“什么意思？”单倥不乐意了，皱眉问道。
楚明秋再度左右看看，低声说：“单哥，你要作准备了，上面有意清理三种人，有人可能知道风声了，所以，向上面举报我，说我是三种人，把信寄到陈老的办公室，陈老作了批示，市纪委正在调查我呢，说不定，明儿我就打铺盖卷滚蛋了。”
葛兴国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皱眉问道：“真的？”
楚明秋点点头，葛兴国眉头拧成一团：“这谁呀，你看到检举信了？”
楚明秋点头，随即补充道：“不过，名字被遮了，领导办公室的名字也被遮住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
“领导说漏口了。”
这是假话，实际是他打听出来的。
“这他...，谁，你丫得罪谁了？”葛兴国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楚明秋和那四个人有关系，他压根不相信，早在串联时，楚明秋就明显瞧不上那四个人，此后数年里，多次交谈，他都是这个态度，而且愈发激烈，就差公开叫嚷，那就是四个笨蛋！
没想到，居然被人举报，与他们有联系......，葛兴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楚明秋有多憋屈。
单倥脸色很不好看，显然他想到什么了。
楚明秋叹口气：“你说我上那说理去，我一堂堂黑五类子女，居然成功与那四个人联系在一起了，还操纵红卫兵五大司令，操纵红代会，整得这四九城好像不是掌握在党手上似的。”
葛兴国忽然乐了，笑容很是玩味，好长时间没看到楚明秋发牢骚了，这家伙发起牢骚来，具有别样风景。
单倥脸色难看之极，楚明秋很意外，他本来判断他们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二代，而且还是品级不低的二代，应该消息灵通，可现在看他们的样，居然是真不知道。
单倥神情沉重，当年，他可是叱咤风云，威风了好两三个月，而且，他们是真和那四个人有联系，敢和工作组对抗，背后的支持就是来自那四个人中的老三（0502被封，估计是就四个人的字眼犯忌了，这里改个称呼，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如果上面真查，跑不了。
十分钟，并不长，很快过去。
回到座位上，葛兴国想了半天，扭头在单倥耳边低声问：“你知道是谁吗？”
单倥沉默的看着台上已经开始讲课的楚明秋，半响才说：“我拿不准，不过，前些天，我看到了关从容，他还过来打了个招呼。”
“关从容？他不是调去甘肃了吗！”
“谁知道呢，我敷衍了几句，就没再搭理他。”
关从容现在可是声名狼藉，因为七五年和七六年的事，老兵不待见他；因为楚明秋，原高科园的人也不待见他，还因为他一向为人，原来的老同学都不待见他。
可这家伙在七六年后，被清算了，发配到甘肃去了，怎么这会出现在燕京，难道是来出差？不可能呀，从甘肃到燕京出差，是个美差，人人争着来的。
想了会，也没想明白，台上的楚明秋已经慢慢讲开了。
“....”
“证券是市场经济的必备要素，市场经济下，企业通过上市实现融资，股东通过卖出股票，实现套现退场。”
“硅谷有很多公司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发展起来的，以英特尔公司为例，英特尔公司创建于1968年，三年后，1971年，英特尔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
英特尔公司上市时，从股市募集到两亿多美元，这笔钱给英特尔公司提供了充沛的资金，英特尔获得大发展，英特尔因此成为美国芯片巨头，这样的例子很多。
除了美国外，还有香港，香港企业都在谋求上市，上市就意味着能募集到企业发展的巨额资金。
除了募集资金，上市还有个作用，就是规范企业的财务制度，我们现在的企业财务制度不适合市场经济。
要上市，必须要符合证券交易所的财务制度，要由证券交易所指定的会计师事务所审查，审查报告要向市场公开，如果作假，从会计师事务所，到上市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包括财务总监财务经理，所有相关人，全都会受到法律惩处。”
“证券交易所建立后，相应的监管也必须跟上，否则会出大乱子。”
“企业股份化不是重点，关键是股份化的背后，是企业规范化，市场化。
股份化将推进市场化，而证券交易所是资本市场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楚明秋说完后，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放开页笔记本，正准备开口，有人在人群中问道：
“企业规范化，市场化，就通过股份化就行吗？难道我们的企业以前不规范化吗？”
楚明秋摇头：“不是，以前我们实行的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的财务制度，管理模式与市场经济是不同的，而股份化，这本身就是市场经济行为，不搞市场经济，那就用不着搞股份制，更用不着搞证券市场。
亚当斯密说，市场有只看不见的手；马克思揭开了这支神秘的手的面纱，供需关系；资本也需要市场化分配。
在计划经济下，资金是靠上级调拨，而在市场经济下，资金靠市场调节，优秀企业可以获得更多的资金，而垃圾企业找不到资金，只能破产，被市场淘汰。
我们现在有很多效益很差，甚至连年亏损的企业，上级还不得不给他们钱，这就形成一个怪圈，企业不努力，一切靠上级，因为是国有企业，上级还不得不一再给钱，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始终填不满的坑。
股份化，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将企业和经营者生产者，全部捆在一起，都能分享企业发展的成果。”
“按照你这样说，不是一切靠钱来刺激吗？”
楚明秋抬头看看那人，点头答道：“不能完全这样说，列宁说，任何变革都是利益再分配，我们的经济改革也不会例外，同样有利益分配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大锅饭，收益平均分配，这看上去公平，实际上不公平，因为每个人的贡献是不一样的。
打破大锅饭，股份化不是唯一的办法，但是个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法，贡献多的，多分配股份，贡献少的，就少给，这也是一个有效的打破大锅饭的方法。
我们有数百万家大小国营企业，有部分企业效益很差，按照市场规律，其中的大部分已经资不抵债，应该破产，可....”
楚明秋很无奈的摊开手，他的目光盯着陈老，陈老神情平静。
出乎意料，对这点，没人反对。
“楚同志，听说，你在科技园搞股改，自己拿了四十万股份，是这样吗？”
“对，我是中积电和中微软的董事长，按照股改规定，每个人获得的股份由几个因素决定，第一是职务，第二是工龄，第三是绩效，也就是员工对厂子作出的贡献。
根据这个分配原则，董事长和总经理是一样的期权，首席技术官的期权更多，首席技术官就是总工程师，这个职务是从硅谷引进的，他的权力很大，负责公司的全部技术研发，所以，首席技术官的期权是二十二万。”
对这个问题，楚明秋心里有准备，今天来讲课，他就知道一定有人问，果然，没有出乎他意料。
“这不是有瓜分国家财产的嫌疑。”
问话的还比较委婉，没有直接说是瓜分。
不过，这也在楚明秋意料之中，他笑了笑说：“当然不是，看上去好像是在瓜分国家财产，其实这完全是两回事，首先，企业分给职工的是期权，期权，顾名思义，是过一段时间才能拿到的股权，所以，这实际上是对员工的奖励。
第二，这期权，只能在上市后才能变现，没有上市，就不能变现。”
“如果十年八年不能上市，....”
“硅谷有很多初创公司，每年有上千家，这些大部分会在三年内倒闭，这些公司在录用新员工时，都给期权，可公司倒闭了，这期权也就没了。”
“那这不是骗人吗？”
楚明秋笑着摇头：“嗯，有那么点意思，这期权呢，就象资本家给你画了个饼，你要觉着行，就接着；要是不信，就不要；反正不会给你加工资。”
小礼堂里面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没有傻子，不要白不要。
“可是，成功的例子，在硅谷比比皆是，去年年底，准确的说是去年12月12日，苹果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
苹果公司，创建于1977年，公司创建时只有不到十个人，经过三年发展，现在公司有几千人，去年上市后，公司市值达到几百亿美元，因为期权，这家公司创造了几个亿万富翁，几十个千万富翁，几百个百万富翁。
这就是期权的威力，有了期权，公司可以不给员工开高工资，先不说我们是国营企业，就拿硅谷说事，美国人的工资高，硅谷的工资比其他地区的工资又要高一截，工资是成本，特别是初创公司，一个小企业，除了创业员工外，其他人来公司，特别是掌握了高技术的员工，对这些员工，薪水给少了，人家不来，给多了，公司负担不起，所以，硅谷人创造了薪水加期权的模式。”
“我们不讲这些，我们是通过思想教育，鼓励贡献。”
还是后排中有人大声叫道，非常不满。
楚明秋看着他，摇头说：“鼓励贡献没错，如果这个法子有效，为什么有这么多企业亏损？为什么有这么多以权谋私的领导？
单纯的鼓励贡献，是不能持久的，正确的利益分配，这话可能有点刺耳，但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正确的利益分配才能持久。”
“政治思想工作是我党的有力武器，照你这样说，这是错误的！毛头小子，大言不惭！”
人群发出低低的笑声。
“就是，思想工作一向是我们的有力武器，你这是要把我们的武器给废了。”
“废了思想工作，厂子效益就能增加！”
楚明秋心里在冷笑，看来对方的准备挺充足，绞索是慢慢收拢的。
“你们知道吗？欧美日的企业也有思想工作？”
这话立刻让礼堂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议论的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欧美企业也同样有思想工作，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欧美企业称其为员工关怀，这里面有宗教似的，也有物质的，而日本就更象我国了，日本有专门的员工接待日，每个月有一到两天，由副总裁级的领导负责接待，员工可以向他们报怨一切。”
“欧美企业不强调奉献，在这点上，我们东方，包括日本，日本企业是强求为公司奉献，甚至牺牲的，这可能与文化有关。”
“在过去三十年，我们强调奉献，这没有错，正是因为奉献精神，我们才在短时间里建成工业门类齐全工业体系，才能搞出两弹一星。
可是，现在不是以前，现在的年青人不是老一辈，他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没有经历过旧社会的苦，你给他讲旧社会的苦，他们会觉着这事挺好笑，然后他们就问你，领导干部的子女为什么不来奉献，他们的子女，工作安排好了，房子安排好了，甚至连老婆都安排好了。
诸位领导，我不是空口白话，这些问题，他们都曾经问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话一出口，礼堂里鸦雀无声，葛兴国扭头看着单倥，正好单倥也看过来，俩人不约而同的苦笑。
“这家伙真敢说。”
葛兴国苦笑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生气了。”
单倥默默转头，看着前面的楚明秋。
“胡说八道！”有人忍不住怒斥。
“是胡说八道吗？”楚明秋没有解释，而是淡淡的反问道。
“你.....”
吴老爷子皱起眉头，扭头看了眼后面：“现在有些领导干部，作风败坏，以权谋私，在群众中造成极坏的影响，这种现象不是个别而是有很多，小楚同志所言并不夸大。”
“这是讲课，言者无罪！”老胡也插话道，大手一挥：“扯远了，小楚，你继续，谈谈这个股份制。”
两大佬相继发言，为楚明秋保驾护航，陈老李老等几个前排大佬却没开口，后面那几个面露不忿的，只能偃旗息鼓。
“是扯远了，”楚明秋笑笑：“股份制改革，不是简单的分配利益，重要的是，转变企业的经营方式，从计划经济模式转向市场经济。
我们目前的企业，存在很多问题。
在这次中积电的改革，我们首先清理了非核心业务，这些业务有那些呢？职工医院，学校，包括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幼儿园，还有电影院，菜店肉店杂货铺，五七工厂，等等。
不清理不知道，清理出来，我吓了一跳。
中积电有员工六千多人，这些非核心业务有多少人呢？三千多人，占中积电职工总数的一半。
这些非核心业务，每年占用中积电多少资金呢？45％。
可他们每年为中积电提供多少效益呢？全部亏损。
按照道理，肉店菜店理发店杂货铺，这些不该亏损，开门七样，人都需要，怎么会亏损呢？
我去调查了，最后不得不承认，亏损是有道理的。
以肉店为例，一个肉店有多少人？十四个，包括经理副经理党委书记，脱产干部就有六个，这不亏损就没天理了。
改革后，这个肉店现在有多少人呢？三个。
同样的，电影院菜店小吃店，无不人浮于事，也是亏损的主要原因。
这些东西本该是社会提供的，可全部由企业来办，企业在办社会。
这严重削弱了企业的生产研究能力，企业背上了沉重负担。
股份制改革，首先就是要厘清这些东西，让企业把包袱卸下，应该由社会办的东西交给社会，企业只管研究生产。
期权什么的，不是目的，重要的是对企业进行改造，理顺企业的内部体系，让企业走入市场。”
楚明秋抬头看着前排的大佬，至于后面的，就不管了，除非他们开口。
“我们现在没有证券交易所，这股份化就算搞了，上那交易？”
前排的大佬依旧没开口，还是中间的人在提问。
“证券交易所，将来我们肯定会有，至于什么时候有，得问领导，至于，中积电中微软，我的打算是，过上三五年，到美国去上市。”
楚明秋心里又在嘀咕了，今儿这些大佬怎么了，一点不积极，在打什么主意？
“去美国上市？这....，能行吗？”
“根据我掌握的资料，肯定行，只要中央批准，美国那边，只要我们符合纳斯达克或纽约证交所的财务制度，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楚，你对股份化似乎很有信心？难道企业转为股份化，就可以办好了？”吴老爷子开口问道，很显然这是抛砖引玉。
楚明秋笑了笑：“股份化只是解决现在国企存在的问题，企业能不能经营好，取决于很多因素，所以，股份化不能保证企业能转为赢利，但可以把企业内部理顺，可以给企业甩掉包袱。”
这时有人举手，楚明秋摆手说：“我需要说明的是，股份化改革，企业甩掉包袱，会导致大批人失业，中积电甩掉的三千人，经过我们作工作，有很大一部分已经重新就业，比如医院，我们联系了燕京中医院，职工医院整体转给中医院；还有学校，整体转给了区教育局，剩下的，我们通过培训再就业，也基本实现再就业，到目前为止，还剩下一百七十二人依旧在待岗。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国企最后都必须改革，改革就会有痛，就会有工人失业，中积电中微软的改革，为以后国企改革趟出条路。”
楚明秋大言不惭，几句话就把自己装扮成改革的先锋，甚至是殉道者。
“董老师，您的意见呢？”陈老忽然插话，微笑着问道。
董平川想了想，推推眼镜，缓缓的说：“股份化，在欧美很常见，我国还没有，自从五十年代初，取缔证券交易所后，五五年，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六十年代中期，几乎所有资本家都将股份上交国家，我们国家就没再有过股份。
长期以来，股份化证券交易，在经济研究中都是禁区，所以，这些年，我们对证券股份的研究几乎是一遍空白。”
这话很委婉的告诉大佬们，他对这个没什么研究，不好说什么。
董平川又推推眼镜，略微思索就又说道：“国企的问题，正如小楚同志所言，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负担沉重，要给国企动手术，是要下大决心，要有充分的准备。”
楚明秋心里有点谱了，今儿这课估计是以股份化为药引，实际要谈的是国企改革。
三年前确立经济改革，可十一届三中全会只是确立了改革的总原则，究竟怎么改，谁也不知道，专家们给了不少建议，这些建议从农村到城市，从国企到乡镇企业，从宏观经济到个体户，啥都有；几年后，苏联的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快解体时，很无奈的告诉记者，经济专家很多，提出的方案建议也很多，可问题就是，方案太多。
抬头遇见吴老爷子的目光，楚明秋略微想想才说：“国企积弊甚多，贸然全面展开，一定会导致很多混乱，甚至带来社会混乱，所以，国企改革可以分步走。
第一步，可以针对亏损严重的中小型国企，采取破产，售卖，承包的方式，将企业转给私人。
第二步，就是把效益较好的中小型国企，以同样的方式承包给个人，另外也可以把类似的企业合并，组成一个大型国企；企业规模越大，实力就越强，市场占有率就越高，企业发展就更有利。
第三步，就是大型国企，所谓大型国企，员工多，就像东北的那些企业，动辄上万，这些大型国企就要慎重，毕竟员工太多，而且很多都是一大家子人都在同一企业工作，一旦失业，就全部失业，生活就会陷入困境。
对大型国企的改革，可以根据企业的实际状况进行改革，方案可以有几个。
其一，合并，同样将大型国企合并为一个企业集团。
其二，合资，这种大型国企不能承包，也不好转卖，最好的方式是合资。
其三，就是股份化，股份化可以用市场经济方式规范下企业的内部体制和经营方式，在证券交易所成立后，股票可以上市交易，企业还可以发行债券，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我们在上海建设宝山钢铁厂，这个厂据说是日本提供的贷款，如果我们有证券交易所，宝钢可以先股份化，上市，募集到资金后，如果在以后的经营中还可以发行债券，从社会募集资金。”
楚明秋注意到，李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很多人以为这些大佬思想守旧，可楚明秋却不这样认为，他不知道这种认识是怎么得来的，实际上，这些大佬思想可能比很多年青人都开放，他们知道很多事，只是在思想认识上，有些东西，他们还不能接受。
“再举个例子，比如，燕京汽车厂，这个厂在七十年代中期，从美国引进了皮卡轿车的生产线，这款轿车投产后，很受市场欢迎，但因为各种原因，生产规模始终不大，燕京市也曾数次投资，可产量增加不多。
可如果燕汽进行股改，引进社会资本，那么会极大减少政府投入，而且，将来若有资金短缺，还可以通过发行债券，或者增发股票，向社会募集资金。”
这好像打开一扇潘多拉之门，好些人不淡定了，连前排的大佬都在低声议论。
楚明秋赶紧提高声量：“先别急着高兴，这证券市场需要监管，债券和股票不是想发就可以发的，证券市场一旦没了监管，那就是灾难，1929年的股灾，随后的大萧条，都是因为证券市场失去监控，导致股市雪崩，随后美国吸取教训，加强了金融监管，所以，几十年过去了，美国经济虽然还有起伏，但却没有再出现29年那样的灾难。
我们要搞证券交易所，监管也必须跟上，要规定上市的门槛，要发行债券再融资，也需要满足一定条件。”
前世，他没有炒过股，不是不想，还充满向往，但没钱，想也没用。
夜店是个奇妙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会发生。
有人赚钱了，豪爽的大肆撒钱；有人亏钱了，喝着闷酒，嚎啕大哭。
从那些言论中，他对股市有些了解，中国股市就象一个巨大的杀猪盘，韭菜们一波接一波的冲进去，被割得血淋淋的。
是不是搞股份化改革，楚明秋最初还是有点犹豫，但这个犹豫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股市的巨大收益，对于资金匮乏的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最最主要的是，股份化改革是必然的，有没有他都会有证券交易所，有没有他，大型央企都会进行股份化改革，都会上市。
股市真是个怪物，让人又恨又爱。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这证券交易所，...，建国之初，那些投机商人不就是利用证券交易所，企图搞乱我们的经济，现在又搞这个，...。”
有人提出了质疑，意图很明显，建国之初，新政权与投机商人进行了一场关乎新政权能否生存的决战，战场就在上海交易所，结果自然是新政权大获全胜。
这场决战总指挥就是在坐的陈老，也正是因此，陈老被称为党内的经济专家，长期受到教员的重视。
“证券交易，属于金融行业，这个行业一旦进入市场化，伴随的必然有投机，这就是一柄双刃剑。
股份化，证券交易，有好处，也有坏处，关键在监管，投机交易是无法制止的，但可以限制，可以把他限制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内。”
“对，不能因噎废食，世界各国，只要搞市场经济都有证券交易所，就连泰国马拉西亚这些国家都有，我们要搞市场经济，就必然要发行股票，必然要建证券交易所。
我们不能只看到股份化的弊端，也要看到股份化的好处。
股份化可以为公司提供发展的资金，除此之外，证券交易还能收到大笔交易税，还可以促进资本发展，美国的经济为什么这样强大，就是他有强大的资本市场。”葛兴国扬声说道。
楚明秋冲他点点头，也说道：“市场经济，政府管理经济的方式与计划经济有巨大不同，证券交易所，期货交易所，就是政府指导市场的重要手段。”
“那照你这样说，粮食怎么调整，燕京几百万人的吃喝拉撒，怎么管？”
楚明秋微怔，这样的问题，他从来没想过，燕京几百万人的粮食，怎么保证。
没等他回答，有人又高声叫道：“对，还有肉，食用油，布匹，这些东西，怎么保证。”
“我记得类似的问题在弗里德曼教授讲课时，曾经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当时弗里德曼教授怎么回答，我不太记得了。
我就说说我的看法，这个问题其实不存在，我就说说美国人是怎么处理这事的吧。
纽约有上千万人，比燕京多几倍。
美国的粮食价格不是政府规定的，是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定的。
美国农民在粮食种下去后，就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卖出粮食，当然前提条件他认为价格合适。
按照交易所的成交价格，到收获时，粮商就来农场拉粮食，粮食加工厂把原麦加工成面粉或大米，美国人吃大米的很少，面粉加工后，然后拉到沃尔玛这样的大型商场，美国人一般不在小杂货铺买东西，大部分都是在大型商场买。
亚当斯密说，市场有只看不见的手，这只手调节市场需求。
老话也说，杀头的生意有人作，赔本的买卖没人作。
这样说吧，燕京几百万人，如果缺粮，如果是市场化，那么我可以保证，三天内，就有粮食从山东河北辽宁拉来，为什么？因为能赚钱。
我们不说远了，就说解放前，还是这么大个燕京，没有粮食局，不是照样不缺粮吗，再远点，前清时，不也没缺粮食吗。”
“可...。”那人刚想反击，忽然想到什么，便闭嘴没再说下去。
陈老笑笑：“说得好，不过，粮食这样的东西，关系老百姓的肚子，不能轻易让市场来定价，而且，现在我们粮食并不富裕。”
“是这样，”李老也点头附和：“不过，股份化和证券，我看可以搞，我们现在可是严重缺少资金，我们在海外发行债券，弄到几十亿，可这钱还没到手上，各部门各省就伸手了。”
说着他便看着吴老爷子，吴老爷子叹口气：“是啊，现在到处都缺钱，财政上已经批准发行二十亿国库券，四季度应该就有钱了。”
随后他又看着楚明秋：“小楚，听说科技园上半年效益很好。”
“去年去科技园时，市委领导给科技园的任务是20亿产值，纯利润在6到8个亿，上半年各公司的财报出来了，这个财报是按照股份化改革后，新的财务制度提供的，经过香港普华会计师事务所审计，上半年，我们总共完成14.7亿，实现利润5.1亿，完成市领导交付的任务，应该没有问题。”
吴老爷子笑了，笑容颇为得意，陈老也笑了，扭头对李老说道：“这小楚搞经济是有一套，看来这股份制改革，干得不错。”
李老似乎还记得几年前的事，也笑道：“他可是属貔貅的，只吃不吐。”
“李老，您还记着呢，上次最后不是也给了吗。”楚明秋很怨气，很无奈。
陈老笑笑，李老也乐了，笑着问道：“这次你们能上交多少？”
楚明秋刚摇头，李老便笑道：“说你是属貔貅的，怎么样，没说错吧。”
楚明秋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李老，陈老，我们科技园走的是市场经济的路子，中积电中微软已经完成股份化改革，所以，这两家公司就算赚再多的钱，我们也拿不到，只能通过收税来获得收入。
而且，现在我们有的公司只有三家，这两家变成股份制，就剩下一个启星公司，而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对启星公司进行股份化改革，以后我们就只能靠收税和分红来获得收入。
可，在短期内，中积电和中微软都不会分红，特别是中微软，估计还会亏损几年，没钱可分。
中积电呢，今年肯定能赚钱，但投资也大，即便将这些成本摊薄到十年，可新扩建的分厂要明年才能投产，所以，还要过两年苦日子。
中微软呢，苦日子可能更长，但中微软的前景更光明，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成功拿下了IBM的订单，搭上了IBM这条巨轮，软件这种商品的特殊性，决定了这个领域非生即死，也就是说，这个领域一旦被占领，就是事实垄断，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很大可能，通过搭上IBM这条船，在个人电脑这个市场，实现垄断。”
楚明秋说着忍不住露出得瑟的神情，葛兴国忍不住也乐了，单倥低声笑骂道，这小子。
董平川看着侃侃而谈的楚明秋，眼中满是羡慕，作为经济学家，他当然理解，能把自己的研究付诸实践，那是最大的幸福。
陈老点点头：“原来如此，嗯，这样也好。老吴，你有什么看法？”
吴老爷子笑笑：“科技园除了承担我国高科技产业发展任务，还有就是探索国企改革的道路，也探索市场经济下，政府如何管理经济，我们社会主义制度下，如何管理国营资产，小楚，你们是怎么作的？”
“在市场经济下，如何防范国家财产流失，是个必须重视的问题。股份化下，有很多手段把国家财产划到自己兜里，我可以想到的就不下十种，而且保证在现行法律条文下，合法！
所以，如何防范国有资产在改革过程中不流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考虑到这些，我们在科技园管委会设立了个新机构，叫国有资产监督管理科，简称国资科。
顾名思义，国资科的任务就是监督管理股份化企业中国有资产，这个科不插手企业的日常生产经营，但对企业重大战略方向有否决权，同时，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或贬值。
国资科通过什么办法达到这个目的呢？
要达到这些目的，就是通过董事会，国资科要派人担任监事，监事的工资奖金不由企业发放，由国资科发放，需要说明的是，股份制企业的工资要比其他公司和政府部门的工资要高，所以，国资科派出的监事，工资奖金要和股份化企业的工资奖金一致，甚至更高。
为什么要这样呢？就是为了防止监事因为对收入的不满，与董事长或总经理勾结，几个人一块把国有资产给卖了。
好的制度可以让坏人干好事，坏的制度可以让好人干坏事。
我不相信人性经得起诱惑，短时间可能行，但长期呢？”
“照你这样说，人就没好人了？”
有人显然不赞同。
“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就会为人所用。
不要低估人性的贪婪。”
陈老挥手，不耐烦的说：“不谈这个问题，小楚的担忧是对的，不能什么都指望自觉。”
这些大佬经历过长期的斗争，陈老在三十年代残酷的地下斗争中，亲眼目睹了一些曾经勇敢的同志最后变成叛徒，建国后，不少没有倒在血火销烟的同志，最后倒在了糖衣炮弹下。
“嗯，这个问题上，我支持小楚，制度设计要有普遍性，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个人上。”
很意外，大佬们赞同楚明秋的意见，那人顿时闭嘴。
葛兴国看了那人眼，认识那家伙，是计委下属研究所的人，年龄不大，应该是大院出来的，身上那股气息很熟悉，这人曾经参加过燕山会的活动，好像是人大的。
单倥显然也注意到了，低声问这家伙是谁，发什么傻呢。
葛兴国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他记不得这人的名字了，不过来这里，要么家里有关系，后台够硬，要么领导非常重视，培养对象。
这家伙看来还是不行啊，在这场合提出这样带有强烈倾向的政治正确意见，是非常不妥当的，目的是什么，老家伙们洞若观火。
都是人家玩剩下的，你狗屁一动，人家都知道你要拉屎拉尿。
这话放在几十年后的职场也一样，你玩的那些把戏，老板当年都玩过，人家不点破那是在装傻，不是真傻！
大佬出面，还是一向传说对楚明秋观感不好的大佬出面肯定，顿时再没人出面反对。
“除了上面这点，还有对监事的监督，当制度制定后，剩下就是执行问题，还有就是干部问题，”楚明秋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说道：“我设想的是轮换，具体就是，任何人担任监事，只能担任四到五年，过了，就必须要调走，换家公司继续担任监事，如此可以进一步防范监事与董事长或总经理勾结，贪污腐败。”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缺少干部，我们的干部没有股份制下工作的经验，在未来几年的工作中，很可能出问题。”
“出问题不怕，改革嘛，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就行。”吴老爷子插话道，他看着陈老和李老：“在国企改革上，广东和福建也在搞，广州把部分亏损企业承包给个人，效果很不错，九成以上扭亏为盈。”
楚明秋嘴唇微动，却没有开口，楚宽元在新任任书记支持下，大刀阔斧的推进改革，农村全面实行包产到户，现在中央已经为包产到户正名，只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口，在前面加了个村集体领导下。
去年，古震带着十几个经研所学生和研究员应广东省政府的邀请到广东调研，在两个月调研后，为广东提出了一个十年发展规划，这个规划被广东省政府采纳。
这个方案非常大胆，好些内容都突破了中央的政策，除了建设深水集装箱港口，建设油品港口，建设广州到深圳的高速公路，这些基础设施建设外，最重要的内容便是把中小企业全数承包出去，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
这个发展方略与中央可以说是背道而驰，可任书记和楚宽元力排众议，在常委会上通过了，楚宽元就搞了个一刀切，要求全省把百人以下的中小企业全数承包出去，百人以上到五百人的企业，连续亏损三年的，也承包出去，政府财政不再提供任何资金，全部交给市场。
广东推行的政策比中央激进多了，但广东却丝毫不声张，宣传什么的，全面落后，社会上丝毫不响，但这瞒不过中央，好些政策都要中央批准。
李老却皱起眉头：“广东走得快了，不少老同志意见很大，有人反映，深圳特区，除了红旗是红的，其他都是白的。”
没等吴老爷子开口，楚明秋便笑了笑：“这怎么能比呢，现在和以前有好些不同。
首先，我们国家的体制与以前不一样，是社会主义体制。
第二个不同是，现在是我党领导。
第三，现在我们是独立自主制定经济政策，解放前是欧美列强为国民党政权制定经济政策。
第四，我党制定的政策始终是以工农的利益为主。
.....”
楚明秋噼里啪啦就提了七条不同来，他觉着自己是在强词夺理，今后几十年，劳资矛盾愈发严重，黑心资本家任意拖延甚至克扣工人工资，政府为了GDP，不断对资本让步，甚至达到纵容的程度，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非法讨薪，甚至立法打击，可就没有对恶意欠薪进行打击。
但现在必须找出理由来，就算没有理由，也得找出理由来。
楚明秋一通说辞，礼堂里的气氛缓和多了，陈老笑笑：“说得好，经济改革是我们主动为之，是我们自己在主导。过去三十年，我们搞计划经济，经济与欧美发达国家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再过十年二十年，差距不是越来越大。
从七八年决策改革，三年下来，农村经济状况已经大为好转，粮食连续丰收，这说明我们的政策是对的，特别是包产到户，四川广东最先搞，效果也最明显，农村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可城里呢？
企业改革，已经到了我们必须面对的时候，广东福建在搞，科技园也在搞，广东搞的是承包，科技园搞的是股份化，这是两种模式，是对企业改革的探索。
小楚同志，我希望你们成功，为企业改革闯出条新路。”
陈老的话就是今天课堂的结束语。
两位大佬走起身走了，老胡上前和楚明秋董平川表示感谢，然后才离开。
吴老爷子也过来和楚明秋说了几句。
“讲得不错，有什么问题，尽量找市委市政府，焦市长是个热心人。”
楚明秋听懂了，可以向焦市长寻求帮助，至于段书记，先到一边去吧。
“小纪一个月后就去宣传部，你脑子活，也熟悉文艺宣传，给他多出点主意。”
显然老爷子并不是不看好纪思平，否则也不会把安排到宣传部那样复杂的部门。
宣传部可能所有部委中最复杂最容易遭人诟病的部门，放吧，领导不满意；收吧，下面不满意，各种批评就会扑面而来，不说别的就说音乐吧，除了楚明秋的歌，还有庄静怡的钢琴曲，还有其他歌曲。
在这个时期，宣传工作很难作，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动荡，老百姓，特别是青年，不再相信政府宣传，相反政府反对什么，他们就争抢什么。
宣传部现在是受夹板气，吴老爷子把纪思平放这，说明他对宣传部也不满意，想要搞点事。
不过，他也担心纪思平，宣传部都是老油条，纪思平去了后，能不能站稳脚？能不能作出成绩，都是问题。
纪思平冲楚明秋做个鬼脸，楚明秋冲他笑笑。
纪思平已经确定要走，工作交接也差不多了，现在比较闲，他没有和吴老爷子一块走，而是留下来和楚明秋一块。
葛兴国和单倥虽然在政研室，但职位太低，不认识纪思平。
几人闲聊着到停车处，纪思平稳重没开口，单倥提议一块去吃饭，楚明秋赶紧说家里有客人，狗子的战友来了，另外还有楚宽明和他的合作伙伴也在。
单倥不好说什么，葛兴国觉着意犹未尽，让把苏海洋叫上，到知青酒店喝酒，楚明秋显出为难之色，单倥本想劝解，葛兴国给他丢个眼色，单倥也就势转变也力劝一块去，纪思平见状也劝他一块去。
楚明秋想了想，便请大家一块上楚家大院去，苏海洋过来时，带了几瓶XO，今儿就一次消灭，而且家里也自在。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四人乘车到楚家大院，经过胡同饭店时，楚明秋去点了十几个菜，让饭店做好后送到楚家大院来。
到家时，家里已经准备开饭了，看到他带了这么多客人过来，家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楚明秋告诉说自己已经订了菜，待会就送来。
没等大人说话，几个小家伙就高兴起来，小狗剩带着就放下筷子，一副要腾出肚子吃大餐的样。
楚明秋笑着摇头，不管什么时候，在小孩子眼中，外面的东西都比家里要好吃。
没有在百草园里而是在狗子的院子，今儿星期天，楚宽明没在家，被胡应湘拉着去爬香山了。
饭菜还有段时间，几个人先把桌子从屋里抬出来，楚明秋则回去箱子里翻出两瓶XO，又搬出一箱茅台，为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今生就爱上这酒了，只要逮着机会就买，家里随时藏有十几箱。
将酒搬过来，桌子板凳已经在树下摆好，茶都泡上了。
苏海洋默默的打量单倥和纪思平，他认识葛兴国，这几年来燕京都住在知青酒店，曾经遇见过，楚明秋也介绍过，知道他的身份背景。
葛兴国看出他的迷惑，他也不好解释，这个工作交给楚明秋那没皮没脸的家伙，便没话找话的问起生意上的事。
提起生意，苏海洋神情复杂，有担忧也有兴奋。
“生意其实很好，去年，公司赢利是七百万，今年的订单忙不完，天天加班，我想扩大规模，可问题是，招不到工人，设备，我可以在香港买，但没工人不行啊！”
单倥很意外：“怎么会没工人？招人啊，现在社会上这么多人待业，怎么会招不到人？”
“单同志，你这就不知道了，进深圳是需要特区证的，要办特区证，必须到村乡开证明，然后到派出所办证，我问过，正常情况下，大约需要两个半月，可..，你们知道的，随便卡一下就上三个月去了。”
“还有这种事！”纪思平很惊讶，长期在高层，完全不清楚下面的鬼魅伎俩。
苏海洋看他眼，楚明秋只介绍他的名字，其他都没说，但可以断定他位居高层，而且位置不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太熟悉不过了。
“政策制定了，可实际执行还是有问题。”葛兴国在北大荒干了十年，其中六年戴着黑五类子女帽子，处于最底层，对基层的情况了解更多。
苏海洋点头，苦笑着叹口气，纪思平皱眉问道：“深圳本地人呢？”
“深圳本地人一般不进厂，”苏海洋的回答让三人大为惊讶，不进厂难不成还种地。
苏海洋忍不住笑了：“你们没去过深圳吧。”
纪思平点头，单倥却笑道：“去过，去年，我和古老师去广东调研，在深圳调查了十天。”
苏海洋再度笑了：“你们去考察了，怎么不知道，深圳本地人一般干三个工作，一个是出租屋，一个是开店，饭店，小卖部，旅馆，当店老板；第三个是走私，前面两种主要是老人和女人，年青点的男人全在走私。”
“全，全部！”纪思平惊讶之极，感觉不能接受。
“对，”苏海洋迟疑下，笑道：“或者没那么多，应该有九成以上都在走私，好些政府工作人员也在走私，别说深圳了，整个广东沿海的渔民，就没有正经打鱼的。”
苏海洋笑道：“这走私的东西，什么都有，电视电冰箱洗衣机，服装香烟，到汽油柴油，甚至机床收音机，你看这个过滤嘴，过滤嘴用的材料，就是走私进来的，广州烟厂就是买的走私货。”
“这么厉害，广东省政府就不管？”纪思平觉着不可思议，完全不能接受，这样大规模的走私，广东省政府就视若无睹？
“没办法呀，这参加走私的，当地渔民只是小头，真正厉害的是当地国企，他们有关系，警察海关一般不查他们。”
“国企走私？”纪思平凌乱了，私人走私还好理解，可这国企也走私，.......
正说着，楚明秋抱着箱酒进来，将箱子放在边上，把两瓶洋酒放在桌上。
“今儿咱们先消灭这个，不够，我那还备了一箱，喝过了，就在我这住下，单哥，嫂子不会在意吧。”
单倥笑笑：“没事，到时候打个电话就行，她不管这个。”
“那就好，”楚明秋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看着他们问：“在聊什么呢？”
“走私，他说广东走私非常厉害，连国企都在走私，你信吗？”纪思平依旧不相信。
“这有什么，广东很多国企都走私。”楚明秋笑道：“你别不信，这是他们没办法的事。”
“广东缺少大型国企，企业规模不大，小企业比较多，按照现在的规则，他们要想买到原材料，很难，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走私，靠什么生产？所以啊，说白了，还是现行流通体制的问题。”
“照你这样说，走私还有理了？”单倥问道。
楚明秋摇头说：“走私是犯罪，这没说的，应该受打击，不过，现在走私泛滥，除了捞钱，地方官场急功近利外，主要因素还是经济上的。我不是为走私辩解，我只是在解释这种经济现象。
国企走私，听着好像很奇怪，国企厂长，走私买来的东西，并不能落在他们自己腰包，一旦出了问题，自己还要承担法律责任，他们傻呀，干这样的事。”
纪思平苦笑着摇头，这要换他，那是不可能的，这简直难以想象。
“现在看来，流通领域的改革已经迫在眉睫。”葛兴国思索着说道，单倥点头，葛兴国又说：“全面放开，很可能造成物价飞涨，可不放开，中小企业想要买到原材料，又非常困难，其实，下面的厂矿也非常不满，按照国家定价，他们的收入要少得多，可现在对企业领导的考核就看经济效益。”
这是个矛盾，也是个近乎无解的死循环。
“暂时无解，”楚明秋叹口气：“现在是物质短缺，只要能生产出来，就能卖出去。”短暂沉默后，他叹口气：“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从发展说起，要采用各种手段促进发展，必要时，还可以进口，对了，走私，国家虽然损失了关税，可也节约了外汇，两下相抵，损失其实不大，只是对风气影响很大。”
“那也不行。”纪思平不假思索的反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党风坏了，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
楚明秋点头：“这话，我同意，现在党风有渐渐坏下去的趋势，社会上崇外，特别是年青人，总觉着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对自己丧失信心，对民族文化丧失信心，对我党丧失信心。老纪看来你的工作很重，上面对宣传部已经很不满了。”
宣传部现在实际掌控者是陆老，这位陆老在57年反右很积极，可在六五年就被打倒，经过十年后，彻底大彻大悟，重新出来工作后，见到五七年的老右们就道歉，大会小会都道歉，在他的带领下，文艺界的气氛很活跃。
可这种活跃没几年，以《苦恋》代表的反思文学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引发一场风波。风波虽然平息了，可大佬们也察觉文艺宣传阵地出现严重问题，纪思平调往宣传部，就是个信号，上面要动手了。
除了电影外，还有文学作品，伤痕文学盛行，一些文学刊物断断续续发表的老右经历，在社会上引起巨大轰动，楚明秋暗中推动的《北大荒记忆》经过四年筹备，终于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不过，收录的回忆录作者从三十其人下降到十六人，其他二十一人都撤稿了。
“是啊，这宣传工作不好搞，上面满意了，下面不满意，两头夹板气。”纪思平叹口气。
“纪哥在宣传部工作？”苏海洋谨慎的问道。
“纪哥是吴老爷子的秘书，马上调任宣传部副部长，纪哥，苏海洋是狗子的战友，他算是二代，父亲老苏五五年的中将，和兴国的父亲一个军衔，只是运气不好，和林帅有点关系，牵连到他，七二年被强制退役，一年多没安排工作，七三年到的高科园。”
纪思平冲苏海洋笑笑：“林帅的事，连累了不少四野将领，你父亲原来是四野的吧。”
苏海洋对这事早已经看淡了，他笑了笑：“我爸倒霉呗，就这样吧，现在老爷子提起林帅，还在哀叹，经过说，跑什么跑，脑袋掉了，不就碗大块疤。”
这大概是很多受牵连的四野将领的共同不解，生死关闯过多少次了，用李云龙的话说，这身子都是缝缝补补捏在一起的，老了老了，还跑什么！
可谁也不知道，当时林帅是怎么想的！这只能是历史之谜！
单倥也点头感慨：“是啊，他这一跑，永远都翻不了案。”
“可惜了。”葛兴国也叹道，谁都为战功卓著，打下半个天下的元帅感到遗憾，那怕官方再怎么批判，那战功是实打实的，三大战役，打了两个，从白山黑水打到天涯海角，要不是那事，谁提起他，不是崇拜景仰。
“没什么可惜的。”楚明秋平静的说道：“他走错路了，本来是个军人，非要搞政治，你看，刘帅，聂帅，徐帅，叶帅，除非主席让他们去干，否则从不碰政治。
彭帅倒下也有这个因素，作为国防部长，管好军队就行，非要插手地方行政。
殊不知，军人干政，乃大忌，自唐之后，军人干政都是大忌，历代皇帝都要收拾。
岳飞，被封为武神，他之所以被杀，老百姓认为是秦桧太坏，稍微读点书的认为凶手是宋高宗赵构，再多读点书的，认为是金人是幕后黑手，宋金合约达成前，要求杀掉岳飞；可实际上呢，岳飞被杀，上面的因素都有，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岳飞插手立储，在宋代，这是不能接受的，有宋一代，重文轻武，武将不能干政，这是铁律。
宋之所以外战外行，与这个执政理念有很大关系，而宋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治国之策就是吸取唐和五代的教训，唐，多么辉煌的朝代，毁就毁在军人干政上。
节度使，是唐的首创，安禄山就是三州节度使，手上不但有几十万精兵，还有三州行政，这就为军阀割据创造了条件，最后演变为毁灭辉煌大唐。
教员熟读史书，对这些历史不清楚？军人干政，天下大忌。
其实，欧美国家在这方面处理得比我们好，看看美国历史，很少有军人发动叛乱这样的事，军人干政的几乎没看到，就算战功卓著的艾森豪威尔想要竞选总统，也必须首先脱离军职，才能竞选总统。”
一番话把众人说得连连点头，不过，他说读书那段话，让众人听得不是滋味。
“你小子，这不是说彭总也错了？”
“唉，彭总的诉求没错，大跃进是错误的，可这不该他说，换个人，比如陈老，彭总是军人，军人不干政，换个人，教员说不定就采纳了，别不信啊，四月的郑州会议上，就定下反左的基调，哎，说来，还是彭老的性格太刚烈，这性格决定命运，可反过来说，不这样刚烈，也走不上这个位置。”
“所以啊，这位高权重，就要谨慎小心。”
纪思平目光一闪，笑道：“你这是提醒我？”
楚明秋摇头：“你的性格就不可能强悍，所以，你当不了军人，那怕是在战乱年代，依旧只能当文人，不信，你问问他们三，他们的父辈都是军中悍将，哪个不是意志钢铁，性格暴烈如火，儒将，那只是后人的美誉，能带兵打仗的，个个都能骂人，个个性格刚强。”
苏海洋忍不住看看单倥，没想到单倥也是二代，其实，单倥的父亲可不是军中悍将，而是红色特工，还是大特务。
说了会闲话，饭店把饭菜送来了，十几个菜摆了一桌，楚明秋把两瓶XO都开了，笑呵呵的给众人倒上，左雁过来问还需要什么，葛兴国赶紧说不用了，已经够了，楚明秋让她提两瓶开水过来。
先喝了三轮，一瓶XO就见底了，这老外的酒就不适合中国的喝法。
放下酒杯吃了会菜，然后又开始闲聊。
“这手艺还不错，你还别说，这味在胡同，不在丰泽园新侨饭店，我家老爷子活着时，就喜欢上老秦家饭店吃他家的爆羊肚，味道特正。”
“嗯，是不错，”单倥频频点头，葛兴国倒是吃过，这话也听过数次，他还是点头，这味是很正。
“当年，我和我爸，就我们爷俩，吃七盘！就我们俩，七盘，说出去都没人信！我妈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唠叨了我们两天。”
楚明秋喋喋不休的说着，手上动作飞快，很快把半盘羊肚给扫进嘴里。
一支小狗摇头摆尾的跑进来，站在边上看了看便窜到楚明秋身边，讨好的摩擦他的腿，小东西体型已经长大了点。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这里没你的，看你肚子圆得，就是个好吃狗！”
小东西咧嘴笑了，摇动尾巴，头抬得高高的，目光依旧在讨好。
楚明秋摇摇头，葛兴国将一根光秃秃的骨头丢给它，他嗅了嗅，没动口。
“这家伙挑嘴，光骨头，他不吃。”
葛兴国很意外，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纪思平不信丢给它一块红烧肉，小家伙嗅嗅，抬头看看楚明秋，楚明秋犹豫下，还是点点头，它立刻狼吞虎咽，两口就咽下。
“得，别再给他了，这家伙都吃胖了，一旦给了，你就别想吃了。”
葛兴国立刻不给了，小东西依旧摇着尾巴，抬头望着楚明秋。
楚明秋不理会，又给大家伙倒上酒，单倥冲纪思平举起杯：“纪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以后一定要多交往。”
“好，好，”纪思平丝毫没架子，别看他即将担任副部长级高官，可在这些二代面前，副部长算什么，这些年，他在海里见多了老家伙的能量。
楚明秋笑道：“纪哥，到宣传部，我还是建议你尽量争取去管电视台电影，嗯，电影可以不管，但音乐要争取。”
“怎么？想为你那几首歌解禁？”葛兴国笑道。
楚明秋摇头：“我那些歌，解不解禁压根无所谓，你上街面去听听，到处都在唱，邓丽君，国内在批，可大街小巷到处在唱，这东西压根禁不了，解禁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我的歌主要在国外发行，国内都是盗版，就算解禁了，我也收不到一毛钱。”
葛兴国忍不住摇头，单倥笑道：“你小子，钻钱眼了，哦，就因为收不到钱，就不管了。”
“很简单的事，这事不是急需的事，纪哥去宣传部当副部长，宣传部什么地方，部长是政治局成员，也是受气的地方。
宣传部那些家伙，一个个都精通马列，十年首先开始的就是宣传部，现在呢，夹板气，一方面，上面不满意；另一方面，下面不再相信宣传。”
“你看看现在的年青人，不说远了，就说大学，华清燕大，那些大学生，有多少还是因为相信宣传入党，可以这样说，十年结束后，损失最大的是宣传，因为年青人不再相信宣传。”
这话说得，四人都沉默不语，苏海洋呷了口酒，笑了笑说：“是啊，谁现在还相信这个，那不是傻吗，现在都向钱看，在深圳，你要和年青人谈理想，他们会告诉你，理想就是挣钱，你要谈主义，会被嘲笑的。
香港，本来我们的力量就弱，这些年，国内的情况，香港人都清楚，那怕支持我们的报纸，好些事都半遮半掩的，不敢说什么。”
“所以，要改变香港人民对内地的看法，”楚明秋看着纪思平说道：“可以从娱乐入手，香港是个不关心政治的地区，而且港英政府秉承欧美的政治经济企图，对我国有敌视，只是不敢表现明显。
但香港毕竟是我们的，按照满清政府与香港的协议，我们只是租借了香港，而不是割让，所以，香港要回来。
我估计中央在两三年内就要与英国政府展开收回香港主权谈判。
可要转变香港人民对我们的古板印象，我觉着娱乐业可以是个突破口。”
纪思平思索了几秒钟，苦笑着说：“我对这个娱乐业，一点不懂。”
楚明秋笑道：“这好弄，与香港的电视台或演出公司合作，把我们的歌手派去，和他们一块搞演唱会，把我们内地的优秀歌曲介绍给他们。”
“另外，还有电视节目，可以把我们的一些优秀电视节目介绍到香港，给不给钱无所谓。”
“香港有一批爱国商人，要充分利用他们，与他们合作。”
纪思平点点头，这是个原则，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还得找机会。
“纪哥，我强烈建议你拿下电视部分，其他部分都可以放弃，但电视一定要拿下，为什么呢？
我们的电视行业还不发达，各地都在建电视台，可电视节目千篇一律，几乎没有新意，你可以主抓中央电视台，搞些新节目，有影响的节目。
比如，介绍下欧美发达国家是怎么发展起来，我们搞改革开放，几年下来，取得那些成绩，可以做些介绍，鼓舞全国人民的信心。
咱们啊，太重视宣传，而且手段还停留在四五十年代，人美国就不这样，钱赚了，宣传也搞了，咱们可以学学他们。”
“美国有政治宣传，这点我信，可他们是怎么作的？我看过不少美国片，就没看出来。”单倥很好奇，美国片看了不少，在六十年代初就开始看，那怕在十年中，大院里放的内部片，大部分都是美国片。
楚明秋嘿嘿笑了两声，大家伙也不着急，就等他开口，拿捏几秒钟就够了，他才笑咪咪的说：
“所以，这才叫润物细无声。我们的宣传是直接的，灌输式的，可美国是引导式的。
好莱坞的电影，他们输出的是美国体制，美国文化，你们都看过《加里森敢死队》和《巴顿将军》吧。
敢死队的成员，还有巴顿，毫无疑问是英雄对吧，可你看他们这个英雄与我们的英雄形象有那些不同。
巴顿脾气暴躁，在西西里岛作战时，为了蒙哥马利争功，以士兵的生命为代价，争夺西西里首府巴勒莫；在视察医院时，殴打畏战自伤的士兵，他甚至侮辱同为盟军的苏联元帅。
再说敢死队的成员，这些原来是罪犯，有小偷有骗子有黑社会成员有杀人犯，可就是这些称得上社会垃圾的犯人立功无数，成了英雄。
对比我们的英雄形象，我们的英雄几乎是个圣人，所有行为都是那样完美，找不到缺点。
没有缺点的人，你们见过吗？肯定没有，至少我没见过，或者说，这是文艺上的美化，可这样一美化，就没了人性，人性都有缺陷，更主要的是，这样完美的人在生活上看不到，看不到就不可信，这样宣传的目的就达不到。
相反，好莱坞的宣传，从来不是用个人来代表的，他的主人翁都有缺点，但有一条，这个人的行为都遵循美国的价值标准，都遵守西方的行为标准。
这就厉害了，他们宣传的不是个人而是价值观，是体制，是西方生活方式，如果再加上西方的富足，这种宣传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强。”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经济发展。”葛兴国很敏锐，归纳总结直指本质。
楚明秋点头表示赞成，几十年后，鹰酱拼命攻击中国，可中国的成功对那些发展中国家有致命吸引力，不管鹰酱拉着小弟怎么造谣攻击，可中国的成功明明白白的摆在哪里，就算中国一再宣称，不输出国家体制，也不输出生活方式，但不少发展中国家还是争相到中国取经。
这就是经济的威力！
纪思平思索着缓缓说道：“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想了想，宣传工作也要改革，要走市场化，可，报纸啊，电视台，怎么市场化？上面是不可能同意的，至少现在不会同意。”
葛兴国叹口气：“是啊，上面对这方面管得紧。”
“既然是改革，纪哥，就大胆点，什么报社出版社电视台可以企业化，自负盈亏。”单倥缓缓提议道，他也想到，在所有改革中，宣传部改革恐怕遇到的阻力最大，这传统认识有关。
“小苏，我年龄大点，就叫你小苏，”纪思平姿态摆得很低，在这个场合，姿态高，没意思，人家不甩你，反倒是你丢脸。
“纪哥，什么事，您说。”
“香港是怎么处理电视台报纸杂志和影视的？”
“就像单哥说的那样，企业化，香港现在有两个电视台，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丽的电视，原来还有个佳艺电视，78年时破产，现在就两家。
至于出版社，我不是很了解，但少说有十多家，报社稍微少点，也有七八家，但出版的报纸不少，大大小小的有二十多种，有中文版的，也有英文版的。
至于音像唱片电影，这个小秋应该比我清楚，我压根不懂这个。”
楚明秋笑着接过话题：“香港实行的与欧美相同的制度，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都是公司，哥伦比亚公司，就是电影制作公司。
不过，按照美国反垄断法，电影制作公司不能经营电影院；但电视台可以制作电视剧，也可以投资电影。
美国对电影电视也有审查，只是审查内容不同，美国将电影电视分五个级：
G级为大众级，不分年龄性别，都可以看；
PG级，辅导级，这个级别可能有不适合13岁儿童观看的内容，所以，需要家长陪同观看；
PG-13级，特别辅导级，这个好像是要求只能由13岁以上的孩子，在家长陪同下观看；
R级，限制级，只有满了17岁才能看；
NC-17级，限制级，17岁以下，禁止观看。”
“之所以定17岁，是因为美国法律规定，18岁就是成年人，成年人干什么，自己负责。”
“他们分级的标准是什么？”单倥好奇的问道。
“标准，我倒是不太清楚，无非是色情和血腥暴力，这些对青少年影响不好的东西。
其实，美国人是相当保守的，咱们曾经宣传美国什么暴力色情什么的，美国人在这方面比较保守，真正厉害的还是欧洲，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荷兰比利时都比美国厉害，最厉害应该是日本和南朝鲜。”
“现在世界很多国家都有分级制，这其实都是由美国引进的，至于我国，影视分级制，是不是实行，先不着急，至少，二十年内不要去想。
纪哥，你要在宣传部搞市场化，建议也采取一步一步来，先把拨款减少，今年给八成，明年给五成，后年给三成，其他不足部分，让他们上市场去找。
这个呢，电视方面比较好办，电视台可以打广告，电影比较麻烦，我建议你上日本美国考察下，为什么不以香港为主呢，主要是香港的市场小，而且香港娱乐圈很复杂，运作很不规范，而美国日本的市场规范，规则透明。”
“不过呢，我们的制度与他们不一样，所以，他们的东西，就算要拿过来，还是进行改造。
电视台可以改造为企业，可电影就不一样了，电影这玩意属于轻资产，改革的路比较长。
还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欧美日采取的是票房分成制，就是电影公司拍电影，院线公司放映，观众在电影院放映，收入的票房大家分成。”
这个领域他还是很熟悉的，毕竟前世就是圈内人，还试图混入电影圈，只是没成功。
“纪哥，我觉着你该有个规划，按照十年时间，一步一步改革现在的娱乐业，不能再作金丝鸟了，政府财政在未来十年都不可能充沛，燕京可能还好点，可地方上呢，山东大书，东北二人转，陕西秦腔，河北梆子，四川川剧，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不了解的少数民族的剧种，我们能看到中央财政困难，燕京上海都缺钱，可那些本就贫困的县，现在恐怕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纪思平觉着不太可能，苏海洋笑笑：“你们在教科书里看到国民党收税没有，有些收税已经收到九十年代了，对吧。”
葛兴国和单倥点点头，这是上了教科书的。
“你们知道吗？下面有些地方也开始这样干了，有些县已经超前收到八十年代末了。”
“不可能！”
“还有这样的事！”
“不....，这，这怎么可能！”
无论纪思平还是葛兴国单倥都不相信，这太荒谬了！这不和国民党一样了！
楚明秋也不相信，前世没听说过，这不但违反国家政策，甚至可以说是犯法。
苏海洋苦笑下叹口气：“最初我也不信，可后来我相信了，深圳现在有各地来的人，江西福建湖南最多，这些人无不来自贫困地区，我公司就有几个，有一天我在厂里巡查时，听到个工友在骂大街，旁边的人在劝，我以为是厂里的事，赶紧过去问，他才告诉我，村里又在催交税了，我觉着奇怪，交税就交税，难不成不想交税，还是税很重，可他告诉我，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收税了，村里说是收八六年的税。”
苏海洋摊开手说：“我以为还是他们那的事，可没想到，旁边有位来自江西的员工说，他们那已经收到八八年了，我才知道这事不是一个地方才有。”
单倥依旧觉着不可思议，居然敢这样收税，葛兴国却不再怀疑，他无话可说，只能深深叹息。
楚明秋也摇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样的事，纪哥，你就可以发挥作用，派几个记者去调查，然后写份内参，上报海里，我相信上面会解决，现在也只能这样。”
纪思平心情沉重，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会这样，可以从体制上找原因，我们现在是政府权力太大，民众的权力太小，双方极度不平衡。
还有地方政府敢如此乱来，上级知不知道？我猜肯定知道，可还在放纵这样的事，为什么？谁给他们的胆子！”
楚明秋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单倥也点头：“说得对，下面的鬼魅伎俩，你要查，他们就会哭穷，哭拿不出钱发工资，可背地里，铺张浪费，财政拨付的钱，上那去了？这个得查！”
几个人都很气愤，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剥削，这种事一旦泛滥，那就无休无止了！老百姓就没活路了。
内战时，四川军阀曾经创造出一年收六次税，到解放时，有些县税已经收到九十年代，以后五十年的税都收了。
超前收税，对老百姓的危害，怎么估计都不过分，而且严重破坏党和政府的威信！
“你说现在什么妖怪都钻出来了！”苏海洋叹口气，摇头问道。
这个问题没人可以回答，也答不了，这不是改革开放带来的！
喝了几圈闷酒，楚明秋笑着打破沉默，举起杯子。
“得，咱们也别为这些糟心事生气了，这再次证明，没钱是不行的，这些妖魔鬼怪迟早要被收拾，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单倥也点头拍桌。
苏海洋自顾自的喝了口酒，点头说：“这些事，还是让你们这些官去伤脑筋吧，我还是努力为国家赚外汇吧。”
楚明秋笑笑，这外汇可不是走正规渠道，和殷红军的操作一样，都去了黑市，没办法，黑市外汇是5.6，国家汇率才多少，1.91，还不到一半，谁都不是傻子。
“你们公司出口多少？”葛兴国问道。
“这可是公司最高机密，”苏海洋笑着看楚明秋，楚明秋点点头，葛兴国笑道：“怎么还不能说？”
苏海洋摇头：“没有的事，只是，怎么说呢，我的账户在香港，今年我们的销售势头很好，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一月，今年收入估计在一千六百多万美元，纯利润估计在两百万美元左右。”
他深深叹口气：“说句实话，我很想扩大规模，可现在受困两条，一个人，一个设备；深圳市政府倒是支持，要地给地，税收也可以优惠，可设备，人，没办法。”
“这也是深圳面临的最大问题，以前，是买粮食，没有深圳户口，就买不到平价粮食，只能买议价粮，现在深圳开放粮价，不用买议价粮了。”
“对了，深圳放开物价后，物价情况怎么样？”单倥插话问道。
“物价开始有上涨，也引起抢购，可我观察下，无论上涨还是抢购，都不是因为供应不足，而是，老百姓出于担心。
担心什么呢？主要是担心国家政策变化，其次是想尽快把粮票肉票布票什么的尽快花出去，最高的时候，粮食价格上涨到五毛一斤，现在已经下降到一毛六，肉价也下降到三毛一，物价现在变得平稳了。”
这话让楚明秋三人兴奋异常，葛兴国兴奋的鼓掌叫道：“太好了！看来深圳价格闯关成功了。”
葛兴国同样兴奋，点头说：“对，看来流通领域改革并没有想象的困难，可以再观察段时间，就可以向全国推广。”
楚明秋却摇头，严肃的说：“这个还不能急，我觉着可以再观察两年，还是要逐步推进，不能一蹴而就。”
不等有人开口质疑，他便补充道：“这次深圳价格闯关，是一次冒险，广东省政府为此作了充分准备，广东这两年都是丰收，北边的湖南也是丰收，所以，中央为了这次价格闯关，部署湖南给广东调去大批粮食，这事，纪哥知道吧。”
纪思平点头：“中央对深圳的价格闯关非常重视，专门指示湖南广东，至少要准备十亿公斤粮食，还有十万吨肉，还告诉广东省委，如果有必要，可以向中央申请外汇，从国外进口肉类。”
纪思平看着葛兴国和单倥：“小秋的看法，我支持，流通领域改革，价格体系改革，乃至流通领域改革，中央一直想动手，可就是担心。
在经济方面，陈老和李老的意见非常重要，陈老在这方面非常谨慎，他反对冒进，对这次深圳价格闯关，都不支持，最后还是方朴他爹拍板，另外广东省委决心很大，这才勉强通过。”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陈老其实是反对加快流通领域改革的，倒是对你主持的股份制改革有兴趣。”
纪思平在海里工作多年，对海里的权力分配很清楚，对各位领导的主张也很清楚。
“外面有人在传，说陈老反对改革，这是错误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现在海里的领导没有反对改革的，但在具体执行上，有分歧。
陈老主张缓行，要稳妥推进，不要激进，认为经济发展也是科学，必须遵循科学，以前我们吃过不少亏，要吸取教训。
李老呢，他一直负责财政金融，前两年经济发展迅速，就是他主张加快速度，对了，小秋，你可能不知道，李老对你的印象挺好，不止一次说，你是个人才。”
楚明秋很意外，没想到，自己当众顶撞他，居然还得了好感，这出乎意料，看来，还是他自己小肚鸡肠了。
“真的假的，前段时间，陈老还批示对他进行调查。”葛兴国饶有兴趣的问道。
有人举报楚明秋与四个人有联系的事，已经不是秘密，科技园已经传开了，殷柔柔葛兴国两口子压根不信，葛兴国还把他和楚明秋在上海的谈话告诉了老婆，把殷柔柔给震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四个人联系在一起，不过，葛兴国和殷柔柔都断定，楚明秋和朱洪是有联系的，有很多迹象都能证明，不过，这种联系可能另有原因。
纪思平点头，干笑两声：“呵呵，满燕京，谁不知道，小秋是老爷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十年里，都什么样，老爷子能不知道！”
单倥插话问道：“知不知道是谁在搞事？”
楚明秋摇头：“不清楚，检举信给我看了，可名字是遮了的，算了，让他们去查吧，我每天事那么多，没闲心管这个。”
葛兴国依旧眉头微皱，看着纪思平问道：“上面什么意思？都斗了十年，还要斗？这教训还不深刻？”
纪思平摇头：“说句实话，现在这些大佬，对这十年，刻骨铭心，而且，现在不是十年前，不管是谁，包括方老，都不可能再来十年，最重要的是，没有这个基础。
大佬都清楚这点，前段时间，《苦恋》的事，有人就想搞事，可最终结果呢？没人支持，包括那些好像反对的，都不愿意再来一次。
不过，陈老对那十年提拔的干部非常不信任，在多个场合都说过，要把这些人清理出去。
小秋，你的问题是你的提拔是在十年内，而且又年青，估计引起不少人妒忌。”
纪思平短暂思考后，补充说道：“不过，从检举信的内容来看，这人应该是你附近的人，知道你很多事。”
楚明秋耸耸肩，无所谓的样：“随他去，不就是查吗，让他们随便查，顶破天，把这主任给撸了，那不正和我意了。”
说着便叹口气，冲单倥和葛兴国笑道：“其实，在我看来，现在遍地都是黄金，随便干点什么，都能赚很多钱。”
没等葛兴国单倥开口，苏海洋就笑道：“可不是，老实说，复员回家后，我干过不下十个工作，最长的不超过三周，那段时间是我最难熬的时间，我爸在位时，不敢说朋友遍天下，家里也是高朋满座，大院里，谁都讨好我，恭维我，可我爸一出事，我就成了大院的瘟神，谁都躲着我，以前的朋友全都消失了，那段时间，我就两个朋友，狗子和明子。
公公来找我，把我弄到高科园，这才让我慢慢走出来，不过，老实说，我压根不懂经商，还是柳哥教的，后来到香港，三哥又教了不少。
就我这能力，现在开了三家公司，一个服装公司就有一千多万美元收入，玩具厂还有八百多万美元，电子厂稍微低点，也有三百多万美元。”
苏海洋暴出一连串数据，这要换个人，换个场合，就有炫耀之嫌，可现在却没人有这个感觉。
“是我能耐大吗？不是，这还真不是我谦虚，公公给我们打下的基础太好了。
欧美日的那些大零售公司，都是他谈下来的，有了这条通道，我办公司才这样顺利，.....”
楚明秋摆手打断他，摇头说道：“海洋，你过谦了，其实，我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所谓时势造英雄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是商品短缺时代，可以这样说，只要能生产出来，就不愁销路，海洋，以你的能耐，迟早都能发展出来，除非你自己不想干。”
苏海洋，包括葛兴国单倥，这些二代要想挣钱，非常容易，压根不用动什么脑筋，就一个倒卖批文就能发大财。
楚明秋继续说道：“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们这个时代，我觉着蛮荒，这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蛮荒时代，你丫太悲观了吧。”单倥笑道。
楚明秋摇头：“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没有规则，而是规则不健全，价值观混乱，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
单倥没有反驳，沉默着，苏海洋频频点头，葛兴国叹口气：“是啊，要正本清源，现在思想混乱，什么都谈钱，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所以，这就要看纪哥的了。”楚明秋似笑非笑的看着纪思平。
纪思平讶然，随即笑道：“这的确是宣传部的工作，可小秋，按照你的观点，现在的年青人对宣传很反感，起不到作用。”
楚明秋笑了：“纪哥，你这可不对了，还没上任呢，就认栽了，这可不行。”
众人笑了，气氛稍稍轻松下来。
纪思平没有辩解，他清楚今天楚明秋把他也拉来，平时，他们的关系都在地下，除了吴老爷子，几乎没人知道，楚明秋朋友极多，可从未介绍过，今天特意把他拉过来，和这三人喝酒，其中必然有目的。
这三人的身份都是一个，二代；可三人中，纪思平最注意的是苏海洋。
照道理，单倥和葛兴国的父亲还在台上，背景更深厚，本人也有足够的才华，楚明秋不会带个混子过来。
可这四九城，这样优秀的年青二代也不少，没有必要这样特意拉到酒桌上，所以，今天的重点应该苏海洋。
楚明秋看着纪思平，笑道：“其实，你的机会很好，为什么呢？现在财政困难，国家拿不出足够的钱，养活这么多人。
穷则变，变则通。
所以，今明两年，下面叫苦不迭，这时候，你顺势提出改革，减少财政提供，不足部分让他们上市场去找。
对报社杂志社电视台进行改制，转变为公司，让他们自己找食去。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开放，报社电视台，这些开放不了，你也别向上级提，我们国家与西方不一样，报社杂志社这些宣传喉舌，上面不会同意轻易开放，不过，电影电视音乐，这些，我觉着有可能开放。
为什么呢？这些东西可以控制，电影电视要有剧本是不是，可以成立一个机构，宣传部应该有这个机构，审查剧本，只有通过审查的剧本才能拍摄，拍摄完成后，还可以审查，这样就可以保证不出问题，就算有问题也可以提前发现。
不过，纪哥，这是拿去堵上面嘴的，实际执行时，可以放松点，卡得太死，不利于文艺发展。
真正震撼人心，发人深醒的，多数是揭露黑暗面的，很多世界名著都是这样的。
在文艺上卡得太死，就会失去活力，失去活力，还谈什么好作品，过去三十年，我们出现那些优秀作品，老舍在解放前创造了《茶馆》《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这样的优秀作品，可建国后呢？就一部《龙须沟》。
曹禺先生在解放前写了《雷雨》《日出》这些优秀作品，建国后虽然也写了几部话剧，可影响力与解放前的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曾经在文艺圈内混了十多年的专业人士，纪思平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
“自从教员发表了《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我们的文艺就变成了工具，在最初有用，可几十年下来，时代变了，对文艺宣传的要求提高了，再用以前那样的法子，已经很困难了。”
“老同志已经习惯了，用规章制度堵他们的嘴，但具体执行上，可以稍微松点，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纪思平点点头，这是楚明秋的风格，上报很严，执行却宽。
“接下来就是唱片磁带，这方面更该引入社会资本，应该允许私人办公司，为什么呢？
在国外，唱片磁带属于娱乐业，欧美日这些国家，娱乐行业非常发达，每年有产值数百亿，我们呢？几乎是净投入，就以东方歌舞团为例，这个中央级歌舞团，有大量优秀演员，几乎都是最优秀的，可这个歌舞团去年挣了多少钱？可以说几乎没挣钱。”
纪思平左手托着右手，思索着问：“你的意思是把这些歌舞团戏剧团推向市场，是这样吧。”
“这只是一个点，最容易实现的一点，”楚明秋说道：“关键是培养市场，转换观念，培养娱乐市场，这才是最重要的。”
纪思平微微点头，苏海洋建议他到香港去看看，香港的娱乐产业虽然比不上美国日本，但也是充分市场化，他认识宝丽金和邵氏的老板，可以到他们的公司参观。
“对，在上任前，我建议向上级申请，到香港考察。”
纪思平再度点头，他笑了笑举起杯子：“好，我都记下了。”
众人喝了一通酒，两瓶XO就见底了，单倥笑着说，这酒不够劲，说着起身开了瓶茅台，给众人倒上。
“公公，你科技园今年二十亿，这要收不到了，上面能没意见？我可听说了，燕京市政府现在非常缺钱。”
葛兴国放下杯子看着他问道，楚明秋很自信的笑笑：“没事，道理已经给上面说清楚了，我们产值肯定能完成，利润也能完成，但上交的钱，没有。”
纪思平忍不住摇头，笑道：“你小子又来了，李老还真没说错，属貔貅的。”
楚明秋也笑了，解释说：“不是我不想交，这钱又不是我的，是.....”
正说着，他感觉有人过来，略微停顿下，才说：“不是我不交，是真没有，现在中积电中微软都股份化了，中微软几乎不赚钱，中积电赚钱，可赚得不多，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启星公司，今年启星公司的效益很好，订单忙不完。”
喝口酒，楚明秋有几分感慨：“我们现在的体制还是计划经济体制，不是市场经济，政府和企业的只能不分，这种状况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
“纪哥，我听说上面搞了.....”
脚步声进来，楚明秋回头看，却是林百顺和曹群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俩人走得挺快，T恤都浸了汗水，林百顺进门就看到一桌子人，不由楞了，他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前面时，左雁没说清楚，就说和葛兴国他们在后院喝酒。
“这赶巧了，正好，加两个碗筷，兴国，去屋里拿两把椅子。”
楚明秋很热情的把俩人拉上桌，左雁很快送来两套碗筷，把纪思平介绍给俩人。
除了纪思平，苏海洋和单倥都是熟人，林百顺更熟悉苏海洋，曹群则更与单倥稍微熟点，俩人分别坐下。
“不管什么事，先喝一杯。”
楚明秋也不管那么多，不等俩人开口，就先让俩人喝了杯，俩人也没推辞，举起杯子就干了。
林百顺的神情有些不好看，放下杯子，看着楚明秋沉默了会，叹口气，曹群皱眉看着他。
“找到了。”林百顺没头没脑的说了三个字，楚明秋微微皱眉，随即笑笑，依旧还是不在乎。
“关从容，财主。”
楚明秋稍怔，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桌上的人都明白了，除了苏海洋一脸茫然。
“财主？他这是为什么？”葛兴国很不解，以他掌握的情况，韦兴财林百顺他们都是楚明秋弄回来的，安排得也不错，韦兴财去了建设银行，几年前，他结婚，楚明秋还去参加婚礼，他没有一点理由在这个时候捅一刀。
林百顺苦笑着摇头：“他遇上了关从容，关从容请他喝酒，他喝多了点，就说了些当年的事，这混蛋！”
林百顺又痛心又惋惜，昨天，曹群看到关从容和韦兴财在一块喝酒来着，马上察觉这里面有问题，今天便来找林百顺。
林百顺还不信，他们和关从容在读书时便不对付，十年里，双方结仇更深，关从容在他们这，声名狼藉，韦兴财没有理由和他搅合到一块。
可，回想这些年，他觉着韦兴财变化很大，没了精气神，除了那个小家，其他什么兴趣都没有，整个人显得颓丧邋遢，每次在胡同里遇上他，都能闻到不小的酒味。
原以为他是结婚带来的变化，现在想来，应该有其他原因。
林百顺摇头：“我问了，他说他只是喝多了，...，听说这事后，他很后悔。”
“后悔？这小子就是白眼狼！”曹群冷冷的骂道。
林百顺想要反驳，可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替朋友辩解。
“这财主怎么与关从容搅合在一起了，他不是在甘肃吗？”葛兴国有些奇怪。
“停薪留职了。”林百顺没好气的说。
楚明秋微微点头，他要是关从容也得这么干，这小子脑子还是很清醒，知道以后混不了官场，当机立断就停薪留职跑回来了，不过，既然停薪留职，他干嘛还冲自己来，他最应该作的应该是和自己缓和关系，然后想法利用自己赚钱。
这小子还是没出息！够不上枭雄！
“不是关从容，他没这能耐，顶破天，这次，这小子被人当枪使了。”
葛兴国微怔随即赞同的拍手，单倥也很快明白过来，纪思平还有些迷糊，他不清楚关从容和他们恩怨，想了想，才问：
“这关从容是不是当年四五时，举报你的那小子，我记得好像是姓关来着。”
“不是他是谁，他还有后台？”曹群快人快语，有些纳闷的问道。
纪思平笑笑，就这一句，就看出曹群和其他人的差距，关从容就算以前是二代，现在已经失势，况且，当年，老爷子气得摔了杯子，痛心疾首，又愤怒不已。
老爷子冒险把楚明秋给保下来，这里面风险极大，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楚明秋见过教员，被教员肯定。
关从容举报他，导致楚明秋被调离高科园，从某种程度上说，还影响了整个燕京发展的战略布局。
“就关从容那点尿性，”单倥点头说道：“他压根没能力把信送到陈老办公室，顶破天送到广安门。”
广安门内大街，国家信访局在那，到现在，每天都排长队，上访。
“对，关从容也有今天，一向都是他利用别人，现在也有被别人利用的时候，这才是现世报。”林百顺嘲笑道。
楚明秋却摇头：“能让关从容这样干，冒险，更深的得罪我，我估计他是有其他企图，很可能是利益交换，所以，背后这个人才是主谋。”
“这小子是谁？”曹群忍不住问道。
楚明秋笑笑，举起杯：“管他是谁，迟早咱们会知道，来，喝酒，别为这种人扫了咱们的兴。”
楚明秋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这人肯定是二代，但不是关从容这类失势的，父辈肯定在台上，他自己也在某个位置，还有几个在关键位置的朋友；其次，这人与自己有恩怨，否则不会死咬着不放，这样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从来没与人结下这种死怨。
几个人又喝了一通，纪思平有点扛不住了，林百顺再倒时，就捂住酒杯，连连摆手说不行了。
楚明秋也劝阻了林百顺，拉他和曹群坐下，问起与IBM合资的事。
曹群说IBM还配合，就是售后服务上，他觉着有点不妥，IBM只派人来培训，可这样短暂的培训，能行吗？
除了这点，还有，IBM要求每年至少要卖出二十台，而他们给的折扣却只有一个点，给日本的都是七折，给欧洲也是七折，给我们的就是九折，IBM的新机器，一台就是几十万美元....。
“这帮家伙是吸我们的血啊！”
曹群愤怒的哀叹着，楚明秋却笑了：“没事，二十台可以先答应下来，IBM的中小型机，那怕是以前的产品，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先进。”
曹群眨巴下眼睛，不满的叫道：“听着你好像不在意似的？”
“废话，这是你的事，你当这总经理这样好干，我可告诉你，这合资公司，你们俩人负责筹建，干得好，有赏，干得不好，就卷铺盖卷给我滚回来。
你小子不是老想着独挡一面吗，现在机会给你了，要干不出来，你丫以后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管委会，少他娘的嘟囔。”
曹群嘿嘿的笑着，从内心里，他很希望当这个总经理，而且还是合资公司的总经理，关键是这还是与IBM这样的国际巨头合作。
虽然没有什么期权，但工资挺高，IBM本来提出比照香港，可管委会不同意，不但卢海风不同意，楚明秋都不敢同意，那太高了，最后是按照香港方面的四分之一定的，就这，也有三千二，另外还有提成，完成指标后，超出部分，按照纯利润的8％提成，这个空间就无穷大了。
楚明秋很清楚曹群的心里，这小子没有什么开创事业，完全是冲钱去的，按理，他出任销售部经理是合适的，不过，这小子是二代，二代就意味着背景，就意味着有大量的资源，这在现阶段的中国经商非常重要。
把林百顺放在他身边，一个是警告，警告这小子不要太放肆，不要一心钻在钱眼里；第二个就是让林百顺通过这个合资公司，学习与外过大公司作生意的方式，学习国际贸易规律，将来与老外的合资还多了。
“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把主要产品放在那个上？”
曹群嘿嘿笑了笑：“主任，我想的是，我打算把业务主要集中在中型机上，IBM希望我们把重心放在个人计算机上，可我看过他们的个人计算机，我不太懂，所以找了大学几个教授看了看，他们认为，这IBM的计算机与咱们的Lenovo相比，压根不具备优势，有些性能咱们的Lenovo还强些，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应用程序是全英文的，不能输入输出中文。”
楚明秋摇头：“不能这样说，按照我们和IBM的协议，我们的中文系统要免费给他们。”
“免费！你疯了！”苏海洋诧异的插话，满脸都是不相信。
众人也都看过来，纪思平本来昏昏欲睡，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很难受的样，此刻听到苏海洋的话，抬头看过来，眼中都带着醉意。
楚明秋看着他们笑道：“你们也该不会认为我是傻了，白给他们？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公司解释过多次。
CDOS和COffice总共只要一美元，还免费升级，中文系统还免费，这些，就为一个目的，搭上IBM这条船。
现在个人计算机操作系统还是混乱的，据我所知，硅谷就有三四家专门搞操作系统的公司，欧洲也有两三个。
现在个人计算机操作系统可以说是群雄混战。
我们的运气是，这些操作系统都在硬件厂商手中，这些硬件厂商以卖硬件为主，操作系统只是奉送。
但美国有两家还是三家完全独立的软件商，他们研究操作系统。
在与IBM谈判期间，他们告诉我，有家叫微软的公司已经接近与他们达成协议，最不利的是，这家叫微软的公司老板的母亲是IBM的股东，与IBM有业务往来。
不过，这家叫微软的公司只有操作系统，没有办公系统。
我要搭上IBM这条船，就必须给出比这家叫微软的公司给出更好的条件，微软给出的价格是十美元。
IBM对比了我们两家的操作系统，结论是我们的性能稍微差点，不过，感谢上帝的是，差距不大，不到5％，所以，我心一横，报出一美元的价格，还是CDOS和COffice两个软件，这才打动IBM，然后搭上中国市场因素，IBM才答应用我们的软件。
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原因就一个，IBM是这个市场最强大的巨无霸，他的动向受到全行业关注，....”
楚明秋已经不止一次推销这个观点，所有第一次知道的都认为太便宜了，不该卖这么便宜。
楚明秋没办法自好一再解释，给市委领导解释，在管委会解释，给老爷子解释，给下属解释。
这解释来解释去，他都有点烦了，可有些人又不得不解释，眼前这些人就属于这类。
不过，最得意的事，却无法说出口。
最得意的是什么？
自然是截胡微软！
能截胡微软，可以说是他最得意的事，但这事说不出来，只能画饼，不断画饼，这饼越画越真。
“对客户要真诚，定了的合同就要执行，我们汉化成功了，不过，产品性能还不稳定，还需要段时间检测。”
曹群眨巴下眼睛，若有所思的冲他竖起大拇指：“我服了，难怪你是主任，我只能当经理，高！真他妈高！”
葛兴国和单倥大乐，苏海洋也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鼓声，随后有音乐隐隐传来。
楚明秋皱起眉头，抬手看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两点了，这个时间稍微比自己定下的两点半早了十几分钟。
“谁呀，还在这敲锣打鼓的。”
“小静蕾，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又对音乐感兴趣起立，拉了个乐队来。”
“怎么又喜欢上音乐了，这可是你的长项。”
楚明秋苦笑着摇头：“这丫头就没个定性，你要下心了，那就输了，这丫头，就是来讨债的。”
众人大笑，单倥以为这小静蕾是他的妹妹，葛兴国低声给他解释，单倥清楚后，大为惊讶。
已经杯盘狼藉，众人也无心喝酒，喝多了的纪思平干脆就躺下了，在摇椅上睡着了，苏海洋也有点过，面红耳赤，长期在南方，对北方的酒不太适应。
只有林百顺和曹群来得晚，还很清醒，林百顺听了会，觉着那些家伙压根就是垃圾，比起楚明秋来差远了。
于是兴冲冲的要去取吉他，楚明秋赶紧叫住他，摆手说今儿就算了，过两天再说。
苏海洋半醉半醒，告诉楚明秋，今年谭咏麟的新唱片大卖，其中《光明》《朋友》《再回首》火遍香港，据说卖了四十多万张，谭咏麟到东南亚巡回演出。
除了谭咏麟，还有张国荣，张国荣出了张单碟试水，这张碟只有一首歌，依旧是楚明秋写的，是首快歌，也是首名曲，《红日》。
前世这首歌红了三十多年，每次回顾都会提到，直到他过来时，还有人在翻唱。
这首歌是在七月发行的，正好赶上暑假，以小哥阳光帅气的形象，对少女少妇很有吸引力，再加上快歌劲舞，小哥一扫前几年的颓势，名声开始上窜。
梅小妹的发展势头也很好，今年参加香港丽的电视台和香港电台联合举办的第一届新人歌唱大赛已经闯进决赛圈。
苏海洋嘀嘀咕咕的说着，楚明秋脸皮已经越来越厚了，压根没有丝毫惭愧，笑呵呵的自我炫耀。
其实，楚明秋没有过多关注，只提供了一条路，把他们的弱点和弥补方式告诉他们，至于怎么走，是他们的事，而且，他们注定会红，有没有他，都会红，不用干涉，否则说不定反倒有反效果。
不过，按照协议，他投资了一半，既然大卖，这笔投资就赚了。
当然，这小哥和梅小妹才刚开始，将来还长着呢，钱会滚滚而来。
苏海洋嘀咕了会，也倒下休息了，楚明秋取来另一张摇椅，把他安置在纪思平身边。
葛兴国和单倥还保持着清醒，又闲聊了会，俩人告辞走了，曹群也跟着他们走了，楚明秋还叮嘱他，让他赶紧把公司成立报告和招聘员工计划报上来。
林百顺则留下来和他一块照顾睡着的俩人。
没了其他人，俩人聊天就没了顾忌，林百顺问他真不在意，他可以去试探下关从容。
楚明秋让他别这样干，关从容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背后那人，那人可能不是一个而是几个或几十个，要把检举信送到陈老办公室，要经过多少关口，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
他估计这帮人这次扳不倒他，那么他们一定会有下次动作，如果下次还没达到目的，就还会有下下次，这样，他们总有一天露出马脚。
林百顺点头称是，楚明秋问起与IBM谈判，他有什么感想。
林百顺苦笑着摇头，说IBM的谈判人员是他见过的最傲慢的美国人，要说他也去过美国数次，也与美国谈过数次，就没见过这么傲慢的美国佬。
林百顺接着说，美国人想给咱们卖的是五年前的产品，S/36计算机，这款计算机是IBM在六十年代末设计的，七十四年推向市场，当时很畅销，而IBM最先进的产品是S/38计算机，是79年推出的。
这款计算机性能非常好，可能是目前最好的中型机，主要用户是中小企业。
林百顺忍不住爆起粗口，大骂那些美国佬都是帮傻帽，也不看看，中小企业每年才多少钱，买得起这样昂贵的计算机吗，用得着买这样昂贵的计算机吗？
林百顺把积攒的怨气通通发泄出来。
楚明秋却无所谓，靠在椅子上，双脚撂在花坛台阶上，今儿喝了不少酒，但以他的酒量，压根没事。
林百顺继续报怨，楚明秋懒洋洋的告诉他，这些事是小事，到时候给他们一个市场调研报告，把销售重点放在...，他们的个人计算机不是重点？
林百顺点头，原来他也以为IBM会把个人计算机作为重点，没成想，他们的谈判代表只是提出希望在中国能销售出五千台。
楚明秋忍不住大喜，美国人犯错了，他们小看了中国市场，他告诉林百顺，他给杨满堂的销售任务是今年是三万台，明年是十万台。
林百顺惊呆了，十万台，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市场！
楚明秋很肯定的说，原来他也没把握，不过，刚得到的消息，世界银行给了中国一笔贷款，两亿多美元，加上我们自己的投入，估计能有五到六亿人民币，这些钱恐怕有一半要用在计算机采购上，此外，海外发行债券已经成功，估计能有二十亿美元左右，还有马上要发行国库券，这又是十来亿，这样加起来有五十亿人民币，财政状况有一定好转。
IBM应该是看到了我们财政困难，而中国人又穷，私人应该买不起计算机，估计错误。
楚明秋笑着提议林百顺，找个代言人，随即推荐小不老。
林百顺哑然失笑。
楚明秋正色道，不是给小不老找生意，而是IBM需要....
楚明秋扭头看着苏海洋，他忽然觉着可以给佐丹奴找个代言人，小不老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小不老还在集训队，九月就要去欧洲参加比赛，自从上次拿了个铜牌，小丫头很不服气，憋住了劲要拿块金牌回来，为此，还修改了音乐，要以《冰上跳舞的小姑娘》为主旋律，再配上其他曲子。楚明秋被缠得没法了，只好以庄静怡的名义为她编了个配乐，不用她的名义，集训队领导那可能通不过。
楚明秋在乐坛还是没地位。
俩人闲聊着，中间左雁过来看了看，给他们送来盘冰冻西瓜，现在西瓜可不是井水泡的了，直接用冰箱，林百顺吃着忍不住报怨，说不该把井口封了。
楚明秋没理会他，有瓜吃就不错了。
俩人吃了半个瓜，剩下半个给醉酒的俩人留着。
两人拉起家常，林百顺现在还没孩子，他和赵明明是七四年回城的，同年进高科园，不过，当时俩人都是学徒工。
这学徒工其实有点象几十年后的实习工，不过时间要长得多，企业生产一线的要三年，象高科园管委会这样的也要两年，在这期间不准谈恋爱，更没资格结婚。
但也有例外，比如表现好，提前结束学徒期。
楚明秋觉着太长了，就利用这条规则，从七五年六月就陆续安排兄弟转正，林百顺和赵明明在七五年年底结婚，当时没房子，俩人就商议了，暂时没要孩子，等想要时，大学恢复高考了，于是又往后推。
迟迟没有孩子的结果就是，他父母在他们毕业就开始催孩，他的弟弟妹妹都有孩子了，就他们还没。
林百顺随口开玩笑，让楚明秋借他套房子，他立马就要孩子。
楚明秋反唇相讥，孩子和房子无关，只和身体有关，让他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俩人说笑了，忽然安静下来，听着东院传来的音乐，楚明秋听着，眉头始终皱在一块，这鼓手真不怎么地，节拍跟不上，听着就象个老头在艰难的挪步，就这水平还出唱片，这帮家伙胆可真大。
出唱片可不是有了录音棚就行的，宝丽金发行张唱片是斟酌了又斟酌，从选歌到宣传发行都要花钱，成本很高，宝丽金曾经核算过，发行一盒磁带，没有八千盒就要亏本，当然，一旦赚钱，利润也同样惊人。
林百顺自然没听出来，他抽着烟，忽然说起韦兴财，他觉着韦兴财这几年变化很大，没了精气神，才三十多岁就躺平了，经常喝酒，他老婆怨气很大，经常和他吵架。
楚明秋叹口气，认为他的躺平来自幻灭，他找不到奋斗目标，又不甘心沉沦，所以，才躺平。
躺平，这个词，自然是楚明秋发明的，在十年里很快就流行起来了。
“幻灭？幻灭啥，有啥好幻灭的？洪哥是犯错了，和那四个人有什么好联系的，唉，当年，他要听你的就好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追究没有意义。”楚明秋靠在树干上，懒洋洋的听着，那鼓点越来越乱，好像一个新手在打。
嘴角露出丝不耐，随口说，这些家伙还想出唱片，就这水平，大街上卖唱都找不到食。
林百顺不由笑了，神情颇为玩味。
楚明秋又嘀咕道：“财主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朱洪被判刑，他受刺激了，其实，朱洪和那四个人的联系并不多，恐怕还没单倥联系多，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有个好老子呢。”
朱洪参与过冲击海里，揪斗刘少奇，可单倥他们这帮老兵也参加过揪斗彭真，批斗王光美，在上海还揪斗过陈丕显。
老兵失势后，单倥们迅速离开燕京，被保护起来，至少没有失去自由；反观朱洪呢，从七零年就失去自由，直到现在。
楚明秋喃喃的，好像自言自语，林百顺听着，越来越郁闷，越来越生气。
“这就是社会现实，你得生活在这个现实中，逃避不是办法，对了，你老婆好像有亲属在欧美，是吧。”
林百顺点头，正是有海外亲属，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赵明明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恢复工作后，生活还算顺利。
“她没想过出国？”
“怎么没想，我不想出去，跑美国去干什么，就我们这水平，到美国也是扛大件的活，倒不如在国内干出番事业来。”
没等楚明秋开口，林百顺又说道：“公公，我越来越觉着，这是个干事业的时机，改革开放，一切都是新的，天地无比广阔，旧体制被打破，新体制正在建立，哎，我怎么有种改朝换代的感觉！”
楚明秋大笑，连连点头，这前三十年和后四十年，好像是两条路；两条路都有人不满！
前三十年，人人贫穷，却以谈钱为耻。
后四十年，人人挣钱，奋勇争先，以穷为耻！
前三十年，扛着大旗，一路向左奔。
后四十年，打左灯，向右转！
前三十年，专家教授，每天都要改造自己。
后四十年，专家教授，成砖家叫兽了。
前三十年，工农子弟，红五类。
后四十年，工农子弟，穷吊丝！
唯一不变的，特权阶层，一直都存在。
可这个问题是世界性问题。
不管是中国，还是欧美！
都存在。
林百顺是敏锐的，他的选择，非常正确，他的判断也非常正确。
这个时代的中国，旧规则正被打破，新规则还没建立，各行业混乱混沌，正是枭雄们趁乱而起时。
四十年后，那些熟悉的名字，现在他们还没站上浪头，任老爷子还穿着军装搞革新，柳老先生还在中科院摸鱼，搞十多年科研，什么成果都没有，浪子牟其中，还在小县城里走街串巷，琢磨着下次上那忽悠去，而马爸爸，马哥哥什么的，他们属于晚辈，还没轮到他们来冲浪。
“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公司？”
林百顺闻言，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干个体户，我现在干得好好的，干嘛去伤这个神！远哥以前办厂，我看着都累，早十年还可以试试，现在嘛，还是老实点，别折腾了。”
这话很实在，现在可不是老板遍地的时候，也不是老板成尊称的时候。
现在依旧是编制为王的时候，这个编制比四十年后的范围要大得多，四十年后，只有公务员事业单位老师医生，才算编制内，工厂，管你什么厂，都不算。
进厂当工人，到政府机关当公务员，进商店当售货员，都属于有编制，有厂子，主流意识还是有厂就有家了，进厂就有国家管了，生老病死都有国家管了，就是国家的人了，从此进入摸鱼人生。
所以，现在下海搏浪的，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没有背景的回城知青，类似秦淑娴汪红梅这样的；刑满出狱的，类似王五这样的，没地要，只能干个体户；这一类最多，秦淑娴汪红梅要不是在知青酒店，前景光明，否则早走了，其实，俩人在到知青酒店后，家里便通过关系给他们找了工作，只是被俩人拒绝了。
现在大街上摆摊的个体户，十有八九都是从局子里出来的。
楚明秋没想到，这次海里讲课后，麻烦好像都消失了，十多天后，段书记把他叫到市委向他宣布了调查结果，组织结论，揭发信所诉内容大部分为诬告，小部分虽然是事实，但属于那个特殊时期的小事，简单一句话，留了点尾巴，其他一风吹了。
除了这事外，他期待已久的工商权和税务权也发下来了，他立刻着手组建工商科和税务科，从那些闲置的老干部中提了俩人担任税务正副科长，从老下属中提拔了两个担任工商科科长。
工商科的第一份营业执照就给了苗婶，管委会批的十五万很快到位，市委随即批准洗衣机厂可以进行内部集资，要求是集资范围不准超出科技园范围，方式可以是债券，也可以是股份化。
楚明秋开始筹备第一向社会发行股份，这时，老张头的报告也终于交上来了，出乎楚明秋的意料，老张头的报告非常详细，报告分析了整个电器行业的产品，国内的主要生产厂商是那些，国外的厂商有那些，各个产品的性能优点和缺点，都详尽列出来。
楚明秋看着这份漂亮的报告，马上就得出结论，这份报告绝不是老张头作的，应该另有高人。
把老张头找来，老张头承认这是有人帮助，那人叫李友文，是原电力部规划司高级工程师。
李友文五十年代初从欧洲回国的工程师，曾经在德国法国阿尔斯通公司工作，和所有归国知识分子一样，这李友文很快就进入改造环节，五七年成了电力部的右派，五九年下放到长城公司，那时，他是妻离子散，长城公司把他安排在电工班。
老张觉着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一边照顾他，一边跟他学技术，那时的他，技术能力上还差火候，这一学就整整学了十年，他的技术也炉火纯青。
也是因为李友文的事，让他看不起长城公司的领导，觉着这帮人都是帮不学无术只知道整人的东西，李友文在六九年又被下放到山西的一家电厂，在这里工作到十年结束。
十年结束后，李友文平反，重新调回电力部，成为电力部副总工程师，参与了电力部最近两年的电力设备引进工作。不过，长期的精神紧张和艰苦生活，极大的摧毁了他的身体，去年，他病退了。
这次老张头便找上门，李友文立刻答应，在楚明秋草拟的方案上进行修改，然后把跟着老张头的几十号人分成数组，分别到各个城市调查，他也动用自己的关系在电力部找到材料，这才有了这份调查报告。
楚明秋听后非常高兴，告诉老张头，这个计划，他批准了，让老张头去筹备公司，拿到公司执照，管委会就会把十五万打到公司账户。
老张头苦笑着说，按照李总工的估计，资金大概需要五十万，员工需要两百人，....
楚明秋摇头，告诉老张头，建议他们一步一步来，先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建议先从插线板开始，然后是开关，灯泡，电表，..
楚明秋还是象以前那样，说话的鼓动性，把老张给鼓动得热血喷张。
楚明秋进一步给老张分析，让他先干一个厂，经过几年积累，再扩建，至于员工，不要寄希望上级，要敢于去市场招聘，这样的好处是，干得好的，留下，干得不好的，走人。
楚明秋很看好这个草建中的电器公司，前世的公牛电器，人家就靠这，生生干出几十亿来，还弄到A股上市了。
此外，楚明秋还给老张头建议，一定要把李友文弄来当技术总监，老张头有点为难的问，这李工已经退休了，再来我们公司，电力部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楚明秋很肯定的告诉他，可以有方法规避，比如不是正式职工，给个技术顾问头衔，实际行使技术总监或总工程师的职权，给钱也不能用工资，而是给车马费，人家来顾问，总要给车费吧，另外还有饭补，人家来帮忙，总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吧，这两项加起来，给个一百块两百块，不是应该的吗！
老张头顿时乐开花，他当然清楚李友文的能耐，有这个人在，技术上的事，就用不着他操心了。
楚明秋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送给老张头，这两本书是他特意准备的，一本是全面质量管理，一本是扁平化管理。
这两本书，苗婶也有，他告诉老张头，一定要看这两本书，不要以为企业小，就不会出问题，小作坊一样要有规章制度，将来企业会逐步扩大，管理几十人和管理几百人是不一样的，管理几百人和几千人上万的方式，也不一样，作为厂长经理，他一定要学习，厂长经理不可能长期在一线亲力亲为。
老张头接过书，连连点头，转身要走，楚明秋再度提醒他，要抓紧，要有效率，回去后马上开会，把领导人选出来，然后就是上交集资申请，准备集资。
老张头连连点头，满口答应，拿着批准的报告，乐呵呵的走了。
楚明秋站在窗前，心情极度舒畅。
这段时间，什么事都顺，家里家外的事都挺顺，好像突然打开了水龙头，好事一件接一件的流出来。
楚宽明胡应湘和燕京市政府的谈判进展非常顺利，双方都作了让步，楚宽明胡应湘答应前期投入八千万，总投入在两个亿；市里则一分钱不出，在琉璃厂范围内，给楚宽明他们三块地，经营权为七十年，不过，为了不违反政策，市里保留一成股份。
这三块地不是拿来建住宅，而是建设商场，这三个商场不是随便建的，两个是古玩商场，剩下一个则是传统工艺品商场。
除此之外，殷红军异军突起，居然合并了琉璃厂上唯一一家招待所，他们绕过市委，直接和厂子接洽，双方达成合作协议，知青酒店集团投资七百万建一间快捷酒店，床位初步定为三百人左右。
这还是第一期开发，整个琉璃厂的开发周期为五年。
猴子的报社已经筹备完成，他这个报社的唯一问题是编辑不好找，猴子动了脑筋，联系了夏肃培，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夏肃培居然答应出任《计算机报》技术总监，并且介绍了几个学生来兼职担任编辑。
猴子觉着差不多了，楚明秋赶紧警告他，这些人在技术上没问题，但他们一方面有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计算机领域，技术繁多，那怕就集中在个人计算机上，也有很多技术分类，夏肃培介绍的多是软件工程师，还有硬件工程师，还有，这些人要是忙，没有时间呢？
猴子立刻明白，他转身去了燕大，这是他的母校，人头本来就熟，他死缠烂打的说服几个计算机专业的教授，答应作审稿专家，又上华清大学燕航中科院计算所，请了一批专家，同意作专家审稿。
猴子紧锣密鼓的准备创刊号，可过了半月，他很苦恼的告诉楚明秋，这头版头条，他总觉着不够劲。
楚明秋把他准备的头版文章，三篇要来看了看，觉着猴子判断没错，这几篇文章都不够份量，技术含量比较高，对专业人员来说还有点吸引力，可对普通读者来说，难度大了点。
这《计算机报》，对标的是前世的《电脑报》，可《电脑报》实际是个科普类报纸，专业性不强，可在普及电脑上作出了无法想象的贡献，很多程序大牛可能都是通过《电脑报》开始接触了解计算机的。
《计算机报》也要走这条路，另外专业性强的文章，再办个《计算机技术杂志》，这份杂志就走专业化道路，这样一本杂志一张报纸，兼具技术发展和推广，这样的布局堪称完美。
不过，首先是要把《计算机报》给办好，专业性太强的，受众必然不高，楚明秋整个报社可能要亏损两年到五年，所以，楚明秋要求猴子在其他部门都还没组建前，首先组建广告部。
几十年后，电影荧屏，电脑屏幕，广告满天飞，可现在广告业蹒跚起步，不是没有，七十八年报纸上就有了广告，可问题在于，这总广告简单得令人不齿，七九年，电视上也有了广告，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同样不堪入目。
楚明秋想出个主意，他觉着连载个《硅谷传奇》，对读者应该有吸引力。
猴子倒是眼光发亮，马上定下，就用这个传奇。他很兴奋，这硅谷，在科技人员中有吸引力；美国在普通人中有吸引力，多少青年人嗷嗷叫的要冲向美国，这样一篇能满足两个要求的文章，不吸引人都不可能。
可谁来写呢？
猴子想都没想就把任务给了楚明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楚明秋也没办法推辞，恰好在写《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时候收集了很多资料，特别是硅谷，在这本书中，硅谷被他认定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策源地。
于是没办法，每天下班就提笔写这个传奇，连陪孩子们的时间都没了。
小宽容回香港了，苏海洋回去时就带他回去了，林晚已经打了几次电话，让把他送回去，送回去其实并不麻烦，把小家伙托付给机组成员，在飞机上照顾，到香港后，林晚再到飞机场去接，这就完事了，不会出问题。
一个多月时间，几个孩子在一块处出感情来，三人一起逛了故宫，一起去爬长城，到过天坛地坛，去过孔庙，把四九城逛了个遍；吃过全聚德，尝过胡同里的炒肝，小宽容很不适应，楚明秋又作了烤羊烤鱼，小家伙吃得欢呼雀跃；一个多月下来，小家伙们也闹过矛盾，但都被左雁巧妙处理了，最后分别时，三个小家伙都伤心了，小狗剩感情脆弱，眼眶红红的送哥哥上飞机。
这边理顺了，启星公司的拆分改制也启动了，不过，这次，楚明秋决定自己不出面，让顾三阳主持，长期以来，启星公司这块，都是顾三阳在负责，让他去主持拆分改制，再合适不过了。
但楚明秋还是让周传德也参与过去，成立启星公司改制小组，顾三阳担任组长，周传德担任副主任，左晋北担任财务审核，同时正式成立国资科，左晋北兼任科长。
九月的第一个周日，阳光普照，小静蕾兴冲冲的回来了，箱子还没放下便跑到岳秀秀腻味。
岳秀秀看着塞黑了的小静蕾，身上满是疲惫，脸都瘦了一圈，心疼得，让她赶紧去休息，又吩咐左雁去端几个菜，给小丫头好好补补。
小静蕾扔下拉杆箱就到如意楼来，把正奋笔疾书的楚明秋搅合了。
楚明秋看着得瑟样，忍不住问：“你这次上那去了，是那个导演不长眼，把你给选上了。”
小静蕾一点不生气，依旧很得瑟：“怎么样，明年，你就能在银幕上看到本姑娘的光辉形象了。”
“行啊！到时候一定去看，我把全家都带去！给你冲冲票房。”
“这才是我好舅舅！”小静蕾扬扬头，拿起个苹果在手上颠来颠去。
“你那电影叫什么名？少林寺，对吧？”
现在的电视剧还不显，中国的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今年才播放。
楚明秋基本不看现在的电视剧和电影，不管是和林晚还是和左雁在一起时，极少进电影院，电视也极少看，除非陪老妈，否则很少看，在国内大火的《大西洋底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都没看过。
“不是，”小静蕾赶紧叫道，楚明秋上次听她说是少林寺导演去学校选角，后来小静蕾就说是去了剧组，然后便没了消息。
“牧马人，导演是谢晋。”
楚明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这个片子，他还真知道，后来又改编成电视剧了，他一哥们进组了，只是没有台词的男配，就没几个镜头。
原来的女主是谁来着，据说后来移民了，去了法兰西。
没成想，居然被小静蕾给抢了。
他又有些不安了，这会带来啥影响不？
“你是女主？”
语气有些谨慎，也有点担心。
小静蕾看着他那样，更得瑟了：“怎么样？我演的是男主角的老婆，叫李秀芝，你猜导演怎么说我，谢导说我是天生的演员！”
看她那副快夸我的样，楚明秋决定出手打击下，这丫头有点成绩就开始飘了。
“他真这么说的？”
小静蕾赶紧点头：“当然，我还说假话，好多镜头都是一遍就过，谢导满意极了。”
“谢导，就是拍《天云山传奇》的那个导演。”
这自然是故意的，装得挺象那么回事。
小静蕾不满的叫道：“舅舅！你也太不关心.....咱们文艺界了！”
楚明秋笑了：“成，成，那位谢导怎么选上你的？”
“他们来学校选角，除了我，还有好几个女生，我们学校就我一个，另外还戏剧学院的一个女生，还有军艺的一个女生，还有...，总共六个女生，最后谢导选了我。”
楚明秋点头，这大概是中国演艺圈的传统，走的是学院路线，新人大部分是学校出身，其他草根演员很少能出头。
“好吧，祝贺你，终于有了一部自己的作品。”楚明秋笑道：“说吧，想要什么？舅舅给你。”
小静蕾发出真心笑容，没等她说出来，楚明秋又问：“你这部电影，拿到多少片酬？”
小静蕾毫不在意的坐下，拿起小刀给苹果剥皮，语气不屑的说：“舅舅，这就俗了吧，谈什么钱。”
楚明秋不置可否，靠在藤椅上，双手交叉，思索着问：“有没有想过去香港拍电影？”
小静蕾满脸惊喜的抬头，放下苹果，蹦到楚明秋身边：“真的！对啊，林姐不是在香港吗！舅，你有办法，是不是！”
“肯定有，不过，先完成学业，大学毕业后，你想去那都行，舅舅给你保驾护航，成不成！”
“耶！”
小静蕾欢呼雀跃，兴奋的在房间里转圈。
楚明秋看她高兴的样，忽然有几分后悔，这个想法是脱口而出，没经过大脑，他忽然有几分后悔。
不是不能把她捧红，他手里有很多经典电影，回忆就可以拿出个剧本出来，《天若有情》《赌神》《英雄本色》，随便拿个出来，都是爆款，让小丫头出头，压根没问题。
问题是，香港电影圈非常复杂，黑社会深深的掺入其中，香港几个扛把子电影公司，全都有黑社会背景，而电影人，其中也不乏出身黑社会。
香港电影圈中人，那怕大牌影星，象周润发刘德华成龙，都曾经被黑社会威胁，被迫拍了不少电影。
小丫头闹腾阵后，才哼着歌走了。
楚明秋却被她打断思路，没了心思，干脆扔下笔出来。
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传来的鼓声和吉他声，还有人在唱歌。
楚明秋抬头看看，初秋的阳光，还有些灼人，随意的出来，百草园里，左雁和苏子青正看着孩子，两个孩子能走稳了，正和小吉吉小憨憨玩得高兴，没有看到小狗剩。
苏子青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就继续和左雁闲聊，左雁问他写完了，楚明秋摇头说出来休息会。
楚明秋问她们在聊什么，左雁笑说在瞎聊，什么都有。
苏子青没好气的说，女人间的事，你瞎打听个啥。
楚明秋也同样没好气的说，这是我家，这是我老婆，你那的，上我家来唠叨。
苏子青正要反唇相讥，左雁赶紧打断，笑着排解：“你们俩，斗了十多年了，还在斗，老虎，你也是，现在毕业了，还不赶紧要个孩子，这再耽误下去，可就真是高龄产妇了。”
苏子青正想反驳，忽然住口不言，楚明秋没想到她们谈的是这个话题，顿时浑身不自在，正要起身离开。
“唉，谁说不是呢，大柱他妈早就在催了，现在我都不敢回家了。”
“田婶肯定催呀，你们都三十多了，还没孩子，她肯定着急。”
楚明秋不好插话，便装着没听到，后来干脆起身过去和孩子玩。
“公公，你鬼主意多，帮我出个主意。”
楚明秋苦笑道：“这个问题，我无招，就你婆婆那精气神，我觉着你和大柱最好赶紧给她找个活，否则，以后就等着烦吧。”
以前在学校读书，田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以推脱，现在毕业了，工作了，没有理由再拖了。
“老虎，你是不是生育恐惧症啊！以前在山里，有大把时间，现在人到中年了，再也拖不起了。”
左雁和苏子青不分彼此，就像楚明秋和虎子勇子他们一样，什么话题都敢聊，那怕女人生孩子。
“就是，你看我儿子，多好玩。”
左雁就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家庭是她最看重的，生孩子压根用不着商量，她很自然的认为是应该的。
她和苏子青完全是两路人，楚明秋有时真没弄懂，她们俩人怎么成为最好的朋友，几十年了，还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苏子青叹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是不想生，觉着麻烦，挺着大肚子，走个路都不方便。
再说，现在刚参加工作，就怀上孩子，这下跟没时间了，上周去婆家，田婶就在她耳边唠叨，让她赶紧生个孩子，孙满屯虽然没那么直接，可也很委婉的支持了田婶。
公公婆婆有这样想法，很正常，毕竟他们夫妻都三十多了，催生，很正常。
可她父母也这样，每次回去，她母亲也在劝她，赶紧要个孩子，她母亲可不是田婶那样的农村妇女，有知识，从生理角度分析了早点要孩子的好处，也分析了，有了孩子就可以早点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咱们工商科新成立，好多事都一团乱麻，这个时候去生孩子，工作怎么办？”
“拉倒吧，这算什么理由，你三十多了，再不要，将来可能要不了了。”楚明秋不客气的反驳道：“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有什么，我不能担着！”
苏子青在新成立的工商科，担任普通科员，她心里清楚，将来这工商科就是她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不了孩子？”楚明秋忽然坏笑道。
“去，去，你才有问题呢！”苏子青一点不害羞，不客气的反击道。
“我肯定没问题，孩子都三个了，能有什么问题。”楚明秋一点不客气，这换个人，那怕是叶冰雪，他也不可能这样说话，甚至不可能谈这个话题。
“我倒觉着你和大柱都该上医院看看，你们在山里就在一起了吧，这么多年，你们就没个孩子？”左雁倒是真心替好朋友着急。
“小秋，你不是懂医吗，给她把把脉，老虎，把大柱也叫来。”
楚明秋却摇头：“我不行，这是妇科，我没研究过，老虎，你要是担心，建议你上医院去，就算没问题，也可以上医院去看看，你要是有了，就是大龄产妇，要特别注意，别翻脸，这纯属医生给的建议。”
苏子青居然没发火，沉默半响，才叹口气，幽幽的说道：“其实，我和大柱有过孩子，不过，打掉了，在公社医院作的。”
“啊！”左雁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小嘴微张，犹若受到惊吓的小绵羊。
楚明秋却皱起眉头，他能理解，这不是什么好事，谁要拿这事满世界嚷嚷，那是缺心眼。
“那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上医院检查下，公社医院，你们俩胆也真大。”
公社医院的医疗水准，谁不知道，这万一要落下什么后遗症，就麻烦了。
苏子青罕见没反驳，当初察觉怀孕后，俩人都害怕了，这可是严重生活作风问题，俩人不敢告诉任何人，连三叔都没敢告诉，跑公社医院去检查，在确认后，俩人想了半天，觉着不是要孩子的时候，便决定流了。
楚明秋还是给她把了脉，觉着没多大问题，苏子青的身体素质挺好，脉象是有点沉，但问题不大。
“按照医理，不能怀孕，是体虚的缘故，你没啥问题，底子好，嗯，稳妥起见，你和大柱都上医院去查一下。”
简单把脉，无法确定病因，确定不了病因，就无法开药。
“雁儿，我记得家里还有根老山参，就是前段时间，咸鱼干拿来的，给老虎，拿回去泡酒。一次别泡多了，嗯，我给你开个方子，调养身体，补虚的，以后，每天喝酒一小杯，一两一杯的那种，用六十度白酒泡。”
苏子青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嗯了声。
左雁也点头，楚明秋起身进屋，很快开了张药方出来，还详细写明泡的方法，交给了苏子青，左雁也拿出那根老山参，用牛皮纸包好。
苏子青也没分推辞便接过来，顺手放进包里。
少见的看到苏子青的难色，楚明秋眼珠一转，便笑着准备使坏调侃，正酝酿着，猴子和小不点俩人手挽手进来。
“呵，你们都在，正好，不用再一家家送了。”
小不点从包里拿出两张红色请帖和两包糖果分给左雁和苏子青。
“十月一号，记得来啊！”
这才是楚明秋熟悉的红色炸弹，可看着这红色炸弹，他不由苦笑着对猴子报怨道：“你小子，不是说了，国庆，虎子要结婚。”
猴子扔给他支烟，满不在乎的说：“我问过了，他是十月三日，楚箐十月一日有演出，国庆演出，海里的大佬要热闹下，我定在十月一日，不冲突。”
楚明秋很无奈的叹口气，小不老给他一拳：“咋啦，瞧不得我们幸福，白认识你了。”
楚明秋摇头：“成，成，祝你们幸福，哎.....”
“什么态度！”小不点不满的又是一拳，随即朝左雁舞动下拳头，威胁意味浓厚。
“好，祝贺你们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左雁搂住小不点，笑得很是温柔，苏子青眉宇间的愁绪淡然消去，换上有些僵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