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有段时间对宗教感兴趣,尤其基督教。刘小枫是当时我喜欢的一位作者。除了他在《读书》上的文章,好像还买过一两本著作,《走向十字架上的真》等等。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向死而生”这个概念。刘小枫当时如何具体解释这个概念,我记不大清了。生活中,见到过某位退休老人,莫名摔了一跤,检查下来说是大脑里有个aneurysm,一定要做手术。手术前,主刀医生说得很严重,可能不治,可能失语。手术后,什么后遗症都没有。奇迹啊!本来坚定的无神论者,一下子就转而信神了。这大概是活生生的“向死而生”的案例。
这样的案例,是中国教会里面的教众们津津乐道的。然而,这样的案例,本质上和中国人到处求神拜佛,哪个有用就信哪个,没有多大区别。物质层面上的“向死而生”,“重生”后拜基督拜佛拜玉皇大帝,甚至土地神狐狸精,本质都是实用主义。
刘小枫提出了另一个解释。当年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绝望。
这大概是《走向十字架上的真》中“从绝望哲学到圣经哲学”一章中谈到的。没有原书在手,以下转述仅凭记忆而来,或有差错勿怪。
好像说一群人离开故居,逃离暴政,追寻梦想。一路崎岖,处处磨难,时不时死掉一些。最后以为解脱了,却见前面一堵高墙,或者一道深渊,任人如何嚎叫痛苦,如何想方设法,皆无法逃离。如此为绝望。
然后从绝望中,痛苦中,望见一道光,从而相信神的存在,从而彻底改变自己。
也许刘小波抄了了克尔凯郭尔的文字。
不过绝望这个概念,西方文学里常见,中国文学里,印象中没怎么触及。大约屈原的《离骚》,读起来有类似的感受。之后国人不怕死,大约是“引刀成一块”一般的说法。到后来,不怕死的国人大约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功夫熊猫》里面的兔子和猪。
最近在读维克多雨果的大作《悲惨世界》。冉阿让二十多岁因偷了一条面包入狱,苦役十九年,亲人生死不知。十九年的绝望,心里充斥的是仇恨和复仇。假释后,被他人种种歧视,饥寒困苦,万幸在米里哀主教家里吃了顿饱饭睡了个好觉。一大早偷了主教家的银纸餐具走人,结果被抓,被押回主教家 - 这时候冉阿让的心里,除了绝望还能有啥呢?然而,圣徒一般的米里哀主教宽恕了他的罪过,在警察面前帮他圆谎,说这些银质餐具乃是送给冉阿让的礼物。米里哀主教最后说:”Jean Valjean, my brother, you’re no longer owned by evil but by good. It’s your soul I am buying. I’m redeeming it from dark thoughts and the spirit of perdition, and I’m giving it to God.” (手头没有中文版,就抄了一段英文译文)。
所以这样的绝望,是心灵层面的。求真,求道,寤寐思之,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痛苦哀嚎,眼睛流血,皮肤流脓,皮肉萎缩,奄奄一息,想自杀却求死不得。这样的折磨下,才见得光明的可贵。这样的“向死而生”,才算是“信”。
人到中年论死亡(4)
Re: 人到中年论死亡(4)
你这贴,太深刻。涉及到灵死还是肉死,信还是不信,真信还是假信。没半小时好好坐下,还真不好写回复。
不过,说到教会里面的信徒的功利性,想想也不好埋怨太多。主要是灵的问题首先要有基础。很多人只是有肉, 没有灵,而且虽然圣经比佛经好读好懂多了,但是,实际上悟道还是需要有灵性的。当然,也有坚定信念但说不出什么的,但这种朴实的信仰只能说是天赋,属于璞玉,但多数人做不到的。而没天赋又不肯或者没有灵性的,最终也就是人云亦云,社交功利罢了。
信佛的好多更是不行。各种放生的笑话,各种活佛坐床的闹剧,还有口口声声诅咒别人的信徒。哎,佛祖真看了,估计都要面壁去了。
不过,说到教会里面的信徒的功利性,想想也不好埋怨太多。主要是灵的问题首先要有基础。很多人只是有肉, 没有灵,而且虽然圣经比佛经好读好懂多了,但是,实际上悟道还是需要有灵性的。当然,也有坚定信念但说不出什么的,但这种朴实的信仰只能说是天赋,属于璞玉,但多数人做不到的。而没天赋又不肯或者没有灵性的,最终也就是人云亦云,社交功利罢了。
信佛的好多更是不行。各种放生的笑话,各种活佛坐床的闹剧,还有口口声声诅咒别人的信徒。哎,佛祖真看了,估计都要面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