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秋也不作解释,他的工资现在才四十不到,原因是,他拿的是试用期工资,要不是研究生毕业,这个工资还只有三十六七,而不是现在的四十六,转正的话,本科生是四十二块多,研究生也就五十三四,当然,转正的话,他就是处级干部,工资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补贴,大约能拿到160到170。
至于那七十万,倒不是骗格罗夫,他是真买了,英特尔公司的股价现在已经跌到十二美元了,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他也没告诉格罗夫实话,七十万美元中,只有三十多万是明道药房的分红,其他的是版权费,书的和音乐的,都有。
“很多人都不看好我们,你觉着这笔投资不会亏?”格罗夫关切的提醒道,头却看着车窗外,道路上的车并不多,公交车看上去很古老,更多的是自行车,交通管理也不是很好,自行车经常插入机动车道,他甚至还看到有马车。
楚明秋笑笑:“如果贵公司能放弃存储器,转向CPU,那我就一定赚钱,如果不,贵公司,我认为,活不过十年。”
一点不客气,格罗夫怔了片刻,收回目光,扭头看着他。
楚明秋郑重的冲他点头:"不过,我认为,您一定会带领英特尔完成转型,坦率的说,我认为,贵公司应该卖掉存储器业务,收回资金,缩短产品线,全力投入CPU研究。”
隔着太平洋,居然有人与他们的判断相同,面前的年青人已经给了他太多惊讶,这个建议已经不能让他有更多的惊讶。
“唉,我和摩尔先生都认为应该卖掉DRAM,可董事会不同意,主要是股东不同意,认为我们已经在上面投入了大量资金,就这样卖掉,连十分之一都收不回来。”
“可能他们还心存侥幸吧。”楚明秋理解的说道:“壮士断腕,要有大毅力大决心。”
格罗夫点头,车进市区,市区的交通比郊区看上去好多了,至少没有自行车插到机动车道上,都老实的在自行车道上行驶,最主要的是,行人的穿着变得丰富多彩了,偶尔有几个还让他眼前一亮,跟美国嬉皮士似的。
“你们也穿喇叭裤。”
楚明秋稍稍迟疑:“这不是很正常吗?去年,电视台播放了《大西洋底来的人》,这喇叭裤和墨镜就在年青人中流行起来了,后来又播了《加里森敢死队》,那酋长便成了小家伙们的偶像。”
“是吗!”格罗夫非常惊讶,这两部电视剧,他连名都没听说,没想到在中国这样热。
楚明秋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实际上,加里森敢死队没播完,二十六集只播了十六集,剩下的十集没播,愿意没宣布,小道消息是,这部电视剧严重影响社会治安,不少青少年学着酋长玩刀,学戏子骗人偷东西,本来就不好的治安,现在更乱了。
睁眼看世界的国人,被巨大的差距给震住了,喊了几十年的口号,怎么看都象是骗子,整个信仰崩塌,拼命的吸收,从学术到生活方式,全部照搬,出过一次国,立刻感觉高人一等!
楚明秋含笑道:“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把贵国作为学习对象,对贵国的所有一切都非常感兴趣。”
格罗夫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说:“根据世界银行报告,贵国的经济现在遇到很大麻烦。”
楚明秋点头:“是这样,主要是财政困难,唉,简单的说吧,就是没钱了,现在各级政府都在想尽办法找钱,投资几乎全停了,银行贷款,除非特殊原因才能拿到,否则压根不可能。”
“这么严重?”
楚明秋摇头:“您误会了,其实困难虽然有,可实际上,只是经济发展速度下降了,其他方面影响不大。”
格罗夫不相信,楚明秋正要解释,轿车已经驶入长安街,他赶紧提醒,格罗夫兴奋的看着窗外。
宽阔的广场,宏大庄严的纪念碑,红色的墙面,金黄的瓦。
车速很慢,格罗夫兴奋得象个孩子,不断惊呼,前排的司机差点乐出声来。
楚明秋忽然想起个问题,长城公司和英特尔的合作有七年了,这格罗夫就没来过燕京?
到了知青酒店,格罗夫还意犹未尽,殷红军和汪红梅他们早已等在,看到他们,便赶紧迎上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格罗夫便兴奋的打量着酒店,这第一眼便让他喜欢上了。
充满历史感的大门,东方神秘的庭院建筑,每一进都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景观,假山,石雕,爬满墙的藤蔓,散发着淡淡幽香,各院的植物都不一样,此时正是鲜花灿烂时,整个酒店都沉浸在花团锦簇中。
格罗夫啧啧称赞,路过每个月亮门都要进去看看,孩子气十足的手舞足蹈。
殷红军汪红梅他们在春风里凌乱,这货真是英特尔公司的CEO,美国大拿!!!
可看看他的随员,好像很正常,不少人还拿出相机拍照。
楚明秋也一点不在意,全程含笑看着他,还给他们介绍这套院子的来历,告诉他们这个院子原是前清的子爵府,然后介绍每个院子原来的功用,每个建筑的特点。
每个院子的风格都不一样,因为每个院子主人的身份不一样。
好容易安静下来,格罗夫进了给他安排的院子,又是一番欣喜,仔细端详,几乎是一寸一寸的端详。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屋脊祥兽,处处透着神秘。
楚明秋照例充当起导游,从建筑风格演化,到各种装饰的含意,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殷红军很纳闷,看着这美国老头,熊眼充满疑惑,不明白这老外跟个傻B似的,有那么惊讶吗!这玩意到处都是。
看着楚明秋几人叽里呱啦的,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低声在那嘀咕,汪红梅给他使个眼色,几人悄悄退下,除了一个小院服务员,其他人都消失了。
楚明秋兴趣盎然,带着炫耀的语气和手势给格罗夫讲解。
历史,文化,几千年的传承,好像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庭院中。
从进院子,到进门,房间里的西式布置让格罗夫有点遗憾,楚明秋解释说,完全传统的房间在住宿上不适合西方客人,最简单的就是卫生间,中式房间是没有卫生间,也没洗澡的房间。
格罗夫理解的笑笑,他的秘书桑尼和助理沙奇住在偏房,其他人则住在其他院子。
“格鲁夫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您先休息,倒倒时差,晚上六点,我给您和考察团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格罗夫不明白。
楚明秋含笑道:“您可以理解为我请你们吃饭。”
格罗夫摇头:“楚,我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了,精神很好,不需要休息。”
楚明秋随即明白了,这格罗夫看上去随意,跟个孩子似的,实际上这家伙是个工作狂,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时,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
吩咐服务员上咖啡,格罗夫却说要茶,楚明秋又问桑尼和沙奇,俩人都要了咖啡。
楚明秋给俩人建议,干脆都喝茶,还别在房间里,就到院子里,没等两人考虑,格罗夫便答应下来。
四人到了院子,刚坐下,尼尔和霍瓦斯便过来了,这俩人刚坐下,罗根和齐默曼也来了,很显然,他们都了解格罗夫的工作习惯。
楚明秋刚要邀请他们一块喝茶,格罗夫却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连旁边的秘书和助手都赶走了。
两个人坐在小亭内,服务员很快端来茶具,楚明秋亲自操作,开始一整套程序。
备具,洗茶,泡茶,一连串动作,让格罗夫惊讶之极,他其实喜欢喝茶,在公司,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咖啡,可在家里,他都喝茶。
楚明秋边操作边给他介绍中国的茶文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有茶的记录,在汉代,茶已经是中国最主要的饮品,唐代时,陆羽便写出《茶经》,由此,中国的茶文化正式成型。
中国很大,各地喝茶的方式不同,北方粗犷,南方精细,今天他们用的是南方功夫茶,程序稍微繁复点。
格罗夫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插话,此刻听到南北差异,忍不住提议,按照北方方式再泡上一壶。
楚明秋忍不住哑然失笑,告诉格罗夫用不着,今天喝南方的,明天可以按北方方式来。
“喝茶其实是一种消遣,燕京有很多茶馆,这又形成了茶馆文化,街坊胡同,没事时来茶馆喝茶聊天,中国有个著名戏剧家老舍就写了个剧本《茶馆》,现在还在话剧院上演,听说还要改编为电影。”
格罗夫安静的听着,楚明秋将小茶杯端到他面前,他一饮而尽,清香的茶水自喉管滑落,进入脏腑,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楚明秋却摇头,端起茶杯,先到鼻尖下闻了闻,然后才小口细品。
“茶不是这样喝的,要先闻,闻其香,再细品其味,然后才小口喝,最后才一饮而尽,这才是喝茶的正确方式。”
“为什么要这样作呢?在中国文化中,茶为雅物,喝茶要优雅,不能粗鲁。”
格罗夫笑着摇头:“哦,贵国喝茶都这么多要求,真难以想象。”
楚明秋点头:“你们西方人对这个可能不习惯,但对我们来说,这很正常,我们这个国家,几千年了,文化传承从未中断,文化底蕴非常深厚,格罗夫先生,我听说您是个非常严厉的管理者,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讲究柔性管理,过于严厉的管理者,风评往往不好。”
这是硅谷公认的,格罗夫的管理风格以强硬著称,任何拖沓都会受到严厉惩罚。
格罗夫知道外界对他的评论,他丝毫没有生气,而是好奇的问:“那你更喜欢那种方式。”
楚明秋毫不迟疑的答道:''中国古代文化中,有刚则易折,什么意思呢,就是过刚就容易折断,这样的办事方式,不可取。”
格罗夫笑笑,楚明秋也笑笑,端起茶壶给他倒上茶,格罗夫端起来,模仿楚明秋的做法,现在高高的鼻尖下闻了闻,然后小口品尝,再一口喝干。
“不过,我们目前的管理方式过于松散,有些工厂里,管理人员对怠工的工人没有丝毫办法,格罗夫很意外:“为什么会这样?”
楚明秋微微摇头:“这要和我们的国情来说,我们在工厂管理中,掺入了很多意识形态的东西,导致管理变得非常困难。
现在改革开放,企业管理也要改革,我们正大力推广扁平化管理,这个管理方式可以减少层级,提高效率。
我们的文化中,对过于严厉的管理,一向不赞同。”
“那中积电呢?工人是不是也同样松散?”格罗夫随口问道,神情稍稍有些严肃。
“当然不是,我在七四年接手时,便建立了严格的规章制度,任何违反规章制度的行为,都会受到严厉处分。”
“哦,这不是很矛盾吗?”
“在我们的文化中还有一条,叫乱世用重典!什么意思呢?当混乱发生后,就要以严厉手段,以最快速度,把这事给平息了。
您大概知道我们经历了一个混乱的十年,这十年对我们的伤害在各个层面都十分严重,企业管理体系也受到很大冲击。
不过,这是在其他方面,七四年,我接手长城公司后,便对公司进行了整顿,践行了扁平化管理,经过六年努力,我们在管理上取得很大进步。
这次我们引入海外资本,中积电现在是合资公司,在成为合资公司前,我们剥离了所有与生产不相关的部门,可以这样说吧,中积电的管理体系与欧美丝毫不差,而且,效率更高。”
格罗夫笑了笑,显然不相信,楚明秋也笑了笑,没有再解释,反正他也不会相信。
俩人喝着茶,平静的聊着,楚明秋问他对行程安排有没有意见。
“哦,这事,我正要给你说,”格罗夫叫过秘书,让他把行程表拿来。
秘书很快送来行程表,楚明秋看着行程安排,心里顿时大喜。
格罗夫把手下人分成了四个小组,分别考察中积电的行政,研发,生产,设备,最让楚明秋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不管,他给自己定的行程是第一天看故宫,第二天看长城,第三天参观十三陵,第四天游览燕京城,第五天……
靠,还真是来休假的!
楚明秋看着这行程表,不时摇头,格罗夫问道:“怎么啦?这那不对?我可是征询了很多人才拟定的,这些地方都是他们向我推荐的。”
“不是,我就是觉着奇怪,这…,您是来旅游的吧?”
格罗夫哈哈大笑,极为欢悦:“没错,楚,我带了整整二十六个人,就是要全面考察贵公司,但,这是他们作的,否则,我带这么多人来作什么?”
好像很有道理!
楚明秋再度摇头,这格罗夫名不虚传,很有一套。
“楚先生,我在燕京要停留十天左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贵国领导人?”
楚明秋笑笑说:“这样吧,我去打个电话。”
格罗夫点头,楚明秋也没出院子,就到格罗夫的房间里,打了个电话,格罗夫若有所思。
没有多久,楚明秋一脸轻松的出来,走进小亭。
“明天下午,总理会在人民大会堂上海厅接见您,后天,上午十一点,总书记也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接见您。”
格罗夫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楚明秋又说:“还有小平同志,他的工作比较忙,忙着与里根总统掰手腕,估计要等两天,您就客随主便吧,反正您是来旅游的。”
格罗夫再度大笑,心情十分欢愉,楚明秋也同样大笑,这事早就联系好了,这个电话不过是敲定具体时间。
“楚,我还希望,这几天,能不能请您当向导?”
楚明秋微怔,这个摇头有点过了,直觉警告他,这家伙在挖坑。
可转念一想,以这家伙的精明,这样拙劣的手段,也太掉价了。
“没有问题,不过,我得先安排下工作,明天的时间可能要晚点。”
格罗夫点头:“那是自然。”
“先生,我记得我们在七四年便建立战略合作关系,我不太明白,为何这么长时间,您都没来过我国。”
格罗夫略微沉凝,便直接说道:“主要有两原因,一个是行程问题,以前要到香港转机,实在太麻烦;其二呢,实不相瞒,公司内,对与贵公司战略合作,很多人认为,贵公司技术实力不强,我们来过的工程师,一致认为,贵公司技术实力低下,对与贵公司合作,有很大的疑虑。”
楚明秋微微点头,明白了,这第二点才是主要的,绕道香港,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技术水平低,与中积电的合作,主要是扩大在华市场,只有这点,自然犯不着他这个总经理辛苦走一趟。
小火炉咕咕叫起来,楚明秋提起来,顺口说道:“这个紫砂壶,是燕京梁家烧制的。”
“这有什么说法吗?”格罗夫问道。
楚明秋想了下,才说:“这紫砂壶的原材料是红泥,这种材料致密,其中有很多细密的空隙,茶叶的香气可以留存很长时间,其次,用紫砂泡茶,茶叶不容易变质发酵,有这几个优势,紫砂壶泡茶就比玻璃强,受到很多人喜欢。”
格罗夫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还有这样说法。”
“我们这个国家很大,东南西北,各自的生活习惯不一样,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按照你们西方的做法,恐怕就该是个小国家了。”
楚明秋的语气有几分懒洋洋的,可神情间却透着几分自豪。
格罗夫微微点头:“我来之前,又重新看了一遍您的书,有几个问题,我想和你探讨下。”
楚明秋示意:“请讲。”
“在你的书中,认为产业转移,日本的产业会向外转移,依据在哪?”
“两个原因,一个是日本经济发展了,日本人的薪水增加,导致土地电力等成本上升,而消费类产业,利润本就薄,技术门槛并不高,竞争对手很快便可以仿制,象冰箱彩电空调,这类产品技术壁垒,压根就不可能建起来。
可能,您认为,成本上升,提价就可以了,那么这就有第二个因素了,那就是贵国。
贵国和日本欧洲的贸易冲突越来越激烈,这场贸易战,贵国很容易胜利。”
“很容易?这我不同意。”格罗夫连连摇头,不敢置信。
“这事其实很简单,你们应该去说服里根,加征日本的关税;其次,贵国长期贸易逆差,国债持续增加,这伤害了贵国经济,进而伤害了世界经济。
格罗夫先生,在我看来,日本欧洲,都是依附在贵国身上的经济动物。
贵国与日本的贸易冲突,日本将承受巨大压力,日本企业为了规避风险,低附加值产业会逐步向外转移。
同样的事在贵国也会发生,贵国已经发生过一次产业转移,但还不够,因为随着技术升级,竞争加剧,原来的高附加值产业变成低附加值产业,这些低附加值产业也会向外转移。”
楚明秋看着格罗夫,格罗夫沉默的想了会,才轻轻点头,承认分析有道理。
“芯片产业是未来产业,”楚明秋斟酌着又说道:“这个领域,贵国是开创者,日本是追赶者,欧洲,呵呵,我觉着欧洲现在还没意识到,他们还专注在传统产业中。
在这个产业上,你们不能输,必须赢,为什么呢,如果贵国输了,十年后,就是日本称霸世界了,贵国将失去第一强国的地位。”
楚明秋把话说得很重,他知道日本肯定会输掉这场贸易冲突,但这还不够,他希望日本输得更惨。
其次,他也不担心美国人不愿转让技术,在美国人眼中,中国是个穷且落后的国家,压根不配和他们竞争。
“您是芯片产业的前辈,对这个产业的方方面面都十分清楚,这个领域新技术层出不穷,各种技术路线都有,那么,谁能成为这个行业的标准,那就十分重要了。
决定这个标准的,不是技术有多先进,而是谁能占领市场,谁占领的市场大,谁就是这个行业的领军者。
格罗夫先生,我们曾经讨论过,贵公司的出路在CPU,贵公司应该坚决放弃存储器市场,那怕赢得贸易战,贵公司在存储器市场也没钱途。
为什么呢?因为日本,日本的技术已经发展起来了,这是无法消灭的,技术既然有了,日本人就算减少本国产量,可以转移到其他国家生产,比如,我国。
贵国现在要作的,是一定要把日本的势头给打下去,这个需要国家层面出力;另外就要抢占新市场。
新市场在那?”
楚明秋跺跺脚。
“现在我们还很穷,也落后,有些工厂设备还是百年的,可您想过没有,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购买更先进的设备。
贵国不买给我们,我们就会向其他国家买,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技术问题,如果,我们遵循了其他国家的技术标准,以后还会买贵国的吗?”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现在的芯片技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英特尔X86不过是其中之一。
格罗夫神情凝重,他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劝解和警告,可这是实话,实话,就无法反驳。
“我国现在虽然遇上麻烦,但这不过是小麻烦,很快便会过去。
这次我们经济遇上麻烦,究其根源,还是经济转型期的麻烦,在过去两年,我们制定经济发展计划时,我们没有按照经济发展规律办事,经过这次教训,我们以后在制定经济发展计划时,一定会遵循经济发展规律。
我估计,明年,经济就将恢复发展。
格罗夫先生,这经济发展本就是波浪型的,有增长期,也衰落期,世界各国无不如此,海外有些报道,看到我国经济困难,便幸灾乐祸,好像我国的天都塌了,实际那有那么严重。”
语气平缓,却透露出强大的信心,格罗夫也受到几分感染,微微点头:“原来我也有几分担心,听了楚先生的话,是这样的,经济发展没有一帆风顺的。”
“格罗夫先生,现在正是投资中国的最好时机,如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有了中国市场,贵公司未来三十年就有保障了。”
“楚先生对贵国很有信心啊?”
好像是在夸奖,其实是在问,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楚明秋换了包茶叶,重新洗茶,淋罐,泡茶,然后重新给格罗夫倒上。
“信心来源于我们的文化,”楚明秋说道:“我们这个民族是最重视教育的民族,全世界,你再也找不到比我们这个民族更重视教育的民族。
我们有全世界最多的人口,那意味着,只要我们经济发展起来,购买力上来了,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市场。”
格罗夫笑了:“楚,这个市场是与购买力有关的,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报告,贵国有九成人口处于绝对贫困中,每月收入不超过十美元。”
“呵呵,”楚明秋也笑了:“您说得没错,现在我们还穷,可,不知道,您有没有我们去年的经济数据。
去年,我们销售了大约一百二十万台彩电,黑白电视,两百万台左右,今年,预计销售彩电将达到两百万台,黑白电视,保守估计都要有三百万以上。
去年,轿车产量是三十万台,供不应求,卡车和客车也有二十万台左右。
与前年相比,增长率均超过10%。”
格罗夫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默默的点头。
楚明秋觉着还不够,又感慨的叹道:“格罗夫先生,您说对中国的文化很有兴趣,在欧美,有不少自称中国通的人,其实,他们压根不了解我们。
在我国的历史中,两千年,我们都走在世界的最前列,农业文明,没有人超过我们。
几百年前,西方创造了工业文明,这是一种全新的玩法,我们不懂,经过百年学习,我们开始慢慢掌握了这种玩法,我们很快便能赶上。”
现在告诉任何人,告诉他们,三十年后,中国将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GDP将是日本的几倍,小轿车将进入家庭,汽车销量将超过美国。
没有人会相信!只会觉着你是个狂人!不切实际的狂人!
中国人都不相信,欧美人就更不会了。
那怕四十年后,还有不少知识精英,认为中国经济泡沫严重,好的也就那几个一线城市,城市之外的农村依旧严重贫困,在西方最受欢迎的影视剧,依旧是展现中国贫困落后的最能获奖。
格罗夫不是超人,他自然也不相信,楚明秋只是笑笑,不解释。
但楚明秋表现出的信心,让格罗夫很欣赏。
俩人没有谈论两国政府之间的事,里根在竞选时,便表现出对中国的强硬态度,就在前不久,发生一件大事,荷兰政府宣布向弯弯出售两艘潜水艇,中国政府自然提出强烈抗议,荷兰政府压根没在意,中国政府随即宣布召回驻荷兰全部大使馆人员,这几乎就等于断交。
此举就是中国政府向全世界宣布,弯弯问题是中国的红线,谁都不能踩踏。
可在楚明秋看来,荷兰政府是个典型的傻B,这个时候来挑衅,自然逃不了被祭旗的命运。这个祭旗对象刚刚好,就像四十年后的立陶宛,只是后者更SB,以四十年后的中国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上的实力,远超八十年代,立陶宛与荷兰相比,差得更远,也不知道,他们那来的信心挑衅中国,只能说,那帮家伙脑子进水了。
楚明秋还不太清楚这格罗夫把自己留下来的原因,这种聊天,看上去好像挺虚的,但他不敢随意应付,相反,他始终保持警惕,每句话都在思考后才出口。
格罗夫能把英特尔带到世界第一的位置上,肯定有他的一套,他不会闲得无聊与自己扯蛋。
想了想,楚明秋决定小小试探下,便笑道:“格罗夫先生,我们合作,从七四年开始,到现在已经七年T,贵公司也来过不少工程师,应该对我们的技术能力有所了解,.…”
格罗夫想了下说:“坦率的说,他们的评价不高,贵公司的晶圆生产线是从我国买的,但这晶圆生产线只有三条,贵国自己生产的晶圆生产线两条,还有光刻工艺上,贵国的主要设备也是从GCA引进的,每年可以生产芯片三十多万块。”
格罗夫随口报出中积电的生产数据,数字不是很精确,但也大致不差,楚明秋心里暗暗称道,瞧瞧人家收集情报的能力。
“过去两年,我的工程师不止一次向我报怨,说贵公司的技术能力差。”
楚明秋略微沉凝,便微微摇头:“我觉着贵公司的工程师可能看走眼了,我们能生产出优秀的主板,我们的内存经过贵公司检测,质量非常高。”
格罗夫点头,这也是事实,中积电的主板和内存都通过了英特尔检测,质量性能都很好,特别是主板,设计很巧妙。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有十多年工作经验。”
楚明秋没有与他争辩,略微想想才点头:“您说得不错,我们在很多方面都落后西方,所以,才需要贵公司的帮助。”
格罗夫笑了:“楚,您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楚明秋摇头:"格罗夫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话,独木不成林,什么意思呢,就是单独一株大树,不可能成长为森林,百花齐放,才是真正的春天。”
“我们的技术也不是凭空落下来的,楚,咱们虽然是合作伙伴,但技术也是钱。”
楚明秋点头:“可格罗夫先生,如果你们不帮助我们,我们怎么能快速提高技术能力呢?”
格罗夫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说:“这就是你的事。”
楚明秋沉默不语,拿出香烟,自己先点上,然后好像想起来,又递给格罗夫,格罗夫接过来点上。
俩人默默抽烟,半响,楚明秋才问道:“格罗夫先生,我们可以支付一定费用,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格罗夫摇头说:“楚,支付费用,当然可以,不过,具体要多少,得看我们的工程师的评估。”
楚明秋有点明白了,便继续试探,他苦笑下:“格罗夫先生,我们这次引进的资金才一个多亿,这里面还有要买新光刻机,公司计划在今年再引进两台光刻机,估计要七千万美元,加上厂房等费用,估计要一个亿,实在没有更多资金来支付贵公司的技术转让费。”
楚明秋神情有几分悲凉,格罗夫不为所动,只是笑笑:“楚,不用着急,我们还有时间,等评估报告出来,我们再谈。”
楚明秋点头答应,心里却开始琢磨,这家伙倒底打的什么主意,后面又是一场艰难的谈判。
当晚,楚明秋请他们吃饭,卢海风周传德顾三阳杨满堂,下面的方朴方楠等人全数赶到,足足开了六席。
上桌前,楚明秋故意问格罗夫,要喝什么酒?是中国的白酒还是西方红酒?
格罗夫很豪爽的说,他看过基辛格的文章,听说过茅台,就喝茅台。
楚明秋大笑着答应了,马上告诉殷红军,茅台酒每桌两瓶,不够再加。
这些都有准备,知青酒店的茅台可不好弄,酒是限量的,长城饭店燕京饭店这样的国企,可以很容易拿到不限量茅台,可知青酒店就不行了,殷红军别说茅台了,就算啤酒,也要到处找关系才能拿到。今晚这茅台,也是殷红军翻箱倒柜,再加上四处耍赖,鸡飞狗跳,才弄到的。
还没上桌,楚明秋又开始糟蹋美国饮食,很不客气的告诉格罗夫,美国的食品就是猪食,吃过正宗中国菜后,回美国后,估计再也吃不下美国汉堡了。
格罗夫兴趣盎然,连声说,虽然他没吃过正宗的中国菜,但听说过,英特尔的工程师每次回国,对其他的都不觉怎样,唯独对中国菜称赞不已,随即问,有没有那个,那个鸭子。
楚明秋摇头笑道,是烤鸭,不过,今晚没有,要吃烤鸭,得上全聚德,今晚的菜以江浙菜和川菜为主。
菜谱也早就定好,楚明秋全部审查过,茅台每桌是三瓶,先上两瓶,陪酒的有那些人,名单事前都定好了的。
六桌,就摆在院子里,知青酒店的餐厅并不大,也就能摆下七八张桌子,现在,酒店里还有两个日本团,所以,楚明秋和殷红军商议后,将宴席就摆在院子里。
晚霞自天空洒下,四周鲜花灿烂,这样的环境里就餐,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楚明秋和格罗夫都作了祝酒辞,卢海风和方朴也讲了话,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格罗夫不知是真被美食给迷着了,还是下午与楚明秋的谈话对了胃口,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把见过老外的服务员都惊呆了。
楚明秋则玩得高雅多了,让人把钢琴搬来,给大家伙演奏了一曲《冰上舞蹈的小姑娘》(注:水边的阿狄丽娜),随后又在大家的鼓掌中,演奏了《天空之城》。
格罗夫无比惊讶,他醉意朦胧的盯着楚明秋,问真是他弹的,楚明秋大笑着给他满上,举杯又敬。
方朴看出来了,这是有意把这老外干翻啊!不嫌事大,推着轮椅过来敬酒。
场面更加热闹了,中国人纷纷离座敬酒,敬酒的对象就是格罗夫,美国人不懂啊,傻乎乎的坐在那看着,也不知道上来挡酒,就看着格罗夫被他们干翻。
楚明秋觉着胜之不武,第二天到酒店就向格罗夫道歉,格罗夫脑袋那个疼,揉着太阳穴,萎靡不振。
“楚,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们喝酒了。”
格罗夫嘟嘟嚷嘖的报怨着,楚明秋笑嘻嘻的给他端上杯牛奶。
“来,尝尝,这是新鲜牛奶,赶紧喝了,解酒。”
格罗夫嘟蟻着端起牛奶,随手擦干嘴边的奶迹,将杯子放下。
“以后再也不喝了,楚,你们这茅台不伏特加还厉害。”
楚明秋笑笑:"中国的酒文化比茶文化还悠久,有大约四千年历史了,光数得出来的名酒就有十几种,其他各种不知名的酒,有上千种,每天喝一种,就要喝上三年,这才喝一种。”
格罗夫忍着头疼,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楚,今天行程要改改,上午,我们要开会,就不去故宫了。”
楚明秋笑了,昨天美国人倒下了四五个,要不是他们手下留情,全都得爬回房间。
这场战斗,楚明秋们大获全胜!!!
到十点左右,其他美国人才过来,一个个的精神都不好,楚明秋就避开了,跑到殷红军办公室给卢海风和顾三阳打去电话,告诉他们,今天行程有变,上午他们估计过不去了,下午两点半要接受中央领导接见。
话虽如此,楚明秋还是提醒他们,千万别松懈,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格罗夫是想与咱们合作,不过,他们内部的争议挺大。
“这美国佬也真不经干,这才几杯酒呢,可惜了老子的茅台!”
殷红军骂骂咧咧的,这几天,他也忙坏了,酒店上下进行了一次大扫除,还有各种物资食材,光这三十多瓶茅台,就打了两天电话,托了哥们又托姐们,好不容易才弄到。
这个时期没有假酒假烟这一说,他们还要等两年才出现。
楚明秋将烟头准确的弹到他脸上:“你丫就别骂娘了,不就是三十瓶茅台吗,又不是没给你钱,瞧你那小样。”
“这是钱的事吗!妈的,你知道我找了多少人,.…”
“你丫开酒店,不就是给客人吃喝吗,你丫在这表演啥心疼!演戏啊!”
俩人正斗口,殷顾问笑呵呵的推门进来,跟在他身后居然是葛兴国。
殷红军顿时收敛,老鼠见猫似的伺候老爹,楚明秋则打量葛兴国,葛兴国变了样,穿了身西装,而且是单排扣的休闲西装,下身则是条蓝色西裤。
“鸟枪变炮了,瞧瞧,这归国华侨似的,我说兴国,你这立场不够坚定啊。”
“去你的!”葛兴国当胸给他一拳,俩人笑呵呵的。
“听说你在这接待老外,我过来看看。”
楚明秋摇头,不以为然的揶揄道:“怎么?和小狐狸待久了,花花肠子也学会了。”
“好吧,我实说,今儿来呢,主要向爸征求意见来了,这不要毕业分配了吗。”
“这才对嘛,咱们什么关系,用得着那些虚头八脑的,”楚明秋笑道:“殷叔的意见是啥?不过,先说在前面,你老婆,我要了。”
“我老婆,你要了,怎么说话的!”葛兴国大为不满。
殷顾问喝着茶水,压根就象没听见,他现在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类型的调侃,已经很轻了。
“真没和你开玩笑,我们科技园要成立一个法务部,可我们缺少受过专业训练的法律人员,殷柔柔是人大法律系毕业,是文革后第一批受过专业训练的法律人员,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你们还没孩子,我都要送她去美国培训,到哈佛斯坦福,读研。”
殷顾问露出一丝笑意,葛兴国这嘴比起楚明秋来,那可差多了,楞了半响,才说:“你小子,那也没什么,送去哈佛,画大饼吧。”
“还真不是画大饼,美国大学是收钱的,我给他赞助一百万美元,只要小狐……,你家殷柔柔能通过托福或GRE考试,我就敢给她出学费生活费。”
殷顾问咳嗽几声,皱眉打断他们:“小楚,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上级信任你,可不能假公济私。”
“殷叔,这还真不是假公济私,您是不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是人才,从七四年,组建高科园开始,我就在全国搜罗人才,各种人才,可还是,差远了。
怎么办呢?我们想了几个办法,一个是继续在全国搜罗,第二个是自己培养,第三个,送出去,到国外留学。
这第一个方法,已经没用了,全国都缺人才,出来那么一个,那个单位不当宝贝藏着捂着,想调人,门都没有。
第二个方法,就是那些工农兵学员,捡最优秀的,在工作实践中培养,没办法,只能这样。
第三个,就是派出去,留学。
从七四年开始,我们向海外派出了几千个留学生,现在他们当中一部分学成归国,但这些人被各单位瓜分了,大部分去了大学校园,小部分去了科研所,到中积电和中微软的也就那么三四个,远远不够用。”
“所以,我和卢海风他们商议,决定自己派人出去学习,下一步,经过董事会商议后,就要执行。”
顾问点头,随即问道:“这要花不少钱吧,上级会同意吗?”
"不需要上级同意,我们按照商业规则办。”
“商业规则?这怎么办?”殷顾问满是困惑,一脸迷糊。
“美国企业有这样一个办法,企业员工想要去读书,企业研究同意后,就与他签合同,支付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但要求他毕业后在公司要效力多少年,这种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如果违反了,就要负法律责任,最简单的,要归还学费和生活费。
美国是个信用社会,他们有一种社会信用调查,简单的说,就是公司在雇佣你之前,要对员工进行品行调查,这种背信之举,就属于品行问题,新公司很可能因此就不会用你。”
原来是这样,殷顾问有些明白了,殷红军睁大眼珠子,不相信的问:“这美国佬还这一手,嗯,这还真行。”
“嗯,这个法子不错,”葛兴国也点头:“咱们也可以这样作。”
楚明秋摇头:“这个社会信用体系,美国经过长达百年时间才完成,我们现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比如,美国人,人人都有个社会保障号,这个号码,从出生到死,都挂在你身上,美国法律规定,十八岁以后就必须有这个号码,美国人交税,医疗保险,买车,贷款,买房,上学,等等,都与这个号码有关。要没这个号码,几乎寸步难行。”
“我们要建立这样的体系,首选就要建一个类似的社会保障号,我们现在的身份证明是工作证,户口,可户口,随身携带,不太可能,工作证呢,太容易伪造了。”
殷顾问花白的头发在风飘起,额上的线条一下就变得密集了。
“伪造工作证?谁敢,那是犯罪。”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自己伪造了不知道多少工作证,连警察工作证都伪造过,当然,也可以把那称为真的。
“殷叔,您也别生气,这工作证太不严谨,城市里的工人有,农村的农民呢?还有,现在那些个体户呢,他们上那弄工作证去。”
殷顾问一下就牙口无言,老人家有点黑脸。
“这社会保障号,其实也是经济改革的需要,走市场经济,需要由国家出面建立养老体系和医疗保障体系,还有社会安全体系,欧洲日本美国都是这样,将养老从企业负责中剥禺出来,由政府负责。
殷叔,我不是在和您争论,就说这知青酒店吧,酒店员工老了,病了,怎么办?酒店现在拿出一部分利润,给员工报部分医疗费,那是我和殷红军有良心,另外也是酒店利润高的原因,可如果我们不这样干呢,谁能指责我们,没有人能指责我们,还有,酒店效益不好了,这还能持续下去吗!”
殷顾问毫不迟疑的摇头,额上的线条更密了。
楚明秋却不再说了,转头问葛兴国:“毕业后准备去那?”
葛兴国叹口气,也不隐瞒:"有几个去向,中信集团,财政部,经委,还有国务院经济研究所。”
楚明秋想了想,拍拍葛兴国的肩膀,好像很羡慕的样子:“都是好地方,去那都行。”
葛兴国笑笑:“爸也这样说,到那都为人民服务。”
殷红军粗声粗气的插话道:“兴国,上那作啥,我看,就自己开个公司,这多自在,干嘛去受那个闲气。”
“胡说!你以为人都是你!”殷顾问怒斥。
殷红军撇嘴,争辩道:“呵,我现在那不好,有钱,自由自在,部委,听着好像高大上,进去就得装孙子,上面的放个屁,都得赶紧舔着脸说是香的!”
楚明秋讶异的看着他,这瞎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尖刻了,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啊,殷老头忍得了。
果然,殷老头举起拐杖就打,殷红军庞大的身躯灵敏的冲出办公室,殷顾问没有追,冲他背影吼道:“兔崽子!”
酒店员工好像已经习惯了,就像没看到那道庞大的躯体,各自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酒店去年的年终奖和分红还是悄悄传出去了,在大院里引起轰动,不少暂时没工作的大院子弟一改当初的想法,找到殷红军,明里暗里提出要到酒店上班,殷红军通通拒绝,告诉他们,酒店员工已经满了,暂时没位置。
“这瞎熊,”楚明秋摇头:“殷叔,他们和市政府的谈判怎么样了?”
殷顾问迟疑下才说:“我不太清楚,这事是那个霍震霆在谈,红军提过,霍震霆觉着市政府要价太高了。”
楚明秋这段时间太忙,先是中积电下岗分流问题,这事还没完全搞定,格罗夫便来了,完全没时间来关心这事。
他可是知青酒店的股东,而且还是大股东,霍震霆和知青酒店合作的五星酒店,里面也就有他的股份。
他的产业发展都很顺利,也很挣钱,穗儿姐的商场,躺着挣钱,故宫里的展览馆,也是躺着挣钱,唯一要花点脑子的是瓷器店,但恰恰是这瓷器店,他占的股份最少,只拿了10%,是四人中最少的。
殷顾问迟疑下才叹口气:“我估计霍家是见着我们困难,想占我们便宜。”
楚明秋忍不住乐了,葛兴国也忍不住,摇头说道:“爸,您这想法可不对,这市场经济本就是这样,谁都想多争取些利益,这是正常的。”
“对,殷叔,您这想法啊,是奉献的想法,可商人的想法不同,谈判嘛,就是寻找一个利益平衡点,这个点找到了,合同就成了。”
“我就不明白了,现在的年青人怎么了,为国家作奉献,怎么就成了被嘲笑被讥讽的对象,现在这年青人的思想,……”
楚明秋笑道:“殷叔,这怨不得别人,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这些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年青人,会有这样的思想,三十多年了,宣传铺天盖地,学校都是正面教育,为什么党的威望在青年中如此之低。”
“这是谣言!党的威信还是很高的。”殷顾问不服气的说。
楚明秋苦笑下,摇头不言,葛兴国也叹口气:“其实……”
楚明秋冲他摇头,葛兴国赶紧闭嘴。
殷顾问没有发现,很不满的挥手说道:“我看都是那些反动派的谣言,还有……,”殷顾问的语气低了点:“还有就是林彪、四人帮的影响,唉,这个文化大革命,把人的思想都搞乱了。”
殷顾问忧心忡忡,连自己的儿子都这样,他还能说什么呢!
楚明秋没有去安慰他,这三十年里,太多政策失误,太多人受到迫害,这些真相被逐渐揭露出来,震惊了全国上下。
年青人现在以嘲讽政府嘲讽党为时髦,党的威望可以说是建国以来最低。
殷顾问出去溜达了,楚明秋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马上就要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兴国,如果是猴子林百顺他们,我会建议他们去经商,但你不一样,我觉着你最好走仕途。”
“走仕途?为什么?”葛兴国好奇又纳闷。
“很简单,你是红二代,将军的后人,还有,你在红八月中,很清白,没有打人抄家的行为。”
葛兴国皱起眉头,他不喜欢什么红二代,虽然,他承认并接受这个现实,但别人提起,他还是不喜欢。
“什么意思?”
楚明秋冲他摇头:“你别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老实说,咱们从初中认识到现在成朋友,快二十年了,你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吗?”
葛兴国不由苦笑叹息,二十年的朋友,彼此都了解都很深,楚明秋从未把他当什么将军的儿子,相反,如果他矜持这个身份,楚明秋压根不会与他当朋友。
“你知道吗,单倥,他虽然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心思,可实际上,他从政的心思极重,可,我觉着他走不远。为什么呢?
最近,中央下发了一个通知文件,要求对文革中有过打砸抢行为的人,要慎重提拔使用,能不用就不用。”
“我估计,更大的清理运动还会来,单径秦永丹他们,当年组织城西纠察队,他们的名气太大,这已经是他们身上的污点,怎么洗都洗不掉。
但你不一样,你没有这些污点,加上你家庭的因素,再加上本科毕业,完全符合中央定下的,干部的四个标准,年青化,知识化,革命化,专业化的标准,只要你不犯重大错误,仕途注定能走远。”
“你小子,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连我都琢磨上了!”葛兴国哭笑不得,他当然清楚,在去那的问题上,父亲没有说话,可从倾向性上可以察觉,也希望走仕途。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咱们这次的经济问题,就是一帮压根不懂经济发展规律的人在制定政策,我的想法就是,与其让那些蠢货来制定政策,不如让聪明人来,咱们也少走点弯路。”
葛兴国给气笑了,楚明秋的神情却很严肃:"兴国,我不是在给你开玩笑,在我们这个国家中,政府对经济的影响很大,甚至可以说,政府在主导经济发展,如果,这个制定政策的权力掌握在蠢货手中,那我们这些干实事的人就倒霉了。”
“你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丫作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楚明秋叹口气:“你丫作梦呢,就你这样,把整个中国扛在肩上,你扛得动吗!再说了,这仕途险恶,指不定那天就折戟沉沙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该不是早早的折戟沉沙了,他忽然有些惶恐,背脊有股冷汗淌下,忍不住哆嗦了下。
自己的出现,倒底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至少,唐山的三十万人的命运转变了!
难怪那红衣小鬼冲自己大喊大叫!
阎王殿的生意肯定受影响了!
“怎么啦?”葛兴国叹口气,觉着这小子应该没事,便靠在椅子上:“说实话,我有时候觉着走仕途也不错,造福一方民众,比在书斋里单纯作学问强,可有时候又觉着,象你这样,找到个地方干点实事,或者找个企业干活,好像都可能。”
楚明秋勉强笑笑,决定不再管这货了,不管这货作什么选择,将来都会干出一番事业。
“给你说一声,市里要成立一个经济研究室,我向市委领导推荐了你,你丫要想走仕途,这是个比较好的切入点,不高不低,既可以干点实事,又可以研究经济。”
葛兴国眼前一亮,随即黯然下去,楚明秋见状:“怎么?有想法了?看来,我是多心了。”
葛兴国摇头说:“不是,其实,我更想下去,到县里,当个县长或县委书记。”
楚明秋明白了,他摇头说:“那你要么去市委,要么去部委,这两个地方,升官快,你要下去,必须有职务,后者会被那些家伙给玩死,还有,抓紧时间,生个女儿,我儿子还等着呢!”
“去你的!”葛兴国抓茶杯作势欲砸,楚明秋笑笑,扔过去一根烟,俩人在办公室内吞云吐雾来。
汪红梅敲门进来,看到屋里烟雾萦绕,忙把窗打开。
“公公,他们是在这吃午饭呢,还是去外面?没说啊!”
“让他们自己点,对了,林丽丽她们来了没有?”
“没看着。”
按照行程计划,今天,格罗夫的小组就该进中积电,他则陪着格罗夫去故宫,林丽丽她们在中积电等着呢。
楚明秋略微沉凝,告诉汪红梅,赶紧把秦淑娴找来,让她准备着。
抓起电话给林丽丽打去,告诉她,赶紧带人到酒店来。
放下电话,楚明秋不住摇头,是自己疏忽了,这事不怪林丽丽,但他们也有错,在中积电等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过来问问。
汪红梅把办公室收拾了一遍,边干边嘀咕,这瞎熊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问在,他还这样!”
“他那人,本性难移,去年挣钱了,那得瑟样,恨不得鼻孔朝天上翘!他爸刚来那会,还收敛点,这时间长了,威慑力也就没了。”
“和霍震霆合资建酒店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正在谈呢,瞎熊,估计又跑长城饭店去了。”
“霍公子这次怎么没住这?”
“谁知道,估计是想换个环境吧,听说他在长城饭店弄了个长包房,还是什么豪华套间,嫌弃咱们了呗。”
“呵呵,估计你想多了,咱们这,是不是,你不给长包房啊!”
“谁说的,他是财神,老顾客了,他要开口,给他包个院子都没问题。”
汪红梅好像进了更年期,喋喋不休的,与原来那个沙发干练的团书记,简直就像两个人。
楚明秋和葛兴国交换个眼色,葛兴国笑道:"红梅,有男朋友没有?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
“行啊,怎么?你大学同学?”
汪红梅也三十多了,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也没个男朋友。
“你看瞎熊怎么样?”楚明秋问道。
“瞎熊!这小子挺不靠谱的,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媳妇是匹马!”汪红梅掩嘴而笑,状极欢愉。
楚明秋看着她,直摇头,汪红梅瞪眼道:“难道我说错了!”
“你当然错了,你看的是表面现象,瞎熊那是不靠谱,是非常靠谱,你和他搭班子,干了这一年多,你看作了什么出格的事没有?没有吧。”
“他呢,是看透了,什么权力,什么利益,他看透了,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就跳岀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从个人人品上看,你见过瞎熊吃喝嫖赌吗?顶破天有个喝,可那怕喝醉了,也没见他闹事。
红梅,这瞎熊适合过日子,一根肠子通到底,谁都看得清楚,所以,和他过日子,会很轻松,不用担心什么。”
好像是这样,汪红梅疑惑不已的打量俩人,秀眉皱在一起:“照这样看,你是不适合结婚的人,那左雁怎么就看上你了。”
葛兴国大笑不已,楚明秋也乐了,丝毫不脸红的点头:“坦率的说,她是看走眼了,你看,我每天十点左右才回家,家里老的小的,都丢给她了,你说她辛苦不。”
汪红梅撇撇嘴:“德性!”
扬长而去。
楚明秋和葛兴国互相看看,随即大笑。
“你回去给作作瞎熊的工作,汪红梅和他,挺般配的。”
“做媒这事,我不行,让柔柔去。”
“反正,这是你的家事,我就不管了!”
楚明秋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格罗夫院子的方向:“这家伙怎么还没完。”
"怎么?不好应付?”
“这家伙名不虚传,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琢磨透,”楚明秋思索着说道:“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愿意和我们合作,不过,英特尔内部反对的声音不小,另外还有,他好像在等我出价。”
葛兴国没有插话,陪他站在窗前。
楚明秋沉默了会,才幽幽的叹口气:“唉,还是我们太弱,我们需要他们的技术,还有资金,市场,唉!”
葛兴国也禁不住替他为难,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打天下,七年前就已经够难的了,现在比七年前的困难丝毫不差。
“兴国,其实,我很希望你来科技园,你要来了,我就把保险公司交给你,三年,保你个副主任。”
葛兴国没有开口,楚明秋深深的叹口气,他知道葛兴国不会来了。
将门之后有将门之后的骄傲!
葛兴国好像也察觉到楚明秋的孤独,半响,他低声说:“我给你推荐个人吧,我们学校的,经济系研究生,今年毕业,叫吕乐鹏。
”“成,我记下了。”
楚明秋没有打听这人的详情,以此表示,他相信葛兴国的眼光。
葛兴国将烟头摁灭就告辞了,说还有事,就告辞了,楚明秋留他吃午饭都没留下。
在办公室内又等了半个小时,才听到院子里有走动声,美国人的会算是结束了。
这美国佬开会也够久的,效率也不怎么高嘛。
腹诽几句,他便去找到格罗夫,让他赶紧吃饭,中央领导接见的时间定在两点半,他们必须提前至少半个小时赶到大会堂。
格罗夫表示理解,也不招呼其他人,与楚明秋径直去餐厅。
楚明秋建议在他的院子吃饭,餐厅稍微挤了点。
格罗夫觉着这个建议不错,于是俩人又回到他的院子,楚明秋又向格罗夫推荐了两个菜,格罗夫也欣然接受。
在小亭内坐了一会,服务员便将菜肴送来,格罗夫坚决不要酒,只要了饮料,服务员送来的是白冰样汽水。
俩人各吃各的,边吃还边聊,格罗夫问楚明秋要不要参加会见,楚明秋点头承认,他也会参加。
楚明秋没有问他会带多少人参加,按照协议,他能带的人不超过十二人。
“格罗夫先生,我很好奇,您打算向中央领导提什么要求?”
“要求?”格罗夫摇头说:“楚,我没有要求,我希望和归国合作,这个合作,需要贵国政府的支持。”
楚明秋皱起眉,感觉自己有点抓住格罗夫的意图了,这家伙在下一盘大棋!
想把中国芯片产业给一网打尽!
图谋不小啊!
楚明秋叹口气:“您是知道的,我国现在财政非常紧张,中央可能拿不出多少钱来,要给的话,最多也就是政策支持。”
格罗夫努力的驾驭筷子与溜肉片搏斗,闻言放下筷子,哀叹道:“你们中国人是怎么操作这玩意的!”
楚明秋摇头:"您太用力了,不需要这么大力气,最主要的是技巧,您瞧,就这样。”
楚明秋拿起筷子给他演示,食指与中指夹住两根筷子,然后灵巧的操作起来。
格罗夫学着,试图去夹起一块肉片,经过一番努力,他颤颤巍巍的夹起来,正欲往嘴里送,肉片又掉了。
他沮丧之极,干脆放下筷子,正要向服务员要刀叉,楚明秋冲他摇头。
“这筷子,也是贵国文化?”
楚明秋点头:“当然,饮食,在我国文化中占重要地位,饮食除了菜肴外,还包括器具。
您看这筷子,是两根,不是一根,为什么是两根呢,这意思就是,必须两根筷子才能配合着夹起食物,否则你就只能饿肚子。”
“我国文化源远流长,与西方文明相比,我们更强调集体利益,西方更强调个体自由,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凡是受我国文化影响的地区,日本越南韩国,都是这样,强调集体力量。”
格罗夫似懂非懂,感觉好像楚明秋说得也不错。
楚明秋还没完:“其实,企业管理和经营,与国家文化相关,以日本为例,日本企业就非常强调集体,个人必须服从集体,企业必须服从国家需要,甚至被要求牺牲自己的利益,以促进整个国家产业发展。”
古震对日本经济发展的研究很深,楚明秋提出的这几点,在日本经济发展历史中,一再出现,古震因此得出结论,日本是个伪市场经济国家。
楚明秋说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相比较而言,我们的经济发展更困难,国内的争论很多,有希望学日本的,有希望学贵国的,什么的都有,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认识。”
格罗夫放下筷子,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你希望贵国走那条路呢?”
“我,呵呵,”楚明秋想想说:“我希望集诸家之长,形成我们自己的发展道路,没有那个国家的发展道路,能完全复制到另一个国家。”
格罗夫没有答话,继续努力与筷子搏斗。
楚明秋的姿态始终放得很低,在俩人交谈中,大部分话题都是格罗夫发起,他则处在回答防御中。
好容易把午饭吃完,看看时间,才一点半,俩人也不着急,这里到大会堂,开车就五分钟。
要了咖啡,俩人坐在春光下,很惬意的闲聊着。
格罗夫显然掌握了他的一些资料,比如,他拿过两次格莱美奖。
楚明秋也没作过多解释,只是说写歌是自己的爱好,反问格罗夫有什么爱好。
格罗夫微怔,他没什么爱好,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要说有什么爱好,那就是英特尔公司,这是他的全部。
楚明秋见状,建议他培养一个爱好,工作和生活都要兼顾。
在这里,楚明秋又告诉他一句中国话,刚则易折,柔则长存;只会工作,只会玩乐,都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弹琴,画画,工作,都是生活一部分。
格罗夫依旧没回答,他是工作狂,而且是个近乎偏执的工作狂,对这番言语,他颇不以为然。
“不知道这话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
格罗夫微怔,眨巴下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明秋。
“硅谷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个工作狂,我不允许我的员工办事拖沓,自然也不会允许,合作伙伴,办……事……拖……沓!”
楚明秋很配合的目瞪口呆,格罗夫大笑不已,看上去心情非常舒畅。
正说着,卢海风方朴杨满堂他们到了,他们也要参加接见了。
当然是作为绿叶,那怕名义上的一把手卢海风。
大会堂早就接到通知,他们一行十八人被引到旁边的候见室等着。
让楚明秋意外的是,吴老爷子居然提前十分钟到了,老爷子看上去精神很好,神采飞扬的。
楚明秋抢在前面和老爷子见礼,然后就站在老爷子身边给老爷子作翻译。
简单的礼节性的介绍后,宾主分开落座,就像影视剧里一样,领导和格罗夫坐在中间,其他人坐在两侧,老爷子把楚明秋叫过去,让他来当翻译,于是楚明秋只好过去替下林丽丽,与纪思平一左一右坐在老爷子身后。
随着老爷子和格罗夫开始说话,楚明秋很快就明白,这种接见,其实没多大实质意义,不过是表象,就像大家坐一块聊聊天。
老爷子很快便提起双方的合作,老爷子告诉格罗夫,中积电是中国最大,技术最先进的集成电路公司,楚明秋是中积电的创建者,对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有清晰的认识。
此刻,格罗夫不再象与楚明秋聊天那样,溜猴似的,云遮雾绕,绕来绕去的,非常直接的讲明自己的态度。
格罗夫告诉老爷子,英特尔公司非常看好中国市场,这两天,他和楚明秋也谈了很多,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现在的问题是,英特尔公司董事会有不少人反对与中积电合作,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政治上的,中美两国关系不稳定,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大问题;
第二个原因便是,英特尔公司在过去数年里,发现中积电的技术能力比较低,特别是光刻工艺落后,还有中积电的生产设备,最先进的部分是七五年在GCA买的光刻机,这种光刻机已经落后,他不能理解,为何在过去五年,中积电没有购买一台光刻机,在过去五年,光刻机已经升级换代了,五年前最先进的光刻机到现在已经落后了。
吴老爷子笑了,扭头问楚明秋,他对这个是怎么看的。
这事当然怨不得楚明秋,老爷子眼角余光扫了下卢海风,卢海风正襟危坐,不敢吭声。
楚明秋笑道,这事呢,要分两面看,最主要的还是咱们的生产工艺还不行,光刻机固然重要,可生产工艺也重要,要生产出性能优异的芯片,不仅仅靠光刻机,还要在生产工艺上下功夫。
其次,前两年,由于市场萎缩,公司也没钱进口光刻机,一台光刻机要上千万美元,加上无尘车间的建造费,搞一个生产车间,加上光刻机,大概需要两千万美元。
光刻机,在什么时候都很贵。
格罗夫听后摇头,直接告诉老爷子,中国政府如果真想发展大规模集成电路,就必须加大投资,按照美国的做法,就必须融资。
楚明秋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格罗夫这是要投资的节奏啊!
老爷子也察觉到这格罗夫话里有话,便直接告诉他,中国现在搞改革开放,欢迎外商投资,中积电就是个现成例子,他们已经获得香港远望基金的投资,现在已经是合资公司了。
格罗夫微微点头,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纠缠,而是建议,从大中学抓起,在中学要培养学生的兴趣,在大学要成立相关专业,要加强与欧美日的大学联系。
“坦率的说,中积电的发展速度令我很惊讶,在七年前,我们和中积电建立合作关系时,我并不看好中积电的发展,认为贵国的技术能力还很差,可今年在拉斯维加斯,中积电拿出的成绩,让我很惊讶,贵国的存储器比起欧美日来说,性能和容量虽然还比较差,可相比七年前,差距已经非常小了,相信再过几年便能赶上。”
格罗夫对中积电的评价,让中方的人非常兴奋,老爷子很满意的扭头看了看楚明秋,楚明秋笑了笑,神情稍微轻松点。
“您说得对,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吴老爷子示意下楚明秋,对格罗夫说道:“我们在七所大学开设了相关专业,本来想在更多的学校开设微电子专业,不过,我们国家的科学实力还比较差,缺少合格的教师,这事就停下来了,我希望贵公司能加强在我国的投资和合作,可以先从中积电和大学开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尽力满足。”
格罗夫满意的点头:“如此就太感谢了,我希望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们英特尔公司在贵国的合作,先从中积电和大学开始。”
顿了下,格罗夫又补充说:“我们正对中积电进行考察,我希望获得满意的考察结果,如此,我就有更多的理由去说服董事会。”
“看来你也不是很自由,上面还压着个董事会这样的婆婆。”
吴老爷子爽快的笑了,格罗夫也笑了。
楚明秋插话道:“格罗夫先生,您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我们能满足的,马上就可以办,一时半会满足不了的,我们可以商量,找到个解决办法。”
格罗夫点头,对中方的态度非常满意,吴老爷子接见他们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四十分钟,可真正谈话的时间,还要减半,因为翻译。
楚明秋承担了两边的翻译工作,这等于把一句话说了两遍,这还是他在作翻译,能保证翻译的准确,这换个翻译耗费的时间恐怕更多。
老爷子走了,半道上,当着众人的面把楚明秋叫过去。
“怎么样,这格罗夫会答应那个代工吗?”
楚明秋笑道:“老爷子,这个我可说不好,这两天和他谈下来,这家伙,东拉西扯的,就不给个实话。”
“呵呵,看来你这小狐狸也遇上对手了。”
“嘿嘿,老爷子,您放心吧,我大致摸到他的一点脉了,嘿嘿,这家伙,胃口可不小,他想要达到目的,怎么也要出点血。”
“那就让他多出点。”
“好,只要他敢伸手,我就敢放血。”
老爷子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才上车走了。
转头看到卢海风周传德等人,方朴冲他笑笑,杨满堂则佯装擦擦额头的汗珠。
“老卢,老周,顾副主任,你们先回去,满堂,方朴,咱们陪格罗夫先聊聊,晚上再请他去全聚德撮一顿。”
卢海风点头说好,园里转业官兵已经陆续来报道,问楚明秋这些人怎么安排。
“等他们全部来报道了,先安排学习,从政治学习到业务培训,一个月,具体的,政治学习,一周,业务学习,三周。”
卢海风点头答应,楚明秋接着说:“业务培训交给许云梅,这些转业干部,在部队,长的有十多年,短的也有七八年了,好的,挺好,也有部分混成老兵油子了,油光水滑的;老卢,思想上,得下功夫,现在啊,在年青人中,有些思想不健康,得下功夫抓。”
“呵呵,小楚,你这就放心吧,卢书记是老书记了,政治思想工作是他的老本行。”周传德笑道。
楚明秋也笑道:“那是,我班门弄斧了,不过,老周,那些待岗分流的职工,这些天,您多费心,盯紧点,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周传德严肃起来:“放心,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们保证你的后方安全。
”楚明秋点头,笑了笑,说过去了。
推着方朴朝格罗夫走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格罗夫的野望
即便隔得比较远,格罗夫也能看出吴老爷子与楚明秋的关系不一般,看到方朴和楚明秋他们过来,他下意识的迎了两步。
作为高级职业经理,他非常清楚,经济与政治是休戚相关的,所以,他才要求见中国领导人。
见中国领导人,就是要看,中积电能不能得到政府的支持,也要看看楚明秋方朴他们与中国领导人的关系。
这个答案现在有了。
简单闲聊后,格罗夫让楚明秋三人稍等,过去和他的人说了几句,显然,他是在布置工作。
格罗夫回来后,楚明秋问他想去那,格罗夫毫不犹豫的答道故宫。
楚明秋建议他先去天坛,故宫太大了,一天时间压根不够,格罗夫表示听他的。
杨满堂很快离开,方朴没有走,与楚明秋一块陪着格罗夫到天坛。
到天坛,楚明秋自然又秀了把中国文化传统,从天坛的选址,建造样式,内外坛的区别功用,到祈年殿圜丘坛回音壁等。
泰元门前,格罗夫有点傻,环顾四周,原以为天坛就象印第安人的祭坛似的,就一堆破石头,挂上几面招魂幡就这样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庞大宏伟的建筑群。
三点半到这,两个半小时还没能走进内坛,在城门就待了大半个小时,神乐署内的各种乐器,就让他目不暇给,楚明秋的解说把正在署内参观的几个深目高鼻的西方人都吸引过来。
楚明秋很得瑟的告诉格罗夫,他有一套编钟,是二十三件的,考证下是东汉时期之物。
方朴大为奇怪,问他从那来的,楚明秋告诉他是他父亲收的,大概是1926年,当年国家鼓励献宝,他父亲留了几件宝贝,其中便有那套编钟。
方朴闻言不由苦笑,他还不知道楚家的秘密地库,只知道那个新库房,里面有众多还没鉴定的老物件。
这家伙在十年中,不知道挖了多少墙角!
“格罗夫先生,天色已晚,先回去吃晚饭,明天再来,可以吗?”
格罗夫点头,却又说:“再看一会,可以吗?”
“当然,不过,公园在七点关门。”楚明秋抬手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六点零五分钟了。”
格罗夫望着祈年殿的殿顶,金黄的顶尖,在晚霞下,散发中明亮夺目的光芒。
整个祈年殿,在晚霞中,有种输不起说不清的莫名的庄严,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太美了!
楚明秋与他并排而列,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没的天坛,这么美的祈年殿!
这是一种历史厚重的美,也有种宗教神秘的美。
“真美!”
“beautiful!”
俩人扭头相视,忽然都露出淡淡的笑。
良久,格罗夫才叹道:“仅凭这天坛,就足以证明,贵国文化底蕴。”
“是啊,有时候,我都不明白,我们这个民族为何如此顽强,几千年,几次走到覆灭的边沿,最后又顽强的凤凰涅槃。
世界公认的四大文明古国,古埃及,古印度,古巴比伦,古中国,到现在,只有中国还延续着文明,五千年里,我们的文明从未中断。
这是个奇迹!”
格罗夫默默的听着。
“在过去数千年里,中国文明,创造了辉煌,几千年里,始终走在世界前列,可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患了大公司病,总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拒绝变化。
在工业文明诞生后,我们拒绝变化,拒绝拥抱工业文明,所以,我们落后了。
这一百年里,虽然战乱不断,我们还是在学习西方,从意识形态到社会管理方式,企业经营管理方式,都在学习。”
格罗夫楞了半响,不相信的看着楚明秋。
楚明秋冲他笑笑:“您可能觉着这像是天方夜谭,其实,我真没说错,就说,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是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他是德国人。
建国后,我们这个国家学的是苏联,苏联承袭俄罗斯,这也算是西方社会吧。
现在,我们搞改革开放,也是要向西方学习,学习你们的管理方式。”
格罗夫点头,从他收集到的资料看,中国正在进行的改革开放,就是要引进西方的资金技术,当然他们也在转变,西方对此非常欢迎。
从战略上说,如果中国转向西方,那就等于在苏联的亚洲地区,压上了至少五百万军队,而且还是个掌握了核技术的政治大国。
这对整个世界的力量平衡将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让西方在对付苏联和协约国的争霸中,占据上风。
从七十年代开始,美苏之间的力量天平悄悄发生转变,向苏联方向有利的转变。
尼克松访华后,有些美国人虽然还有抵触,可绝大多数美国人都欢迎这个和解,并形成了中国热,企业界也欣喜的欢迎这个变化,开辟中国市场,在七十年代便甚嚣尘上,中国人的表现也让美国人赶到欣喜,还有好奇。
眼前这个中国人便是在美国名头最响亮的人,甚至超过很多美国明星,他用几首歌便征服了美国年青人,用一本书就征服了美国知识界和企业界,里根在竞选中便引用了大量他在书中的论断。
里根在最新的国情咨询中,在经济方面便提出要加强美国的竞争力,要加大对新技术产业的投入,要维持美国在科技上的领先优势。
据说,里根总统的办公桌上,就有那本《第三次工业革命》。
硅谷总部,拉斯维加斯,两次与他交谈和谈判,再往前点,七五年,俩人还有谈判。
这是个非常难缠,非常精明的谈判对手,绝对比那些老狐狸还难缠。
中国人是那找出这么怪物!
比他见过不少同年龄段的美国青年,远远不如。
他很清楚中国人要什么,资金技术,无外乎这两样,英特尔公司在DRAM上积累了大量专利技术,还有CPU上也积累大量技术专利,这些都是英特尔投入了巨额资金研发的,中国人想要,那就得付出代价。
他不着急,他有时间和这个年青人磨,看看这年青人倒底能什么时候才会失去耐心,露出破绽。
第二天,上午,他们继续在天坛参观,中午,就在公园外的小饭店里吃了碗炸酱面。
格罗夫丝毫没有待遇差了,这是他吃过最好的面条,什么意大利面,在这碗炸酱面前都是喳喳!
格罗夫连吃两碗,还意犹未尽,要不是下午还要去大会堂,他还要吃两碗。
格罗夫扭头打量这小饭店,饭店并不大,只有四张桌子,门口还摆了两张,其他几张桌都坐满了,八个人各吃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只有他们这桌有四个人,或许是看在他这张美国脸上。
秘书也被这美味给征服了,问楚明秋,这是不是中国最好的面条。
楚明秋哑然失笑,开始介绍中国的面食,从北到南,什么东北手擀面,酸汤面,山西刀削面,陕西油泼面臊子面,甘肃牛肉面羊肉面,四川的担担面凉面重庆小面,上海,广州,杭州......
就算每天吃面,都够吃三个月,不带重样。
格罗夫目瞪口呆,彻底凌乱了。
秘书和助手同样凌乱,一碗面就有这么多做法,都说天堂的厨师是中国人,此言不虚。
楚明秋口若悬河,把各地美味面食如数家珍,不但美国人给震了,连旁边的中国人也同样给震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他问,他是不是都吃过。
楚明秋摇头说大部分都吃过,当年红卫兵串联时,别人都去闹革命了,自己走了一圈,吃了一路美食,吹牛说,光杭州,他就吃了一周。
众人哈哈大笑,一致“谴责”他挖社会主义墙角,手段恶劣,该揪出来好好“批斗”。
不过,这话半真半假,当年,他们沿途是吃了不少美食,杭州的西湖醋鱼东坡肉,南京的鸭血粉丝...苏州的.....
走一路吃一路,收一路的废品!
那是快乐的,免费的!再也不会有的旅游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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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这次很准时,胡书记就到了,依旧是简单的寒暄,同样的座位方式。
胡书记比吴老爷子爽直多了,说话声音也很大,他的语气很客气,除了简单的欢迎外,还鼓励格罗夫到中国来投资,中国政府大力发展集成电路产业,从五十年代就把半导体产业作为工业发展的重点。
胡书记指着楚明秋说,小楚是这方面的行家,高科园就是他亲手发展起来的,中央非常信任他,希望格罗夫能与他合作。
格罗夫同样提出了,希望与中国方面合作,英特尔公司也希望在中国投资,不过,对中国的投资环境有些担心。
等等,一堆闲扯,胡书记告诉他,中国改革开放的决心不会动摇,现在经济是遇上点困难,但这没什么要紧的,革命事业没有一帆风顺的。
格罗夫又提出希望和中国的高校合作,胡书记大手一挥,让秘书记下,让楚明秋联系教育部高教司,选几所学校。
胡书记还是那样爽直,大手一挥,便将事给定了,楚明秋赶紧答应。
格罗夫很满意,胡书记又向他介绍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形势,细数目前改革开放取得的发展。
楚明秋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公开场合中,胡书记是党内仅次小平同志的二把手,是小平精心挑选的改革开放先锋。
胡书记的作风一向如此,果断爽直,干净利落,而且,心直口快,不像是个从政的人。
谈得兴起了,手上动作不断,不时挥手,气势很足。
楚明秋不知道格罗夫的感觉怎么样,他倒想过,这胡书记能走到这个位置,真是个奇迹。
接见的时间同样不长,算下来,也就五十分钟左右,在四十五分钟时,秘书便悄悄提醒,时间快到了。
参加了两次会见,楚明秋有些明白了,这种接见,说白了,多数是闲聊,表明个态度。
会见结束后,一行人走到大厅,临出大门前,胡书记把楚明秋叫到跟前。
“在科技园怎么样?有什么困难?”
楚明秋嘻嘻一笑:“呵呵,这困难,很多,要不您给我批十个亿,怎么样?”
胡书记身后的秘书下巴掉了,眼珠子瞪圆的盯着楚明秋,你小子真敢伸手。
“找燕京市委要去,他们有没有我管不着。”胡书记笑道:“你这臭小子,属猴子的,顺杆爬!”
楚明秋叹口气:“困难是不少,不过,问题不大,能克服,克服不了的,您也没法子。”
胡书记黝黑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看来,你还是清醒的,有困难,尽量自己解决,要钱,中央没有,估计燕京市也没有,没有钱,可以给政策。”
又冲方朴招手,方朴推着轮椅过来,胡书记含笑问道:“怎么样?身体还扛得住?”
方朴笑道:“还行,没问题。”
“我看过你们的报告,中积电和中微软合资成功,开创了一个先例,如果这次与英特尔谈判成功,又将开创个先例。”
“这老家伙狡猾着呢,心里憋着招呢。”楚明秋苦笑着低声说。
“比你还狡猾?”
方朴咧嘴无声的大乐,秘书在身后也乐了。
楚明秋很无奈:“老胡,我可是老实孩子,经常被人坑。”
胡书记大笑着转身上车。
楚明秋和方朴不约而同叹口气,随即又不约而同的笑了。
楚明秋眯眼看看天边,有些许黄色烟尘,燕京的污染已经有了,只是夜晚还能看到满天繁星。
站了会才转身朝格罗夫走去,提议继续去把天坛逛完,今天该去内坛了。
格罗夫显然已经给下属们安排了,他们是要去工作的,楚明秋和方朴又陪着格罗夫上天坛。
方朴昨天听楚明秋介绍了天坛的礼仪来历,感觉就象上了堂传统文化礼仪课。
格罗夫顿时兴趣来了,站在天坛上,就像感觉了穿过中国三千年历史,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让他兴奋不已。
方朴犹豫下,参加这样的会,他觉着无聊,这领导人都是在画大饼,格罗夫这老东西现在该谈正事了吧。
可这楚明秋好像跟他杠上了,也不提谈判的事,俩人就象在打哑谜,都是个中高手。
格罗夫兴致勃勃的邀请方朴一块去,方朴眨巴下眼睛,这倒底谁是主人。
这次楚明秋自己开车,带着方朴格罗夫到天坛,格罗夫的秘书和助手,还有方朴的秘书林丽丽则在另外两台车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天坛,楚明秋很自然的推着方朴,三人边走边聊,到了内坛,楚明秋沿途讲解,从丹陛桥到祈谷殿,每个布置的原因,有什么象征,为什么各代皇帝要步行进入内坛,圜丘坛上举行祭天大典的仪仗布置。
方朴来过天坛不知道多少次,这些东西可以说都看腻了,书上说这皇帝祭天的场所,那就祭天吧,压根没深究过,这里面的内涵。
方朴懒得问楚明秋是从那知道,这样作只会让那家伙得瑟,可格罗夫不知道,他很好奇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果然,那家伙很得瑟的告诉格罗夫,这些都记载在史书中。
“中国文化是个非常注重记载的文化,从春秋战国,诸侯争霸,可每个诸侯都有史官,对史官的要求很严,必须如实记录皇帝的活动,记下皇帝的每个决定,那怕皇帝晚上睡了那个妃子都必须记下来。
有些皇帝或执政的权臣不愿自己干的丑事被史官记来,便威胁史官,历史上著名的‘崔杼杀其君’的故事,便是这样发生的。”
格罗夫追问这个故事的详情。
楚明秋便解释了这个典故,崔杼杀了他的国君,但他又不愿落下个杀君的恶名,便要求史官把国君之死写为病死,史官不答应,坚持写下‘崔杼杀其君’,崔杼大怒,将史官杀死,那时的史官都是继承制,只有这个家族的人才能记录历史,史官家有四兄弟,老大死了,老二依旧坚持写下‘崔杼杀其君’,于是老二也被杀了,老三上来,依旧如此,崔杼连杀三人,以为史官家被吓住了,可老四来了,依旧坚持记下‘崔杼杀其君’,崔杼被吓着,没办法,只好放了老四,老四刚出门,邻国的一个史官就急匆匆赶来,老四问他来做什么,邻国史官就说,他听说崔杼杀了史官家三兄弟,他担心老四也会被杀,所以,他赶来是接替老四,要如实记录‘崔杼杀其君’。
“我们这个民族有很多这样的人,为了信念不惜粉身碎骨,我们的历史书,记载了无数这样的人,他们无一不受到后世的崇敬。”
格罗夫含笑道:“楚先生,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去作学者,而是....”
“当了个商人或政府官员?”楚明秋笑道:“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我是个多面手,意思就是,我可以去学校教书,作一个学者,也可以进入商界,领导一个企业。”
楚明秋看他一眼:“其实您也一样,我想如果您到斯坦福或哈佛,他们肯定会非常欢迎。”
格罗夫很自信的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以教物理,也可以教企业管理。”
方朴点上根烟,笑道:“格罗夫先生,您这可就走眼了,这家伙能干的事多了。”
楚明秋哈哈一笑:“格罗夫先生,咱们也安步当车,学学古代皇帝,走过去。”
格罗夫看着前方的一个土丘,问道那是什么?也是皇帝祭天的建筑。
楚明秋和方朴大为羞愧,经过几十年战乱,天坛现在显得有些破败,甚至连主体建筑的外墙都脱皮了,外围几个院子都快变成大杂院了。
迟疑半响,楚明秋苦涩的解释,那是乱土堆,不属于天坛建筑。
“在过去我们这个国家战乱不休,建国后,没有什么钱,这燕京城历史建筑很多,政府没多少钱,只能进行简单维护,等将来我们有钱了,这些极具文化象征的古建筑都会修复。”
格罗夫不置可否,慢慢的向前走去,到了具服台,格罗夫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楚明秋。
“这个也是那种乱土堆?”
楚明秋摇头:“这个叫具服台,古代皇帝要进去祭天,这里要先搭建一个帐篷,这个又叫幄帐,皇帝到这里,要换成祭天礼服,才能走进去,明代有些皇帝为了表示诚意,还特地脱鞋,赤足走上祈谷坛。”
“整个祭天大典有一整套繁复的程序和礼仪,我们的皇帝自称天子,意思就是老天的儿子,祭天就像是在向父母祖宗报告,这一年里,他都干了些什么,祈求上天和祖宗保佑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方朴观察着格罗夫,见他听得很专注,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来谈合作的,而是来旅游的。
慢慢的走上祈谷坛,格罗夫忽然指着祈年殿殿顶,问为什么是蓝色的而不是象故宫那样金黄色的。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中国最早的一本书《易经》上说道,天玄地黄,意思是,天是深蓝色,地是黄色的。”
“为什么?”格罗夫好奇的追问。
“为什么这样说,我也不太清楚,《易经》成书于什么时候,不可考,有人说,这本书是中华文化的起源,也是第一本系统描述中华文化的书。
但也有人说,这本书是周朝时的伪作,主要是用于占卜,实际上,长期以来,江湖上那些算命的,用的都是《易经》。
不过,我觉着这《易经》倒像本哲学书,里面有很多人生哲理。”
“哦,我怎么没看出来?”方朴纳闷的问,这本书他也看过,当年在楚家治病时,有一年多躺在床上,在楚明秋建议下,看了不少经典名著,其中便是有四书五经,其中便有《易经》,这些书,当时都是禁书,外面压根找不到。
“那是你看书不仔细,”楚明秋说道:“比如易经的第一卦,乾卦,当头就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还有,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些不是富含人生哲理的至理名言!”
方朴微怔,不由苦笑,那些四书五经,还有史记,等等,看得他头晕,后来,楚明秋调整了他的读书范围,就看四书,深读,后来到了福利院,楚明秋也给他带书过来,读了几年书,已经让熟悉他的家人感到惊讶,他爹甚至深深惋惜,要不是残废了,这个儿子的前途无量,因此对当年逼得他跳楼的那些人更加痛恨,同时对楚明秋也更加感激。
这种感激是埋在心里的,不会表现出来,甚至提都不会提。
“其实,在社会管理和企业管理中,我们也遵循着古老的文化,”楚明秋没有与方朴纠缠:“就说经营企业吧,中国商人讲究以信为基础,以仁为本。
巧取豪夺,谋求暴利,在商业行为中都是被鄙视的;在管理上,要求对下属员工要照顾,不能残酷剥削。因为这在中国文化中,是被公众接受的。”
“过去在意识形态宣传中,把过去那个社会,描写得非常残酷,可其实绝大多数是为了宣传,不是真实社会现象。”
方朴忍不住插话:“楚主任,这话就过了吧,难不成那些都是假的。”
“九成是假的,举个例子吧,四川,刘文彩的收租院,这个你知道吧,还有,高玉宝,夜半鸡叫,这些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宣传的需要。”
这可是石破天惊,方朴他们这一代都是在宣传下长大的,刘文彩周剥皮,都是名闻天下的反派。
方朴有点凌乱,楚明秋也没继续阐述,带着格罗夫进入祈年殿,祈年殿内摆放的物品更多,楚明秋如数家珍,将每件物品都作了详细解释。
从祈年殿出来,已经天边已经红云满天。
格罗夫则透着一脸满足。
方朴一脸疲惫,楚明秋还是那样,精神饱满,依旧还在炫耀。
两个老外过来,询问能不能雇楚明秋当他们的导游,楚明秋一脸懵逼,
自己看上去就那么象导游吗!
林丽丽捂嘴直乐,格罗夫的秘书和助理也忍不住笑,格罗夫则促狭的看着楚明秋。
“我的价格很高,一天的导游费是一千美元。”
两个老外顿时满脑袋黑线。
到了知青酒店,今天的接待工作算是完成了,楚明秋要送方朴回去,方朴却说不用,宋小芸在学校,准备毕业论文呢,家里没人。
方朴住在科技园宿舍,科技园领导为了照顾他,给了他一套房子,他是唯一没有结婚便分了套房子的职工。
楚明秋已经注意到,这个时期的干部队伍还是比较廉洁的,但比起十年前,已经差了些。
十年文革中,虽然混乱,可干部在洁身自好上,还说得过去。
至少,他们的子女下乡插队了,也没敢明目张胆的利用权力把子女调回城,相反,很多老干部在解放后,就肆无忌惮的把子女调回城或送去大学。
除了这些,还没发现更恶劣的腐败行为。
从那些方面来看,几十年后,就看经济,你丫穿了几千上万的衣服,戴着几万几十万的手表,住着别墅,那查经济,八九不离十要进去。
可这个时期,至少到现在,楚明秋还没发现明显问题。
怎么看呢?就看住房和子女。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些造反干部,虽然路线错了,整了不少人,可绝大多数在经济上却罕见的清廉。
不过,在燕京市内的干部群体中,科技园绝对是一景。
在楚明秋重回科技园后,开始还没注意,后来发现,包括卢海风在内,大部分都是工作服,或者旧军装,整个穿着灰扑扑的,连顾三阳都不敢穿得太洋气。
楚明秋在开会时提到这个问题,要求中积电和中微软员工上班穿工作服,管委会则不需要。
他率先穿西装穿牛仔裤,并把这事上升到招商引资的高度,要求所有人都要注意服装穿着,但禁止穿喇叭裤。
禁止穿喇叭裤,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就一个,他不喜欢,特别是男人穿喇叭裤。
至于几十年后女生最爱的吊带裙,现在没一个女人的敢穿,还有JK什么的,也一样没人敢穿!连那些业余华侨也不敢。
方朴问起殷红军,秦淑娴告诉他,这殷红军早走了,他可不是会加班的人。
楚明秋笑道,这段时间,这头瞎熊和霍震霆正打得火热,与市委市政府谈判的事,进账怎么样了?
秦淑娴说,她也不清楚,这段时间,她也在四下奔忙,旅行社也在扩张,今年最重要的两个点是南京和西安,南京又必须与上海杭州苏州联系在一起。
中国的旅游资源太丰富了!
秦淑娴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足,朱明在广州发展也很顺利,去年赢利有三十多万,今年估计会更高。
广州的旅游资源比不上南京杭州,秦淑娴和汪红梅想调朱明去上海主持上海分公司工作,可朱明不愿,原因很简单,他在广州谈了个女朋友,已经准备结婚了,不愿挪窝了。
可这要换个人,秦淑娴和汪红梅都不放心。
楚明秋不赞同,告诉俩人,不能只指望一个人,朱明开拓了广州市场,如果将来再开拓出江浙市场,这两个市场占了公司整个收入的五成左右,那结果就是尾大不掉,将来总公司怎么指挥各地分公司。
每家公司分公司都有利益,作为公司负责人在领导公司发展时,要平衡好分公司利益,平衡利益最重要的分公司领导的利益。
“其实,这事很简单,就是将心比心,朱明打开了广州市场,将广州市场发展得很好,每年,他有8%的分红,去年三十多万的利润,按照协议,他有两万六七的分红,这个利益很大,换了谁,都不愿意轻易放弃,除非有更大的利益。”
“朱明虽然没说这个钱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你们该考虑到这点。”
楚明秋思索着说:“其实,这里面也有个发展问题,公司小,利润少时,哥们义气,朋友之情,人少,事情少,管理工作简单,可公司一旦发展了,人多了,利益大了,这管理就要上去,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利益一定要平衡好。”
方朴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不满的盯着他:“怎么?你有异议?你还别不相信,以你的背景,以后会有很多人围着你,给你灌各种迷魂汤,哥们义气,是经营管理大忌。
小到一家企业,大到一个城市,一个国家,其实就是利益分配,利益分配得好,内部矛盾就少,企业发展就迅速。”
“企业管理,就象一个军队,必须强硬,强硬的前提是梳理好企业内部的利益,只有这样,那怕你强硬,员工也愿意跟着你干。
就说这格罗夫吧,这家伙在硅谷是有名的铁腕,管理作风极为强硬,硅谷中人说他是英特尔俾斯麦,就是德国那位铁血首相。”
方朴皱眉思索着问道:“公公,你说,这格罗夫倒底在想什么?这都几天,合作的事,一个字都没提,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明秋沉凝着,这几天的画面在脑海里迅速闪过,半响,才开口道:“我觉着他在等,等他的考察小组对咱们作出全面评判。”
方朴闻言,沉默了会,才轻轻叹口气,楚明秋却冲他摇头:“别这样沮丧,我感觉,他其实已经决定和我们合作了。”
方朴目光闪亮:“真的?”
楚明秋点头:“真的,否则,他压根用不着和我扯闲篇,他现在等报告的目的,嗯,应该有两个,一个是磨,他应该看出来了,我们是非常希望与他们合作,既然这样,他就想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利益。
另一个呢,我猜测,他不但想与我们合作,还想和我们的大学合作,目的嘛,就是抢占市场。
这个,你应该清楚,现在有多少架构,英特尔最值钱的就是X86架构,格罗夫想得很远,他要推广X86,让X86成为世界最流行,市场份额最大的架构。
要实现这个目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大学,在大学普及X86,这也是他为何在中央领导面前反复提起要和我们的大学合作。”
方朴微微摇头,叹口气:“这家伙看上去挺直的,没想到这么多心思。”
“能混到他那个地位的,谁的心思简单了,你呀,别天真。”
楚明秋一直觉着方朴有时候表现得太单纯,那怕经历了生死后,都还保留了一丝,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作为朋友,这是好事;可作为企业管理者,这可不是什么好特点。
至少,他是这样判断的。
“那你呢?准备对付这家伙。”秦淑娴听得一愣一愣的。
楚明秋抓起个苹果,在手上抛来抛去,笑道:“还能怎么样,陪他玩呗,咱们现在没什么牌,只能见招拆招,看他出牌。”
秦淑娴不由叹口气,楚明秋依旧神态轻松,方朴也样口气,他知道情况,楚明秋也确实没多少牌可打,唯一的牌,就是中国这个市场。
“你们想吃点什么?我请客。”秦淑娴笑道。
“成,你安排吧,不要酒。”
秦淑娴答应着就去安排了,秦淑娴的收入很高,每月工资加奖金有一百多,但她有两个孩子,虽然这两个孩子都在内蒙,内蒙生活困难,她刚回城,没有工作,也没办法给孩子抚养费,现在有钱了,每月给孩子寄去六十元生活费,这笔钱在内蒙已经足够两个孩子生活了。
秦淑娴还有个心思,她想把孩子接到燕京来,但这要取得她前夫的同意。
这个心思,她给汪红梅说过,汪红梅觉着这样很好,给她前夫一笔钱。
楚明秋知道后,反问她,她这个前夫怎么样?
秦淑娴犹豫半响才说,她前夫其实是个朴实的好人,对她挺好,要说缺点呢,就是文化程度不高,连小学都没毕业,不爱卫生,除了骑马放牧,其他什么不会。
楚明秋听后,建议把她前夫和孩子都接过来,如果可以,就复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至于前夫,可以安排工作,只要他会说普通话就行,以后再慢慢把户口转过来。
楚明秋提醒她,这样作的风险在户口,孩子的户口可能好办点,前夫就要麻烦点。
秦淑娴不知怎么想的,她没去内蒙,没把孩子接过来,可也没找男朋友,依旧每月寄钱。
接下来,楚明秋继续给格罗夫当导游,天坛之后是地坛,地坛之后是日坛,然后是月坛,最后才走进紫禁城,中间还穿插了与市领导的见面,会谈内容也差不多,领导希望英特尔加强对中国投资,格罗夫也反复强调他本人和公司都非常看重中国市场,同时也提了些问题,包括中国市场的准入,法律和税收,等等。
领导也解释了,有些事必须有个过程,关于外国投资的法律法规已经在制定过程中,现在通过的法律已经有合资法,这些暂时解决了外商投资的部分问题。
中国目前对外国投资的法律只有一部,《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这部法律是七九年通过的,但这部法律是原则性的,没有具体的实施条例,中央正在抓紧时间制定一个实施条例的法律。
除了这部合资法和正在制定的实施条例,另外还有部法律正在筹备中,就是《外资企业法》,这部法律将规范外商独资企业的行业和经营原则。
这几部法律,中央非常重视,除了外资委牵头外,还特地从香港请了几个大律师作顾问。
格罗夫也向楚明秋提出了这些问题,楚明秋也给他解释了,中国目前正处在转型期,法律法规制定落后经济发展需要,这其实是正常现象,目前我国还没有经验,随着经验增加,经济发展的需要,这个速度会加快。
楚明秋非常遗憾的承认,中国还不是法制国家,或者说,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错误就是忽视了法制建设,这不仅仅在政治上失误,也导致经济建设上的失误,现在各级行政机构习惯了依赖行政命令执法。
格罗夫随即提出了一个尖锐问题,既然如此,如何保证英特尔公司投资后的利益不会因此受损。
楚明秋点头说,这完全不必有顾虑,只要公司签字了,就受到政府保护,中国政府在这方面信誉很好,这可以从过去三十年历史中,可以查证到。
格罗夫反对,认为中国政府在过去的记录并不好,过去中国政府与西方签的协议,中国政府并不承认,还有过去西方在中国办的公司工厂,中国政府以各种手段收归国有,如何保证政府将来不会没收英特尔公司的财产。
楚明秋楞了半响,才明白格罗夫的问题,他忍不住摇头。
爱新觉罗家与西方列强签了不少合同,他家完蛋后,从袁世凯到光头,都接受并执行这些合同,但等到我党,还没取得全国胜利,就宣布不承认历届民国政府和前清政府与西方列强签署的所有合同,包括他们在海外发行的国债以及借款,这导致西方列强损失惨重。
在新政权成立后,开始还是允许西方公司继续经营,可在渡过最初时期后,新政权开始逐步以各种手段逼着西方公司逐步将资产卖给政府,西方公司损失惨重,到五五年,西方公司基本上就全部撤出大陆。
从此,中国大陆与海外资本基本绝缘!!!
伟大的教员因此提出独立自主,自力更生!!!
楚明秋很坦率的承认格罗夫的顾虑有道理,他告诉格罗夫,新中国在成立之初,意识形态指导了经济,再说了,当时西方列强对新中国采取的是敌视态度,新政权自然不会对西方客气。
随后,他又作了进一步阐述,指出在二战后,各殖民地争取独立后,西方的殖民总督虽然走了,可留下的公司依旧掌控殖民地的经济命脉,所以,各殖民地国家在争取到独立后,便陆续开始对西方公司下手,比如埃及纳赛尔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伊朗利比亚叙利亚将石油收归国有,等等,这些都是前殖民地国家拜托西方控制采取的手段。
格罗夫不以为然,特别是埃及纳赛尔,他认为纳赛尔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目的是为了收集与以色列的战争经费。
楚明秋摇头表示不赞同,反问格罗夫,这些事在其他各国都发生过,南美洲非洲亚洲都发生过,这些地区的国家该没和以色列有冲突吧,为什么也采取同样方式,这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格罗夫没有反驳,西方国家对这类事深恶痛绝,西方国家将这类事通通归结为苏联影响,西方情报机构为此策动了不少政变,包括几年前的伊朗伊斯兰革命。
这次革命导致中东整个局面大变,霍梅尼回到伊朗,成为伊朗的宗教领袖。霍梅尼回国没多久便宣布美国和以色列为伊朗的头号敌人,随后不久,便爆发了伊朗美国大使馆事件,伊朗扣押了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外交官,美伊冲突爆发。
人质事件还没解决,伊拉克和伊朗两国发生边境冲突,伊拉克率先向伊朗发动进攻,这次进攻很自然受到美国及其西方盟友的支持,就像很多年后的乌克兰那样,他们向萨达姆提供了大量资金和武器。
这些事件在中国没引起多大反响,七九年伊朗发生动乱时,全国人民正喜迎离家十年的孩子终于回来了,随后便开始操心孩子的工作和婚姻,绝大多数知青都没结婚,回城就是剩男剩女。
楚明秋倒是小关心了下,不过,也没投入更多精力,他就觉着可乐,西方一边倒的支持萨达姆,殊不知,十年多年后,他们要为这个人头疼很长时间,还有一系列事件,追根溯源都要追到这次伊朗革命上。
任何事物都是有联系的,楚明秋觉着美国佬就象土拨鼠,钻了这个坑又钻另一个,问题是,这些坑大部分是他们自己挖的。
伊朗革命,原来以为是伊朗本国人发动的,可十多二十年后,发现这里面居然有中央情报局功劳,原想着是给巴列维找麻烦,谁让他把石油收归国有。
这个坑挖得,让人无语。
格罗夫显然知道更多,他暂时没在这个问题上与楚明秋讨论。
在故宫里,楚明秋的解说就少多了,只是简单介绍每个大殿的特点和功用,皇帝在这作什么,朝会的礼仪等等。
格罗夫觉着奇怪,随即明白了,就这样简单介绍,也足足用了两天,倒是去参观那两个展览馆,介绍很仔细。
宋秀香看到他带人过来,本来准备免费的,楚明秋制止了,亲自去买票。
找了个机会,楚明秋问了宋秀香,宋秀香满脸喜色,告诉楚明秋,现在生意更好了,好得让故宫员工都眼红,她犹豫片刻后,低声告诉楚明秋,听说要涨房租,而且不是小涨是大涨,据说一个月要涨两百多。
楚明秋笑笑,安慰她,咱们有合同,按照合同,他可以租二十年,而且已经交了五年租金。
当初这样拟定租约时,他便想到这点,所以,在合同里下套了,租金五年交一次,每年三千,五年就是一万五,中途毁约,不但要退回五年租金,还要支付罚款,罚款是五年总租金的三成,另外还要赔偿他的装修费用,那又是几千。
所以,故宫要毁约,除了退回租金外,还要赔偿他的其他损失,算下来,也有七八千。
这可是一笔巨款,故宫那些官们,恐怕谁都不敢担这个责任。更何况,他还有秦梓杰这个内应。
宋秀香稍稍安心,犹豫片刻后,又告诉楚明秋一件事,最近有两个员工家里安排了招工,他们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
楚明秋略微有点意外,随即明白了,便告诉宋秀香,这事让他们自己决定,要走,欢送;要留,也欢迎。
他开的工资就是高收入,进工厂也不过是从临时工开始,收入最差也要少十倍,如果是放在几十年后,压根不用想,可放现在,那就不一定了,进工厂那就是端了铁饭碗,有编制,生老病死都有人管了。
正式的国家工人,在外人面前提起,下巴都能抬高点,那象这里,收入虽然高,可在人前提起,人家的眼神里透的都瞧不起。
这是个讲身份的时代,工人身份,含金量是很高的,个体户就算挣得再多,含金量也低,身份自然也低。
楚明秋看看她,低声问是不是还有人也想走?
宋秀香摇头,说是担心这俩人若走了,工作便不好安排了。
楚明秋差点笑出声来,这燕京城待业青年有多少,招几个人还不容易,更何况,这工作需要很多技巧吗?卖票收票保安卫生,只要是正常人就能干,稍微复杂点便是印票,需要联络印刷工厂,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楚明秋干脆告诉她,如果他们真走了,他再去找,没事!
格罗夫对瓷器兴趣不大,反倒对青铜器看得很仔细,楚明秋的介绍则很简单,每件展品的旁边都有详细精美的说明,这些说明都是楚明秋亲自写的,海报也是楚明秋亲自设计的。
看过故宫,楚明秋决定带他去看长城,一行人驱车到八达岭长城。
春天的长城,逶迤蜿蜒在起伏的山峦中,宛如一条巨龙游走在雄峻与陡峭中,满山翠绿又为它增添了几分俊秀。
站在敌台上,极目四望,壮阔之感在胸间流动,双手撑在斑驳的垛口,冲着远方狂吼一声。
这一声没把英灵给惊动了,倒把秘书和助理给吓了一跳,中邪了!
楚明秋则笑了,第一次来的都有这种冲动,当年,他们来时,比格罗夫更张狂,站在垛口上,冲着群山高叫!
敞开怀,享受山风吹佛,雄壮之气,满满的!
“鬼斧神工,他们是怎么建成的?”
楚明秋摇头:“这个,谁也不知道,这段长城是明代,也就是1370左右开始,一直到1480多,历经三四代人才修建好。”
格罗夫兴奋得像个孩子,在敌台上左右转悠,向四方张望,然后深深叹口气。
楚明秋笑道:“不到长城非好汉,格罗夫先生,现在,您可以称好汉了!”
“不到长城非好汉?什么意思?”格罗夫疑惑不解。
“这是毛主席的诗,毛主席在长征途中写的,全文是,”楚明秋迟疑下,很遗憾的摇头:“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翻译这首诗,照字面翻译,就完全失去了这首诗词之美。”
格罗夫摇头说:“没什么,我对中国古文化非常有兴趣,也对毛先生非常景仰,您就说说。”
楚明秋点头,用中文朗诵道:“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然后用英文解释道:“要欣赏中国古诗词,首先要明白这首诗词的写作背景,今儿明白当时诗人的心情。
这首诗写在1935年,1934年,国民党军对红军发动了第五次围攻,红军反围攻失败,被迫向西突围,经过一年的苦战,才冲入四川,与另外一路红军汇合,但两路红军的领导层对未来的战略发展方向产生分歧。
当时,毛主席领导的红军被称为中央红军,另一路红军被称为第四方面军,这支部队的领导人是张国焘。
当时,毛主席领导的一方面军经过近一年的征战,兵力下降极多,从江西出发时.......”
楚明秋给格罗夫科普了一段中国革命史,格罗夫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对毛是怎么看的?我听说,现在贵国在否定毛的思想?”
这个话再度证明,格罗夫了解的情况很多。
在79年底,中央决定对建国以来发生系列问题进行一个结论式的总结,这个工作由方朴他爹和胡曜邦主持,方朴他爹把总,胡曜邦负责具体工作。
这个工作进行了一年多,全党高级干部全部参加,对建国以来的所有重大事件进行讨论。
这个讨论纠正了文革后党内出现的一些议论,这个议论最主要的是针对毛,认为毛在建国后犯了许多错误,从五七年反右到文革,毛犯下了严重错误,所以,他配不上伟大,也配不上导师,他的思想应该从党章中拿掉!
对这些议论,吴老爷子就问过他,他自然坚决反对,当时的态度还有点激烈,把吴老爷子都惊了。
燕山会也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全面讨论,楚明秋也参加了,他就公开反对否定毛,与向卫红孟晓丹莫顾澹他们发生激烈争论。
不过,这次表态,不是因为知道历史,而是源自他自己的情感分析。
毛是犯了错,可他的错误不是因为私心,而是认识上的不足,伟人不是穿越者,是人,那怕前面加个伟字,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楚明秋只见过他一面,便被深深折服,那真是王霸之气,纳头就拜!
燕山会在这个问题上是分裂的,分成了三派,站在楚明秋这一边的还有葛兴国单倥等人,反对派是孟晓丹向卫红,还加上了小八;站在中间的人数最多,其中便包括秦永丹。
楚明秋瞧不上孟晓丹向卫红他们,不过,他还是和小八进行了认真讨论,虽然没说服他,但争取了不少中间派。
这场讨论持续了一年多,据他所知,草案修改就有七八次。
楚明秋很坚定的摇头:“不会,对毛主席,全国人民始终是崇敬的,您可能也看到了,每天到毛主席纪念堂去祭拜的人有多少。
拉什莫尔山上有四位美国总统,他们没犯过错吗?美国人民有没有因此将那四个头像给砸了。”
楚明秋有点挑衅的看着格罗夫,这可不惯他。
没想到格罗夫却点头叹道:“您说得对,毛主席是个很伟大的人,他改变了中国,也改变了世界。”
楚明秋微怔,叹口气:“我们现在处在转型期,各种思想都有,再加上,文革的伤害太大了,毛主席是有责任的。
主席的思想超越了这个时代,或许,二十三十年后,我们才会理解他的思想。”
格罗夫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发现,楚明秋对中国文化有强烈的信心,每当有不同异议时,总会遭到他的强硬反击。
楚明秋也没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俩人并肩而立,望着远方。
“这是了不起的建筑。”
格罗夫也赞叹道:“是啊!真是个奇迹!”
“可这也是个废物,没用。”
格罗夫很意外,扭头看着他:“为什么?”
“修建这个长城的目的是构筑一条防线,限制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以这条长城为线,南方是以农耕为主的汉民族,北方是以游牧为主的游牧民族的生活区。
在我们记载的历史中,游牧民族经常纵马南下,从春秋战国时期,汉民族与游牧民族,便这附近展开过多次血战。”
“所以,长城成了一个象征,国家安全防线的象征,我们的国歌中,有这么一句,用我们血肉筑成新的长城,这就是长城。”
楚明秋叹口气,凝视着层峦叠嶂:“这个山隘,现在是如此美丽,如此让人神往,可殊不知,这块土地是用血浇灌出来的。
就在南面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在1937年,我国军队与日军血战,而在西北方向,大约百多公里,有个关隘,叫喜峰口,1932年,我国军队与日军在那血战。
进一步向前回溯,明,唐,汉,中原民族与塞外游牧民族,在这一带连番血战,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浸透了。”
格罗夫理解的点头,楚明秋接着说:“长城是作为军事用途的,目的是提供安全保障,可问题是,长城并没有真正保证国家安全。
这几千年里,塞外的游牧民族多次杀入长城,他们骑着马,挥动马刀,冲进来。
修长城的两个朝代,秦代和明代,最后都灭亡了。
为什么呢?因为修建长城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把国家给掏空了,人民深受其苦,国家因此线路动乱中,如此则进一步削弱了国家力量。”
楚明秋说道:“所以,大规模修长城,不但不能带来国家安全,反倒国家陷入动乱中。
再说了,最好的防御是进攻,防御打不赢战争。
最好的例子便是法国的马奇诺防线,法国人投入巨资修建了马奇诺防线,以为从此可以沉迷安逸,丧失了警惕。”
格罗夫点点头,他赞同的说:“说得对,这是个宏伟的建筑,可实际上用处不大。”
“真正保证国家安全的做法是内聚民心,保持警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战争,看着热血沸腾,可实际上,战争是最消耗国力的,我想贵国深有体会。”
格罗夫沉默以对,越南战争撕裂了美国,给美国人带来巨大伤痛,到现在依旧还没抚平。
“苏联人正在走你们的老路,阿富汗将成为他们的越南。”
格罗夫赞同的点头,79年底,苏联闪击阿富汗,很快占领阿富汗各大城市,全世界都认为战争会在很短时间里结束,可没想到,退到山区农村的阿富汗游击队坚持抵抗,到现在,战争打了一年多,越南化长期化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
对这种情况,美国人和他的欧洲盟友是非常高兴的,国际上有很多观点,认为苏联人的战斗力也就这样,甚至拿越南战争与之相比,认为美国人在越南要困难得多。
越南是中国的邻居,北越有中国和苏联的支持,各种物资源源不断送入越南,几乎是不要钱,美军则打得束手束脚,不敢越过三七度线,因为中国公开宣布,美军越过这条线,志愿军就会再度出现在越南。
阿富汗则没有这个条件,这是个内陆国,没有港口,北方与苏联有满长的边境线,南方与巴基斯坦接壤,东方有个小口子与中国相接,西边则伊朗接境。
中国与阿富汗接壤的地区,交通及其不便,连公路都没有,但巴阿边境极为漫长,美国及盟友便通过巴基斯坦向阿富汗提供军援。
这个军援规模其实并不大,但阿富汗游击队依靠这点援助,将苏军拖入长期战争中。
经过一年多的战争,苏阿战争越南化迹象越来越明显,美国及其盟友觉着被馅饼砸脸上了,只要能坑苏联人,他们便干,管你什么组织,只要肯跟苏联人作战,他们便支持,于是本拉登之流获得美国大量经费和军事支持。
可美国人忘了,阿拉伯人同样仇恨他们,当苏联消失后,他们的枪口便冲美国人来了。
911!
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美国人自己挖的坑!
今天不是周末,游客并不多,旅游在中国还是件比较奢侈的事!
不过,外国游客还不少,下山途中,楚明秋遇见了方慧芸,她举着个小旗,带着几个高鼻梁,朝山上走去,边走还边招呼游客不要走散了。
抬头看到楚明秋忍不住欢呼一声。
“你怎么在这?”
“你带团,我这不也是陪客户吗,这是欧洲团还是香港团?”
“香港过来的,欧洲线,暂时还不开,主要还是卡在住宿上。”
“中积电的那招待所还不够住的?”
“那哪行,那招待所,硬件还是不上档次,人老外看不上,只能接待华侨团,咱中国人就是吃苦耐劳。”
楚明秋知道这事,殷红军曾经提出花钱改造,可与秦碧华他们没谈下来,殷红军认为自己增加了投资,就应该占更多股份,可秦碧华他们认为,这招待所是国家财产,你个资本家增加了股份,不就是把国家财产给了私人,这怎么能行。
要投资,可以;要股份,门都没有。
殷红军差点吐血!老子不是来扶贫的!
现在要与霍震霆合资建五星酒店,这个事就没有再提了。
于是这个招待所就成香港团的首选,欧美日客户要么住知青酒店,要么住在新侨饭店或友谊宾馆,长城饭店燕京酒店,这些饭店还定不上。
“毕业分配定了吗?”
方慧芸点头:“准备留校。”
“留校?没意思,今后,我们科技园的外事活动很多,需要不少翻译,怎么样,到我这来吧,大不了,把你家王少钦也一块调来。”
方慧芸不满的瞪眼:“哟,口气越来越大了,倒底是大主任,瞧这气势。”
王少钦的父亲解放后,在七五年离开北大荒去读书了,七八年考上研究生,现在是大连工学院学土木工程转业研究生。
“嘿嘿,哥们现在就有这权力,方慧芸,留校没多大意思,熬个二十年,能评上教授就不错了,到我这来,中积电中微软科技园,随你挑,怎么样?”
方慧芸还在犹豫,楚明秋又下了一道诱:“我可告诉你,殷柔柔已经定了,来我们科技园法律科,你没听她说。”
方慧芸摇头:“这开学后,我们还没见面呢,前段时间忙死了,这段时间才清闲点,诺,这还是开学后,我带的第一个团。”
这个团没有住知青酒店,酒店早就客满,所以,楚明秋才不知道她带团来这里。
没有时间多聊,匆匆几句后,俩人分手,楚明秋带着格罗夫他们下山,格罗夫问起方慧芸,楚明秋告诉他,是他中学同学。
上山不易,下山同样不容易,起伏的山势下,有时候很难分清是在上山还是在下山。
楚明秋看出格罗夫的体力有点吃不消,便有意识放慢脚步,增加了休息闲聊的时间。
这样磨蹭着,到了山脚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楚明秋在镇上找了家茶馆,要了个雅间。
“怎么啦?”
格罗夫看楚明秋冲他摇头,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您的体能看来不行啊,这才走多久,就累成这样,您得加强锻炼了。”楚明秋含笑调侃。
“不,不,我的身体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格罗夫不满的摇头:“楚,倒是你,身体太差了,这一路上,因为你,耽误了多少时间。”
颠倒黑白,无耻没下限!
楚明秋要了茶,又要了些点心和炸酱面,格罗夫在听后,马上加了一句,两碗。
楚明秋心里暗笑,赶紧叫住服务员,让加面。
服务员的态度很好,大概是看到这行人中一多半是高鼻子。
今天来爬长城的,除了格罗夫和他的秘书助理外,还有七八个人。
格罗夫好像疲惫了,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楚明秋则和其他老美扯闲篇,询问他们在燕京生活上还有那些需要,还想去那看看。
态度友好亲切,笑容温和,言语贴心。
春风拂面,暖人,暖心。
表过关切后,他回到格罗夫身边,端起刚送来的茶喝了两口。
“楚,你有些奇怪,好像一点不担心。”
楚明秋微怔,随即笑笑:“不,我很关心,格罗夫先生,您是谈判高手,对集成电路,从工艺到设计,都很熟悉,我们的设备,有三台是从美国买的,剩下的几台,有两台是五十年代中期,从东德引进的,七台是我们自己制造的,这七台中,有两台是最新的,还是接触式的。”
“你对你们的设备,了解非常清楚。”格罗夫说道。
楚明秋苦笑摇头:“我也就这么点本事,其他就不行了。”
“你一点不关心我是怎么想的吗?”
已经在燕京待了十来天,有三个考察组已经完成考察,报告都交到他手上了。
“我非常关心您的想法,”楚明秋正色道:“我很希望与贵公司合作,这十多天里,您想游山玩水,我就丢下科技园和公司那么多工作,陪您游山玩水,目的是什么,您难道还不明白。”
格罗夫沉默良久,才点头:“现在我手上已经有三份报告,两份报告反对,一份支持。”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含笑说道:“让我猜猜,两份反对的,一个是财务报告,一个是市场环境报告,支持的,则是市场报告,我猜对了吗?”
格罗夫略微意外,半响,才点头。
“我们对贵公司是真诚的,连最机密的财务都向贵公司敞开了。”
格罗夫重重点头,当他听说可以让查看全部财务收入,都非常意外。
“先说这个财务问题,”楚明秋说道:“中积电的前身是长城公司,长城公司的前身是无线电厂。
七三年,上级要求我们建高科技产业园,就把无线电厂划过来了,当时,无线电厂只有一条晶圆生产线,三台光刻机,这还是五十年代末从东德引进的设备。
设备落后,要重新引进晶圆生产线和光刻机,需要资金,可上面没钱。
......”
楚明秋详细将当初定下的低技术养高技术的策略,所以,他们引进了彩电生产线,又自己开发了随身听生产线。
七五年,在彩电和随身听上挣了很多钱,从美国引进了两条晶圆生产线,买了三台GCA光刻机。
“坦率的说,中积电现在还没有实现收支平衡,还处在亏损状态。
可,格罗夫先生,中积电亏损,我们依旧敢向您开放财务,您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没等格罗夫回答,楚明秋便解释道:“科技园是去年年底才成立的,长城公司是今年一月才转型为中积电的,可以这样说,中积电正处在转型期,而且,中积电的亏损主要来自研发。
其次,中积电的产品全部在国内销售,国际市场没有打开。
这主要是国际市场对我们产品的不信任,而且,国内市场正处在发展初期,我估计五年后,家电市场就会兴盛,我们部分家电会进入国际市场。”
“其次,最主要的是,我们的主板已经进入国际市场,我估计未来三年,中积电的主板能卖出五百万个。”
“至于市场环境,我承认,我们现在法律制定方面还不完善,不过.....”
楚明秋迟疑下,苦笑摇头:“格罗夫先生,这个问题其实不是中积电的问题,就像您曾经问过,如何保证贵公司的利益。
法律不完善,并不是不能保证贵公司的利益,中积电的转型,要放在整个国家的大背景下看。
我们整个国家在转型,改革开放,打开国门,我们坚定走向市场经济,但要建立市场经济,不是领导人一句就能成。
我们一方面要转型,一方面要防止国家变得动荡。
这种动荡是非常可能的。
如果您了解中国历史,就会知道,在我国历史上,历朝历代都进行过改革,改革的结果各不相同,成功的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都造成天下动荡,甚至是战乱不休。
我国领导人采取的是小步快走的方式,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方式,每次迈步不要太大,这将给国民一个适应期,也给企业一个适应期,这可以有效防止因为不适应导致的社会动乱。”
“我不清楚他们的报告内容,不过,我认为,投资环境,除了考察当下,更重要的是判断未来,这个地区,未来的投资环境是向好的方面转变,还是相反。
我对我们的未来,非常有信心。”
楚明秋的言辞并不激烈,语气平和,就像个学者在解释,而不是个及其希望获得投资的企业家。
格罗夫平静如水,双腿重叠,架上二郎腿,抽出一根烟,还很善意的递给了楚明秋。
楚明秋没有推辞客气,接过来,俩人并排吞云吐雾,现在没有什么公共场合不准抽烟的规定。
轻柔的歌声传来,俩人都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几个穿喇叭裤花衬衫,扛着录音机的年青人正走过来,年青人很得瑟,戴着墨镜,随着节奏,扭动腰肢,旁若无人的走来。
格罗夫饶有兴趣的看着,待年青人走过去后,才含笑道:“这里也允许穿喇叭裤。”
这不是疑问句,只是一个有点感慨的简单陈述。
“年青人嘛,什么稀奇追逐什么。”
“那你们现在最流行的是什么?”
“喏,那不是,他们都是在电影电视上学的。”
“你们有很多好莱坞的电影电视吗?”
“合法的很少,”楚明秋苦笑下,一点不回避:“南方沿海,走私猖獗,从服装盒带,到录音机录像机彩电,还有轿车,甚至,这个过滤嘴的,这个,叫什么,这玩意都在走私。”
格罗夫非常惊讶,连忙追问:“贵国政府就不管?”
“怎么会不管,可管不过来,而且,刑法处罚很低,缺少相应的法律。”
“有没有可能走私芯片?”
格罗夫刚说完便后悔了。
楚明秋奇怪的看着他:“走私这玩意作什么,除了我们,谁要!”
“你该不是打走私的主意吧。”
格罗夫摇头:“我是守法公民,英特尔公司也是守法公司。”
随后醒悟,这是调侃,是玩笑,他不由笑了。
楚明秋的判断没错,三分报告,除了市场小组的报告外,其他两份都反对,特别是市场环境报告。
市场环境其实就是考察法律法规,人文交通,甚至还包括犯罪率治安状况等等。
这个报告对中国的法律法规进行严厉批评,对交通状况的评价也极低,在各项考察标准中,得分都很低。
对比市场环境小组,财务评估小组虽然不赞成合作,但对中积电的财务批评倒没那么激烈,甚至还有几分乐观。
市场部则认为应该合作,中国的市场很大,仅凭这个市场就可以养活中积电,而且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这个市场会进一步扩大,现在正是进入中国的最好时机。
“楚,大概还有五天左右,我就要回去了。”格罗夫斟酌着说道:“就我本人的意愿,是非常希望与贵公司合作,不过,我需要说服董事会。”
楚明秋沉默的点头,心说,总算来了。
“中积电中微软还接受投资吗?”格罗夫问道。
楚明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点头:“当然,我们希望在三到五年内,能去纳斯达克上市。”
“我希望能投资中积电,但不直接投入资金,而是以技术代替。”
楚明秋拧眉成团,低头不语。
格罗夫也不催,悠闲的端起茶杯,他看看杯子,果然不一样,这是盖碗茶杯,不像功夫茶那小杯子,一口就没了。
“什么技术?是全部吗?”
刚喝一口,便听到楚明秋的问题。
“当然不是,CPU技术不在其中,主要是存储器技术,还有生产工艺专利等,如果你同意,我们会提供一个详细清单。”
楚明秋心里有点谱了,这家伙算盘打得好,打算用过时的,或者快过时的技术,来换中积电甚至还包括中微软的股权。
这算盘珠子拨得,太平洋对岸都能听见!
“我必须要知道倒底是那些技术,是不是我们需要的,才能作出估值,才能计算股权。”
这个要求很合理,格罗夫无法拒绝,楚明秋又追补道:“我觉着贵公司最好还是用资金来作投资,我没有别的意思,贵公司的股价已经下跌很多了,华尔街已经在传贵公司财务状况不佳,如果贵公司能在这个时候作出这样的投资,势必有对市场传闻作出澄清。”
格罗夫没有开口,心里在默默盘算,英特尔公司股价前所未有的低,再跌下去就要进入个位数了。公司作了不少努力,才勉强维持在十一美元左右,股价的颓势依旧。
楚明秋恰到好处的闭嘴,格罗夫这样的人,压根不用多说,精明着呢。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格罗夫再没提这个话题,而是和楚明秋聊起这里的建筑来。
让格罗夫很惊讶,楚明秋依旧是侃侃而谈,向他解释明清建筑的特点和区别,那头头是道的样,就像受过转业教育。
回到城里,已经六点多了,楚明秋没有在知青酒店多停留,直接开车回家。
家里人已经吃过,而且还没给他留饭,左雁要给他下了碗面,他把左雁赶走,让她去看着孩子,现在孩子大了点,迈着小短腿不知疲倦的四下跑,白天妈和赵婶她们看着,晚上咱们自己就该多作点,让她们多休息休息。
左雁没有与他争执,叮嘱几句就走了,本来小不老在家,她一个人就照顾得过来,她还有作业要改。
左雁现在要教两个班的语文,她第一次教高中,小心又小心,战战兢兢的,唯恐出差错,误人子弟。
刚毕业就能承担两个班,学校领导已经重视她了,给她的担子不小,也让她压力很大,批改作业十分认真。
不过,说来有点好笑的是,家里文学休养最好的还是楚明秋,特别是古文,左雁弄不清的都来问他。
吃过饭后,楚明秋便回到房间,分别给卢海风顾三阳杨满堂打去电话,给卢海风的电话是问管委会今儿有什么事没有,给顾三阳的电话是同样问题,不过,他告诉卢海风顾三阳,明天上午十点,在中积电召开主要负责人会议,格罗夫的意思,他已经摸到了。
“这老小子在熬鹰,他知道我们希望合作,所以,今天,他放出个试探气球,准备以技术入股中积电,我没马上答应。”
“.......”
“他没敲实,我估计他是在等技术考察报告,然后才向我们开价。”
“今儿,这老家伙大概是累着了,明儿上午休息,下午让我陪他喝茶。”
放下电话,扭头看到左雁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由笑问怎么啦?
左雁叹口气,很为难的看着他,楚明秋皱下眉头:“怎么?有什么事吗?”
“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左雁为难的说:“咱们九中不是有个校办工厂吗,我记得还是你撺缀朱洪办的,据说前两年还挺好,从去年开始就开始亏损,据说,今年亏损更厉害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楚明秋当然清楚,这工厂从设备到销路都是他暗地里帮助的,可以这样说,没有他,就没有这家厂。
这事知道的不多,除了楚家大院的人,九中也就朱洪林百顺韦兴财三人知道,其他人也就知道是勇子仗义相助。
楚明秋还是一头雾水,左雁说这些历史,是什么意思?与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学校不让你教书了,要把这个工厂交给你来经营管理。”
面对丈夫的调侃,左雁也习惯了,她也笑呵呵的:“交给我?领导没那么傻。”
“呵呵,她还不傻!”楚明秋笑着摇头:“你们那宋校长,就是我的班主任,当年她对我可是又打又拉,要把我这狗崽子从资本家的黑窝里挽救出来,没成想,红八月时,她被她当年照顾重用的孟晓丹向卫红们给揪出来了,要不是朱洪林百顺他们,她恐怕不重新投胎,就得残了废了。”
这也不是给朱洪贴金,朱洪夺权之后,便开始搞群众评议,大部分校领导和老师都解放了,除了少数几个有历史问题的还在监督劳动,而且还不准打骂,同时派人外调。
后来,朱洪根据外调材料,宣布老兵强加在宋老师头上的叛徒特务是诬陷,根据新查获的证据,给宋老师平反。
朱洪没有听楚明秋的,但实际上,他在九中还是办了不少好事,所以,在朱洪被拘后,外调人员来九中调查,九中老师对他的反映普遍比较好,而提起老兵来,则愤恨不已。
“还有这事!”左雁恍然大悟:“难怪了,我每次见到宋校长时,总觉着有点不正常,原来还以为...,原来是这样。”
左雁不住摇头,楚明秋笑道:“没事,当初,我也没得罪她,只是不想被她挽救,我对她是软对抗,毕竟是老师,天地君亲师,老师是有位置的....”
左雁抿嘴直乐,她自然知道这软对抗是什么意思,脑补着宋校长被气得哭笑不得的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楚明秋则一脸黑线,不明白左雁为什么突然乐成这样。
“我,我在想,那宋校长当时的样。”
楚明秋也禁不住笑了,其实,他和宋老师因为典型的事彻底翻脸后,在宋老师眼中他便成了隐形人,虽然没有那么明显针对他,可也很少搭理他。可,宋老师不知道,这其实正是他要的,当时很高光的什么积极分子,入团,竞赛,等等,对那时的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压根就没想去争取,可能也正因为这样,宋老师对他毫无办法。
“当时我也没怎么气她,她想让我当黑五类子女积极靠拢组织的典型,我不干,她便处处拿捏我,什么能获得好处的活动都不让我参加,什么费力不讨好的事,就让我去,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她看我没什么反应,干脆直接把我当透明人,其实,她不知道,那正是我想要的。”
左雁坐起身子,笑道:“我可不信,就你,能给她好脸。”
楚明秋摇头说:“当时我还处处给她脸,除了当典型,那玩意是不能干的,你看,秦淑娴和彭哲当了典型,结果什么样,我要当了典型,转头,她让我批判我妈,我能干吗!挖我家的资产阶级老根,一直挖到五百年前,我干得了吗!”
左雁又没能忍住,笑得花枝乱颤。
楚明秋叹口气:“其实,我和宋老师没有什么根本冲突,当时她们就是那样想的,她也很真诚的想洗清我的资产阶级思想,不过,在中考前,她就暗示我报考别的学校,后来,我准备考中专时,她也暗示我,通不过政审。”
“那你还恨她吗?”左雁问道。
楚明秋摇头:“恨她,说不上,那个时代,换那个老师都会这样走,刚毕业那会,心里还有几分埋怨,后来就没了,我这人,你不是不知道,没那么小肚鸡肠。”
夫妻俩说了会过往,左雁想起正事来。
她赶紧收敛笑容,说道:“今儿下午,宋校长找到我,让我问问你,咱们那校办工厂原来不是生产那工兵铲吗,就和勇子他们厂一样的。”
“说重点。”
“好,好,你别着急嘛,”左雁赶紧说道:“宋校长说,学校接到军区后勤部通知,以后不再要我们的工兵铲了,宋校长听说你在科技园当主任,想请你帮忙找几个产品。”
楚明秋顿时明白了,看来裁军来得比预想的早。
“看来中央是下决心了。”
楚明秋起身拿起电话给勇子打去,勇子家没装电话,他等了会勇子才匆匆赶到。
“你听说了吗?军区已经通知九中了,不再订购他们的工兵铲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勇子非常意外,声音异常沉重,他显然清楚此举意味着什么。
勇子并没有代理九中校办工厂的销售,当年他协助九中和工业中学办起校办工厂来,这工业中学在七零年被解散了,这所声名狼藉的学校本就是大跃进时的产物,十来年里,这所学校的学生九成以上都是问题学生,给区教委的领导添了不少堵,在金刚事件后,区教委的领导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撤销这所学校。
生产工兵铲和野战背包的校办工厂就剩下两家,这两家没有任何隶属,勇子不知道也很正常。
“明天去拜访下,不过,我估计你们最多还能维持一年,你得想办法转型了。”
“转型?怎么转?”勇子错愕反问,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你问我,我问谁!你丫是厂子负责人,早就提醒你,军费会下降,军区采购会停止,你就一点没作准备。”
“我....”
“别我了,现在还有点时间,明天赶紧去问问,还有,利润别再全额上缴了,留点家底。”
“嗯,好,你怎么知道的?”
“雁儿告诉我的,她们宋校长估计现在着急了,都找到我头上来了。”
勇子沉默了会,才叹口气,承诺明天就上军区后勤部。
放下电话,转身看到左雁担忧的神情,楚明秋冲她笑笑:“没事。”
“秋,还是帮帮学校吧,”左雁叹口气:“咱们老师待遇本就不好,全靠这校办工厂才能发点奖金和补贴,这校办工厂要没了,以后可怎么好。”
“帮,肯定帮,”楚明秋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然后坐下说:“其实,九中这样的学校,要挣钱,实在太容易了。”
“嗯。”左雁对老公有绝对信心,只是担心他对母校观感不佳,不愿出手帮忙。
“回去,你给宋校长说吧,找个人,把校办工厂承包下来,每年向学校上缴多少承包费,这笔钱现在可不能太高,否则没人愿干,等工厂发展起来了,再增加也行,记住,不要超过工厂利润的两成。”
左雁赶紧拿笔记下。
“第二个,我记得九中侧门外是一条胡同,这条胡同还比较宽,告诉宋校长,把侧门的围墙给拆了,向后退五到十米,然后修建一排简易商铺,租出去,收租金。”
“第三个,就从学校本身上赚钱,办议价班,九中是什么学校,老牌重点学校,进了九中,几乎就等于跨入大学校门,从初中开始,到高中,每个年级增加两个班的议价生,两个班就等于自费上学,当然,也有条件,比如,必须是燕京户口,外地户口不收,这些学校可以商议。”
前世多少家长挥舞钞票要把孩子送进重点中学,只要学校肯收钱,多少钱都可以,一个破国际学校,每年学费几十万,那些明星富豪争着抢着送孩子去。
教育缺钱,那是山区农村,燕京的学校,压根就不缺,富得流油!在培训没被禁止前,一个一级老师一年挣个三五十万压根不是问题,高级和特级就更多了。
左雁却面露难色:“这,这也能行!”
“怎么说起挣钱,你这小知识分子思想就开始作怪了,拉不下脸了。”
“去你的!”左雁不满的冲他作势,楚明秋则笑笑:“你知道美国吗?美国大学的教授除了研究工作和教学外,还有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找钱,没有钱,他们的研究经费就不足,没有钱,他们就买不起先进设备,没有钱,他们就无法飞到世界各地参加学术研讨会。
雁儿,你不要觉着挣钱是下作的事,你丈夫我,现在每天都在为钱发愁,每天给那些美国佬陪笑,这天上要掉下几百上千亿,我就敢给格罗夫摆张臭脸,叫你丫端着,小样!收拾不了你!”
左雁笑着摇头,可随即又问:“这样干,上级会批吗?我看宋校长恐怕不敢吧。”
楚明秋点头:“这个其实也简单,叫宋校长到市教育局哭穷,要钱,他们要不给,就得给政策。”
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我告诉你,不但九中缺钱,其他学校一样缺钱,你看啊,现在很多高考失利的学生想要复读,你们学校完全可以在校外办几个复读班,收费,这钱不就来了。”
“这个主意好,上级应该能批。”左雁眼前一亮,连声赞同。
看着她欢喜的模样,楚明秋忍不住摇头,现在教育行业及其缺人,十年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十年中九中就补充了两个工农兵学员,能勉强教教初中,高中老师严重青黄不接,左雁说她刚到学校,走进办公室时,把她吓了一跳,一眼望去,全是白发苍苍,她居然是全教研组最年青的,可她也三十多了。
青黄不接,严重缺人,为此,教育部给师范院校下令,所有师范毕业生,不管是研究生本科生还是中专生,都必须留在教育行业,不准分出教育行业。
“以后家长越来越重视教育,国家又没钱,对教育投入不足,燕京还算好的,下面恐怕更困难,乡县一级,老师的工资恐怕都发不出来。”
“啊,这么严重。”左雁有几分意外,毕竟她去过最穷的地方就是小李村,她的语气依旧不是疑问。
楚明秋叹口气,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出这几个主意,教育产业化最终导致教育越来越贵,家庭的直接间接费用越来越高,家长们直呼受不了。
“得了,就这样吧,这几条就算不能全部落实,落实一两条,也够给你们发奖金和补贴的了。”
左雁点头:“差不多吧,嘿嘿,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这算什么,小意思,”楚明秋懒洋洋的,得瑟的说道:“我要是你们校长,十年内,我能让你们学校每个老师都成十万元户。”
左雁嫣然一笑,起身过来,从后面抱住他,孩子们现在都现在岳秀秀那。
“我知道,你很厉害。”
楚明秋抚摸着她的手,她手小巧玲珑,柔软光滑,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手。
“这教育其实也是个产业,在欧美,在初中级教育是义务和福利,但进入高级教育,那就不是福利性的了。
我们国家呢,大学都是福利性的,大学生的学费,一学期也就是二三十块,这里面还包括住宿和课本,教育上的投入几乎是净投入。
在欧美有种教育培训产业,学生对自己差的科目在校外补课,英语差的补英语,数学差的补数学,当然,这不是免费的。
我建议你们搞产业,成立一个类似服务公司的机构,类似于分公司,这个分公司就搞教育培训。”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左雁松开他,给端来杯水,柔声问道:“怎么啦?”
“唉,教育这事,说实话,是个很难处理的问题,收费高了,会挨骂,收费低了,教育经费又不足,唉,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太穷!可问题是,越穷越要投资教育,教育是长期投资,从国家整体来看,也是收益最高的投资。”
楚明秋叹口气,左雁贴着他,吐气如兰的说道:“得,你也别忧国忧民了,不是说不操海里的心了。”
楚明秋笑了,靠在左雁肩上,深深的叹口气。
“那勇子他们怎么办?他们也这样?勇子呢?”左雁忽然担忧起来。
“不管他。”
这无情冷血的话,让左雁楞住了,不敢相信是楚明秋说出来的。
“真不管?!!!”
“真的,他只要还待在那破校办工厂,我就不管。”
左雁绕到他正面,秀眉紧蹙,白皙秀丽的脸上满是问号。
不管勇子!不管谁也不会不管勇子!
楚明秋高深莫测的笑笑:“勇子他们最多还有一年好日子,裁军,削减军费,乃大势所趋,九中只是开始,接下来,勇子他们这些游兵散勇。
我们的兵工厂太多,从一机部到八机部,下属多少工厂,这七八个机部,全是兵工厂,覆盖了军队装备的所有范围,下属工厂少了也十万家,工人加上家属,有上千万人,你说,这么多人,国家要花多少钱。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国装备大部分都落后了,美国人在越南,苏联人在阿富汗,拿出来的军事装备表明,我们与他们的差距拉大了。
毛主席说,落后就要挨打,咱们落后,满清拿着大刀长矛对抗英法的机枪大炮,这要不奋起直追,将来咱们可能要拿着步枪对抗他们的直升机和火箭原子弹。” “大势所趋!没有办法。”
左雁深深叹口气,楚明秋却又笑道:“这事呢,你别给大丫说,也别给苏子青叶冰雪她们说,咱们俩知道就行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妈和穗儿姐。”
左雁点点头,她放心,楚明秋不是不管勇子。
只是另有打算。
她起身笑道:“我看啊,干脆把他调到科技园去,有他在你身边帮你,你也轻松点。”
楚明秋却摇头:“勇子不适合走仕途,他的性子太耿直,为人讲义气,心里藏不住事,这些都是仕途大忌,在仕途这条道上,有时候要心怀慈悲,手段霹雳,否则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成革命对象了。”
“心怀慈悲,手段霹雳!你忽悠吧。”
“雁儿,你的问题是,或者说,你打小就生活在光明里,心底善良,所以,即便经历了黑暗,你看世界的目光依旧是纯粹的,干净的。”
左雁楞了,片刻后,才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秋,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如果实在不好,咱就不干了。”
“说什么,好好干你的活,明天还有课,我这不过是有感而发。”楚明秋笑着摇头:“在咱们这帮发小中,适合走仕途的,其实就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小狐狸,她要是一心走仕途,比葛兴国要强。”
提起殷柔柔,左雁忍不住笑了:“嗯,这个我赞同,那你还把她拉到你们科技园。”
“到我们科技园也干不了多久,葛兴国要进部委或燕京市委,有了基础后,他肯定要下到县里,殷柔柔不得跟他一块去。”
左雁点点头,在她看来,夫唱妇随,是应该的。
“还有一个从政,我也看好,老虎,”楚明秋随口说道:“老虎这人,看上去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挺细,胆子也大,作事有条理,这就具备了从政的基础。”
左雁笑了:“老虎还心思细密,你看错了吧,就她那性格,敢提刀砍人的主。”
“谁没年少张狂过,压根不是事。”
“那小八和虎子呢?”左雁追问道。
楚明秋深深叹口气:“他们俩人干什么都成,小八的组织能力,虎子的隐忍力,都超过普通人,干什么都成。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小八,他现在和炮姐向卫红她们混在一起谈什么民主自由,这条路在中国是走不通的,我担心他甩跟头。”
左雁不懂这些,不过,她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即便在红八月,她也是逍遥派,现在,楚明秋既然反对,她自然紧跟。
“唉,这小八也是,十年还没忙活够,还在忙活,有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搞运动就活不下去似的。”
左雁的神情变得有些生气,历史上对《苦恋》的批判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可对靡靡之音的批判却升温了,毒害青少年的言论,楚明秋又被提溜出来,除了没有点名外,能干的都干了。
楚明秋没有觉察,只是笑着宽慰:“嗯,有道理,你也该理解他们,人家运动了一辈子,没有运动,让人家怎么活,还是善良点吧,咱们不能把人给逼死了,对吧。”
言辞一如既往的犀利,左雁忍不住又掩口大笑,楚明秋也笑着摇头。
报上的消息,他也看到了,可没往心里去,《音乐报》第一篇报道出来,就有人告诉他了,他没在意,这和几十年后蹭热度一样,越回应,人家越上赶着。 第二天上午十点,中积电办公大楼,会议室内,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楚明秋带着大半个管委会成员参加了会议,会议开始后,楚明秋便讲了这几天陪着格罗夫旅游的情况,昨天格罗夫透露出的意向,随后作出自己的判断。
他认为格罗夫本人还是非常想合作,但公司内反对声音不小,所以,困难不小。
从目前他拿到的报告看,两份反对一份支持,美国人的考察已经过半,最多还有三四天就结束,到时候,格罗夫就会拿出他的条件。
目前格罗夫等的是技术报告,技术报告将决定他的出价,现在他的目的是想拿过时技术换中积电股份,可那些技术已经面临淘汰,那些技术有发展前景,那些技术对我们至关重要。
技术部门要成立个小组,从目前掌握的资料中,分析这格罗夫能拿出那些技术,我们又需要那些技术。
“这个格罗夫是很狡猾的,他看出我们希望合作,所以,迟迟不肯开出条件来,先把他的难处摆出来,作出一份无可奈何的样,而且,时间,大家看,时间卡得恰到好处。
他们还有四五天就考察结束了,你不能说他不讲武德,搞突然袭击吧,可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呢?也就两三天时间,这点时间,够吗!
人家在硅谷混了几十年,不是白混的,老奸巨猾,怎么样,厉害吧。”
众人大笑,楚明秋深吸口气:“他们出题了,咱们就得破题,破不了,要么接受人家的条件,要么谈判破裂,合作无望。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我们需要的,我们希望能达成合作协议,更希望以我们的条件达成合作协议。
可同志们,要达成这个目的,就需要我们付出更多努力,更多汗水,我要求大家,每个部门,都要精准掌握本部门的情况,技术部,要盯着那些考察人员,记下他们每个举动,他们提出的每个问题,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要盯着他们,记下他们的每个动作。
每个部门都要了解本部门的过去,也要规划未来,财务部,要拿出未来三年的规划,包括收入支出,生产部,市场部,研发部,每个部门,都要拿出未来三年的规划,有信心吗!”
“有!”
周传德看着群情激昂的各部门经理,不得不佩服,他其实已经发现,楚明秋非常擅长煽动,总能不动声色的把人们的情绪调动起来。
随后,楚明秋让各部门经理挨个上报部门计划,从财务部开始,经理总监,挨个表态。
卢海风和周传德立刻发现,楚明秋对每个部门的情况都很清楚,财务部过去几年的支出明细,他都很清楚,每个数字张口就来,甚至比财务经理还清楚。
同样对市场部也一样,最近签了那些合同,合同利润有多少,以前签的合同,发了多少货,到账资金多少,他都说得很清楚。
反倒是技术部和研发部,他就不是很清楚了,而是让部门经理讲,每个工厂还存在那些问题,那些技术问题没有解决,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
研发部呢,楚明秋没有让研发部经理郑明润现场报告,而是让他在三天内拿个报告,把每个项目的进度,与国际先进技术的差距,还有技术未来发展方向等,全部写上。
这郑明润是当年他从长春光机所挖来的,当年光机所抓特务,这郑明润就在名单上,光机所来外调,楚明秋听说后,把特务们全调来,光机所的造反派气得向中央告状,可被方朴他爹和吴副总理联手给压下来。
这样的例子很多,当初的那批技术专家大部分都是这样,要么在干清洁工,要么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
可以这样说,楚明秋将他们从艰难困苦中给挽救出来,在文革结束后,一小部分回了学校,而原来从研究所和工厂调来的,全部留下了,经过七年努力,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中积电的技术中坚!
这个会从上午十点开始,一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足足开了一整天,楚明秋的笔记本上就整整记了近二十页。
待走出大楼时,已经是彩霞满天,披着红彤彤的晚霞,带着强烈的使命感。
楚明秋和卢海风没走,俩人把方楠叫到办公室谈话。
楚明秋告诉方楠,他决定让方楠出任公司技术总监,工作职责为协调光刻机和生产工艺。
“你要组建一个团队,这个团队主要是负责提高生产工艺,进一步提升我们自己的光刻机性能。”
方楠没有高兴,反倒为难起来了。
卢海风见状就笑道:“怎么?有什么顾虑?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方楠深吸口气,苦笑道:“楚主任,卢书记,上级领导要提升我,我很感激,可光刻机项目已经到关键时刻了,眼瞅着就...,这个时候,调我走,我....。”
方楠没有当场发火,这已经是给楚明秋面子了,要是卢海风单独来,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
“别生气,也别着急。”楚明秋笑道:“光刻机项目还是你负责,方经理,从七四年,我们引进晶圆生产线和光刻机,你就在光刻机项目组,可以说,中国没几个人比你更熟悉光刻机了,你说说,现在中积电还有几个人比你更熟悉光刻机。”
当然不是没有,方楠虽然是光刻机项目的经理,可当初她出任这个经理,是为了保住这个项目,项目的实际负责人是徐锻仪,徐锻仪是华清大学精密仪器系的讲师,文革时期被下放到江西五七干校劳动,被楚明秋调回来,承担第一任光刻机研究任务,而且是直接上投影式光刻机。
“徐老师,比我更有资格。”方楠犹豫下说道,中国第一台投影式光刻机的荣誉,就算方楠也很难拒绝。
七年前,中国人第一次接触投影式光刻机,从全国抽调科研人员,进行逆向工程,同时展开自己的光刻机研究。
方楠自己心里清楚,她虽然是燕大毕业,可真论起来,她是文革前两年进入燕大的,三年级后就基本没上课,满打满算也就接受了两年的高等教育。
虽然进入光刻机小组后,她很努力,可基础比较差,好在项目小组专家众多,对她的成长有很大帮助。
楚明秋摇头:“徐老师在专业上可能比你强,但统筹全局,她比如你。”
“方姐,这事你得帮我们,你不干谁干,王总师年龄大了,还要组建研究院,再把这担子压在他肩上,快七十的年龄了,您忍心。”
方楠苦笑摇头,叹口气:“难怪我哥说你是个痞子,实不相瞒,我准备在光刻机项目完成了,调去科委。”
楚明秋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怎么?有区别吗?”
“有没有区别都没意思,如果你想脱离科研一线,分一些时间给家里,这我理解,可要脱离一线,也可以在科技园干,这英特尔IBM考察结束后,科技园的改革就要开始,科技园将增设两个科,一个科技科,一个法律科,科技科目的是促进科研成果转化,追踪国际科技发展趋势;法律科就不说了,没你什么事,科技科挺适合你的。”
方楠奇怪的看着他,楚明秋笑道:“方姐,这事呢,这事,还是听我的,先在中积电干总监,这个职位呢,没级别,但内部级别有,副处级,高级工程师,怎么样,比你跑科委坐办公室有意思多了。”
方楠叹口气:“成吧,这工作我接了。”
楚明秋松口气,连连拱手道谢,卢海风也笑逐颜开的样子,心里也松口气,这方家人不好打交道,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好像都要得罪人。
看着楚明秋轻松自如的样,卢海风忍不住都妒忌起来,这几个月下来,他也算比较了解楚明秋,这家伙是个工作狂,每天工作到晚上十点,八点下班是提前下班。
关键是,楚明秋制定的规章制度,强度和精细,都远超以往,卢海风看到时,以为下面会群起反对,让他惊掉下巴的是,风平浪静,没有丝毫波澜,就这样接受了。
楚明秋很高兴,决定今天不加班了,给自己放个假,他先送卢海风他们回家,卢海风现在也住在高科园小区,不过,他是处级干部楼。
几人一路闲聊,卢海风比较悲观,觉着就算合作了,国家势必失去中积电的控股权,这样值得吗?
周传德认为还是要争取合作,现在启星公司已经剥离,启星的利润已经不能用来补贴中积电,要靠中积电自己造血,代工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卢海风这下没有反驳,中积电没有直接面向消费者的产品,全是都是中间产品,主板已经划给了联想,海外来的几万个订单全是联想的。
周传德问顾三阳,他怎么看的。
顾三阳早就思索好了,他认为必须合作,而合作需要拿出多少股份,可以通过谈判决定,而且,通过全员持股计划,所有员工都会有股份,这部分有5.6%,远望基金占20%的股份,我们还占74.4%的股份,就算格罗夫要股份,给30%给他,加上远望基金和职工股,咱们依旧控股。
楚明秋开口说,超过51%几乎就可以说是绝对控股,绝对控股对大股东来说有利,对小股东不利,中积电中微软将来要去美国上市,所以,失去绝对控股是迟早的事,我们要作的是尽量拖延这个时间。
让英特尔进入中积电,总体来说,对咱们是有利的,其实,我想的是,让英特尔牵头,硅谷风险投资对中积电第二轮融资,这一轮投资,我希望包括英特尔AMD、IBM,还有GCA这些大牌公司,我希望和他们结成利益共同体,这对我们进入海外市场极为有利。
如何防止我们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我们可以用制度设计来保证我们控制中积电和中微软。
顾三阳插话问道,是不是合伙人计划。
楚明秋称是,他设计这个合伙人计划就是为控制公司不会因为失去控股,而受到影响。
顾三阳担忧的问,格罗夫他们会接受吗?
楚明秋没有回答,显然他也在担心。
在小区门口把三人放下,楚明秋往家里赶,天色已经黑下来,路上的行人依旧很多,路过黄庄时,一些年青男女已经迫不及待的摆开了舞场。
交谊舞,官方虽然没反对,可也没公开支持,官方的媒体上依旧把这视为资产阶级自由化对青年的腐蚀,希望青年自觉抵制这些玩意。
可这说了等于没说,起到反效果,每个大学到周末都举办舞会,学校想管,可一句毛主席以前也跳交谊舞,便把学校给堵回去了,最主要的是,校长们压根不认为交谊舞算什么腐蚀。
学生有地去,社会上的青年就没这么好运了,舞厅什么的,压根没有,所以,想要跳舞要么找个大点的家庭,要么就在胡同里或大街上,找个空地,自己玩自己的。
街道两边有烟火小贩,附近的农民在这做点小生意,这夜生活开始有了。
一路驶过,刚进胡同,从旁边传来叫声。
“小少爷!”
楚明秋一脚刹车,待车停稳后,伸头出去。
“老爷子,有啥事!”
“小少爷,你管管你家静蕾,这丫头不知道在弄什么,弄了帮人,整天敲敲打打的,吵得人心慌慌的。”
楚明秋愣住了,小静蕾说要把乐队弄来,可也没见有动静,以为她又开始晒网了,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悄没声的把人给弄来了。
“袁叔,您别着急,我回去看看,前些日子,这丫头倒是说过,和朋友组了个乐队,我答应了,这些天没见她动作,以为就过去了。”
“这丫头,整个一混世魔王,打小就闹腾,八岁那年,她就把孙家那小子给打得头破血流,啊,这丫头,一出出的,从小到大,....”
袁师傅絮叨着,把小静蕾从小到大干的恶事,一桩桩的数落一遍,以此证明,这丫头就是个小恶魔,缺德冒烟!
楚明秋哭笑不得,还不能发火,只能扶着他,再三保证,回去后,一定好好说说她。
回到家里,灶上留了饭,楚明秋要回来吃饭,都要提前给家里电话,否则家里不会留饭。
吃着饭便问小静蕾在吗?左雁说晚饭时在,现在不知道跑那去了。
“这段时间,她整天往家跑,不上课了?”左雁想起来,很是疑惑。
“她没去学校?”楚明秋很意外的反问,神情不悦。
左雁摇头,不确定的说:“我也不清楚,大学本来课程就不重,他们学表演的恐怕就更轻了。”
“才二年级,课程还是比较重,就算比不上理工科,与你们文科也差不离。”
以楚明秋的经验,进入大学进入三年级后,开始教专业课,从这以后,一年比一年轻松,电影学院规定,三年级就可以开始接拍电影,特殊情况下,二年级也可以。
吃过饭,楚明秋便来前院,前院很安静,现在就大柱苏子青两口子还在,本来大武想搬进来,可还没等他搬,他们单位便分给他一套房子,大武喜滋滋的搬进了新房。
大柱和苏子青都不在,楚明秋转悠一圈后,去了西院,西院同样非常安静,只有两家还亮灯,这几年里,楚家大院的租客们逐渐搬出去了。
西院还剩下两家,这两家不是老人,是在七六年才搬进来的一对年青夫妻,楚明秋对他们也不熟悉,没时间去了解他们。
西院空了一排房子,靠后院的墙,当初应急建的棚屋还在,他开门进去,棚屋内没拉电线,空荡荡的也黑漆漆的。
转悠到东院,东院的灯光多了些,前头的还是楚家药房老人,这些老人也不多了,有的死了,有的随孩子搬出去了,现在剩下的也就三户,他们在这住熟了,不愿搬走了,结伴养老。
东院多了两盏灯,楚明秋走过去,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话声。
他稍微迟疑摆下,正要推门进去,房间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背对灯光,他没看清这人的相貌,于是他后退两步。
“你谁呀!吓我一跳。”
那人开口埋怨,声音略微有些嘶哑,楚明秋依旧没看清相貌,只隐约看到这人留了头长发,穿着牛仔衣,感觉很是不羁。
“你是谁?我叫楚明秋,这是我的房子。”
那人往外跨出一步:“原来是房老板,钉子,房东来了,你先招呼着。”
说完那人加快脚步,向厕所方向奔去。
这是老房子,也是四合院最不方便的地方,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内急只能跑公共厕所,晚上呢,只能拉在便桶里,第二天提出去倒了。
摇滚大神窦唯就住在大杂院里,追他的王菲也陪着,每天早晨照样提着便桶出去倒。
“楚同志,进来坐,进来坐。”
从屋里窜出来个同样长发的年青人,楚明秋大模大样的进去。
屋里除了这个叫钉子的长发青年,边上还坐着个同样年青的小伙子,这小伙子更加不羁,剃了个莫西干发型,穿了海军衫,他靠在椅子上,抱着把吉他,楚明秋进来,只是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皮,便垂下了。
楚明秋四下看看,房间里没什么东西,桌上摆着水瓶茶壶茶杯,估计这些都是小静蕾从家里搬来的。
“吴静蕾呢?”
“她回学校了。”钉子还懂点人情世故,赶紧给他倒上水。
“钉子,大名叫啥。”
“丁园,大家伙都叫我钉子,您就是静蕾的舅舅。”
楚明秋点头:“静蕾说你们要过来,我工作比较忙,今天才知道你们已经过来了。”
楚明秋说着扭头看着那海军衫,丁圆赶紧介绍:“这是老五,大名刘少华,刚才出去的叫李乐,我们另外还有四个,杨博,周秀利,文晓明,崔健他们四个没住在这。”
楚明秋心里一笑,其他几人,他不知道,这尊大神还是听说过的,提起中国摇滚,必然提到他。
不过,这个时候,大神还青涩着呢,属于小妖级,还没成神呢。
“听静蕾说,你们组了个乐队,打算玩什么?”楚明秋不动声色的问道,他见识过那些玩摇滚的,前世他很佩服,觉着这帮家伙帅爆了,屁颠屁颠的跟学摇滚,有个哥们就告诉他,摇滚要叛逆,摇滚的核心就是叛逆!
今生再回想,他完全不赞同这点,摇滚更主要的是自由,是思考,是启蒙!
可以是不羁的风!也可以是风暴!
“楚同志写过很多歌,在音乐上已经有很高建树,我们在这叨扰,楚同志得空指点指点。”丁园姿态摆得挺低,那刘少华眉头微皱,似乎对他的低姿态不满。
“摇滚,你懂吗?”刘少华说道。
楚明秋看着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懂一些。”
不等刘少华开口,便继续说道:“你们玩摇滚,这吉他不对啊,摇滚用的吉他,是电吉他,你这吉他,可以唱唱乡村音乐。”
刘少华终于抬头正眼看楚明秋了,楚明秋心里苦笑,这帮小子嘛还不懂呢,先那架势给学了个十足。
“我们找了,可没找到,国内好像没电吉他卖。”
楚明秋微微点头:“你们是一个单位吗?”
“蕾子没给您说,除了蕾子,我们都是燕京歌舞团的。”
“主唱是谁?”楚明秋故意问道,他当然知道,除了大神外,不会有其他人。
“崔健。”丁园答道:“我是贝司,兼作词,他负责吉他,老崔负责作曲,也兼作词。”
从进门到现在,丁园的姿态比较低,对楚明秋很尊敬,倒是年龄要小些的刘少华一直比较高傲,好像看不起楚明秋似的。
这个态度可很罕见,要知道,他可是楚明秋,满大街都在唱他的歌,拿了两次格莱美,还拿过德国唱片协会大奖,才三十多岁,便创作了几十首歌,报上一再点名批判,在这样的人面前摆出倨傲的神情,这小子够狂的!
“静蕾说,你们打算在老外的场子表演,是吗?”
丁园点头:“对,我们已经联系了新侨饭店和友谊宾馆,每周周末晚上去表演。”
楚明秋点头,略微沉凝,说道:“今儿咱们算认识了,我过来有两件事,第一,你们排练时,注意点,不要太闹腾,这院老人多,老人喜静,在中午和晚上,绝对不准排练,特别是架子鼓,那玩意太闹。”
“好,好,静蕾说过了。”
“第二个呢,对摇滚,我还是了解些的,我希望你们在这就弄音乐,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别干。”
丁园楞了,一脸懵,刘少华不服气,呛声道:“你说清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楚明秋笑笑,起身说:“这事,我说在前面,这也是为你们好,玩音乐就玩音乐,别玩其他。”
刘少华正要继续质问,丁园赶紧打圆场:“楚同志,我们就是找个排练的地方,也没其他事。”
楚明秋点头,看了刘少华眼,转身要走,又转身对他说道:“我希望你能表现出与你的傲慢相符的才华。”
刘少华微怔,楚明秋却没给他反击的机会,年青人总是在张狂中摔跟头,摇滚人九成都张狂,有些都狂得没边了。
“德性!”
刘少华在丁园回来后,忍不住骂了句,丁园冲他没好气的说:“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丫在别人面前狂还行,在他面前,你丫有狂的资本吗!”
“他不就是写了几首歌吗,软绵绵的,懂摇滚吗!不过,一老朽!”
“你丫太狂了吧。”丁园很无奈,摇头说:“你丫看得上谁!谁都看不上眼!这全中国就你丫牛!”
“怎么啦?怎么啦!华子又得罪谁了!”李乐冲进来,四下看看:“吴静蕾她舅走了?怎么这么快,我可听说了,他可是大拿,正想向他请教请教。”
“人家才看不上咱们呢,”刘少华冷笑道:“再说了,他懂摇滚吗!”
“你丫就看过两次录像,去过一次香港,就懂摇滚了!”丁园没好气的揭了他的底。
刘少华脸色一沉,李乐赶紧插话:“得,得,你们俩就别掐了,两天不掐,浑身不得劲是吧。”
刘少华没言声,又坐下来,抱起吉他,轻轻拨了下,丁园也不再说什么,李乐又问:“吴静蕾舅舅呢?我早就知道他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听出其中仰慕之意,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
丁园没好气的说:“今儿人家是来提醒我们的,不要太闹腾,这院子老人多,第二呢,让咱们别搞乱七八糟的事。”
“乱七八糟的事?什么事?”李乐很好奇,也很迷惑。
刘少华冷冷的补充:“这还不明白,咱们团什么事最乱,你们不知道。”
李乐和丁园顿时哑然!
“蕾子这舅舅,有意思。”李乐挂着黑线,摇头笑道。
“蕾子也说过,这院子的老人,一个都不能得罪,特别是后院的那几个老家伙,蕾子都不敢得罪。”丁园说道。
“这次是那个老东西去告状了?”
“不一定,说不定是听说咱们搬进来了,特意来提醒咱们的。”
这个乐队应该说是他们的业余爱好,他们正职是歌舞团的演员,只是都不是什么角,就像李乐,在歌舞团,他是长笛手,可是第四长笛手,团里演出,一般就一个,他排第四,要想上台吹笛子,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蕾子说,他舅舅的歌要卖十万,我还想跟他学学如何作曲呢。”李乐有点惋惜的说。
“蕾子说她舅舅挺好说话,就是忙,这段时间,正与美国人较劲呢。”
丁园看着刘少华:“华子,不是我说你,你丫狂也得分下对象吧,那是谁,楚明秋,你丫在他面前狂,你丫....”
丁园很无奈的冲他竖起大拇指,李乐满脸黑线,很无语看着刘少华,刘少华满不在乎。
楚明秋才不管这帮家伙,从经济角度看,玩摇滚是很亏钱的,前世那帮摇滚先驱,年青时义气风发,中年油腻后潦倒不堪,前世他曾经在酒吧看到过几个大神,要不是旁人介绍,他压根不相信,那几个家伙是九十年代的大神。
国内摇滚始终没法成为流行,别说现在了,就算再过几十年,摇滚也没被主流接受,别看汪峰举办了几场音乐会,可汪峰是轻摇滚,最主要的是,他的歌还没那么叛逆。
在楚明秋看来,看看他的歌就知道了,现在不是搞娱乐的时间,市场还没成型呢,再等十年还差不多。
不过,这帮家伙在这玩,他倒是挺欢迎的,可以提点他们下,帮助下中国娱乐产业的发展。
根据他的观察,随身听和录音机的销售还不错,去年的销售额都有几十万台,也就是说,出一盒磁带定格市场有百万左右。
问题的关键,应该是在公司和销售渠道上,现在没有音像店,盒带销售都在新华书店。
除了新华书店这个官方渠道,就没有其他渠道,后世强大的盗版产业,同样没有起步,不过,走私磁带在南方已经有了,但规模还不大。
盗版,计算机人热情的拥抱他,可以说,没有盗版,中国计算机产业发展还慢上十年,可这东西对娱乐产业和文化产业,就是一场灾难,差点杀死整个行业的怪兽。
楚明秋让猴子和小八分别作了几本“合法”盗版书,但在盒带上,他还没去想,只是这玩意绝对挣钱。
这几个摇滚青年不过是小插曲,他没把乱七八糟说明白,娱乐圈那些糟践事,太多,在这个时期,同样有。
放在二三十年后,这些事,可能是批评教育,这个时期,恐怕就是到局子里改造了。
重生之如歌岁月 - 152
版主: MaLaRabb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