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重生之如歌岁月/ 二零二三年八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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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变化，阴霾
年底总是忙碌的，楚明秋尤其忙，从年底到春节这段时间，他几乎脱不开身。
科技园的总结报告，明年的工作计划，下面各公司的总结，工作计划。
中积电中微软是他在亲自掌握，顾三阳兼任从启星公司拆分的三家公司的董事长，虎子担任九阳电子公司的经理，马进步担任优衣库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范眼镜担任乐成玩具公司总经理。
在拆分完成后，启星公司结束历史使命，注销注册，广州香港上海三家分公司，则转到科技园下直属。
顾三阳曾提出让三家分公司独立，楚明秋思考后没同意，他认为启星拆分后，三家公司依旧保持轻资产模式，这点不会变；而且，启星的销售渠道依旧掌握在香港分公司手中，所以，三家分公司暂时不动，要扶持下三家公司。
这三家公司，顾三阳亲手组建了两家，香港分公司和上海分公司都是他组建的，对下面的情况很了解。
广州分公司和香港分公司都有独立的倾向，以前还好说，现在两家分公司都想独立出去，而且，他们也有这个条件。
顾三阳委婉的将表达出来，楚明秋也察觉到了，柳长林回来述职时便说过，当时他没想好，便没表态。
楚明秋建议扩大三个分公司的自主权，但在两年内，依旧要承担启星三公司的生产和销售。
楚明秋决定用两年时间实现整个公司和分公司的转移，顾三阳考虑后接受了这个建议。
公事已经让楚明秋忙不过来了，私事也不少。
殷红军这一年很得瑟，知青酒店的发展非常顺利，长城公司招待所改造顺利，还又“兼并”了另外几个厂的招待所，与霍震霆合资的酒店也即将竣工，再过半年，就能完成内部装饰和外部美观，到明年下半年就能投入运营。
不过，投资太多，今年的分红就没几个钱，不过，员工们倒没报怨，都知道没去年丰厚的原因，对明年都充满期待。
楚明秋帮殷红军草拟个股权奖励计划，同样是全员持股，但条件要苛刻些，必须在酒店工作满五年，才有资格享受期权。
真正红利丰厚的是王五，他虽然才干半年，分红依旧按照全年分配。
今年的海外游客增加了七成，楚明秋在年中时，将票价涨了五成，从两块钱变成三块，两个展览馆就要六块。不过，他也控制了每次进馆人数，每次不得超过五十人。原来是想控制一次入馆人数，增加游客的体验，没成想这反倒吸引了游客，每天这里都了长龙。
除了门票，楚明秋又搞了周边产品，设计了一批泥人，这批泥人是仿照秦始皇兵马俑定制的，另外还有梁家的陶瓷，还有就是毛茸茸的熊猫。
这些周边产品给展览馆带来三成利润。
今年全年收入超过120万，这出乎楚明秋的意料，按照分配方案，属于员工的就有12万，分摊到员工头上，每人都能分到一万。
秦老头找到他，希望他能在故宫再开书画馆，秦老对楚明秋的收藏非常眼热，早就想让他再开个展览馆。
楚明秋一直没答应，主要是担心安全问题，还有书画中，有不少珍品，如果答应下来，秦老头肯定要求展出这些珍品，可这安全问题？怎么办？还有财不露白....，万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得不偿失。
秦老提出个法子，不说明展品的来源，更不会提他楚明秋的名字，反正只要把画拿去展览就行，而且，点名要《富春山居图》《清明上河图》《汉宫夜宴》等珍品，那怕前两幅是摹品。
楚明秋还是没立刻答应，只说考虑考虑，春节过后再给回话。
82年的春节来得早，过了元旦便进入春节模式，与经济环境不一样，民间倒是热闹得很，每个单位都在发东西，科技园和下属企业也一样，那怕中积电中微软也一样发，什么鸡鸭鱼肉山货什么的都发下来，由于货量太大，山里已经无法满足，楚明秋还特地联系了北大荒的王三更。
一月中旬，香港文艺代表团来京，纪思平亲自找他，希望能写首关于香港的歌。这下简直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楚明秋马上送上《东方之珠》，这首经典制作，早让他垂涎三尺。
以纪思平在艺术上的鉴赏力，马上拍板采用，可让谁唱呢？楚明秋建议，采用男女声合唱的形式，香港男歌手和大陆女歌手，更是直接推荐张国荣和娟子。
除了这首，他还送上另一首《铿锵玫瑰》，送给去年在国际赛场为国争光的女运动员。
纪思平笑笑，毫不客气说是给小不老的吧，楚明秋很正色的告诉他，这是献给所有中国女运动员的，不是那个个人。
小不老却是甜丝丝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给她的，女排不过顺带。
香港文艺界人士组团来大陆还是首次，以前偶尔也有人来，但从未上舞台演出过，而且还委婉的提出不要在报上报道他们的名字。
这次组团来京，还是香港演艺界首次，中宣部统战部港澳办都非常重视，对他们的任何要求，几乎全盘接受，做事也全开绿灯。
这个代表团的台柱子便是徐小凤，徐小凤现在可以说是继李小龙之后第二位国际巨星，去年七月她举行了全球巡演，在美国就举行了四场演唱会，在欧洲举行了三场，十月还在日本举行了两场，这些演唱会全都获得巨大成功，观众最多的是伦敦演唱会，现场足足来了八万歌迷。
徐小凤的成功让香港歌手们大为振奋，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进军欧美，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困难重重。
现在香港流行的是粤语歌，这粤语歌本来就小众，香港歌星大部分都能说流利的英语，可....，却没有英语歌。
郑老板带着张国荣梅小妹到楚家大院拜访，楚明秋事先接到通知，专门留在家里准备接待。
郑老板见面就告诉他，徐小凤本来要来的，可这次行程安排比较紧张，小凤姐又特别受领导重视，实在抽不出时间，托他向楚明秋致歉。
楚明秋笑笑连说不要紧，工作要紧，然后问起张国荣和梅小妹近况。
张国荣去年的势头比较好，出了个单曲，销量居然达到八万，这都有一白金了，郑老板大为兴奋，决定给他出专辑，另外还准备给他上电影。
梅小妹去年的成绩也很不错，她参加了香港电台和丽的电视台联合举办的新秀歌手大赛上获得冠军，郑老板趁势给她出单曲，成绩勉强，有一万多的销量，郑老板决定让她去酒吧驻唱，锻炼锻炼。
梅小妹心有不甘，觉着单曲一万多，可以支撑专辑，如果专辑里再有几首好歌，销量应该有保证。
楚明秋赞同她的看法，同时拿出五首歌作为支持，梅小妹大喜。
不过，楚明秋还是提醒她，要注意口音，现在她的普通话不标准，进入内地市场难度比较高。
他同时告诉郑老板和张国荣，内地市场现在不大，原因是内地老百姓还比较穷，但内地经济发展很快，估计十年后，内地的娱乐市场就能形成，内地娱乐市场一旦形成，就会成为华语乐坛和影视剧的主要市场。
对张国荣，楚明秋也得就更多了，这可是他的偶像，可以说是听他的歌走上音乐道路的。
所以，他给张国荣准备八首，包括《往事随风》《张三的歌》，还有两首英文歌和一首日文歌，这是为他走向国际市场作的试探。
这些歌自然是从他的歌本中选出来的，全是风靡一时的经典，楚明秋还现场演绎了《张三的歌》，这首就是小人物的歌。
另外，他给张国荣准备的英文歌是《生命之杯》，太无耻了！
他告诉张国荣，这首歌是准备西班牙世界杯的，原来是准备中国队参赛用，没想到中国队折戟沉沙。
这是首蹭世界杯的热度的歌！郑老板立刻懂了！满口答应！回去好好编曲。
楚明秋却已经编好了，拿出的编曲方案，用什么乐器都点明了。
郑老板也是玩乐队出身，马上开始琢磨，在心里打谱。
楚明秋很干脆的拿起电吉他，几句go，go，go，就把他们魂给叫没了！
他们谈得很欢，两个陪同完全插不上嘴，楚明秋的兴致也很高，便带他们到前院和丁园他们见面，大家一块玩。
丁园他们这段时间排练正紧，方圆正努力练歌，准备录第一张专辑。
除了她，还有十来个学生在音乐学院排练，崔健他们都在那边，毕竟现在是冬天了，外面排练太冷，手都冻僵了，所以，楚明秋把前院的正房给他们，也就是殷红军他们家以前住的地方，可这房间也放不下个乐队，于是便分成两拨，这边。
今儿丁园不在，只有崔健丁园在，丁园是贝司手，水平还不高，不过，就这已经在四九城排前三了。
俩人看到他们来，很意外，也很高兴，马上进入朋友程序，让郑老板和张国荣梅小妹有点不适应。
现在玩摇滚的年青人颇有几分当年红卫兵气质，旗号一亮，立刻成为同志。
郑老板就是摇滚出身，吉他玩得溜熟，楚明秋也同样是吉他高手，俩人现场给崔健上了一课，唱了首皇后乐队的代表作《We Will Rock You》。
俩人开始还有点生疏，但很快便熟悉起来，就凭两把吉他，居然弄出了乐队感，在不大的房间里，楞是玩出了舞台的感觉。
崔健和丁园都呆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吉他居然还可以这样玩，乐队还可以这样玩！
乘兴，楚明秋又把前几天给出去的《东方之珠》给唱了一遍，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炫耀的技巧，简单的几句歌词便将一个沧桑悲凉的历史画卷在听众脑海勾勒出来。
楚明秋很无耻宣称这是近几年他最满意的作品，张小哥立马激动的要拿这首歌作新专辑的主打歌，梅小妹也跃跃欲试，可知道咖位不够，没有开口。
楚明秋告诉他这首歌已经交给上级了，将在这次演出中，由内地和香港歌手共同演出。
小哥无比失望，楚明秋笑着告诉他，这首歌在内地演出了，短时间不会传到香港，而且，由于已经公开演出，就不用再花钱买了，当然版权费还是付的。
郑老板大喜，这下可省了足足十万，他有十成把握入围今年的十大中文金曲。
这十大中文金曲是七八年才成立的，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也是香港歌坛唯一的奖项，在过去三年中，宝丽金独占鳌头，最多一次是去年，占了六首上榜，去年谭校长新专辑就有两首上榜：《朋友》《夜半小夜曲》，张小哥的单曲《红日》，还有小凤的三首，在金曲榜上过半。
可若深究下，应该说去年是楚明秋大丰收的一年，宝丽金有六首上榜，其中五首是楚明秋的，可还有一首叫《稻香》的歌异军突起，这是首童声合唱，是所小学的学生在香港举办的一个童声合唱表演中唱出的。
所以，去年的香港歌坛几乎被楚明秋横扫！
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个人是越聊越高兴，越聊越还想聊，可时间过得太快，陪同的工作人员提醒郑老板，中午中央统战部和宣传部文化部领导在大礼堂举行招待宴。
郑老板很无奈的起身告辞，张国荣不想参加了，想留下，没等陪同人员求助，楚明秋便劝他去参加，楚家大院始终都在，走不了，随时都可以来，小哥这才随郑老板去了。
崔健丁园受到震撼教育，以前小静蕾总说楚明秋歌唱得好，他们是将信将疑，今儿算是见识了，那是真好。
崔健一向自负骄傲，瞧不起那些团里的音乐人，可今天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临近春节时，纪思平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楚明秋，很直接告诉他，政策要收紧，让他注意陈老的讲话。
楚明秋每天都看《人民日报》，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有不少迹象，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人民日报就以头版把陈老在三十多年前在七大上的讲话给搬出来，还上了头条。
这个举动就让他心里咯噔下，果然，各单位纷纷部署学习讨论，卢海风也组织了，科技园内部小报还发了几篇文章。
楚明秋对这类活动和以前一样，敷衍下就过去了，他认为这不过是又一场政治整治活动，这几年党风确实该收拾下了。
可接下来，果然如他所料，报上连续报道处理贪污腐败的事，连公车接新娘都上了报纸。
唯独有一篇报道，转载的《中国农民报》的评论员文章《农业生产也必须实行计划经济》摘要，这篇文章抓住当前经济的一些困难，提出依旧要用计划经济模式来指导农业生产。
他没有去找原篇来看，这几年，报上不断有类似的文章出现，楚明秋都只看标题，懒得花时间看内容。
这天下大势，还能扭转了！
不过，从人民日报的报道来看，中央开始整理干部队伍了，不少老干部开始退休了，煤炭部就有六位副部长离休或转为顾问。
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要对干部队伍动手了。
接过纪思平电话后，他琢磨了下，在内部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清查，要求彻查违规违纪的问题，让徐树才全面落实科技园科级以上干部的财产公开，把这个作为制度确定下来。
徐树才在上次对曹群处理后，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楚明秋把超标招待的批准权交给纪委，徐树才把这个工作执行得很好，科技园的招待费从未超支。
不过，企业的招待费不归纪委管，这让徐树才觉着这是个漏洞，找到楚明秋要求在下属企业建设纪委，卢海风和楚明秋都同意，不过，徐树才现在还没足够的人手在所有企业安排纪委人员。
郑老板他们走后，转眼就到春节，除夕时，一台叫春节联欢晚会的晚会在央视出现。
晚会从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整个晚会轻松快乐，洋溢节日的喜庆。
这台节目可以说是央视最短最快筹建的晚会，纪思平在十二月初兼任央视台长，第一件工作便是筹备这台晚会。
这样一台晚会对央视来说还是首次，以往央视也转播过晚会，但那是别的单位筹备的，央视只负责转播。这台却是央视第一次从筹建到转播都是央视自己来搞。
为了这台晚会，纪思平亲自抓，以宣传部的名义给各地方电视台和文工团歌舞团下任务，要求他们选最好的节目进京，供央视挑选。
要在短短一个半月中筹备这样一台晚会，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可央视动员了全台力量，还请了不少外援来审查所有送来的节目。
央视人表现出非凡的积极，上下都想进入这个节目组，都想当主持人，可现在央视，别说央视了，就算全国各电视台加起来，都没有合适的主持人。
内地现在就没主持人这个职业，只有报幕员和播音员。
纪思平把央视所有播音员都看了一遍，还是觉着不好，最后还是导演向他推荐了两个人，一个姜昆和刘晓庆，后来央视觉着怎么也要有个央视内部人，于是又增加了赵忠祥，当时赵忠祥主持动物世界，受到很多好评。
对这台晚会，楚明秋就提了一个建议，建议开通观众热线，允许观众点歌。
到晚会开播后，由于增加这个环节，给整台晚会增加不少乐趣，可纪思平很快便发现新问题，观众点播的歌曲很多是禁歌。
《心恋》《爱如潮水》《追梦人》.......
全是禁歌，让纪思平左右为难，最后心一横，干脆全部同意。
于是，这台晚会直接解禁了十多首歌。
纪思平心情忐忑，毕竟他只是刚上任的副部长，这一下解放这么多歌，部里那些老人还不跳起来骂！
初一楚明秋跑来拜年时，纪思平没好气的骂他阴谋家，自己被他利用了，楚明秋忍不住哈哈大笑。
纪思平的儿子站出来反击，把宣传部狠狠嘲讽了一番，楚明秋很诧异，这小子言辞犀利，反应敏捷，关键是条理特清楚，自己故意试探了，他的知识面很广。
楚明秋问他以后的志向，他说想去美国留学，然后回国当记者。
楚明秋点点头，纪思平老婆一边端来削好的苹果，一边说当什么记者，这么多好职业，非要当什么记者。
纪家大小子对老妈的话嗤之以鼻，反驳说记者是站在时代浪头的职业，在西方更是监督政府不能胡作非为的监督者，更是开启民智，揭露社会黑暗面的斗士。
楚明秋和纪思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纪思平老婆又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宣传部任职后，纪思平也搬到宣传部家属区，按照级别，纪思平分到一栋两层高带院子的小别墅，没有超标，这是宣传部部级干部的标配。
楚明秋和纪思平相视一笑，当年他们俩可没这热血，每一步都谨慎小心，唯恐踏错，那就是万丈深渊。
不过，这样也挺好，年青人没有热血，这个民族就没希望了。
俩人闲聊了一会，楚明秋就告辞了，纪思平也没挽留，知道他每年春节初一都忙，四下忙着拜年，只是在临走前提醒他，政策可能要进一步收紧，上面给宣传部下的指示是要加强对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要加强对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的报道。
在高层混了这么多年，知道办事节奏，向来是先宣传，形成舆论，然后再推出政策。
楚明秋第二个去的是古震哪，古震还是孤身一人，大年初一的，家里冷冷清清的，楚明秋看着很是寒心，他的几个孩子依旧不肯认他，其中最大的障碍是毕婉的死，毕婉在六七年自杀，几个孩子把这都归到古震身上。
楚明秋委婉的劝他搬到楚家大院去，中央不是在动员老干部退休吗，干脆退二线，到楚家大院生活，牛黄赵叔他们都挺想他们的，而且，在楚家大院也可以搞研究。
古震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想想，他也不想当这个所长，不过，他想去大学教书，不过，他现在六十七了，快七十了，精力实在不济。
古震很遗憾，他很希望楚明秋留在经研所，有楚明秋，他就后继有人了，可惜........
楚明秋心里很悲凉，对那几个小子很是愤怒，大学都念完了，还不懂道理，这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也不再多说，拉着古震就上孙满屯家。
到市委时，已经到饭点了，孙满屯家挺热闹，孙满屯和段书记焦市长等市领导正去给燕京的老干部们拜年，家里就田婶和儿子媳妇。
在孙家吃过午饭，又和田婶聊天，和苏子青随意扯了几句。
苏子青悄悄提醒他，上面的政策可能有变，中纪委已经接到通知，要集中力量抓一批经济领域犯罪。
楚明秋看着她笑说，她偷看了孙叔的文件，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事。
在婆婆面前，苏子青还不敢放肆，只好狠狠的瞪他着他，也不解释，倒是田婶没听出他的揶揄，替媳妇骂说，这谁不知道，中纪委文件通知一个接一个，都是在强调抓经济案件的。
田婶随即安慰楚明秋，让他别担心，只要他没贪污腐败就没问题，随即佯装严肃的问他，是不是腐败了！
楚明秋笑笑说自己没事，这要贪污腐败了，自己上市委投案自首去。
古震却是清醒的，他也担心中央的政策有变，这两年，经济形势严重，GDP不是上升了，而是下降了，最关键的原因便是对民营企业和乡镇企业的打压整肃。
田婶不懂，有些迷惑，苏子青便问为什么？
楚明秋给她解释，其实打压民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就打击了民间投资。
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其实我们经济发展中最活跃的部分，而私营企业乡镇企业的资金大部分来自民间，来自普通老百姓，就像当年的皮箱修理铺。
老百姓干个体户，或者开工厂，便要投资，现在政府打压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老百姓出于恐惧，便不会再投资。
在江浙和广东福建，有大量家庭小作坊，现在这些小作坊要么停产，要么缩小规模，民间投资的欲望极低。
古震在边上补充说，别这些小作坊，在浙江广东福建的GDP的占比越来越大，特别是广东福建浙江，在过去几十年里，这三省的投资本就不多，改革开放后，这里的民间经济发展迅速，广东民间投资带来的GDP已经占整个广东的四成，浙江也达到三成。
古震的数据是靠谱的，经研所和广东省政府有合作关系，每年都要去广东搞经济调查，为广东省提供经济发展政策。
田婶这下明白了，忍不住问，这国家不是允许个体户吗？怎么又不准了？
这里面的东西就更多了，古震又给她解释，苏子青给楚明秋使个眼色，俩人佯装到门廊喝茶。
苏子青告诉他，这话是孙满屯让她转告的，中纪委让抓经济案件，全国各地都在抓，中纪委领导把孙满屯叫去开会，会后领导和孙满屯谈话了，两个意思，一个是让孙满屯作好退居二线的准备，也就是让孙满屯转为燕京纪委顾问；第二个是希望他站好最后一班岗，另外，还问了科技园的情况。
楚明秋微微皱眉，随后重重叹口气，不管什么人，遇到困难，总是从以往的经验中寻找解决方法，海里那些大佬也一样。
苏子青同样神情凝重，十分担心，虽然现在还没公开动作，可刀锋已经悬在头顶。
楚明秋心里有些烦躁，他很清楚自己有两个弱点，一个是在外经商，现在这块是灰色地带，中央没有任何政策说这个不行，但若有人拿此作武器，也可以作点文章；第二个则是在科技园推行的改革，拿了四十万期权。
这两条都可以成为攻击他的武器，也是楚明秋无法摆脱，现阶段无法解决的问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
海里的动作，在普通人看来，很神秘，可到楚明秋这种层次，便不是秘密。
不管什么政策，都要通过基层来执行，更主要的是，政策不是一下拿出来的，否则会造成行政混乱。
不管是陈老还是方朴他爹，还是逝去的教员，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教员发动运动，也酝酿了大半年，还是从外围开始动手。
所以，从酝酿到发动，这期间，就有很多蛛丝马迹泄露。
楚明秋曾经复盘过今后几十年后发生的几件重大事件，包括西南王落马，其实事先都有大量蛛丝马迹痕迹，顺便说句，西南王并不冤枉，就凭他儿子在国外的消费，他就不冤枉。
吃过午饭，他就告辞离开孙家，古震被田婶留下了，田婶也没骂古震的那几个孩子，古震的四个孩子有三个在燕京工作，这三个都是大学毕业生，老四古高还在读研，也是在燕京。
这些情况，楚明秋都知道，他还找过古高谈过，结果，差点揍他，可这小子依旧冥顽不灵，非把母亲的死归结到父亲身上，让他毫无办法。
接下来，楚明秋又上包老师家，然后去师兄哪，一圈下来，回到家里已经快六点了，家里人都在等他吃晚饭。
春节，团圆，是中国人的习惯。
可楚家人很少聚齐，楚宽元便是老大难，今年也一样，依旧不在家。
楚宽元十二月中旬调任海里的副秘书长，春节期间，随赵副总理到基层慰问去了，庄老师代表他了，大年三十来家团圆，初一在家陪着岳秀秀。
除了他以外，还有楚箐，当然，在岳秀秀看来，楚箐已经出嫁了，算是段家人，过年应该在段家。
楚箐上了春晚，段叔湘婶一家人围着电视看她在电视上的表演，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年夜饭上好吃的留了一大堆，虎子和翠儿都摇头，琼瑶则悄悄偷吃。
虎子没办法，楚箐现在可是老两口的宠儿，比几个亲儿子还受宠，家里大小事都按照她的喜好来。
家里最不满的就是琼瑶，可她也没办法，她要嘀咕几句，最先出来和她对怼的还不是虎子，而是来子。
除了楚宽元，还有国荣，今年，国荣也不在家，随女朋友回南方了，给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去了。
除了这俩人，其他人都回来了，包括小八，平时他每月回来一两次，叶冰雪也一样，两口子工作都比较忙，平时孩子都是叶冰雪的妈在带，这两天老婆孩子都在后院。
兄弟们有说有笑，今年最大的变化是啤酒管够，楚明秋买了十箱啤酒堆在厨房边上的小库房里，这小库房就是食物食品的，除了冬天的大白菜和大米小米玉米面以外，还有两台冰箱，一台国产的，一台日本的。
楚明秋将昨晚剩下的半只羊给烤了，然后烤了两只鸡五条鱼三十根牛肉串，照例给孩子们端了些去，剩下的素菜就边烤边聊。
大家伙兴致很高，去年大家发展都很好，唯独勇子，尽管他极力掩饰，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可大家伙都不问。
咸鱼干很得瑟，去年他买了房，还在故宫旁边，价格也不贵，五万六的四合院，有两进，宽敞大气，廖八婆很满意也很高兴，大街上遇见楚明秋还特地感谢，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事要不是楚明秋，咸鱼干决不会干。
咸鱼干买这房子还向楚明秋借了钱，不过，最近他又寻摸到一处房子，也是四合院，比他那套要小得多，只有一进院落，三间房带院子，环境很幽静，但没地方停车，他知道楚明秋很看重这个。
楚明秋还没看过咸鱼干买的房子，听说这个后，他就知道这房子的大致位置，觉着挺好，便问小八要不要买，小八去看过就买了。
小八觉着那环境很好，挺幽静，特适合办文学沙龙，他和一帮文艺中青年特需要这样一个场所，谈天说地，一展抱负！
大家伙正聊得高兴呢，大渣滓来了，坐下喝了两杯酒，便开始吐苦水。
大家伙顿时明白勇子为何发愁了。
原来勇子的校办工厂要断炊了，军方已经通知他了，订单砍掉八成，现在就剩下三成，而且，半年后全部取消。
这下把勇子愁得，春节前去部队拜年，还特地拉了一车生活物资劳军，可东西收了，后勤部领导告诉他，实在没办法了，今年军费虽然有所上涨，但军队裁军，还有工资也涨了点，所以，用于购买装备的钱反而下降了，中央对军队的政策是要增加科研的经费，普通装备采购要压缩，过去数年采购的工兵铲和野战背包，已经够使了。
由于军费不足，现在国家主要保一些骨干兵工厂，勇子他们这种小厂，自然不在其列。
这种状况，楚明秋去年就提醒了，勇子虽然放在心上，可一年下来，他依旧茫然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业务转型，他想过，可工厂向那个方向转，他不知道。
这么多年，工厂一直作军工，产品都由军队收购，他也想转民品，可怎么转，生产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转到民间去卖，可产品价格，又是个问题，工兵铲，功能很多，可大多数功能，也用不上，野战背包也一样，功能多，价格贵，市场小。
现在不变不行了，军购现在没有了，只能走市场了。
可.........
面对市场，勇子懵了！
小八拍拍勇子的肩膀，正要开口，楚明秋给他使个眼色，他忙改口：“勇哥，这也算事，喏，这不是有个市场高手。”
勇子大渣滓都看着楚明秋，楚明秋递给他们瓶啤酒，然后问道：“穷则变，变则通，去年，我就提醒过你，这一年过去了，你想明白没有？今后倒底怎么干？别轻易回答？你要从未来十年二十年来考虑。”
勇子傻了，现在他就想给厂里上百号人找到饭碗，这十年二十年，有想那么远！！
楚明秋摇头，咸鱼干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勇哥，你那校办工厂，今天，公公给你出个主意，把你拉出坑了，过上几年，又掉坑了，再拉出来，再过几年，勇哥，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说呢！”
勇子皱眉，直愣愣的问道：“啥意思？”
这下小八也不住摇头：“勇哥，你要有个解决办法，你那校办工厂，这些年挣了多少钱，厂子里积蓄有多少？这工厂，无论转型，还是开发新产品，都需要投资，厂里的有这个钱吗？如果没有，学校会给钱吗？”
勇子低头不语，大渣滓摇头说：“这事，和校长谈过，校长说学校也没钱，这几年，学校修了教学楼，还建了两栋家属楼，另外，每年还向区里交钱。”
楚明秋叹口气，这事早在他预料中。
“勇哥，八哥和咸鱼干都说得没错，他们说的两个地方，就是你们校办工厂的死穴，一方面，头上婆婆多，那都可以到你们那去薅一把羊毛，结果就是，你们经不起一点风雨；另一方面，你们厂子小，规矩又多，不说别的，你就算进几个人，买几个设备，恐怕都要跑半年。”
勇子无言以对，大渣滓苦笑，到校办工厂一年多了，对厂里的情况也了解清楚了。
工厂说是校办工厂，而且还是校办工厂中的明星企业，挣的钱，除了给学校，还给区委区政府，另外，街道还经常来收各种费。而他们的地位还非常尴尬。
虽然说是国营工厂，可他们是校办工厂，是小企业，所以，国家也没给什么政策，可还得遵守国营企业要求的所有制度，比如财务报销制度，用人制度，等等，勇子这个厂长，应该说车间主任更合适。
“勇哥，军方包销，这对你们的发展非常有利，可也养成了你们的惰性，这十多年，你们没有开发新产品，生产规模没有扩大，始终只有百十号人。”
“规模小，产品单一，进入市场经济，你们不死谁死！”
勇子叹口气，辩解道：“我不是没想过，可，..”
楚明秋摇头，小八笑道：“勇哥，看你平时豪气冲天，怎么这就胆怯了呢？”
“说什么呢？”勇子不乐意了，拉下脸，很不高兴。
小八笑笑，摇头说：“勇哥，这勇气，有几种，有血勇，脉勇，骨勇，神勇；勇哥，这么多年，你是咱们大家伙的头，带着我们克服一个接一个困难，可现在怎么啦！就不敢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在过去十多年里，楚明秋是兄弟们的大脑，是智囊，所有出面的事，都是勇子领着兄弟们去冲锋陷阵，虎子在边上协助。
勇子重情义，讲义气，是兄弟们的另一个主心骨！
勇子张嘴结舌，皱眉苦笑：“唉，你们别说了，我该怎么办吧？”
楚明秋笑笑，用小刀戳块羊肉放在他的盘子里。
“什么都别干，就让厂子衰败下去，嗯，不，还是要干，你要去跑市场，推销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至于，能不能销出去，就不管他。”
“为什么要这样？”
“这十多年，四十五中，从厂子吸血，四十五中，有今天这个样，新教学楼，新实验楼，实验设备，还有足球场，篮球场，都是你们挣来的。”
“这样下去，你们是没有机会发展起来的，可要改变呢？
首先，学校不会同意，一旦改变，势必触动学校利益，学校的收益会大幅下降，他们上那要钱？区教育局？他们也没钱。
他们上那弄钱，只能吸你们的血！
在学校这个体系中，你们被称为校工，校工的地位比老师低，工资奖金都比老师低。
勇哥，弟兄们私下里是不是报怨不少？”
大渣滓拍腿叫道：“谁说不是！咱们挣钱，咱们每月的奖金足足比老师少了十块，就说这春节，老师发的奖金是最少也是三十，咱们呢！最高勇哥，也就是四十，下面的大部分就是二十，这要不是勇哥压着，弟兄们早上学校闹了。”
“去，去，少咋咋呼呼的。”勇子神情不悦，楚明秋还没说完，可便让他隐隐觉着不是好事。
“勇哥，渣哥说得对，这样作为啥？兄弟们都有家，都有老婆孩子，谁不想多挣点，哦，钱是你们挣的，凭啥要比他们少！”咸鱼干插话道。
小八摇头：“十来块，不是个事，但这里涉及个公平，这少十块钱，没什么，可心里憋屈，那就不行了。”
这下勇子没有反驳，别说弟兄们了，就算那些快退休的大妈也在私底下悄悄报怨。
开始，他觉着不就是十来块钱的事，为这点钱，干嘛呢！
小八的话，让他忽然明白了，大家伙报怨的不是钱少，最主要的是，公平。
“除了公平，还有希望，”楚明秋又捅上一刀：“你们这个厂，如果不改变，十年，二十年后，还是这样，国家在发展，别的企业也在发展，可你们呢？勇哥，就算军方还要你们的产品，你想想，十年后，你们厂是什么样？”
勇子无言以对，大渣滓摇摇头。
一直在专心吃烤鱼的楚诚志这时放下筷子，抬头毫不客气的说：“磨磨叽叽做啥，勇哥，你现在是被人当工具，给学校挣钱，给区教育局挣钱，街道时不时来薅把羊毛，你们自己呢？啥也落不下，这几年，你涨工资了吗！涨级别了吗！评上劳动模范了吗！”
勇子涨红了脸，在火光下，没人察觉，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驳斥。
确实，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别说级别和模范了，到现在他还是个厂长，可这个厂长在学校勉强算个干部，可撂国家干部序列，连股级都算不上。
过去几年中，学校涨工资，可除了一次普涨，其他时候，一个名额都没落在厂子里，全给了老师们。
老师们待遇是低，是辛苦，可厂里这些兄弟姐妹谁不苦，每次调工资，他都去找校长，可校长每次大吐苦水，某某老师，辛苦一辈子，咋地，咋地.....
每次都是他心软，最后打退堂鼓！
“叔爷，八哥，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你那校办工厂没有救的必要。
这树挪死，人挪活，勇哥，你这辈子就交待在小破厂里了！”
勇子苦笑着叹口气，摇头说：“我知道，去年五月时，我找到校领导，想把厂子承包下来，校领导都不答应，我不甘心，又找到区教委，教委领导也不同意。”
楚明秋笑了：“那是因为他们还能从你这拿到钱，如果拿不到钱，还要贴钱，你说他们会不同意吗？”
勇子苦笑摇头：“真到那程度，厂子也就差不多散了。”
楚明秋同样摇头，大有深意的笑道：“你先别忙，先把今年磨过去，嗯，这事呢，你先别告诉厂里的兄弟们，不过，这一时半会间，我也没啥好主意，给我点时间，我想想。”
小八微怔，楚明秋给他个眼色，小八没有追问。
“啥事要想一年？”咸鱼干不解的问道。
“转产，向那转？需要多少资金？要买那些设备？这不都得搞市场调查！唉，当初，你们办瓷器公司时，不也搞了市场调查！”
咸鱼干一下就兴奋起来，瓷器公司去年的效益并没有增加，还有小幅下滑，不过，公司依旧盈利，利润还不低。
不过，自从在意大利拿了金奖，订单就飞来了，这次春晚，楚明秋就让梁宗达去打广告，用了三万块抢下八点开播前的那五秒钟。
春晚效应还不知道，不过，金奖效益已经非常明显，估计每年要增加上千万订单。
如果春晚广告真如楚明秋说的那样，产能就不足了，新窑就必须上了，而且建一个还不够，必须成规模，以前那种单窑压根就不够。
可梁宗达在瓷器展上看中一套西德产的瓷器生产线，拿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回来后就主动给俩人分工作，花豹负责三个店的管理，咸鱼干负责销售和原材料采购。
俩人无可奈何不想干，梁宗达很愤怒，差点和俩人翻脸，俩人才无奈的接受。
躺平拿钱的日子，没了！
“现在，不管是承包，还是其他什么的，都不会同意，人家还能从你们身上薅到羊毛，等到薅不到羊毛了，还得向里面投钱，那时候就成了。”
“叔爷，这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楚诚志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勇哥，你们那个厂有什么！就几台二三十年前的破机器，百来号人，产品就两样，市场就一个，除了兄弟义气，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勇哥，你不能还停留在十年前，将来，这些兄弟违反公司管理制度，你处理不处理。
叔爷，等明年，...，白白浪费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市场变化有多大！
不说别的，就工兵铲野战背包，人家只向你们采购，我估计采购的工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大部分都是你们这样的小厂，这些厂大部分都要放弃，人家现在就开始占领市场，明年，黄花菜都凉了！”
小八拍拍他肩膀：“行啊，知道市场了，...”
外面进来几人，小八抬头看看，是水生树林他们，小静蕾毫不客气的就跑到左雁她们那堆去了。
“怎么才来，这东西还多，快吃点。”
小八给俩人挪开位置，楚明秋给俩人拿了碗筷，楚诚志给他们弄了些食物。
“我才从老丈人那回来，这孩子刚安置好。”水生解释道。
小八看着小树林，小树林嘻嘻一笑：“我这不是给老师拜年去了吗，老师非要留我吃饭。”
“女朋友呢？没上她家去？”楚明秋问道。
小树林现在也有女朋友了，还是个大学生，燕京本地人，楚明秋没见过真人，看过照片，看上去比较文静，与小树林挺合。
小树林有些羞涩的笑笑，推推眼镜来掩饰。
“还害什么羞！都研究生了，还不好意思！”楚诚志笑着调侃。
小树林嘿嘿的干笑：“我们现在还没到见家长的程度。”
“嗯，也对，将来成不成还两说，她家里知道你们在谈吧？”楚明秋问道。
小树林的女朋友据说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副教授，妥妥的高知家庭。
小树林这边就差远了，短板无数，除了文化，家庭还挺复杂，两爹两妈，三个孩子两个姓。
双方的社会地位差距太大，楚明秋猜测，如果有什么的话，对方可能在这方面不满意。
小树林略微沉凝，便苦笑道：“她家里知道，她妈妈找我了，明确表示不同意，她说她爸爸是支持的。”
“这不是见过家长吗！”楚诚志快人快语，一巴掌拍在腰眼上。
小树林神情顿时阴下来，楚明秋笑道：“大过年的，别说不痛快的，树林，这托福都落户国内了，人琼瑶可都考过了，你准备得怎样了？”
“没事，舅，咱从小就学英语，我是错过了，作实验，错过了，老师也让我找时间考，我打算五月去考。”
小树林也想留学读博，可留学费用极高，绝不是他家能承担的，楚明秋虽然能承担，可这样巨量的费用，他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楚明秋闪过丝笑意：“怎么，和舅舅还客气。”
“不是的，我打听了下，”小树林不好意思的说：“如果申请不到奖学金，费用会很高。”
“奖学金？你不申请公派留学生？”楚明秋挥手打断，纳闷的问道。
“公派留学生名额很难拿到的，小敏都说，今年的留学名额都下降了，明年还说不定，国家没钱了。”
“你只需要作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交给我，”楚明秋说道：“科技园有个计划，中积电中微软将与美国的加州伯克利大学麻省理工斯坦福等大学展开合作，每年派出二十名以上的硕士研究生，到这些学校留学，条件是，这些学生在学成毕业后，必须在本公司效力十年以上。”
小八立刻问道：“你怎么保证呢？”
“签合同，在出国之前，我们会从香港找律师，大家签署一个有法律效应的合同。”楚明秋说道：“这个合同在全世界都有效，如果违反合同，我也不压榨你，你把公司历年提供的学费生活费，加上利息，还给公司，再加上50％到一倍的罚款就行了。”
小树林大喜，他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完全可以赶上。
“这样也行？”小八很惊讶，以前楚明秋说过，他不认为能行，就没有细问。
楚明秋苦笑下：“我也不清楚，具体还要去美国，见过那些大学校长才行。”
小树林顿时有几分沮丧，楚明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好好读书，你哥才智能力都不输你，可命没你好。”
水生不以为意的笑笑：“就是，小林子，咱们家就指望你光宗耀祖了，有舅舅的支持，你更要努力。”
这个家庭很奇特，家庭成员复杂，可偏偏家里人相亲相爱，在楚明秋看来，这与牛黄豆蔻有关，这夫妻俩都是老实人，对三个孩子都尽力爱护，水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豆蔻逃难依旧带着他，牛黄对他也视若己出，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像自己孩子一样，没有特殊，水生人生的重大节点，夫妻俩人都尽了全力。
“这话，我可不同意。”楚明秋摇头说：“光宗耀祖，以前，跃龙门，是金榜题名，紫禁城跨马游街，或者是天子身前草诏，高官名爵，这是光宗耀祖。
但现在不一样了，当个企业家也一样光宗耀祖，水生，你别把这个责任推到弟弟身上，在我看来，你更有能力。”
“咋啦，你对我也有想法？我就是一厨子。”水生有些自嘲的笑了。
“你可别小看自己，民以食为天，是人就要吃饭，你没去过外国，美国有家快餐店，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每年营业额都是上百亿美元，净利润是几十亿美元，麦当劳，65年上市，肯德基，1964年上市，必胜客，1972年上市，都是上百亿美元的市值。
身为一厨子，看看人家怎么干出的事业，你还觉着厨子干不成大事！”
水生只能苦笑，众人一阵哄笑，小静蕾在那边叫：“舅，不准欺负我哥！”
众人自然不理会，咸鱼干说道：“我在香港吃过那什么肯德基，没觉着有什么好吃的，那鸡腿，看着挺诱人，可就表面一层好吃，里面就没味。”
小八眨巴下眼睛，若有所思的问：“这美国人的快餐好不好作？”
楚明秋笑了，这个主意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好久，水生完全可以复制，把美国快餐复制到中国。
“我是作中餐的，小八，西餐，我不会。”水生非常为难，很干脆的要拒绝。
“水生，不是这样的，”楚明秋打断他说道：“办企业，有几种方法，其中一个是顺势而为，现在有些年轻人，崇洋媚外，老外的东西就好，所以，咱们完全可以这样，美国的饮食习惯，就那么回事，炸鸡腿炸鸡翅薯条汉堡，再加上可乐，没别的了。
现在若是能在建国门靠近使馆区，开个美式快餐店，绝对赚钱。”
“可我不会。”水生争辩道。
楚明秋再度摇头：“不会可以学，当年你学厨艺前，会什么，现在已经是大厨了，你媳妇会开饭店？现在不一样办得红红火火。”
“你不是说光宗耀祖吗，你是家里长子，光宗耀祖，也是你的责任，别就想着推给你弟弟妹妹，你一样有责任。”
水生苦笑着，小八看着他，忽然笑了：“我说你怎么就想着把兄弟们往资本家路上拉？”
楚明秋忍不住大乐，众人也反应过来，可不是这样。
这家伙话里话外就鼓动大家伙出来单干，勇子如此，现在水生也这样。
“合作，当资本家，你们还不愿意，我是想干还干不了，远子现在是资本家，小志也是，瞎熊也是，咸鱼干也是，我告诉你们，资本家是最有前途的职业。”
“瞧你这臭资本家的样，”勇子调侃的笑道。
楚明秋摇头：“你们啊，就没看清形势，这两年，国家经济形势不好，采取了些杀鸡取卵的政策，老百姓被吓坏了，不敢投资了，资本家又成了过街老鼠。”
“之所以让勇哥再忍一年，就是这个原因，今年大环境不好，政策层面和资金层面都很紧张，我估计明年就差不多了，你那个厂也破烂得差不多了，上级领导的耐心也差不多了，那时就行了。
不过，小志的意见也有道理，勇哥，怎么选，你自己定。”
“可我不知道....”
勇子还没说完，咸鱼干就笑了，拍拍他肩：“你呀，怎么还这样实诚，公公其实已经有解决办法了，只是，他不想说。”
勇子瞪大眼珠子，不忿的看着楚明秋。
刚才楚明秋还说给他点时间，现在就有时间了？！
这家伙什么话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兄弟都算计！
“别瞎说！”小八给楚明秋解围。
楚明秋摆手说：“咸鱼干也没说错，但不准确，我只是有大致的轮廓，并没有十分把握。”
他正色看着勇子：“你的问题表面上看是失去市场，也就是军购没有了，可深层次的问题是厂子问题。
十多年了，厂子的规模没变，产品没变，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厂长，可你有多大权力，有人事权没有？财务权有没有？”
“勇哥，这种状况必须改变，可，我....，我觉着，你最好出来单干，你顾及那些朋友，可勇哥，你自己都没力量，怎么照顾弟兄们。
而且，勇哥，弟兄们希望的是，你带着大家伙向前闯，不是维持现状，因为这个现状是低水平的，只能解决简单的温饱问题。
工厂要发展，不发展，今年就算维持下去了，明年呢？后年呢？
还个问题，不知道你考虑到没有，原材料问题，你想过没有？”
勇子神情大变。
此前，他们是军购，手里有军队开的条子，凭这个条子，他们可以按照平价甚至低价拿到钢材布料，可现在没了军购，自然也就没有了条子，以后这原材料，就麻烦了！
钢材布料都是紧俏物资，厂方只给大型国营厂，如果布料还能解决，钢材怎么办？他这小校办工厂，压根不在人家客户名单上。
大渣滓也想到了，他没想那么多，拍腿叫道：“完了，完了，厂子完了。”
小八他们神情自若，冲楚明秋点点头，勇子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破釜沉舟，自己出来干了。
勇子深深叹口气，无语摇头。
这绝对是灭顶之灾！
不管想干什么，是走市场，还是转型，要买原材料，都困难重重。
楚明秋深深的叹口气，眼中却带着笑意。
你小子，这下，看你往那跑。
其实，勇子的问题很好解决，把目光向外。工兵铲和野战背包，对普通人来说，功能多余，可对一些人来说，这些功能不但不多余，还可能有欠缺。
户外运动，无论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这帮人都会喜欢！
除了户外运动，还有考察队，地质队，守林员，这些职业都需要这样的工具。
所以，勇子不是没有市场，相反，市场很大，养活他们这家小工厂，绰绰有余！
勇子在安乐窝里待得太久了！
楚明秋生拉硬拽，非要让他出来自己干。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把他拉出来，不逼着他出来自立门户，十年后，勇子百分之百会成为下岗大军一员。
与其十年后，四十多的年龄，裹在下岗大潮中，卑微的寻找那卑微的工资，不如现在就把他逼出来。
第八十三章 工作组再来
五天时间很快要过去了，眼看着假期就要结束，葛兴国和殷柔柔突然来了。
简单寒暄后，殷柔柔也不客气，把一张人民日报拍在楚明秋面前，问他看过没有。
楚明秋拿起来，初二的报纸，便微微一笑，点头说看过了。
家里就订了《人民日报》，他们都知道，可还是带了一份过来。
“有什么想法？”
楚明秋没回答，而是看着葛兴国：“你们是怎么看的？”
葛兴国叹口气：“昨天，主任把我们都叫回去了，开了个，要求我们认真学习陈老的讲话，明天上班”
再度叹口气，又拿出一份内参。
楚明秋微微皱眉：“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内参是有密级的，普通人是不能看的，有些内参甚至只有特定人员才可以看，甚至部级干部都看不到。
“你在范围内，这是处级。”
楚明秋这才拿起来，科技园每个月都收到这类内参，按照级别，整个科级园只有他和卢海风，还有几个副处级可以看。
这是最新一期内参，是春节前大年二十九才刊印的，年后，初三才下发的。
内参也是分门别类的，有经济类的，有纪委的，也有军队的，警察的，上面也根据不同类型下发给不同部门。
内参下发，处级是最低级别，处级一般是县长县委书记，破家县令，就是这个级别，这个级别出了问题就直接与老百姓有关。
内参不是很厚，只有二三十页，目录上只有六篇文章，但只看标题，就足以让人感到惊悚。
《警惕借改革之名，盗取国家财产》。
《计划经济应该是社会主义的主流经济模式》
《浙江大规模投机倒把，破坏当地经济》
《广东福建沿海走私猖獗》
........
楚明秋看得比较慢，殷柔柔和葛兴国都没打搅他，殷柔柔坐在椅子上，葛兴国则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在看，楚明秋没有抬头，提醒他，这是他拟定的二季度工作计划草案，别弄乱了。
左雁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个食盒，边和殷柔柔聊天，边从食盒取东西。
东西不多，除了苹果和梨子，还有大枣，还有花生瓜子葡萄等。
最后，还拿出两瓶啤酒，麻利的开了瓶，又取出几个杯子。
“别驾，我不喝。”殷柔柔连忙制止，左雁有些诧异的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落在小腹上的双手，忍不住抿嘴笑了，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殷柔柔含笑点头，竖起三个手指头。
“你这还到处跑，这可不行！”
殷柔柔还没回答，楚明秋便说道：“雁儿，咱们家还有阿胶，给她拿几盒，小狐狸，我可警告你，你这算大龄产妇，风险高，切忌别激动，别劳累，不能不活动，也不能活动过量，兴国，以后每天晚饭后，陪她走一千步，别多，也别少，另外，把你们的房间从楼上移到楼下一楼。”
“嘿！你小子...”殷柔柔正要撒飙，忽然想到不许发火，赶紧平复情绪：“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什么人，要不是干这破主任，咱就是名医。”楚明秋放下内参，起身过来，示意殷柔柔把手伸出来。
搭了会脉，然后看着葛兴国：“明儿带她上三零一看看，我的妇科不算好，咱们这四九城，老平家的妇科是一绝，不过，这老平家的绝技，后继无人，不然就让你们去中医院了。”
“成。”葛兴国马上答应，没有丝毫迟疑。
“你这名医都没看出问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殷柔柔有些疑惑，她也知道大龄产妇风险大，楚明秋还没说话，她便赶紧解释：“咱们法制科就那么几个人，节后，从香港请来教课的老师就要过来，我这科长不参加不行。”
为母则刚，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为母则软！
殷柔柔多好强的人，今儿居然放软了。
“学习没问题，就是别脑筋费神，千万别熬夜，记住，千万别熬夜！兴国，你得盯着她，千万别让她熬夜。”
葛兴国点头：“放心，家里人我说一下。”
“小狐狸，别掉以轻心，工作永远干不完，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千万别出问题，你这年龄，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你知道吗，老虎也怀上了，她爸妈可紧张了，现在没事，都不准她下楼，昨儿给我打电话，说她被家里当猪养了。”
左雁脑补着苏子青的样，不由自主的笑了。
这倒是个意外消息，楚明秋也忍不住笑，殷柔柔笑道：“真的！她几个月了！”
“两月。”左雁笑眯眯的说：“他家里人紧张得不行，田婶更是紧张，四下托人买什么人参阿胶，保胎养胎。”
“不对啊！初一给老孙拜年，她也在，没看出有什么啊！”楚明秋想起来了，拜年时，苏子青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了。
“前两天，她突然感到不舒服，她没在意，田婶经验丰富，马上怀疑她有了，带她上医院检查，一查，果然是有了。”
楚明秋大笑：“好，好，两员女将都当妈妈了，好，好事，大好事，这下老虎成母老虎，名副其实！”
左雁也忍不住大笑，葛兴国大笑不已，殷柔柔笑了两声，赶紧忍住，很辛苦！
左雁拉起她：“走，上我那去，咱们可好长时间没聊了。”
殷柔柔稍稍怔了，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明秋又给葛兴国交待了几件孕妇注意事项，警告葛兴国千万注意，殷柔柔是大龄产妇，比二十多的要危险多了。
葛兴国一一记在心上。
楚明秋继续看内参，边看边问：“有什么想法？”
葛兴国叹口气，坐到他对面。
“我就弄不明白，这改革开放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定的，陈老这是什么意思？是反对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决策？！”
楚明秋思索着，想起在海里上课时陈老的态度，眉头紧皱。
“广东福建的走私是该收拾收拾了，”他斟酌着说：“陈老应该不反对改革开放，更不可能否定三中全会的决议。”
楚明秋心里清楚，陈老就算不赞成市场经济，也不可能反对改革开放，他和方朴他爹最大的区别是，他认为应该退到一五计划那个程度就行了，在经济中还是要坚持国营，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只是国营企业的补充，或者说是国营企业的附庸。
可最后，他的构想一定失败了，因为最后中国走的还是方朴他爹的市场经济道路。
楚明秋看完后，合上内参，闭上眼，仔细想了想，然后笑道：“这事，说明，海里分歧很大，经济困难就想重走老路，你说，这两年的困难是改革造成的吗？”
葛兴国略微想想就点头。
七六年抓了四个人，结束了十年，于是，脑子就热了，七七年七八年七九年，三年持续大规模投资，外汇都花光了，这才造成经济过热，物价持续上涨，全国到处缺钱。
“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其实正是计划经济造成的，却把罪名扣在改革上，这可是千古奇冤。”
楚明秋语带讥讽，葛兴国也苦笑摇头，这上那说理去。
“燕山会可以找机会讨论下这个问题。”
葛兴国点头表示赞成，楚明秋由于缺席了几次燕山会会议，现在燕山会开会已经不通知他了，但他要参加也可以。
“单倥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葛兴国摇头，叹口气说：“这家伙，墙头草，现在又开始说计划经济好了。”
楚明秋非常意外：“他怎么这样？这小子想干什么？”
葛兴国苦笑下：“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在政研室就是镀金的，他想去实业，特别是金融业，你也知道，这一块是陈老长期掌握，财政部，中国银行都是在他长期领导。”
楚明秋点头，在这个领域，遍布陈老的老部下，他忽然又想起，陈老还兼任过组织部部长，后来这个位置被康老夺去，把他的人清洗出去了。
“陈老现在担任中纪委书记，这你知道吧。”
楚明秋点点头，随即苦笑：“老谋深算！这些老家伙，不服不行啊！”
葛兴国深有同感，这帮老家伙可能对市场经济一知半解，但对权谋斗争，绝对个顶个高手。
现在，纪委绝对是打手，要收拾谁，纪委出面，不死也扒层皮！
这次风潮，也是从纪委开始，陈老谈话对象就是纪委人员，按理说，纪委就是管纪律的，可陈老的谈话偏偏是说经济，还特地强调计划经济，人民日报还头版报道。
经过十年教育，中国人都成了权谋高手，还能嗅不到其中味道。
以陈老的地位，谁不担心！
“难道政策又要变了？”
看着忧心忡忡的葛兴国，楚明秋忍不住笑。
“你就一点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呀，是当局者迷。”楚明秋笑道：“方朴他爹表态了吗？说话了吗？这要否定十一届三中全会，方朴他爹就得回四川老家养老。”
葛兴国想笑，最后却只是简单的叹口气。
“改革的大势不会变，”楚明秋想了想又补充道：“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希望总前方。”
葛兴国点头，依旧担心的说：“照这样，是不是又要....”
楚明秋坚定的反对：“不会，方朴他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还有，现在的老百姓经过十年的教育，没人会愿意再来一次，以后，大家的目的就是挣钱。”
“挣钱？”葛兴国忍不住皱眉，感觉不是味。
“对，大多数人是这样，”楚明秋叹口气：“只有少数人还保持信仰，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内参中，除了计划经济外，反腐，走私，我都赞成，而且是我一向主张。”
葛兴国点点头，他目光落在内参上，目录页上那计划经济感到尤其刺目。
“你说说，陈老究竟有什么目的？”
楚明秋摇头说：“现在情况不明，等着吧，事情总会明朗的。”
大年初二刊登的这篇文章，普通老百姓几乎没感，甚至部分人还在叫好，三十年计划经济，已经深入不少人心。
葛兴国走后，楚明秋看着桌上的报纸，思索片刻，给纪思平打去电话。
“纪哥，看过初二的人民日报没有？”
“你说的是那篇报道吧，看过了。”
“上面有没有什么指示？”
“有，要加强反腐报道。你担心啥，怎么，收钱了？”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老爷子有话没有？”
“没有，本来春节期间想去拜年的，可老爷子没空，每天都排满了，老大说，她们都没见着。”
楚明秋心里有底了，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上电话。
看来事情不大，顶破天就是上面小斗一下。
春节后，他依旧按部就班的推进一季度计划，按照计划，与IBM的合资公司是一季度的重点，曹群和林百顺组成的谈判小组撕毁了已经准备签字的合同，让IBM非常愤怒，放话要中断谈判，直接飞回香港了。
这个举措让曹群很是忐忑，有些张皇失措，赶紧向楚明秋请示求教。
楚明秋告诉他们不着急，他们走了，还会回来，这不过是施压，记住一点，IBM想要进入中国，我们是他们唯一的合作者。
曹群林百顺这才安心，节后，两人都在等待IBM重新回来。
节后刚上班，所有人都还没从节日假期中缓过来，所有人都提不起劲来，这股气要到十五才能过去。
楚明秋也懒洋洋的，在办公室看了半天文件，其中就包括那份内参，另外还有几份市委市政府下发的文件。
下午，卢海风到他办公室，俩人闲聊，科技园还是好，没几个老干部，春节期间，各级部门都在慰问老干部，科技园就没有。
卢海风觉着还是应该去慰问下，科技园没有，中微软没有，但中积电有，还是应该去看看。
楚明秋也附和，俩人商议，决定在元宵节之前，俩人带管委会处级干部去中积电慰问老干部。
俩人说得热闹，电话却响起来，是市委办公厅来的，办公厅通知他，中纪委派出工作组到科技园检查工作，三月一日，也就是两天后到科技园。
楚明秋迷惑不解，连忙问是检查纪检工作还是其他？
那边回答说不清楚。
话筒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卢海风听得清清楚楚的，神情巨变。
楚明秋也呆了，中纪委派来工作组，什么意思？！
电话铃将他惊醒，他下意识拿起电话，是孙满屯打来的。
“小楚，中纪委要派工作组到科技园，知道了吗？”
“刚得到通知，孙书记，这是啥意思？我们一季度工作刚开始，二月十六，还要去参加拉斯维加斯的电子展，五月，要去西德参加电子展，六月要去硅谷，参加计算机展，领导，这个时候中纪委工作组来，倒底什么意思？是检查我们的工作，还是只检查纪检工作？”
“想什么呢？上级派来工作组，有上级的原因，市纪委也派工作组调查过，我对你们科技园是有信心的。”
“孙书记，人民日报在初二发表的文章，我看过了，今儿也看了内参，说实话，我对反对腐败是支持的，但这是中纪委啊！孙书记，这中纪委下来，咱们科技园不过一处级单位，有什么大事要中纪委派工作组下来！我们科技园要出多大事！”
“你少贫！给你说实话吧，我也是前天才得到通知，今天中纪委领导正式通知我！工作组明天来市纪委，后天就到科技园。”
“明天，后天，这中纪委，春节都没过好啊！”
组建一个工作组，不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人员组成，小组领导选择，这一些列忙活下来，没半月压根成不了，所以，这个工作组，要么是春节前就成立了，要么是春节期间成立的，考虑到中国人的传统，这个工作组有很大概念是在春节前成立的。
瞒过够紧的！
老爷子恐怕都不知道！
楚明秋感到浓浓的阴谋！
卢海风脸色煞白，十分紧张。
“小楚，这，这什么意思？”
“中纪委要来个工作组，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老卢，这事，马上开个会，不管工作组为什么来，态度都要端正，每个部门都必须配合，不准有丝毫懈怠，更不准说怪话。”
卢海风微微点头，随即报怨：“这什么意思！怎么这么突然！”
“呵呵，估计又有人告我们黑状！”楚明秋冷冷的说道，拿起电话，让委员过来。
委员很快过来，楚明秋让他通知所有科级以上到会议室开会，委员答应着就出去，楚明秋沉凝下叫住他。
“要不要通知中积电中微软，还有启星...，哎看我，这启星都拆了？”
卢海风迟疑下，语气迟缓：“这次应该就咱们管委会吧，下面的，就不要通知了？”
楚明秋皱眉想了想：“这样，中积电中微软...，不，中积电中微软的主要领导，必须通知，让他们来参加。”
卢海风皱眉，楚明秋解释道：“中纪委工作组来检查工作，我们去年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中积电中微软改制，股份化，若工作组要问，现在通报他们，也给他们点准备时间。”
卢海风整理下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点头：“这样好，这样好。”
楚明秋冲委员说：“包括中积电中微软，还有曹群林百顺，段小虎，范眼镜，马进步，全部都叫来，会议在三楼的大会议室。”
委员还在惊诧中，楚明秋又提醒的叫了声，他才有些慌乱的应下来。
“看看，中纪委，光这三个字，心理素质不好的，立马就该崩溃了。”
卢海风思索着，没有听清，楚明秋忍不住摇头，点上根烟，又把烟盒推到他面前。
“徐树才知不知道？”卢海风突然问道。
楚明秋示意下烟盒，他倒没怀疑徐树才，徐树才是孙满屯提起来的，再说，按照组织程序，越级汇报，可得把顶头上司往死里得罪，乃大忌！
徐树才没有理由这样干。
中纪委工作组要来的消息，就如一阵风，迅速刮遍整个管委会，刮进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管委会都人心惶惶，打扫清洁也在议论纷纷。
“是不是有人犯事了！”
话里的含义很明显，这管委会有资格让中纪委派人下来的，就两个人。
“我就说股改有问题，看看，这不是把中纪委都招来了！”
“我看就是那姓徐的招来的！要不是他在背后打小报告！中纪委会来咱这！”
“有道理，中纪委，不就是纪委的顶头娘家！要不是这小子打小报告！中纪委知道咱这地！”
下面议论纷纷，矛头大部分都指向纪委徐树才。
徐树才却是满肚子冤气，他也是开会前才得到市纪委通知，会上面对大家伙怀疑的目光，他是有苦难说。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几个下属就有意无意的过来打听，他真是有苦难说。
连下属都以为是他在背后干了什么，他这上那说理去。
在办公室里浮想连篇，一会想上楚明秋那去，把事说明白；一会觉着无此必要，清者自清。
最主要的，就算自己告诉楚明秋，此事与自己无关，可楚明秋会相信吗？
到科技园几个月，他算是搞明白了，在这科技园，没有楚明秋同意，啥事都干不成。
左思右想，还没办法，干脆躺平，等工作组来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楚明秋私下里问方朴，方朴也一脸懵，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春节回家时，老爷子也没提这事。
方朴要打听下，楚明秋赶紧制止，这事不能去打听，海里有什么动作，瞒不过他老人家的耳朵。
方朴这才作罢，相比而言，方楠要沉稳得多，会后只是问楚明秋有没有事，楚明秋摇头，方楠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在怀疑议论中，工作组来了。
事先还是通知了，楚明秋带着管委会管理层在大楼前迎接。
陪同的孙满屯给领导介绍了楚明秋和卢海风，工作组组长是中纪委副书记董建峰，董建峰看上去有六十左右，身体有些发福，黑发中有稀疏的白丝。
这和外交事务一样，两边互相介绍成员，董建峰之下，是第一处处长项波，下面还有十六个成员。
介绍后，卢海风就要引着领导上楼，董建峰却没有，相反提出要去办事大厅看看，说早就听说科技园的一条龙办事，今儿要亲眼看看。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办事大厅，办事大厅比较冷清，办事的人不多，董书记问了不少问题，卢海风都一一作答。
搞这个一条龙办事，主要是避免部门间推诿，提高办事效率，方便群众办事。
董书记一看就明白了，连连点头说这个法子好，应该在全国推广，随后又感慨的说，现在有些单位很不像话，摆弄手里的权力，故意刁难，老百姓说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你们是走出了一条新路。
他扭头看着楚明秋：“小楚，你们这是为老百姓办了件好事！”
楚明秋叹口气：“搞这个一条龙办事大厅，最主要的还是招商引资，可您看看，压根没多少人，办执照，交税，都在这里，三个工作日，必须解决。
我可以说，我们这是全国效率最高的办事大厅，办个工商执照，在燕京其他区，办执照大概要两个月到三个月，我们这，只需要一周，这其中还包括银行开户，群众办事，最多跑两次，我们的希望是跑一次就够了。”
“既然这样便利，为什么这里还这么少？”项波处长问道。
“这可能是与两个问题有关，一个呢，很多人还不知道咱们这个办事大厅，我们是去年十月才有工商权，我们科级园的地位比较尴尬，燕京各个区都有地盘，我们科技园没有，所以，市委市政府始终没有把工商权和税收权给我们，到去年九月，才把这个权力给我们，我们这个办事大厅才名副其实。”
“第二个原因嘛，就与这两年的经济政策有关，这两年对私企和乡镇企业，还有个体户的打压太重了，民间投资热情下降，老百姓不敢投资。”
“中央是支持个体户发展的，春节前，还举办了全国优秀个体户表彰大会。”项波明显表示反对。
楚明秋摇头说：“我看过个体户表彰大会，可个体户主要是个体饭店，个体裁缝，这些都是单打独斗，这些受到政府表彰，可，我看过最新一期内参，江浙一带的个体工商户，有些已经进入家庭工厂模式，这一类工商户受到的打击非常大，江浙一带工商业发展本来非常迅速，经此打击，经济发展恐怕会受到严重影响。”
“小楚，看来你对中央在一月十一日下发的紧急通知有意见。”董书记含笑说道。
卢海风周传德和顾三阳脸色顿时变了，他们都没想到，楚明秋这就亮明了观点。
一月十一日，中央下发紧急通知，传达海里最高会议决定，要求对一些干部走私贩私、贪污受贿、把大量国家财产窃为己有等严重违法犯罪行为采取紧急措施。
同时决定派出“决定派数名中央部门的领导立即赴广东、福建、浙江、云南等省，传达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指示精神，采取紧急措施，开展打击走私贩私、贪污受贿的活动。”
这就是监军！
谁不干，干不好，就要追究谁的责任。
“我支持海里的决议，走私，贪污受贿，败坏我党党风，侵蚀干部的思想，但我对投机倒把，这样说吧，我始终不清楚，这个投机倒把罪，我不清楚那些算是投机倒把，举个例子吧，我买了些铁，加工成铲子，然后拿去卖，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小楚，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们工作人员。”董书记笑道：“中央对投机倒把的行为是有说明的。”
楚明秋笑笑，叹口气说：“董书记，我是不相信他们，下面有些工作人员，为了争功也好，为了表现也好，好的坏的一把抓，就像五七年反右，本来就几个几十个，最多也就几百个，结果呢，抓了五十多万，现在平反，就剩下全国就剩下几个。
依法行政，是我们必须工作的一条准绳，可能做到这点的，举国有几个，这不是一个红头文件就能办到的。
董书记，我建议由纪委领头，办个依法行政的培训班，就在中央党校。”
董书记的笑容消失了，项波眉头皱得紧紧的，气氛一下就落下来了。
卢海风都急了，悄悄捅捅楚明秋的腰，楚明秋却象没感觉似的，顾三阳看到了，悄悄移到卢海风身边，示意他不要作小动作。
顾三阳心里清楚，楚明秋这样干，把矛盾挑明，肯定是察觉到什么。
殷柔柔心里嘀咕，低声问委员，这楚明秋今儿怎么啦，怎么这样不给领导面子。
委员轻轻摇头，没敢回答，工作组十几个人呢，你殷柔柔不怕，我可没这胆量，也没你那靠山。
孙满屯却点头：“小楚这个话很对，咱们应该吸取过去的教训，中央强调依法行政，可这不是中央下个命令就行的。”
董书记没有回答，项波也同样没开口。
很快，董书记就要上楼，卢海风赶紧带他们到电梯那。
董书记面色不虞的上楼来到会议室，这个会议室很大，是管委会召开全体大会的地方，这几十号只是在前面几排的中心位坐满。
“妈的，没事找事，吃饱了撑得慌。”曹群低声骂起来，刚才在大厅的情况都看到了，都知道，这次是来找楚明秋麻烦的。
找楚明秋麻烦，就是找大家伙的麻烦。
虎子微微摇头，看着主席台上董书记和项主任，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意。
以他对楚明秋的了解，敢这样正面硬刚，心里一定已经有主意了。
卢海风作了简单介绍后，就把话筒转给董书记。
“同志们，这次到科技园，是纪委领导亲自定的，过去一年多，纪委接到很多反映关于科技园的问题，可在另一方面，我们也接到很多反应，把科技园夸上天，认为科技园是改革的旗帜，是典范。
这两个极端相反的评论，让海里的领导也很迷惑。
同志们，我清楚，我们的到来，会在同志们中造成一些思想波动，现在，我要告诉大家，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工作还是正常进行，我们会找同志们谈话，全面了解科技园的情况。”
董书记声音洪亮，讲话更是直接了当，一点不回避。
会场上，很是安静，人人凛然。
“同志们，董书记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大家尽力配合。”
卢海风赶紧接过话头：“请领导放心，我这里表个态，我们科技园上下一定配合，如果谁不配合，我们一定严肃严厉处理！”
董书记看着楚明秋：“好，很好，卢海风同志的表态很好，小楚同志，你也表个态吧。”
楚明秋眉头微皱，这话味道不对，好像他不支持工作组似的。
于是，他笑了笑：“好，我也表个态，我全力配合工作组的工作，同时，也希望各科室，只要工作组询问，事无巨细，一律配合。”
孙满屯眉头微皱，脸色很黑，插话道：“同志们，科技园的工作有目共睹，去年，科技园和下属企业，共同完成产值二十二亿，利润达到九亿，超额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我曾经在高科园工作过，高科园刚创业是什么样，我相信很多同志们都还记得，可以说是白手起家，经过七年发展，才有今天的规模，在去年，整个燕京的经济发展陷入停滞，只有科技园依旧保持很高的发展速度。
除了经济发展，科技园在反腐也有很多新举措，在整个科技园实行了财产公开，这是一大创举，市纪委准备在全市推广这个经验。”
孙满屯堪堪而谈，从科技园的经济发展速度，取得的成绩，股改的成功，到廉政建设，通通讲了一遍，丝毫不管旁边董书记的脸越来越黑，下面工作组成员越来越不安的神情。
在孙满屯讲话过，董书记便宣布会议结束，径直起身带着工作组成员离开，为了方便工作，工作组已经在黄庄包了一层楼，距离管委会大楼也就半个小时的路。
卢海风想要在食堂招待，被董书记拒绝了，只能送他们下楼。
这个举动，让卢海风更加惶恐，回到办公室还在惶恐不安。
孙满屯没有走，而是直接到楚明秋办公室。
“冲我来的？”
进门，楚明秋顺手关上门，便直接问道。
“少对号入座，要收拾你，用得着中纪委派人来？还是副书记亲自带队！”孙满屯坐到沙发上，从兜里拿出香烟放在茶几上。
楚明秋给他倒上茶，然后坐在他对面。
“我有自知之明，”楚明秋毫不在意的笑笑：“我有两个弱点，第一个是在几个企业中有投资，这个可以说是在经商，身为国家干部，这种行为会被人诟病；第二个就是四十万期权，这个东西，现在很多人可能不理解，所以，他们觉着这是瓜分国家财产。”
他说着不住摇头，孙满屯点头：“是啊，这期权，现在很多人都不理解。”
孙满屯开始也不理解，这个问题，他还特意请教过古震，古震给他详细解释了期权的作用，告诉他，在国外，这种行为很常见，硅谷几乎每个公司都有，特别是高管和核心科技人员。
他这才明白，转而支持。
“期权其实不算什么，”孙满屯说道：“倒是你在外面经商的事，这事.....，你干嘛不退出那些企业。”
“凭什么！”楚明秋毫不客气，直接反驳道：“我就投资了几个公司，知青酒店，陶瓷公司，楚氏药业，故宫里有个展览馆，还有香港有个公司，这些都是我在读书期间作的，我进入科技园后，就再没投资过公司。
退出这些公司，你知道我每年要损失多少钱吗？几十万，凭什么，让我损失这么多！”
楚明秋毫不客气，一点不给孙满屯面子，俩人太熟了，这还是和孙满屯，这要是田婶，更直白。
孙满屯也不以为意：“吴锋说你贪，这不就是，两边都要，你是党员，就不能放弃点个人利益！”
楚明秋同样毫不客气：“这是你们这代人的想法，况且，我是怎么来这干这破主任，您不清楚，劳心劳力，结果还没落到个好，说不定还要上秦城蹲两年，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孙满屯叹口气，这就是楚明秋的底气，他当然清楚，楚明秋其实是不想来科技园的，以他的能耐，不来科技园可以挣得更多。
“你是党员，应该把党的利益放在首位！”
楚明秋淡淡的笑笑：“是啊，党的利益，可党的利益是什么？是老百姓的利益，对吧，可老百姓的利益是什么呢？是过更好的生活。
孙叔，您是从事纪委工作的，现在有多少人把群众利益放在心上？
有些干部，觉着自己就党，所以，党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维护党的利益就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还有种干部，觉着干部就是党的利益，维护干部利益，就是维护党的利益。
可老百姓的利益呢？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现在有没有？
孙叔，您看着吧，投机倒把，又要制造很多冤案。不信，我可以和您打赌！”
孙满屯没有反驳，位置不同，看到的就不一样，楚明秋还是猜测，可他已经从内部通报中，看到一些案件，这些案件有些从简单的案情通报上，就能感觉到不妥。
孙满屯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楚明秋，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一旦下决心，除了岳秀秀外，其他任何人都拉不回来。
沉默半响，孙满屯起身说：“不要有对抗情绪，更不要正面对抗，你是党员，知道组织原则。”
楚明秋笑道：“放心吧，孙叔，我没那么傻，你啥时候看我冲动过。”
孙满屯恰恰就怕这个，这小子从来谋定而动，又阴又损又毒！
他拍拍楚明秋肩膀：“好自为之。”
楚明秋的心情远不象表面那样轻松，中纪委下来的副书记，没点实捶的东西，他们会来？就不怕丢人！
这两天，他都在想，他们是冲谁来的？今天虽然才短短一刻，他却有强烈的危机感。
坐在办公室，外面里面都十分安静，没有人过来，走廊上没有啥动静，安静得落下根针都能听得见。
楚明秋喝着茶，看着窗外有些隐晦的天空，他起身打开窗户，一股寒意扑面而至，夹杂着浑浊的空气，还有不明的气味。
燕京的环境还在持续恶化，上面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去年十二月，人大通过了《关于开展全民义务植树运动的决议》，三月二日成为全民植树节。
可此刻这些东西都没影响他，他默默看着大街上飞驰的车，和黑压压的自行车流。
站在高楼上，看着下面的人和物就像看着一群蝼蚁，那种体验感是普通人无法感知的，难怪了，前世的办公楼都那么高大上。
电话响起来，是虎子打来的，问他有没有事，楚明秋笑道能有啥事，随即提醒他，二月底的拉斯维加斯电子展，现在就要准备，还有无绳电话的研究还要加强，每出来一个技术，就必须申报专利。
无绳电话的研究比预想的难，主要是基带芯片，射频芯片，编码芯片，数模转换芯片，总共要设计七八种芯片。
无绳电话的原理其实很早就提出来了，这个原理其实和移动电话的原理差不，楚明秋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公司在研究，但市场上是真没有。
无绳电话只是开始，到八十年代末，就可以开始移动电话研究。
楚明秋立项研究无绳电话，但他把问题想简单了，没想到这里面的技术是如此复杂，一年下来，研发人员克服了重重困难，依旧没能按时拿出产品，倒是专利申请了十多个。
虎子还是不反心，楚明秋告诉他，要以静制动，这不是街面上打打杀杀，这里面很可能涉及上层斗争，他楚明秋不过是小小的代理主任，轮得到副书记亲自带队处理！
虎子之后，曹群林百顺等人也都来电，顾三阳也过来，楚明秋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能影响工作，中积电中微软没多大问题，但新成立的三家公司就要注意了，这三家公司还没理顺，与上海香港广州分公司的磨合还没完成，电子厂是他最看重的企业，但虎子虽然够机灵，以前在北大荒也当过副连长，可毕竟没管过企业，让顾三阳多指点他。
顾三阳越听心情越不好，如果，楚明秋在这一轮改革中有什么不太服众的决定，便是破格提拔虎子担任电子公司总经理。
顾三阳清楚楚明秋作的战略布局，在三个公司中，他最看重的便是电子公司，楚明秋把虎子提拔到这个位置，他能理解。
这科技园，楚明秋最信任，最过命的兄弟，除了虎子，找不出第二个，让他出任电子公司总经理，可以全面落实楚明秋的设想。
顾三阳看楚明秋交待后事的样，心里很是苦涩，安慰他说，这工作组就算是冲他来的，也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这管委会谁不知道他清廉如水。
没有贪污受贿，没有生活作风问题，顾三阳想不明白，工作组拿什么收拾楚明秋。
楚明秋却嗤之以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涉及到海里的事，需要证据吗？再说，那四十万期权，可以解释为股份化改革探索，也可以说成是贪污受贿，定成什么，就凭一张嘴。
顾三阳闻言忍不住狠狠骂了句操蛋！
俩人相对无言，沉默的抽烟。
中午，到食堂吃饭，楚明秋没有看到工作组成员，赶紧问卢海风，卢海风苦笑着说，他去请了，可工作组同志说，饮食住宿，他们自己办理。
楚明秋笑笑，说这是好事。
食堂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大家伙都默默的吃饭，气氛沉默且压抑，节日的喜庆荡然无存。
下午，楚明秋还在看中积电报上来的科研项目计划，中积电中微软是科技园的重点项目，所有资源都重点倾斜。
相对而言，中微软今年项目已经通过，总共国内总共八个，美国分公司总共十七个，其中中微软自身的只有六个，其余十一个是与IBM合作的项目。
楚明秋看着项目计划书，眉头拧成一团，这一页迟迟没有翻过去，中积电报上来的项目有二十六个，这还是大项，下面的小项可以分为七十多个。
这么多项目，楚明秋觉着点不安，这些项目涵盖了芯片设计，光刻机研究，封装，等等，其中光刻机下的工作台，离子注入机，清洗装置，等等。
楚明秋觉着一下铺开这么多项目，无论从资金还是人员，都让中积电无法承受，中积电是研发出了光刻机，可落后美国两代。
重重叹口气，他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他准备先和老唐谈谈，听听他的意见，再说其他。
到门口，正要开门，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眉头微皱，拉开门，两个工作组成员正好路过，到卢海风门前敲门。
楚明秋看他们一眼，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找我谈话？”
俩人互相看了眼，疑惑警惕的看着他，楚明秋解释说：“我是科技园代主任，另外还兼任中积电中微软的董事长，所以，我工作经常两边跑，早点知道工作组什么时候找我，我好腾出时间。”
两工作组成员互相交换个眼色，其中一个说道：“楚主任，这个事，我们会向领导汇报。”
楚明秋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便上老唐的办公室。
卢海风随着两个工作人员上楼，这次给工作组腾出了半层楼，专供工作组使用。
“老卢同志，坐，坐下聊。”
进门，董书记热情招呼，卢海风有点受宠若惊，双方地位差距太大，平时，卢海风就算想靠上去，都没资格。
“老卢同志，你是七七年到科技园的吧，哦，那时还叫高科园，对吧。”
卢海风点点头：“以前，我在四机部工作，七七年，高科园划归四机部领导，四机部领导便调我到高科园担任副主任，没多久，郁解放同志调到四机部，我就接任高科园主任，同时兼任书记。”
卢海风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履历，言辞间还有几分得意，他不是燕京人，调到燕京担任这么重要的高科园主任，绝对属于升迁。
门开了，两个工作组人员进来，其中一个拿出本笔记本，开始准备作记录。
董书记微微点头：“老卢同志，你能说说这几年，高科园是怎么变成科技园的吗？”
卢海风有些惭愧的叹口气，略微沉凝才说：“说来惭愧，领导信任我，让我主持高科园的工作，可结果呢，工作没干好，所以，八零年，中央和燕京市委又把楚明秋同志调回来，担任高科园主任，同时将高科园转回燕京，由燕京市领导。”
董书记他们下来，不可能不看过科技园资料，对科技园历史也不可能不了解。
这不过是个引子。
“你对楚明秋同志怎么看？不要多想，我们每个人都要调查。”
这未免有点画蛇添足，卢海风略微沉凝，才松口气说：“相信领导也清楚，这高科园可以说是楚明秋同志一手创建的，当时，郁解放同志担任主任兼书记，可实际工作全是楚明秋干的，高科园的发展规划，是他拟定的，发展路径，也是他弄出来的，这一点，郁解放同志也承认。
高科园，七三年年底成立，中央给了四百万，当时的燕京市委给了一百万，结果，七四年，高科园拿出了接近两亿美元的产值。
楚明秋同志对高科园的贡献怎么说都不为过，他的目光精准，高科园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楚明秋同志力排众议，上马的随身听遥控电视，在七五年的拉斯维加斯电子展取得空前成功，一下拿到十几亿美元的订单，订单利润就高达五六亿美元，当时，都惊动海里了，所以，他深受领导信任，特别是当时的燕京市委吴书记。
七七年到七九年，高科园连续亏损，我这个主任难辞其咎，所以，上级又把他调回来，这点，我可以理解。”
“这个，我也听说了，”董书记字斟字酌的说道，不过，他还是很有信心，毕竟他背后站着的是陈老。
“楚明秋同志搞钱的本事，一流！”董书记调侃道。
这话在海里都有流传。
“这话对，楚明秋来科技园后，很快便从香港拉来投资，总共一亿五千万美元，中积电分了一亿美元，中微软分了三千万美元，剩下两千万，五百万，给了中微软，在美国开分公司。”
“你对楚明秋同志是怎么看的？”
卢海风拿出烟来，迟疑下，董书记说没事，他才点上。
“楚明秋这个同志，博学多才，能力极强，在音乐文学上的造诣很高，他的一首歌在香港卖十万港币...”
“十万港币，真是卖歌？”边上的年轻人不相信的问道：“是卖歌，还是借卖歌为名，行受贿之实！”
卢海风迟疑下：“这不太可能吧，这行贿，总要获得利益吧，可从未见楚明秋同志为港商谋取利益，而且，他卖歌的对象都是香港歌手和唱片公司，这些公司和歌手与咱们没有业务关系。”
“那霍震霆呢？据说他与霍震霆相交莫逆，那个什么远望基金就是霍震霆负责的。”
卢海风微微皱眉，摇头说：“这个远望基金，我很清楚，去年，我和楚明秋同志还有......”
卢海风将远望基金成立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讲了一遍。
“霍英东先生是香港著名爱国企业家，正是他的帮助，我们才募集到一亿五千万美元，霍震霆先生是霍英东长子。”
“他们为什么要楚明秋担任这个基金的董事长？”那年轻人打断他，继续追问道。
“这事是这样的，在高科园时期，高科园便和霍震霆有很多合作，...”卢海风又历数高科园时期与霍家的合作，从魔方到拉斯维加斯电子展，霍家对高科园的帮助。
卢海风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大致还是说清楚了。
那年轻人不清楚，董书记是清楚的，霍英东是第一个上天安门城楼的香港商人，长期支持内地建设，被总理称为我党亲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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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办公室，项波也在与徐树才谈话。
“我看过你的报告，燕京市纪委孙书记也向上级报告，希望在燕京全市，推广科技园纪委的规章制度。”
这个谈话可就没董书记那样带着轻松，项波神情严肃。
“陈老认为，你们的这些规章制度，如果在全国推行，对刹住全国范围的大吃大喝问题，有很大帮助，小徐，这些规章是你制定的？很有才华。”
徐树才有些羞赧，不过，心情从刚才的忐忑中，倒是平静下来。
“领导，这，这些制度其实不是我制定的，是楚明秋同志制定的，我是去年才到科技园的，我来之前就有了。”
项波微微点头：“你对楚明秋同志怎么看？”
徐树才迟疑下才说：“我来不久，对楚明秋同志了解不多，不好....”
“没事，了解多少谈多少。”
“我是担心误导领导，怕。。。”
“会不会误导，由我们判断，你只管说你的看法。”
徐树才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楚明秋同志在科技园的威望很高，科技园上下，包括象唐老这些老专家老教授，都很信任他，他对我们纪委工作也比较支持，我来之后，处理了几个人违规，他也很支持。”
“处理了几个人？那几个？”
徐树才稍稍迟疑，才答道：“处理较重的是曹群，他违规参加客户请客，超过了标准。另一个是楚明秋同志本人，他的问题是公车私用。”
“公车私用？怎么回事。”
“是这样，楚明秋自己会开车，他的工作又是四下跑，中积电在酒仙桥，另外，他的交际很广，朋友很多，所以，他经常自己开车，到酒仙桥，或者上其他地方，谁也不知道，有时候，他就自己开车回家，可按照规定，晚上，车必须开回管委会，除非到外地，一天一夜无法回来。”
“怎么处理的？”
“罚款两百，通报批评。”徐树才答道。
“通报批评？怎么通报？”
“通报批评是在我们科技园的科技园报上刊登。”
“他接受了！”项波很惊讶。
“这是我们纪委的权力，他无权干涉！”徐树才的语气有些骄傲：“有时候，觉着楚主任有些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他没有干涉过我们纪委的工作，对我们纪委的工作是支持的。”
“他...，他就这样接受了？”项波觉着不可思议，他也是从基层上来的，见过不少领导，大多数领导定下的纪律都是针对别人的，很少领导接受纪委的监督，但那也是小范围接受批评，象这样被公开处刑，还接受的，他从未见过。
“他就这样接受了，现在呢？”边上的记录员也好奇起来。
“现在他给自己安排了个司机，工作忙，就让司机送他回家，不忙就自己骑车。工作忙，就是晚上下班在九点以后，不忙就是按时下班。”
徐树才解释道，随即苦笑道：“其实，现在我也在反思，我的这个处罚是不是对的？本来是不需要司机的，可这样一来，就必须安排个司机，这多出个司机，什么工资奖金福利待遇，都要跟着给，这成本一下就多了，可这符合规定，....”
徐树才苦笑着摇头，处罚了楚明秋后，管委会公车私用的情况一下就没了，可相对的，小车班的工作一下就繁忙起来，小车司机们骂声一遍。
司机们骂，他有心里准备，搞纪律工作，本来就是要被骂的，可盘算过成本后，他开始反思这个规定是不是合理了。
项波微微点头，神情稍微缓和，接着问道：“请客吃饭，在很多单位是屡禁不止，我看材料上，你们的这个办得很好。”
徐树才点头：“我们有规定，一个是总额规定，一个单次请客规定。”
“总额规定，这个是科室长自己掌控，每年，每个科室根据工作范围不同，每年给一定交际费，比如，原来的业务科，现在已经撤销了，业务科对外交际多，所以，每年批了三千，人力资源科，对外交际少，财务科也一样，他们一年就五百。
单次呢，费用平均在十块钱以下的，科室长自己掌握，超过十块钱的，必须事先申请，那怕是用科室的钱，也必须上报批准。”
“上报给谁？谁批准？”
“我。”徐树才毫不迟疑：“科技园原来没有纪委，去年才成立，在成立之前，是卢书记审批，纪委成立后，楚主任提议把这个权力转给了我，也就是纪委。”
徐树才没察觉，他提到楚明秋时已经不知不觉用上敬语。
“楚明秋他自己都没权力？他要请客，也要向你申请？”项波再度惊讶了。
徐树才点头：“对，现在不管楚主任还是卢书记，他们要请客招待，也必须得到我的同意，否则就是违纪。
另外，还有一点要补充，比如，出差到外地，这个也有规定，不管请客多少，都自己掌握，但回来，必须补充报告，这个呢，就不需要批准，这是灵活性。”
项波微微点头，徐树才又补充道：“就以领导这次来，如果，卢书记和楚主任要请你们吃饭，不超过平均每人十块钱，那就是动用楚主任和卢书记的招待费，可如果超过了，他们就必须先上我这申请。”
“这个规章制度....”项波沉凝思考：“那你们呢，你们纪委呢？”
“我们也是十块钱之内，我掌握，我们纪委每年也只有五百块的招待费，如果，我要出面招待兄弟单位的同志，超过十块钱，要上卢书记那申请，由卢书记批准。”
“互相制衡，这想法，...，有意思。”项波马上明白其中的奥妙，赞许的点点头：“嗯，这个制度有意思。”
“科技园在搞股改，股改，那个期权，是怎么回事？”项波问道。
“这个，我不也不太明白，”徐树才很诚实的说道：“开始，我也以为是个问题，可楚主任说这种模式，在欧美日很常见，特别是科技公司，几乎都有期权。我对企业管理和发展模式，不是很懂，但，我看了些资料，楚主任没说错，美国的好多公司都有期权，普通员工，包括看门的，打扫清洁的，全部有期权。”
“这么说，你不认为这是瓜分国家财产。”项波的语气有了几分严厉。
徐树才迟疑下：“楚主任曾经在海里讲课，就是讲这个股改的事，听说海里的领导都说要观察，不要轻易否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
项波楞了下，眉头紧拧，他没想到徐树才提出这样一说，赶紧说道：“领导的话先不说，我们接到很多举报信，有不少是老同志写的，认为这种股改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所谓期权，就是借股改之机，瓜分国家财产。”
“这个问题，其实，我向楚主任提出过，”徐树才说道：“中积电中微软搞股改前，已经获得远望基金投资，外方都没意见，应该没有问题吧。”
徐树才的话软中代硬，人家外商都没意见，还说什么。
“这会不会是他和外商勾结好的？”还是那个工作人员插话问道。
“我没有这方面的证据，”徐树才说道：“中积电中微软的股份化改革方案是经市委市政府批准的。”
项波没说什么，他能理解，市委市政府批准的改革方案，作为下级，还能说什么！
“下一个问题，我们接到反应，楚明秋在私下里在外经商，有这回事吗？”
徐树才毫不犹豫的点头：“有，准确的说，他不是私下里，是公开的。楚明秋在七七年考上中科院经研所研究生，在读书期间，准确的说，是在七九年，他投资了知青酒店，还是这一年，他投资了楚家药房，同时在故宫开了两个展览馆，还有八零年上半年，他投资了一家瓷器公司。”
徐树才苦笑着摇头：“不知道领导看过他申报的财产没有，他到市委报道的时候，就向市委申报了自己的财产，这个，你们可以向市纪委孙书记调查。”
项波没有说话，徐树才又解释说：“楚主任今年一月才交了个人财产报表，呵呵，楚主任是挺有钱的，不但有公司，古玩字画，无数，还有房产，我看了，除了楚家大院外，还有十六七处房产，这些房产都是私产。”
“这么多！怎么来的？”
“我看过了，大部分是继承来的，他自己在七七年七八年，分别购入了三套四合院，所以，科技园几次分房，他都推辞了。”
“据我所知，楚主任是个孝子，到现在还住在楚家大院中。”
项波眉头微皱，忍不住问道：“你调查过？”
徐树才摇头：“没有，不过，孙书记知道，据说孙书记曾经在楚家大院住了二十年，以孙书记的刚正无私，如果有问题，他决不会姑息。”
孙满屯的刚正，在纪委系统和燕京市都有名，只是，他马上要退居二线，这次下来，就瞒着燕京纪委，只是昨天才临时通知他们，所以，市纪委掌握的很多资料，工作都不知道。
徐树才不知道这些，但此刻他也察觉不对劲，敢情市纪委也不知道这些，这明显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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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时间里，工作组找了很多人谈话，周传德顾三阳都被约谈了，还到中积电中微软找部分干部谈话。
董书记知道，方家的大公子和二公主在这两家公司，但他依旧小心的找了方朴和方楠。
俩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方朴发脾气了，骂他们没事找事，除了会整人，还会干点别的不，工作组成员一肚子气，却拿方朴毫无办法。方楠则委婉点，直接告诉他们，期权没有一点问题，国外都这样干，中积电要在美国开分公司，也要给美国员工期权，如果，不给，薪水就要多给几倍，公司压根没这么多钱。
消息自然传到楚明秋耳中，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这次工作组下来，就是冲他来的。
科技园的一帮老部下都为他担心，左晋北心里着急，可有没办法，这次的层级太高，他和他的朋友们压根没办法周旋。
科技园的气氛压抑，每个人都无心工作，那怕科长一再鼓动，几个核心部门依旧人心涣散。
工作组把所有科室长约谈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什么证据，相反，他们非常沮丧的发现，楚明秋在科技园的名声居然非常好，除了那些在机构改革中被淘汰下去的几个老干部，这些有部分重新上岗，在新成立的机构中担任副职，还有几个下调一级级别在老干部室闲聊喝茶，等待退休。
工作组同样约谈了他们，这几个对楚明秋怨气满腹，给楚明秋罗列了几大罪状。
第一，借机构改革之名，打击异己，结党营私，曹群林百顺段小虎，还有左晋北等人，都是他的死党。
第二，借改革之名，瓜分国家财产，什么股改，就是瓜分国家财产的借口，期权不过是收买群众的手段。
第三，在科技园独断专行，科技园内，他不同意，什么事都干不了。
第四，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平时讲话，张嘴便是美国怎么样，日本怎么样，对西方极为崇拜。
第五，道德败坏，在香港还养了个私生子。
第六，私自经商，搞内外勾结，侵吞国有财产。
整整罗列了六大罪状，最让工作组惊讶的是，楚明秋居然还有个私生子，而且都已经七八岁了，这让他极其震惊！
对这个罪状，工作组立刻找到卢海风，卢海风却一点不意外，把这个事详细讲了一遍，告诉工作组，当时他就在香港，楚明秋当天就向他汇报了。
工作组非常失望，卢海风鼓起勇气，向工作组发问，这次下来是不是针对楚明秋的，有没有和市纪委通气，很多情况，市纪委其实是清楚的，就像这个私生子的事，不但市纪委知道，市委市政府都清楚。
“我对楚明秋同志是有些意见，但要说他瓜分国家财产，这我不相信，至于说他私生活问题，除了，前女友林晚，我没听说他和某位女同志有超过同事的暧昧关系。”
周传德更是在约谈中，明确告诉工作组，他认为楚明秋主持科技园工作后，科技园的工作目标更明确，工作效率更高，这就是得益于机构改革。 工作组还是作了些工作的，知道科技园里那些是楚明秋的嫡系，对于顾三阳，就只是简单的谈了谈。
卢海风软中带硬的回答后，董书记觉着不能再拖了，这段时间，楚明秋肯定已经知道了，但他依旧稳如泰山，每天不是在酒仙桥，就是在中微软大楼，好像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董书记终于约谈他了。
“楚明秋同志，今天，我是代表组织与你谈话。”
没有什么开场白，开口就挑明目的。
代表组织，就说明，这次谈话是正式的，非同小可。
楚明秋点头，从兜里拿出烟放在俩人中间，然后才含笑道：“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不说空话假话。”
“好，这个态度好，那我们就开始吧。”董书记一点不含糊，靠在椅子上。
接下来便是项波为主，他拿出几份举报信，放在茶几上。
“纪委连续接到举报信，都是针对科技园的，主要是针对你的。”
楚明秋点点头。
“有几个问题，需要说清楚。”
楚明秋再度点头，依旧保持沉默。
“第一个问题，股改，为什么要进行股改？这个期权是什么？”
第一个便是重量问题，这是事先就定的策略。
楚明秋抖了下烟头，又吸了口，然后才不紧不慢的答道：“之所以要进行股改，就一个原因，没钱。”
“之所以没钱，主要是上级的决策失误。”
楚明秋一点不客气，第一句话便把两位领导给震了震。
“资金问题，一直困扰着高科园，也困扰着科技园。”
“在高科园刚成立.....”
楚明秋从科技园的历史开始谈起，从当初的低科技养高科技策略，到他离开高科园，上级决策将高科园划给四机部。
随后，高科园如何失去市场，随身听彩电被日本西德企业抢去市场，效益连续下滑。
四机部接管了高科园后，调入大批干部，取代了原高科园的干部。
“这有什么问题吗？这些干部都是四机部从各地抽调的优秀干部。”
楚明秋摇头：“项处长，这些干部，说实话，在我眼中都不是优秀干部，甚至压根不适合在科技园工作，为什么呢？”
“高科园要到海外市场找钱，海外市场，是市场经济，我们国内走的是计划经济。
这些干部在计划经济下，是优秀干部，可他们压根不懂市场经济。
所以，他们不知道如何在市场经济下，如何管理企业，如何经营企业，对市场反馈的信号和需求，如何应对。”
“这就导致这些干部与原高科园提拔的干部，产生极大矛盾，双方在工作中，互相拆台，原高科园干部怨声载道。
这也是遥控彩电和随身听失去市场的主要原因。”
“从七七年到七九年，高科园连连亏损，卢海风同志提出缩短战线，砍掉中积电中微软的部分项目，节约科研经费，他也这样作了。”
“可这个决策从长远看，是绝对错误的！”
“中积电中微软是高科技企业，这两个企业一个是计算机硬件，一个是计算机软件，.....”
楚明秋花了半个小时介绍了计算机市场发展，讲述了计数机技术的发展，还各国计算机技术的发展状况。
“现在计算机技术和市场，还处于群众逐鹿之中，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在核心技术上与欧美日存在很大差距，比如，架构，我们就没有，还有存储器技术，我们也落后很多。
我们的机会就在于，我们放弃核心技术，不在CPU和架构上与欧美竞争，尽量避免与欧美日直接较量。”
“从技术到资金，我们都处在弱势之中，与欧美直接较量，我们肯定失败。”
“但计数机产业是个很长的产业链，欧美日现在主要集中在存储器竞争上，他们没有意识到主板硬盘的重要性，这就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力量集中在主板硬盘上，就能突破西方的技术壁垒，其次，不管美国还是日本，都没注意到软件的重要性，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我认为，在计数机产业中，有两家公司是必须要重视的，一个是IBM，一个是英特尔公司。
IBM是最大的计算机公司，英特尔公司掌握核心技术，我们搭上这两家公司，就能搭上计算机市场和技术的快车。”
“我们的困境是缺钱缺技术。
缺技术，我们有个机会，就是美日贸易争端，日本人现在很厉害，在芯片市场上杀得美国人节节败退，日本人在存储器市场上占的份额越来越多，更要命的是，日本人在技术也领先。”
“美国人如果不采取点行动，就只能看着硅谷的公司接连破产，在高科技领域落后日本。
可就算美国人采取了行动，可技术落后，这种状况很难改变，他们的市场份额会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美国人会逐步放弃存储器市场，转向CPU，....”
楚明秋又花了半个小时，把美日贸易争端下，美国人作技术转移的问题说清楚了。
“所以，卢海风决策，砍掉中积电和中微软的科研项目，是错误的。”
一番话听得董书记项波惊心动魄，俩人感觉就像听天方夜谭，有这么神奇吗！美国人和日本人竞争失败，就会把技术转给我们？就承认失败！放弃了！
更主要的是，这第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完，就花了一个小时！
“下面我说说为什么要搞股份制改造。”
“高科园没钱，只能以低技术养活高技术，遥控彩电和随身听就是我发展出的赚钱项目。”
“彩电和随身听失去海外市场，在国内还是可以赚钱的。”
“八零年，上级决策，将高科园重新划归燕京市管辖，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原因，我就不解释了。”
“在划回来时，为了平衡四机部的意见，上级又把彩电和随身听留在了四机部。”
“这个决定就直接导致，科技园缺少拳头产品，缺少赚钱的项目。”
“燕京市接收了科技园，可只给五十万，这点只够发工资，没办法只能上香港找钱，国内找不到。”
于是他又讲述了远望基金的成立过程。
“远望基金成立了，这个基金投资国内的高科技产业，既然是投资，我们就得按照市场规矩，给人家股份，这就是中积电中微软股改的由来。”
“那么期权呢？很多老同志认为，这就是瓜分国家财产。”项波忍不住了，他感觉和楚明秋的谈话太难了，他说的好多东西，都不懂。
“你知道什么是期权吗？”
楚明秋突兀的反击，项波楞了下，下意识的摇头。
“今后的违纪违规，主要发生经济领域，你们纪委同志应该学点经济，经研所搞了企业管理培训班，你们可以派人去那学习。”
项波忽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正要发火，董书记却已经点头：“你这个建议很好，我们会考虑。”
楚明秋也笑笑，给董书记示意下烟盒：“来一根，不会担心，我行贿您吧。”
“我是医生要我少抽烟，你这样说，我怎么也要抽根了。”
董书记笑着伸手去拿烟盒，楚明秋却一把将烟盒抄走，随即灭了自己的烟。
“那可不行，”楚明秋笑道：“还是要听医生，我出身楚家，楚家就是行医卖药的，既然医生都吩咐了，那就要按照医生的吩咐作，您啊，最好戒烟。”
董书记笑着摇头：“就这点爱好，得，不抽就不抽。”
楚明秋含笑点头：“还是说说期权吧，这期权，在欧美日很普遍，这期权不是分钱，这样理解是错误的，期权其实是个激励机制。”
楚明秋清楚给他们说得太理论，他们压根听不懂，便干脆拿出老办法，用实例说明。
“老有人说我们瓜分国家财产，说他们无知呢，也不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压根不了解现代企业经营管理。”
“企业经营，两个要件，一个是资金，一个是人才。
在企业初创时期，企业两样都缺，资金只有那么点，核心技术人才就那么几个，企业缺钱，不可能给高薪，可要留住人才，人家可不是我们，没有自由流动的空间，你给得不多，就给竞争对手留下高薪挖人的空间。
核心技术人员一旦被挖走，结果就是灾难性的，为了留住人才，美国人就创造出期权。
期权并不是分钱，而是激励，同时把员工与企业牢牢绑在一起。”
“硅谷的科技企业普遍采取这种反方式，苹果公司几乎每个员工都有期权，苹果公司初创期间，员工大约就几百人，在苹果公司上市时，这些员工兑现了期权股票，按照股票价格，苹果公司一下就创造了几百个百万富翁。”
“期权不是钱，期权要兑现为钱，首先第一个条件就是企业要发展起来，硅谷每年大约要诞生上千个小企业，九成企业的员工都有期权。
这是一个数据，另外还有个数据，硅谷每年有数百家小企业倒闭，这些企业的员工手里的期权就变成一张废纸。”
“那期权如何变钱？”项波插话问道。
“期权，首先第一条，规定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拿到期权；其次，行权，这一步才是把期权变成现金。
可行权，一般是在企业上市，所谓上市，就是企业到证券交易所挂牌交易，员工拿到期权后，在一定时间后，可以在证券市场上卖出，换成现金。”
“可这还是国家财产啊，那怕就是企业发展了，这也是国家财产。”项波还是不能理解，有些着急的叫道。
楚明秋有些无语，合作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压根没听懂，还是......
别有用心！
“我想，我已经解释很多了，如果您还是不能理解，我建议您看看一些经济方面的书。”楚明秋也不客气，很直接的告诉他，你不懂经济就别查经济方面的案子。
项波脸色涨红，楚明秋冷笑道：“我也不多说了，我在科技园工作一年了，自信没有多拿一分不该拿钱，股改也是在市委市政府同意下进行的，也得到外方经理的支持，我相信这没有问题。
其次，这期权，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承诺，还没划给个人，要行权，还要等上五年以上，中微软可能要早点三四年吧。”
“为什么中微软要早点？”董书记没让项波继续问，他已经看出来，楚明秋有点生气了，谈话可能破裂。
“很简单，”楚明秋思索着答道：“如果，五年内，中微软不能在美国上市，结果就只有破产关门。”
“危言耸听，你不是搭上IBM了吗，怎么就破产了呢？”项波追问道。
楚明秋翻个白眼，摇头叹息道：“你知道为什么硅谷每年有几百家企业倒闭吗？”
项波觉着很憋屈，这楚明秋太狡猾了，机构改革中用人唯私，刚愎自用问题，他却从科技园的历史说起，东拉西扯，生生把不合理说成合理。期权呢，这个最要紧的问题，居然被他说成是企业发展中的正常法子。
更令人生气的是，他说这些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那种看小学生的目光，让他很生气。
“除了管理问题，大部分企业是在竞争中倒下，小企业的管理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竞争中落败。
小企业为什么生存能力弱？其实就是一个，技术实力弱，经费少。
这些小企业用以发展的项目，很可能有好多个小企业都在发展，就以中微软为例，中微软的主要产品是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系统，可现在是初级产品。
真正的市场竞争是下一代操作系统和办公系统，我判断，下一代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系统都是图形化的。
据我所知，硅谷至少有两家软件公司在搞这方面的研究，其中一家就是苹果；如果他们在我们前面研发出图形操作系统，我们完蛋就是迟早的事，公司要么解散，要么破产，没有第二条路。
操作系统是具有排他性的，一家企业的操作体统一旦占领市场，就会形成事实垄断，在计算机操作系统中，没有第二，第二只能死亡。”
“我给中微软制定的规划是三年，三年内必须把图形操作系统搞出来，搞不出来，中微软现在可能不会破产，十年后，必然破产。”
“可中微软的操作系统和办公系统，你只卖了一美元。”项波已经带上一点情绪。
董书记皱眉，楚明秋再度叹口气：“我这是抢占市场，我们其实是抢了别人的蛋糕，在我们之前，IBM已经决定采用一家叫Microsoft的公司软件，我找了些资料，这家公司科研实力很强，公司老板叫比尔盖茨，是哈佛大学的研究生，更主要的是，他母亲是IBM的董事，所以，要抢下IBM的订单，我只能出低价。”
“也正因为如此，中微软必须在三年内搞出图形操作系统。”
项波有些不以为然：“有这么严重吗？”
楚明秋再度叹口气，对他的无知甚为可怜：“哎，这就是我希望纪委的同志学点经营管理的原因。”
“你！”项波大感侮辱，腾地站起来，指着楚明秋怒骂道：“你狂什么！我还从未见过象你这样的！纪委检查，居然敢公然对抗！”
楚明秋奇怪的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火。
这下项波更愤怒了，董书记不悦的制止：“项处长，冷静点，坐下！”
“我们是不懂经营管理，不过，小楚同志，我也不理解一美元，就算抢市场，也不该怎么低，这样下去，中微软不是亏损更严重了吗？”
“刚才我说了，一美元是为了抢市场，你知道那个比尔盖茨给IBM开多少钱吗？”
楚明秋竖起一根手指：“一美元，他的操作系统就买一美元。”
董书记和项波就傻了，美国人也卖一美元，俩人都迷惑不解。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卖给IBM呢？”楚明秋平静下心情，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与IBM在计算机市场的地位有关。
IBM被称为蓝色巨人，这家公司是计算机市场的龙头巨无霸，占据了大约八成计算机市场。
搭上这家公司，就等于搭上高速列车，我们的产品将迅速被市场接受，这样说吧，如果我们去向一家新计算机公司推销，只要我们说IBM就是采用我们的操作系统，人家就不会再怀疑我们的系统有问题。
在欧美眼中，我们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操作系统这样先进的东西，我们是不可能搞出来的。如果，我们没有IBM，人家压根不会考虑我们的系统。有了IBM，人家就会认为，我们的产品是合格的，不会怀疑。”
“所以，看上去，一美元，我们吃亏了，实际上，我们赚大发了。”
“我们给IBM是一美元，可给其他公司，是一百美元。今年，中微软美国分公司已经销售了一万套CDOS操作系统和OFFICE办公系统，获利一百万美元。”
“但这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们卡死了其他软件公司的盈利渠道，就说那个比尔盖茨，他现在就非常困难，因为没能拿到IBM的订单，这导致他的公司举步维艰，资金严重缺乏，对下一代操作系统的研发进度大为下降。”
这是牵连在一起的连锁反应，比尔盖茨失去了IBM的订单，就只能找些小公司，可现在可不是十年以后，有大量电脑公司，什么惠普戴尔康柏，这些企业现在压根没有，或没有进入电脑行业，比尔盖茨失去IBM，就等于失去市场。
对微软来说，这是个灾难性结果，这直接影响的融资，没有资金注入，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系统的研发进度大受影响。
在楚明秋不知道的大洋对岸，比尔盖茨正焦头烂额，他同样盯上图形操作系统，可现在最重要的找到新投资人。
楚明秋对微软的情况并不是一无所知，黄娇倩到硅谷后，楚明秋和伪装成记者的她见过一次，楚明秋给她布置的任务之一，就是监控微软。
在抢下IBM的订单后，楚明秋下决心要搞死微软，为此，他甚至愿意把比尔盖茨挖过来当中微软总经理，可以付高价买下微软公司。
黄娇倩不明白为何要监控微软这家小公司，可职业习惯让她服从命令，而不是追问为什么！
“现在个人计算机才刚刚起步，未来十年是个人计算机大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个人计算机市场逐步成型，技术和应用都将大发展，这个市场不是百亿市场，也不是千亿市场，也不是万亿市场，而是十万亿，百万亿美元。
我们的运气不错，还在这条船上，目前这条船有些部分很拥挤，有些部分还比较空，我们恰好在比较空的部分。
可这块空的部分很快便会变得拥挤的，盯着这块蛋糕的有很多人，现在，在世界各个角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冲击这个产业链上的各个技术难题。”
“现在，我们是占了点优势，但这个优势并不大，我们要想保留优势，只有持续不断的投入资金，持续不断的招揽人才。
我们国内的人才并不多，七三年，我受命组建高科园，七四年，从美国引进晶圆生产线，引进了光刻机，中央在全国抽调人员，我在全国搜罗芯片设计人员，你们猜，我找到多少？这么大个国家，八亿人口，总共只找到不足一百人。
十年结束后，大学恢复招生，去年，七七届大学生毕业，可这些大学生不过半成品，要独自承担科研项目，还需要时间才成。
可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成熟，所以，我们定的策略是在美国开分公司，这样可以在美国直接招聘美国的技术人员。”
“在美国开分公司，招聘美国技术人员，就要按照美国的规矩来，就要给人家期权，给了美国人期权，国内的员工给不给！”
楚明秋很耐心的讲述了未来中积电中微软的发展规划。
董书记听着沉默了，项波依旧顽固的坚持：“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那你来干这个科技园主任！老子不伺候了，不就是四十万吗！我辞职，顺便说一句，如果在没有行权前，员工离开公司，则期权作废！这也是规定，好了，现在，我辞职，这四十万期权还给公司，多大点事。”
楚明秋愤怒起身：“待会，我就把辞职报告交给你们！”
“一群鼠目寸光，中国的计算机事业，就毁在你们手中！”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楚明秋就准备摔门而出，董书记厉声叫道：“楚明秋同志！”
楚明秋转身看着他：“董书记，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些改革者，在前面冲锋陷阵，还要忍受背后射来的子弹！我们还不能报怨！凭什么！”
董书记也有点动火了，压压火气，严厉的喝问道：“你还是不是党员！”
楚明秋没吭声，依旧忿忿不平，随时准备一拍两散。
“你还承认自己是党员，党员接受组织调查，这是很正常的程序。”
楚明秋淡淡的笑笑：“组织上也不能冤枉人！我可以把期权收回，宣布作废，可这要给人开高工资，上级同意吗？
不懂经营，不懂管理，就知道眼红，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这样大张旗鼓来科技园，究竟掌握多少证据？是现挖证据抓人吗？”
“在我之前，你们找了科技园上下多少人谈过，你们一点不了解期权，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瓜分国家财产，我给你们解释这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还是顽固的认为，是已经有了固有成见？还是只有这个罪名，可以戴在我头上，除了这四十万期权，你们查到我多拿一分钱吗？”
面对楚明秋的质问，董书记项波都无言以对，工作组除了约谈各色人等，查账自然少不了，可查来查去，没有找出任何问题。
不过，在中积电和启星公司的账目中，查到一些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销售提成，工作组认为，这销售提成应该属于贪污。
但工作组没有找到楚明秋的任何经济问题，除了那四十万期权。
“关于期权的问题，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倒是要反问一句，你们是真不懂期权，还是在心里已经给我定罪了？”
项波哑口无言，就期权这个问题，就已经谈了一个上午，楚明秋已经耐心的解释了，可工作组还是不依不饶。
董书记经验老道，他曾经参加过无数次这样的调查，科技园的情况，属实让他意外，要说一清如水，好像也不是，下属的中积电中微软的工资高得吓人，是普通国营厂的好几倍，其中还有期权，这个东西是新玩意，如何界定这个东西，是个问题。
“去年，我在海里讲课，就说过股份化改革的意义，陈老当时也在场，我记得他当时说过，股份化是改革新事务，可以看看再界定！
其次，我知道海里决定拿出几个企业搞股份化改革，我们燕京正在争取让燕京汽车厂发行股票。”
“小楚同志，你不要太激动，期权是个新事物，究竟属于什么，我们也不清楚，难免问得多了些，这样吧，已经中午了，今天先到这里，咱们都冷静下。”
楚明秋点头说好，转身走了。
门还没关上，项波毫不掩饰的冲董书记说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公然对抗审查！简直无法无天！”
董书记叹口气，在屋里徘徊两步，站在窗前，再度深深叹气，神情有些落寞，也有些无奈。
这次下来，陈老有叮嘱，从揭发信看，科技园问题不少，其中期权是要害，主任楚明秋在经济界小有名气，海里也有背景，他在科技园搞股改，这个股改中，有没有损害国家利益，必须查清楚。
陈老挽了个活扣，但意思还是清楚的，可董建峰也知道，这楚明秋背景强大，就说这期权吧，方家的子女分别在中积电中微软，也拿了期权，如果楚明秋是贪污，那么方家子女呢？他们也拿了！
“关于期权这个事，还需要慎重，这样，我们找几个专家，另外，也询问下外方经理。”
“董书记，我认为，....”
“你认为？我问你，这期权，中积电中微软的员工都拿了，如果说他是贪污，其他人呢？而且，现在还只是在账面上，就像楚明秋同志说的，这只是账面上的，还没兑现，这期权，要行权还要等企业上市，卖出去，才能变成钱。”
“如果说这是贪污的话，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贪污方式。”
董书记觉着脑袋大，项波很不服气：“所以说这楚明秋狡猾，把所有员工都拉进来，企图法不责众，蒙混过关。不过，这事也好解决，他们这是瓜分国家财产，主谋是楚明秋，本着首恶必办，胁从不认的方针，处理楚明秋，其他人只需收回期权就行。”
看着侃侃而谈的项波，董书记心里忍不住苦笑，要这样简单就好了。
楚明秋是那么容易拿下吗？陈老是德高望重，现在可以说是党内第二号人物，地位还在李老之上，可楚明秋背后也不简单，至少吴老爷子是他的支持者，还有方朴他爹.....，楚明秋能重回科技园，是吴老爷子和方朴他爹力主的。
这是块烫手山芋！
董建峰隐隐觉着仅靠期权这个问题，很难扳倒楚明秋。
“小项，这样吧，下午，你上燕京大学，拜访下经济系朱时风教授，向他求教下，态度要谦虚。”
项波点头，董建峰又说：“让小周去经研所，找经研所的同志谈谈。”
项波皱起眉头，小心的提醒道：“楚明秋就是经研所毕业的，现在经研所的所长古震就是他的老师。”
“放心吧，陈老的孩子也是经研所毕业的，不要随便怀疑，纪委工作要严密。”
“是，是。”项波连声答应。
下午，董建峰到市委，段书记和焦市长孙满屯已经等在市委大楼前。
简单寒暄后，四人到了段书记的办公室。
工作组在科技园大动干戈，段书记和焦市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俩人始终没露面，只有孙满屯陪着去了科技园，而且，自那以后，孙满屯便再没露面，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董书记简单介绍了在科技园的调查，表示这次下来匆忙，不过，也是有原因的，中纪委在过去一年，接到不少反应科技园的检举信，然后他历数了科技园反应的问题，其实这些问题绝大部分都围绕着楚明秋。
“段书记，焦市长，孙书记，经过我们一周的调查，楚明秋同志存在几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期权，这个期权，我们也不懂，我们和楚明秋同志谈过话了，他说这是欧美企业常见的，我也不懂，所以，我想问问，当初，市委市政府知道这个情况吗？知道这个期权吗？”
段书记平静的点头：“知道，楚明秋同志曾向我汇报过，我和焦市长讨论，我们也征询过一些专家教授的意见，另外，我和一些香港老板也谈过，后来又看了些书。”
这段铺设，就是告诉董书记，他是作过调查了解的。
段书记是中央委员，部级干部，在级别上，他甚至还高一级，董建峰毕竟只是副书记，也就是副部级。
这点很重要！
突然派来个工作组进驻科技园，段书记和焦市长不可能没有态度，科技园是燕京的重点单位，是在燕京市委市政府指导下开展工作，股改方案也是经过市委市政府批准的，如果股改有问题，段书记和焦市长的领导责任跑不了。
更不要说，俩人都知道，楚明秋是怎么回科技园的，那是海里的决定，背后还有方家的影子。
“期权在我们国内还没有，但在欧美日很常见，美国硅谷有很多公司都给员工期权。
前段时间，报道的那个艾科卡，在美国号称经营之神，他曾经以拿一美元轰动美国，但实际上，只要他完成业绩指标，就可获得董事会奖励的上百万股票期权。”
段书记最近看了不少关于美国的报道，说起此事来是兴致勃勃。
焦市长也插话说：“我和几个香港商人，还有外商聊过，这期权，在他们那边非常常见，这说明是正常经营管理方式。”
孙满屯也插话说：“我们纪委也接到过检举信，我也征询过经研所的古所长，老古说，这期权是个很正常的经营管理方式，一方面可以凝聚员工人心，让员工分享企业成长的红利；另一方面可以减少企业的工资压力；这个呢，主要是，欧美日有完善的税收，在美国，是有个人所得税的，企业雇佣一个人，除了支付工资外，还要交税，我忘记了，税率不低，一个是退休养老的，一个是医疗的，如果工资是一百美元，公司还要给员工支出大约10美元的税。”
“美国还有这样的税？”董建峰很意外。
孙满屯点头：“对，欧美日有钱，国民福利可比咱们强，据说连生孩子都要发钱，每个月还给钱买奶粉。”
燕京三大员异口同声表示对期权计划的支持，董建峰有些意外，如果他们只是简单的表示支持楚明秋，他还可以理解为护犊子，可显然，此前，他们是了解期权的。
“董书记，你们查了几天，除了这期权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段书记问道。
“除了这个外，暂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不过，楚明秋还有几个问题要交待清楚。”董建峰说道。
“第一个问题，他在外经商的事，据查，他和朋友经营了一家酒店，叫知青酒店；另外，和他侄儿经营楚氏药业，还有个陶瓷公司，还在故宫搞了两个展览馆，这些事，你们市委市纪委知道吗？”
还没等孙满屯开口，段书记便笑了：“知道，他来市委报道的第一天，就交给我一份财产清单，上面就列出了，除了，这几个，他在香港还与人开了两家公司，一家是服装公司，还有家是电子公司。”
董建峰惊讶的看着他，又看看焦市长和孙满屯，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你们市委纪委就不管？还和香港商人经商？”
“这些都是他在读书期间干的，主要是股权投入，在这方面，中央没有政策，我们怎么管？而且，自从分到我们燕京，他是唯一一个每年上交个人财产状况的人，你让我们说什么！”
段书记倒是很直接，一点不含糊。
董建峰想了想，决定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又问道：“这楚明秋那来这么多钱？”
“他写了本书，《第三次工业革命》，在美国出版，拿了不少稿酬。”
“这本书，你没看过，海里推荐过的！中央党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看。”
董建峰觉着这名挺熟，好像在那听到过，焦市长的话让他忽然想到。
“哦，是那本书啊！不是在国内出版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孙满屯呵呵笑道：“这小子认识一美国记者，这美国记者帮他联系到美国出版社出版，也因此挣了一大笔稿费和版税。”
“版税？”董建峰又迷惑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税。
孙满屯又给他解释了什么是版税，最后笑道：“都说他卖首歌十万，这是不假，可真正让他挣到钱的还是这本书的版税，据说，到现在，他已经收到三百多万美元的版税。”
“孙书记，你和他挺熟呀？”
“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他作邻居有二十年了。”孙满屯一点不隐瞒：“五九年，我被划为右倾分子，被赶出城西区区委大院，住进楚家大院，那时，他还不到十岁。”
董建峰轻轻点头，又问道：“有群众反映，他和四个人有关系，你们查过没有？”
孙满屯摇头说：“这个纯属诬告，我可以用我四十八年的党性保证，他与四个人没有丝毫关系，相反，他非常看不起四个人。”
这下段书记和焦市长都有兴趣了。
孙满屯只好简单的说了，当初楚明秋和江清的冲突，以及楚明秋的一些言论。
“他对四个人极其厌恶，认为他们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有他们在，中国就好不了。”
“这小子胆够大的，居然敢正面顶撞江清！”焦市长赞许的笑道。
“你可别夸他，这小子驴脾气上来，谁都敢顶！”孙满屯随即又说了七五年，楚明秋在海里顶撞李老的事，把三个大佬惊得目瞪口呆。
“这小子，是拿着一点理，就敢翻天！”孙满屯说着叹道：“哎，董书记，我也看不明白，按说，他到科技园后，一年下来，科技园面貌一新，管委会机构改革，更适应市场，中积电中微软股份化改革完成了，中微软在美国的分公司也成立了，启星公司拆分也完成了，待岗职工安置也完成了，洗衣机已经上市了，什么都搞好了，为什么就有那么些人看不到呢？
董书记，这小子曾经给我说过，自古改革者都没个好下场，他作好了去秦城的准备。
这孩子，打小心高气傲，你别看他表面上好像对谁都挺好，心里明白着呢，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不与傻瓜论短长。
他的问题呢，就是，懂得太多，音乐，国画，你们没去过楚家大院，他的书房有三层楼高，他擅长画国画，香港那个霍震霆，曾经愿意花一百万港币，买他一幅画，可他没卖，后来，在远望基金成立时，霍震霆的父亲帮了很大忙，他就把那幅画送给了霍震霆。”
三人皆惊，感觉不可思议，这一百万不卖，最后结果却是送，这是个什么节奏。
“董书记，象楚明秋这样的好苗子，咱们应该保护，而不是打击，这同志，我了解，心高气傲，还有点恃才傲物，胆子大，可，至少在这一年多主持科技园工作中，他没有问题，除了那四十万，他没有啥问题，而且，就这样四十万，我也曾经问过他，他的回答是，如果他不拿，其他同志就不敢拿，同志们都不拿，这股份制改革就可能失败。”
这个道理很简单，段书记和焦市长都同意的点头。
“老董，董书记，”焦市长缓缓说道：“经济体制改革，究竟怎么改，中央也就给了个大致方略，股份制改革是个方向，我们完全可以等他慢慢成熟，至于期权，是股份制改革的一部分。”
“海里正准备拿几个企业来搞股份化试点，我们燕京也在争取个名额，准备拿汽车厂作试点，说句实话，我们也密切关注科技园的股份化，这样在汽车厂发行股票时，可以少走弯路。”
董书记摆手：“这个，我管不着，是你们的事，我这次下来的任务，就查清科技园在股份制改革中，有没有国家财产流失问题。”
董书记叹口气：“现在的党风问题越来越是问题，大吃大喝，行贿受贿，瓜分国家财产，这样的事件越来越多，陈老和方老都认为，此风不可长，必须下重拳治理。”
孙满屯拍巴掌叫好：“好，好，董书记，现在下面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次，我上丰台检查工作，结果，好嘛，一顿午饭，我们去了五个人，下面作陪的就有二十多个，开了整整四桌，那是大盘叠小盘，鸡鸭鱼肉，要什么有什么，还不知道从那弄来几瓶洋酒，把我气得，要不是可惜那桌酒肉，我当时就想掀了那桌子。”
“要说这个，还是楚明秋那小子有法子，他们制定了个公务接待标准，董书记，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董书记点头：“看到了，科技园的纪委书记徐树才还给我作了详细介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看过，很严密。”
“是啊，经济改革，新旧体制交替，就会有各种形式的腐败发生，这大吃大喝只是初级阶段，今后还有更多形式的腐败。”
“老孙，行啊，看来你走在咱们前面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决议改革开放，楚明秋就告诉我们，世界各国，还有我们的历史，每次改革都有利益再分配，因此一定会有腐败发生，所以，要建立一个制度，让想腐败的不敢腐败，让坏人不敢作恶，让好人放心作好事。”
“有道理，不过，他们那个公务接待制度，我非常欣赏。”董书记赞赏的说道。
“不过，他很诚恳的向我建议，在全党推行财产申报制度，另外还有个银行存款实名制。”孙满屯很遗憾的叹口气：“我数次向中纪委建议，采取这两个策略，可....”
“你的建议报告我看到了，陈老也看到了，不过，有些反应不好，觉着这是不信任同志，况且，现在大家能有什么财产，房子是国家的，轿车也是国家配的，有些领导同志家里的家具都是公家的，有什么财产可以申报的。”
孙满屯轻轻叹口气：“我一直想面见陈老，好好和他谈谈，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董书记，您是副书记，可以经常见到陈老，请把我的观点转告陈老。
财产申报制和银行存款实名制，已经被欧美证实了是行之有效的制度。
改革一定会形成既得利益集团，现在这个利益集团力量还比较少，可随着改革开放，既得利益集团会逐步增强，现在不能推行这个制度，将来就更难！”
董建峰迟疑了会，才点点头：“好，有机会，我会向陈老汇报。”
孙满屯叹口气，对段书记和焦市长说：“我打算在全市推行财产申报制度，那个银行实名制，只能海里来推行。”
段书记沉凝会，对焦市长说：“老焦，你看呢？”
“从科技园推行的情况来看，有几个制度可以在全市推行，...”
董建峰听着三人商议，他忽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一无所获，燕京市委市政府对楚明秋在科技园的工作很满意，孙满屯对楚明秋更是有很高的....，不是，好感，而是非常欣赏，恨不得把他在科技园的反腐制度全数照搬到燕京市。
他现在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匆忙的下来，现在进退两难！
灰头土脸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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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秋疲倦的脱下衣服，锅里的饭菜还有点温度，端出来狼吞虎咽的吃了，左雁悄悄推门进来，问了饭菜的温度，然后坐在边上，手托香腮，就这样温婉的看着他。
楚明秋冲她笑笑，左雁同样含笑看着他，俩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静静的。
月光洒下来，树枝轻轻摇晃，有轻轻的沙沙声。
楚明秋吃过后，左雁把碗筷拿去清洗，楚明秋则呆坐了片刻，才起身，正要回去。
“纪思平来电话了，让你给打回去。”
楚明秋哦了声，迟疑下，说：“那我去如意楼打电话。”
“好。”
两口子的问答很简单，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可彼此之间已经完全明白。
左雁不是不知道他面临的麻烦，可她相信他能处理，就算处理不了，她陪着他就行了。
他也知道她心里的担心，可他也知道，她对他的信任，所以，不用多余的语言解释。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如意楼，接上电话线，拨通纪思平家，铃声就响了两下，纪思平就拿起话筒。
“啥事？我刚到家。”
“这么晚上，还行吧？”
“能有多大点事，转告老爷子，不要因为我，影响他的布局，该推进的改革，还是得干。”
“不是老爷子让我打给你的，不过，老爷子有点意见，说春节没去给他拜年，有点不高兴。”
“他老人家那么忙，我看他春节的行程安排，都是满满的，我再去打搅，反倒影响他休息。哎，你啥时候去的？”
“我也没去，是吴姐传的话。我有个想法，打算在央视办个经济论坛，每周一期，邀请一些经济学家和经济工作者参加，讨论改革，你看行不行？”
楚明秋略微思索便点头说：“行，可以通过议题，还有主持人，来操纵话题走向，这主持人，你可得选好，主持人至少要懂经济，也要懂我国目前的经济体制和欧美经济体制的差别。”
“嗯，你给我说说这主持人需要哪些条件。”
楚明秋顺口就提了五六条，纪思平一一记下。
“央视可能找不出这样的主持人，你可以把目光向外，找个兼职的....”
“你这么说，嗯，这个建议挺好，要不，你来干这个主持人。”
话筒里传来纪思平轻轻的笑声。
楚明秋一如既往的自信：“我肯定胜任，不过，没时间，你得另找别人。”
“我上那找去，这懂经济的，你是那个圈子的，推荐一个。”
楚明秋想了想，觉着身边没合适的：“这样，我打几个电话，问问朋友，我身边都是帮糙老爷们。”
“好！我等你。”
楚明秋又给葛兴国打去，葛兴国同样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没有多问，听了楚明秋的要求后，他想了会，向他推荐了一个同学，他的同班同学，现在留校任助教，是个男生，叫贝继英。
楚明秋还有点担心，问他的态度，葛兴国很清楚的笑说，他是坚定的改革派，认为必须对中国的经济体制动大手术。
楚明秋这下放心，问怎么才能联系上他，葛兴国说没有问题，干脆明天带他上央视。
挂断电话，马上给纪思平打去，把贝继英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告诉他，明天下午，葛兴国会陪他到央视。
纪思平很满意，开个玩笑说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想破脑子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他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
楚明秋只是笑笑，说他位置太高，这些年缺了点地气，最后，他轻轻说声谢谢。
他心里很明白，纪思平这是在帮他，搞个经济论坛，这是造势，同时也是普及经济知识。
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动，看着窗外的树荫，今天他真的很生气，有种无力感，甚至一度有了辞职的想法。
科技园一堆工作还等着他去干，可偏偏这工作组还牵扯他的精力，真是令人烦！什么时候才能没这些事了！
这个晚上，董建峰比他还烦。
派出去的两个组小组回来了，都没带回来好消息，朱教授直接告诉项波，期权是企业经营管理的常用手段，在海外很常见，至于说期权为瓜分国家财产，压根谈不上。至于经研所，在古震带领下，经研所绝大部分研究人员，都是市场经济的坚定支持者，自然不会给董建峰想要的结果。
董建峰很是苦恼，项波看出来了，便试探着建议，干脆先把楚明秋隔离审查再说。
“这科技园上下铁板一块，主心骨就是楚明秋，我相信有些群众只是摄于他的威胁，不敢说出来，把他隔离审查了，群众就有信心。”
这是十年的老手法，证据不足，就发动群众，证据若还是不足，就再发动群众，直到把证据找到。
董建峰现在骑虎难下，陈老的重托，实际的窘境，让他有些张皇失措，这在他几十年工作中，还极为少见。
项波的建议压根没在他考虑范围内，现在可不是十年了，楚明秋也不是普通人，今天燕京三巨头就表明他的态度。
科技园倒底是改革先锋，还是打着改革旗号，实质是瓜分国家财产的盛宴狂欢？
思虑半响，他还是把电话打到陈老办公室，运气不错，陈老还没休息。
陈老听了他的汇报后，没有立刻回答，沉凝半响，让他继续调查，要深挖这个股份制的必要性。
董建峰放下电话，心里更加犹豫，琢磨着陈老话里的含意，感觉陈老好像有点退缩了。
陈老的资历威望在党内是有名的，开国第一仗便是他打的，在上海击溃投机商，关闭上海证券交易所，从此，新中国就没了股票证券。
陈老对哪些投机商深恶痛绝，认为是国家的蛀虫。
顺着这个思路，他开始有点明白了，陈老作为党内的经济专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期权是作什么的，可为什么还要这样作呢，那就只有一个，他不赞成股份化，更反对重开证券交易所。
自从去年楚明秋在科技园搞股份化改革，经济界对股份化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海里还准备在上海燕京挑选几个公司搞股份化改革试点。
陈老想阻拦，可这背后有方朴他爹支持，陈老也不好明着阻拦，这才对科技园进行打压。
董建峰一直坐到半夜，终于把事情厘清，心里忍不住有些怨气，你们这些大佬暗地里斗法，自己却被当枪使，万一有什么，自己会不会成为那替罪羊。
中央已经正式提出，干部年轻化，从去年年底开始，就部分部委的老同志退休，听说方朴他爹就想干脆画道线，省部级干部六十五岁以上的，一律转二线，部分退休离休，省部级以下，一律六十岁。
这个提议被陈老阻拦下来，陈老认为十年期间有大批靠打砸抢起家的造反干部进入党内，这些人必须先清理，而且首先要清理的就是省部级。
海里的核心不是老胡和吴老爷子，而是方朴他爹陈老王老李老等几个开国元勋，老胡和吴老爷子在他们面前还是小辈，资历战功都不够，特别是吴老爷子，在十年中，他的态度不明，只是在抓了四个人后，他的立场转变很快，在平反冤假错案中，力度很大，动作迅速，获得了不少老干部的信任，而且，在方朴他爹复出中，他的态度鲜明，在改革初期，他是党内最早支持的高级干部之一。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获得方朴他爹的支持，登上大管家的宝座。
要说这吴老爷子，主政燕京时，对燕京的经济发展有很大贡献，周老爷子生前对他也深为赞许，在方朴他爹整顿经济时期，吴老爷子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他的称赞，特别是高科园，当年可以说是个奇迹，短短两年， 投资收益就在百倍以上。
这楚明秋可是吴老爷子手下的干将！虎将！
想到这里，他不仅背脊发凉。
电话铃又响了，他拿起电话，是陈老的。
电话里，陈老叮嘱，不要在期权上纠缠，这个意义不大，在欧美企业中，这种方式很常见，也是一种经营管理方式，在这上面纠缠没有意义，现在中央决定要建立干部第三梯队，对楚明秋的历史要清查。
董建峰苦笑着告诉他，燕京市纪委早就查过，这楚明秋是资本家出身，是黑五类出身，六五年便没上学，在大街上收破烂，直到七零年才在新组建的《工人战报》上找到个记者的工作，在高科园期间，曾经与江清公开对抗，四五期间因为私放广场群众，被撤职调离高科园，要不是吴老爷子保他，恐怕还要去秦城。
电话里，寂静无声，显然这也出乎陈老的意料，楚明秋居然如此“干净”。
陈老在十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躺平，躲在医院里，偶尔身体有好点的时候，也不管事，遇事是能躲就躲，能不沾就不沾！甚至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燕京，所以，楚明秋的好多事，他都不知道。
董建峰拿着电话，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挂断也不是，不挂吧，也不好追问，只好等着。
半响，他才小心的说：“陈书记，我在科技园还是很有收获的。”
“你说。”
“我觉着科技园的一些反腐制度很有意思。”
“具体点。”
“比如，他们制定了一个公务接待标准，成功的遏制了大吃大喝之风，还有，徐树才同志制定了财产申报制度，每个科级以上的干部都必须向组织提交财产状况，这其中包括银行存款，房产，还有贵重财务等等。”
“我特别看好他们的公务接待制度，他们制定的公务接待制度，很严谨，也很严格。”
“嗯，有好的东西，也要表彰，这样，你把这几个东西拿回来，我看看。现在有些人太不像话，大吃大喝之风屡禁不止，群众的意见是越来越大。”
陈老略微停顿，又问：“下面的企业呢？有没有查出问题？”
“怎么说呢，这下面的几家企业，要说有，也有，但都比较模糊，属于经营管理方面的，比如，销售提成，计件工资，国家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这不是事，销售提成，在旧社会也有过，在国外也是普遍现象，计件工资，在六十年代也有企业搞过，只不过被批评为资产阶级向钱看，这些不能算贪腐腐败。”
“这楚明秋的态度怎么样？”
“唉，他没干扰我们调查，但今天和他本人谈话时，他很生气，有对抗情绪，提出要辞职不干了。”
“哦？”
听着领导不疼不痒的一声轻叹，董建峰在心里腹诽。
“他说他辞职了，这四十万就归还公司了，什么事情都没了，还有，领导，这期权，不但他拿了，方家姐弟也拿了，若要定他贪污，方家姐弟也得一样...”
“期权的事，不要谈了，这个可以算是改革中的新事物，可以看看再说。”
领导的语气有些不高兴，董建峰赶紧解释说：“经过一周多的审查，目前，我们没查出问题，今天我和市纪委的孙满屯同志谈了，他对楚明秋私生子的问题，在外经商的问题，都进行过调查，领导，要是不打搅您休息，我就作个简单汇报。”
陈老的资历和威望太高，那怕是他的副手，也只是他的下属，纪委内没人能挑战他的权威。
董建峰很老实的介绍了从孙满屯那了解到的情况，把林和她儿子的事讲述了一遍，随后又讲了经商的问题。
“这楚明秋同志，年轻气盛，才学很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比较狂妄，曾经公然与海里唱反调，认为海里最近两年的政策是错误的。特别是对打击投机倒把，他不赞同，认为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很含糊，而且，海里虽然一再提出要依法治国，可实际上，这个理念还压根没被贯彻，下面好大喜功，这次整顿经济，打击投机倒把，很可能成为另一次大规模制造冤假错案的契机。
此外，楚明秋同志还公开说海里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两年经济刚遇上困难，就又想缩回计划经济的乌龟壳里。
还说，现在的经济困难不是改革开放的错，而是计划经济的错，是前几年，上级没有按照经济规律办事，拍脑袋决定，惹下的祸，现在改革来给他们擦屁股...”
“这都是他说的？”
“嗯，有好几个老干部都向我们汇报了。”
“嘿嘿，这个同志，....，我知道了。”
“领导，我有个想法，.....”
“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从目前检查的情况看，在经济上，没有查出问题，账目清楚，几次违规，也是下面的科长，而且主要是违规吃请，违反了他们自己制定的公务接待制度，纪委书记徐树才已经处理了。
不过，楚明秋同志自己在外经商，还有私生子，虽然处理过了，可孙满屯同志与楚明秋关系特殊，孙满屯没有隐瞒这点，他们是二十年邻居，我怀疑这里面有包庇，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领导，我建议，利用这两点，把楚明秋同志调离科技园，或者，干脆撤职处分。”
话筒里稍稍迟疑，领导冷笑两声：“孙满屯可不是包庇人的人，这个同志，不但我了解，其他同志也了解，刚正不阿，别说邻居了，就算他亲儿子犯错，他也决不会包庇。
把楚明秋撤职调走！别说你了，就算我，也没那么容易！”
董建峰楞了，随即脊背上冒出层冷汗，即便屋内暖气十足，他依旧感到刺骨的冷！
年底总是忙碌的，楚明秋尤其忙，从年底到春节这段时间，他几乎脱不开身。
科技园的总结报告，明年的工作计划，下面各公司的总结，工作计划。
中积电中微软是他在亲自掌握，顾三阳兼任从启星公司拆分的三家公司的董事长，虎子担任九阳电子公司的经理，马进步担任优衣库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范眼镜担任乐成玩具公司总经理。
在拆分完成后，启星公司结束历史使命，注销注册，广州香港上海三家分公司，则转到科技园下直属。
顾三阳曾提出让三家分公司独立，楚明秋思考后没同意，他认为启星拆分后，三家公司依旧保持轻资产模式，这点不会变；而且，启星的销售渠道依旧掌握在香港分公司手中，所以，三家分公司暂时不动，要扶持下三家公司。
这三家公司，顾三阳亲手组建了两家，香港分公司和上海分公司都是他组建的，对下面的情况很了解。
广州分公司和香港分公司都有独立的倾向，以前还好说，现在两家分公司都想独立出去，而且，他们也有这个条件。
顾三阳委婉的将表达出来，楚明秋也察觉到了，柳长林回来述职时便说过，当时他没想好，便没表态。
楚明秋建议扩大三个分公司的自主权，但在两年内，依旧要承担启星三公司的生产和销售。
楚明秋决定用两年时间实现整个公司和分公司的转移，顾三阳考虑后接受了这个建议。
公事已经让楚明秋忙不过来了，私事也不少。
殷红军这一年很得瑟，知青酒店的发展非常顺利，长城公司招待所改造顺利，还又“兼并”了另外几个厂的招待所，与霍震霆合资的酒店也即将竣工，再过半年，就能完成内部装饰和外部美观，到明年下半年就能投入运营。
不过，投资太多，今年的分红就没几个钱，不过，员工们倒没报怨，都知道没去年丰厚的原因，对明年都充满期待。
楚明秋帮殷红军草拟个股权奖励计划，同样是全员持股，但条件要苛刻些，必须在酒店工作满五年，才有资格享受期权。
真正红利丰厚的是王五，他虽然才干半年，分红依旧按照全年分配。
今年的海外游客增加了七成，楚明秋在年中时，将票价涨了五成，从两块钱变成三块，两个展览馆就要六块。不过，他也控制了每次进馆人数，每次不得超过五十人。原来是想控制一次入馆人数，增加游客的体验，没成想这反倒吸引了游客，每天这里都了长龙。
除了门票，楚明秋又搞了周边产品，设计了一批泥人，这批泥人是仿照秦始皇兵马俑定制的，另外还有梁家的陶瓷，还有就是毛茸茸的熊猫。
这些周边产品给展览馆带来三成利润。
今年全年收入超过120万，这出乎楚明秋的意料，按照分配方案，属于员工的就有12万，分摊到员工头上，每人都能分到一万。
秦老头找到他，希望他能在故宫再开书画馆，秦老对楚明秋的收藏非常眼热，早就想让他再开个展览馆。
楚明秋一直没答应，主要是担心安全问题，还有书画中，有不少珍品，如果答应下来，秦老头肯定要求展出这些珍品，可这安全问题？怎么办？还有财不露白....，万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得不偿失。
秦老提出个法子，不说明展品的来源，更不会提他楚明秋的名字，反正只要把画拿去展览就行，而且，点名要《富春山居图》《清明上河图》《汉宫夜宴》等珍品，那怕前两幅是摹品。
楚明秋还是没立刻答应，只说考虑考虑，春节过后再给回话。
82年的春节来得早，过了元旦便进入春节模式，与经济环境不一样，民间倒是热闹得很，每个单位都在发东西，科技园和下属企业也一样，那怕中积电中微软也一样发，什么鸡鸭鱼肉山货什么的都发下来，由于货量太大，山里已经无法满足，楚明秋还特地联系了北大荒的王三更。
一月中旬，香港文艺代表团来京，纪思平亲自找他，希望能写首关于香港的歌。这下简直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楚明秋马上送上《东方之珠》，这首经典制作，早让他垂涎三尺。
以纪思平在艺术上的鉴赏力，马上拍板采用，可让谁唱呢？楚明秋建议，采用男女声合唱的形式，香港男歌手和大陆女歌手，更是直接推荐张国荣和娟子。
除了这首，他还送上另一首《铿锵玫瑰》，送给去年在国际赛场为国争光的女运动员。
纪思平笑笑，毫不客气说是给小不老的吧，楚明秋很正色的告诉他，这是献给所有中国女运动员的，不是那个个人。
小不老却是甜丝丝的，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给她的，女排不过顺带。
香港文艺界人士组团来大陆还是首次，以前偶尔也有人来，但从未上舞台演出过，而且还委婉的提出不要在报上报道他们的名字。
这次组团来京，还是香港演艺界首次，中宣部统战部港澳办都非常重视，对他们的任何要求，几乎全盘接受，做事也全开绿灯。
这个代表团的台柱子便是徐小凤，徐小凤现在可以说是继李小龙之后第二位国际巨星，去年七月她举行了全球巡演，在美国就举行了四场演唱会，在欧洲举行了三场，十月还在日本举行了两场，这些演唱会全都获得巨大成功，观众最多的是伦敦演唱会，现场足足来了八万歌迷。
徐小凤的成功让香港歌手们大为振奋，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进军欧美，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困难重重。
现在香港流行的是粤语歌，这粤语歌本来就小众，香港歌星大部分都能说流利的英语，可....，却没有英语歌。
郑老板带着张国荣梅小妹到楚家大院拜访，楚明秋事先接到通知，专门留在家里准备接待。
郑老板见面就告诉他，徐小凤本来要来的，可这次行程安排比较紧张，小凤姐又特别受领导重视，实在抽不出时间，托他向楚明秋致歉。
楚明秋笑笑连说不要紧，工作要紧，然后问起张国荣和梅小妹近况。
张国荣去年的势头比较好，出了个单曲，销量居然达到八万，这都有一白金了，郑老板大为兴奋，决定给他出专辑，另外还准备给他上电影。
梅小妹去年的成绩也很不错，她参加了香港电台和丽的电视台联合举办的新秀歌手大赛上获得冠军，郑老板趁势给她出单曲，成绩勉强，有一万多的销量，郑老板决定让她去酒吧驻唱，锻炼锻炼。
梅小妹心有不甘，觉着单曲一万多，可以支撑专辑，如果专辑里再有几首好歌，销量应该有保证。
楚明秋赞同她的看法，同时拿出五首歌作为支持，梅小妹大喜。
不过，楚明秋还是提醒她，要注意口音，现在她的普通话不标准，进入内地市场难度比较高。
他同时告诉郑老板和张国荣，内地市场现在不大，原因是内地老百姓还比较穷，但内地经济发展很快，估计十年后，内地的娱乐市场就能形成，内地娱乐市场一旦形成，就会成为华语乐坛和影视剧的主要市场。
对张国荣，楚明秋也得就更多了，这可是他的偶像，可以说是听他的歌走上音乐道路的。
所以，他给张国荣准备八首，包括《往事随风》《张三的歌》，还有两首英文歌和一首日文歌，这是为他走向国际市场作的试探。
这些歌自然是从他的歌本中选出来的，全是风靡一时的经典，楚明秋还现场演绎了《张三的歌》，这首就是小人物的歌。
另外，他给张国荣准备的英文歌是《生命之杯》，太无耻了！
他告诉张国荣，这首歌是准备西班牙世界杯的，原来是准备中国队参赛用，没想到中国队折戟沉沙。
这是首蹭世界杯的热度的歌！郑老板立刻懂了！满口答应！回去好好编曲。
楚明秋却已经编好了，拿出的编曲方案，用什么乐器都点明了。
郑老板也是玩乐队出身，马上开始琢磨，在心里打谱。
楚明秋很干脆的拿起电吉他，几句go，go，go，就把他们魂给叫没了！
他们谈得很欢，两个陪同完全插不上嘴，楚明秋的兴致也很高，便带他们到前院和丁园他们见面，大家一块玩。
丁园他们这段时间排练正紧，方圆正努力练歌，准备录第一张专辑。
除了她，还有十来个学生在音乐学院排练，崔健他们都在那边，毕竟现在是冬天了，外面排练太冷，手都冻僵了，所以，楚明秋把前院的正房给他们，也就是殷红军他们家以前住的地方，可这房间也放不下个乐队，于是便分成两拨，这边。
今儿丁园不在，只有崔健丁园在，丁园是贝司手，水平还不高，不过，就这已经在四九城排前三了。
俩人看到他们来，很意外，也很高兴，马上进入朋友程序，让郑老板和张国荣梅小妹有点不适应。
现在玩摇滚的年青人颇有几分当年红卫兵气质，旗号一亮，立刻成为同志。
郑老板就是摇滚出身，吉他玩得溜熟，楚明秋也同样是吉他高手，俩人现场给崔健上了一课，唱了首皇后乐队的代表作《We Will Rock You》。
俩人开始还有点生疏，但很快便熟悉起来，就凭两把吉他，居然弄出了乐队感，在不大的房间里，楞是玩出了舞台的感觉。
崔健和丁园都呆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吉他居然还可以这样玩，乐队还可以这样玩！
乘兴，楚明秋又把前几天给出去的《东方之珠》给唱了一遍，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炫耀的技巧，简单的几句歌词便将一个沧桑悲凉的历史画卷在听众脑海勾勒出来。
楚明秋很无耻宣称这是近几年他最满意的作品，张小哥立马激动的要拿这首歌作新专辑的主打歌，梅小妹也跃跃欲试，可知道咖位不够，没有开口。
楚明秋告诉他这首歌已经交给上级了，将在这次演出中，由内地和香港歌手共同演出。
小哥无比失望，楚明秋笑着告诉他，这首歌在内地演出了，短时间不会传到香港，而且，由于已经公开演出，就不用再花钱买了，当然版权费还是付的。
郑老板大喜，这下可省了足足十万，他有十成把握入围今年的十大中文金曲。
这十大中文金曲是七八年才成立的，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也是香港歌坛唯一的奖项，在过去三年中，宝丽金独占鳌头，最多一次是去年，占了六首上榜，去年谭校长新专辑就有两首上榜：《朋友》《夜半小夜曲》，张小哥的单曲《红日》，还有小凤的三首，在金曲榜上过半。
可若深究下，应该说去年是楚明秋大丰收的一年，宝丽金有六首上榜，其中五首是楚明秋的，可还有一首叫《稻香》的歌异军突起，这是首童声合唱，是所小学的学生在香港举办的一个童声合唱表演中唱出的。
所以，去年的香港歌坛几乎被楚明秋横扫！
酒逢知己千杯少，几个人是越聊越高兴，越聊越还想聊，可时间过得太快，陪同的工作人员提醒郑老板，中午中央统战部和宣传部文化部领导在大礼堂举行招待宴。
郑老板很无奈的起身告辞，张国荣不想参加了，想留下，没等陪同人员求助，楚明秋便劝他去参加，楚家大院始终都在，走不了，随时都可以来，小哥这才随郑老板去了。
崔健丁园受到震撼教育，以前小静蕾总说楚明秋歌唱得好，他们是将信将疑，今儿算是见识了，那是真好。
崔健一向自负骄傲，瞧不起那些团里的音乐人，可今天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临近春节时，纪思平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楚明秋，很直接告诉他，政策要收紧，让他注意陈老的讲话。
楚明秋每天都看《人民日报》，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有不少迹象，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人民日报就以头版把陈老在三十多年前在七大上的讲话给搬出来，还上了头条。
这个举动就让他心里咯噔下，果然，各单位纷纷部署学习讨论，卢海风也组织了，科技园内部小报还发了几篇文章。
楚明秋对这类活动和以前一样，敷衍下就过去了，他认为这不过是又一场政治整治活动，这几年党风确实该收拾下了。
可接下来，果然如他所料，报上连续报道处理贪污腐败的事，连公车接新娘都上了报纸。
唯独有一篇报道，转载的《中国农民报》的评论员文章《农业生产也必须实行计划经济》摘要，这篇文章抓住当前经济的一些困难，提出依旧要用计划经济模式来指导农业生产。
他没有去找原篇来看，这几年，报上不断有类似的文章出现，楚明秋都只看标题，懒得花时间看内容。
这天下大势，还能扭转了！
不过，从人民日报的报道来看，中央开始整理干部队伍了，不少老干部开始退休了，煤炭部就有六位副部长离休或转为顾问。
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要对干部队伍动手了。
接过纪思平电话后，他琢磨了下，在内部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清查，要求彻查违规违纪的问题，让徐树才全面落实科技园科级以上干部的财产公开，把这个作为制度确定下来。
徐树才在上次对曹群处理后，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楚明秋把超标招待的批准权交给纪委，徐树才把这个工作执行得很好，科技园的招待费从未超支。
不过，企业的招待费不归纪委管，这让徐树才觉着这是个漏洞，找到楚明秋要求在下属企业建设纪委，卢海风和楚明秋都同意，不过，徐树才现在还没足够的人手在所有企业安排纪委人员。
郑老板他们走后，转眼就到春节，除夕时，一台叫春节联欢晚会的晚会在央视出现。
晚会从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整个晚会轻松快乐，洋溢节日的喜庆。
这台节目可以说是央视最短最快筹建的晚会，纪思平在十二月初兼任央视台长，第一件工作便是筹备这台晚会。
这样一台晚会对央视来说还是首次，以往央视也转播过晚会，但那是别的单位筹备的，央视只负责转播。这台却是央视第一次从筹建到转播都是央视自己来搞。
为了这台晚会，纪思平亲自抓，以宣传部的名义给各地方电视台和文工团歌舞团下任务，要求他们选最好的节目进京，供央视挑选。
要在短短一个半月中筹备这样一台晚会，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可央视动员了全台力量，还请了不少外援来审查所有送来的节目。
央视人表现出非凡的积极，上下都想进入这个节目组，都想当主持人，可现在央视，别说央视了，就算全国各电视台加起来，都没有合适的主持人。
内地现在就没主持人这个职业，只有报幕员和播音员。
纪思平把央视所有播音员都看了一遍，还是觉着不好，最后还是导演向他推荐了两个人，一个姜昆和刘晓庆，后来央视觉着怎么也要有个央视内部人，于是又增加了赵忠祥，当时赵忠祥主持动物世界，受到很多好评。
对这台晚会，楚明秋就提了一个建议，建议开通观众热线，允许观众点歌。
到晚会开播后，由于增加这个环节，给整台晚会增加不少乐趣，可纪思平很快便发现新问题，观众点播的歌曲很多是禁歌。
《心恋》《爱如潮水》《追梦人》.......
全是禁歌，让纪思平左右为难，最后心一横，干脆全部同意。
于是，这台晚会直接解禁了十多首歌。
纪思平心情忐忑，毕竟他只是刚上任的副部长，这一下解放这么多歌，部里那些老人还不跳起来骂！
初一楚明秋跑来拜年时，纪思平没好气的骂他阴谋家，自己被他利用了，楚明秋忍不住哈哈大笑。
纪思平的儿子站出来反击，把宣传部狠狠嘲讽了一番，楚明秋很诧异，这小子言辞犀利，反应敏捷，关键是条理特清楚，自己故意试探了，他的知识面很广。
楚明秋问他以后的志向，他说想去美国留学，然后回国当记者。
楚明秋点点头，纪思平老婆一边端来削好的苹果，一边说当什么记者，这么多好职业，非要当什么记者。
纪家大小子对老妈的话嗤之以鼻，反驳说记者是站在时代浪头的职业，在西方更是监督政府不能胡作非为的监督者，更是开启民智，揭露社会黑暗面的斗士。
楚明秋和纪思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纪思平老婆又气又好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宣传部任职后，纪思平也搬到宣传部家属区，按照级别，纪思平分到一栋两层高带院子的小别墅，没有超标，这是宣传部部级干部的标配。
楚明秋和纪思平相视一笑，当年他们俩可没这热血，每一步都谨慎小心，唯恐踏错，那就是万丈深渊。
不过，这样也挺好，年青人没有热血，这个民族就没希望了。
俩人闲聊了一会，楚明秋就告辞了，纪思平也没挽留，知道他每年春节初一都忙，四下忙着拜年，只是在临走前提醒他，政策可能要进一步收紧，上面给宣传部下的指示是要加强对社会主义思想的宣传，要加强对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的报道。
在高层混了这么多年，知道办事节奏，向来是先宣传，形成舆论，然后再推出政策。
楚明秋第二个去的是古震哪，古震还是孤身一人，大年初一的，家里冷冷清清的，楚明秋看着很是寒心，他的几个孩子依旧不肯认他，其中最大的障碍是毕婉的死，毕婉在六七年自杀，几个孩子把这都归到古震身上。
楚明秋委婉的劝他搬到楚家大院去，中央不是在动员老干部退休吗，干脆退二线，到楚家大院生活，牛黄赵叔他们都挺想他们的，而且，在楚家大院也可以搞研究。
古震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想想，他也不想当这个所长，不过，他想去大学教书，不过，他现在六十七了，快七十了，精力实在不济。
古震很遗憾，他很希望楚明秋留在经研所，有楚明秋，他就后继有人了，可惜........
楚明秋心里很悲凉，对那几个小子很是愤怒，大学都念完了，还不懂道理，这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也不再多说，拉着古震就上孙满屯家。
到市委时，已经到饭点了，孙满屯家挺热闹，孙满屯和段书记焦市长等市领导正去给燕京的老干部们拜年，家里就田婶和儿子媳妇。
在孙家吃过午饭，又和田婶聊天，和苏子青随意扯了几句。
苏子青悄悄提醒他，上面的政策可能有变，中纪委已经接到通知，要集中力量抓一批经济领域犯罪。
楚明秋看着她笑说，她偷看了孙叔的文件，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事。
在婆婆面前，苏子青还不敢放肆，只好狠狠的瞪他着他，也不解释，倒是田婶没听出他的揶揄，替媳妇骂说，这谁不知道，中纪委文件通知一个接一个，都是在强调抓经济案件的。
田婶随即安慰楚明秋，让他别担心，只要他没贪污腐败就没问题，随即佯装严肃的问他，是不是腐败了！
楚明秋笑笑说自己没事，这要贪污腐败了，自己上市委投案自首去。
古震却是清醒的，他也担心中央的政策有变，这两年，经济形势严重，GDP不是上升了，而是下降了，最关键的原因便是对民营企业和乡镇企业的打压整肃。
田婶不懂，有些迷惑，苏子青便问为什么？
楚明秋给她解释，其实打压民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就打击了民间投资。
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其实我们经济发展中最活跃的部分，而私营企业乡镇企业的资金大部分来自民间，来自普通老百姓，就像当年的皮箱修理铺。
老百姓干个体户，或者开工厂，便要投资，现在政府打压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老百姓出于恐惧，便不会再投资。
在江浙和广东福建，有大量家庭小作坊，现在这些小作坊要么停产，要么缩小规模，民间投资的欲望极低。
古震在边上补充说，别这些小作坊，在浙江广东福建的GDP的占比越来越大，特别是广东福建浙江，在过去几十年里，这三省的投资本就不多，改革开放后，这里的民间经济发展迅速，广东民间投资带来的GDP已经占整个广东的四成，浙江也达到三成。
古震的数据是靠谱的，经研所和广东省政府有合作关系，每年都要去广东搞经济调查，为广东省提供经济发展政策。
田婶这下明白了，忍不住问，这国家不是允许个体户吗？怎么又不准了？
这里面的东西就更多了，古震又给她解释，苏子青给楚明秋使个眼色，俩人佯装到门廊喝茶。
苏子青告诉他，这话是孙满屯让她转告的，中纪委让抓经济案件，全国各地都在抓，中纪委领导把孙满屯叫去开会，会后领导和孙满屯谈话了，两个意思，一个是让孙满屯作好退居二线的准备，也就是让孙满屯转为燕京纪委顾问；第二个是希望他站好最后一班岗，另外，还问了科技园的情况。
楚明秋微微皱眉，随后重重叹口气，不管什么人，遇到困难，总是从以往的经验中寻找解决方法，海里那些大佬也一样。
苏子青同样神情凝重，十分担心，虽然现在还没公开动作，可刀锋已经悬在头顶。
楚明秋心里有些烦躁，他很清楚自己有两个弱点，一个是在外经商，现在这块是灰色地带，中央没有任何政策说这个不行，但若有人拿此作武器，也可以作点文章；第二个则是在科技园推行的改革，拿了四十万期权。
这两条都可以成为攻击他的武器，也是楚明秋无法摆脱，现阶段无法解决的问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
海里的动作，在普通人看来，很神秘，可到楚明秋这种层次，便不是秘密。
不管什么政策，都要通过基层来执行，更主要的是，政策不是一下拿出来的，否则会造成行政混乱。
不管是陈老还是方朴他爹，还是逝去的教员，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教员发动运动，也酝酿了大半年，还是从外围开始动手。
所以，从酝酿到发动，这期间，就有很多蛛丝马迹泄露。
楚明秋曾经复盘过今后几十年后发生的几件重大事件，包括西南王落马，其实事先都有大量蛛丝马迹痕迹，顺便说句，西南王并不冤枉，就凭他儿子在国外的消费，他就不冤枉。
吃过午饭，他就告辞离开孙家，古震被田婶留下了，田婶也没骂古震的那几个孩子，古震的四个孩子有三个在燕京工作，这三个都是大学毕业生，老四古高还在读研，也是在燕京。
这些情况，楚明秋都知道，他还找过古高谈过，结果，差点揍他，可这小子依旧冥顽不灵，非把母亲的死归结到父亲身上，让他毫无办法。
接下来，楚明秋又上包老师家，然后去师兄哪，一圈下来，回到家里已经快六点了，家里人都在等他吃晚饭。
春节，团圆，是中国人的习惯。
可楚家人很少聚齐，楚宽元便是老大难，今年也一样，依旧不在家。
楚宽元十二月中旬调任海里的副秘书长，春节期间，随赵副总理到基层慰问去了，庄老师代表他了，大年三十来家团圆，初一在家陪着岳秀秀。
除了他以外，还有楚箐，当然，在岳秀秀看来，楚箐已经出嫁了，算是段家人，过年应该在段家。
楚箐上了春晚，段叔湘婶一家人围着电视看她在电视上的表演，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年夜饭上好吃的留了一大堆，虎子和翠儿都摇头，琼瑶则悄悄偷吃。
虎子没办法，楚箐现在可是老两口的宠儿，比几个亲儿子还受宠，家里大小事都按照她的喜好来。
家里最不满的就是琼瑶，可她也没办法，她要嘀咕几句，最先出来和她对怼的还不是虎子，而是来子。
除了楚宽元，还有国荣，今年，国荣也不在家，随女朋友回南方了，给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去了。
除了这俩人，其他人都回来了，包括小八，平时他每月回来一两次，叶冰雪也一样，两口子工作都比较忙，平时孩子都是叶冰雪的妈在带，这两天老婆孩子都在后院。
兄弟们有说有笑，今年最大的变化是啤酒管够，楚明秋买了十箱啤酒堆在厨房边上的小库房里，这小库房就是食物食品的，除了冬天的大白菜和大米小米玉米面以外，还有两台冰箱，一台国产的，一台日本的。
楚明秋将昨晚剩下的半只羊给烤了，然后烤了两只鸡五条鱼三十根牛肉串，照例给孩子们端了些去，剩下的素菜就边烤边聊。
大家伙兴致很高，去年大家发展都很好，唯独勇子，尽管他极力掩饰，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可大家伙都不问。
咸鱼干很得瑟，去年他买了房，还在故宫旁边，价格也不贵，五万六的四合院，有两进，宽敞大气，廖八婆很满意也很高兴，大街上遇见楚明秋还特地感谢，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事要不是楚明秋，咸鱼干决不会干。
咸鱼干买这房子还向楚明秋借了钱，不过，最近他又寻摸到一处房子，也是四合院，比他那套要小得多，只有一进院落，三间房带院子，环境很幽静，但没地方停车，他知道楚明秋很看重这个。
楚明秋还没看过咸鱼干买的房子，听说这个后，他就知道这房子的大致位置，觉着挺好，便问小八要不要买，小八去看过就买了。
小八觉着那环境很好，挺幽静，特适合办文学沙龙，他和一帮文艺中青年特需要这样一个场所，谈天说地，一展抱负！
大家伙正聊得高兴呢，大渣滓来了，坐下喝了两杯酒，便开始吐苦水。
大家伙顿时明白勇子为何发愁了。
原来勇子的校办工厂要断炊了，军方已经通知他了，订单砍掉八成，现在就剩下三成，而且，半年后全部取消。
这下把勇子愁得，春节前去部队拜年，还特地拉了一车生活物资劳军，可东西收了，后勤部领导告诉他，实在没办法了，今年军费虽然有所上涨，但军队裁军，还有工资也涨了点，所以，用于购买装备的钱反而下降了，中央对军队的政策是要增加科研的经费，普通装备采购要压缩，过去数年采购的工兵铲和野战背包，已经够使了。
由于军费不足，现在国家主要保一些骨干兵工厂，勇子他们这种小厂，自然不在其列。
这种状况，楚明秋去年就提醒了，勇子虽然放在心上，可一年下来，他依旧茫然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业务转型，他想过，可工厂向那个方向转，他不知道。
这么多年，工厂一直作军工，产品都由军队收购，他也想转民品，可怎么转，生产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转到民间去卖，可产品价格，又是个问题，工兵铲，功能很多，可大多数功能，也用不上，野战背包也一样，功能多，价格贵，市场小。
现在不变不行了，军购现在没有了，只能走市场了。
可.........
面对市场，勇子懵了！
小八拍拍勇子的肩膀，正要开口，楚明秋给他使个眼色，他忙改口：“勇哥，这也算事，喏，这不是有个市场高手。”
勇子大渣滓都看着楚明秋，楚明秋递给他们瓶啤酒，然后问道：“穷则变，变则通，去年，我就提醒过你，这一年过去了，你想明白没有？今后倒底怎么干？别轻易回答？你要从未来十年二十年来考虑。”
勇子傻了，现在他就想给厂里上百号人找到饭碗，这十年二十年，有想那么远！！
楚明秋摇头，咸鱼干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勇哥，你那校办工厂，今天，公公给你出个主意，把你拉出坑了，过上几年，又掉坑了，再拉出来，再过几年，勇哥，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说呢！”
勇子皱眉，直愣愣的问道：“啥意思？”
这下小八也不住摇头：“勇哥，你要有个解决办法，你那校办工厂，这些年挣了多少钱，厂子里积蓄有多少？这工厂，无论转型，还是开发新产品，都需要投资，厂里的有这个钱吗？如果没有，学校会给钱吗？”
勇子低头不语，大渣滓摇头说：“这事，和校长谈过，校长说学校也没钱，这几年，学校修了教学楼，还建了两栋家属楼，另外，每年还向区里交钱。”
楚明秋叹口气，这事早在他预料中。
“勇哥，八哥和咸鱼干都说得没错，他们说的两个地方，就是你们校办工厂的死穴，一方面，头上婆婆多，那都可以到你们那去薅一把羊毛，结果就是，你们经不起一点风雨；另一方面，你们厂子小，规矩又多，不说别的，你就算进几个人，买几个设备，恐怕都要跑半年。”
勇子无言以对，大渣滓苦笑，到校办工厂一年多了，对厂里的情况也了解清楚了。
工厂说是校办工厂，而且还是校办工厂中的明星企业，挣的钱，除了给学校，还给区委区政府，另外，街道还经常来收各种费。而他们的地位还非常尴尬。
虽然说是国营工厂，可他们是校办工厂，是小企业，所以，国家也没给什么政策，可还得遵守国营企业要求的所有制度，比如财务报销制度，用人制度，等等，勇子这个厂长，应该说车间主任更合适。
“勇哥，军方包销，这对你们的发展非常有利，可也养成了你们的惰性，这十多年，你们没有开发新产品，生产规模没有扩大，始终只有百十号人。”
“规模小，产品单一，进入市场经济，你们不死谁死！”
勇子叹口气，辩解道：“我不是没想过，可，..”
楚明秋摇头，小八笑道：“勇哥，看你平时豪气冲天，怎么这就胆怯了呢？”
“说什么呢？”勇子不乐意了，拉下脸，很不高兴。
小八笑笑，摇头说：“勇哥，这勇气，有几种，有血勇，脉勇，骨勇，神勇；勇哥，这么多年，你是咱们大家伙的头，带着我们克服一个接一个困难，可现在怎么啦！就不敢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在过去十多年里，楚明秋是兄弟们的大脑，是智囊，所有出面的事，都是勇子领着兄弟们去冲锋陷阵，虎子在边上协助。
勇子重情义，讲义气，是兄弟们的另一个主心骨！
勇子张嘴结舌，皱眉苦笑：“唉，你们别说了，我该怎么办吧？”
楚明秋笑笑，用小刀戳块羊肉放在他的盘子里。
“什么都别干，就让厂子衰败下去，嗯，不，还是要干，你要去跑市场，推销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至于，能不能销出去，就不管他。”
“为什么要这样？”
“这十多年，四十五中，从厂子吸血，四十五中，有今天这个样，新教学楼，新实验楼，实验设备，还有足球场，篮球场，都是你们挣来的。”
“这样下去，你们是没有机会发展起来的，可要改变呢？
首先，学校不会同意，一旦改变，势必触动学校利益，学校的收益会大幅下降，他们上那要钱？区教育局？他们也没钱。
他们上那弄钱，只能吸你们的血！
在学校这个体系中，你们被称为校工，校工的地位比老师低，工资奖金都比老师低。
勇哥，弟兄们私下里是不是报怨不少？”
大渣滓拍腿叫道：“谁说不是！咱们挣钱，咱们每月的奖金足足比老师少了十块，就说这春节，老师发的奖金是最少也是三十，咱们呢！最高勇哥，也就是四十，下面的大部分就是二十，这要不是勇哥压着，弟兄们早上学校闹了。”
“去，去，少咋咋呼呼的。”勇子神情不悦，楚明秋还没说完，可便让他隐隐觉着不是好事。
“勇哥，渣哥说得对，这样作为啥？兄弟们都有家，都有老婆孩子，谁不想多挣点，哦，钱是你们挣的，凭啥要比他们少！”咸鱼干插话道。
小八摇头：“十来块，不是个事，但这里涉及个公平，这少十块钱，没什么，可心里憋屈，那就不行了。”
这下勇子没有反驳，别说弟兄们了，就算那些快退休的大妈也在私底下悄悄报怨。
开始，他觉着不就是十来块钱的事，为这点钱，干嘛呢！
小八的话，让他忽然明白了，大家伙报怨的不是钱少，最主要的是，公平。
“除了公平，还有希望，”楚明秋又捅上一刀：“你们这个厂，如果不改变，十年，二十年后，还是这样，国家在发展，别的企业也在发展，可你们呢？勇哥，就算军方还要你们的产品，你想想，十年后，你们厂是什么样？”
勇子无言以对，大渣滓摇摇头。
一直在专心吃烤鱼的楚诚志这时放下筷子，抬头毫不客气的说：“磨磨叽叽做啥，勇哥，你现在是被人当工具，给学校挣钱，给区教育局挣钱，街道时不时来薅把羊毛，你们自己呢？啥也落不下，这几年，你涨工资了吗！涨级别了吗！评上劳动模范了吗！”
勇子涨红了脸，在火光下，没人察觉，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驳斥。
确实，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别说级别和模范了，到现在他还是个厂长，可这个厂长在学校勉强算个干部，可撂国家干部序列，连股级都算不上。
过去几年中，学校涨工资，可除了一次普涨，其他时候，一个名额都没落在厂子里，全给了老师们。
老师们待遇是低，是辛苦，可厂里这些兄弟姐妹谁不苦，每次调工资，他都去找校长，可校长每次大吐苦水，某某老师，辛苦一辈子，咋地，咋地.....
每次都是他心软，最后打退堂鼓！
“叔爷，八哥，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你那校办工厂没有救的必要。
这树挪死，人挪活，勇哥，你这辈子就交待在小破厂里了！”
勇子苦笑着叹口气，摇头说：“我知道，去年五月时，我找到校领导，想把厂子承包下来，校领导都不答应，我不甘心，又找到区教委，教委领导也不同意。”
楚明秋笑了：“那是因为他们还能从你这拿到钱，如果拿不到钱，还要贴钱，你说他们会不同意吗？”
勇子苦笑摇头：“真到那程度，厂子也就差不多散了。”
楚明秋同样摇头，大有深意的笑道：“你先别忙，先把今年磨过去，嗯，这事呢，你先别告诉厂里的兄弟们，不过，这一时半会间，我也没啥好主意，给我点时间，我想想。”
小八微怔，楚明秋给他个眼色，小八没有追问。
“啥事要想一年？”咸鱼干不解的问道。
“转产，向那转？需要多少资金？要买那些设备？这不都得搞市场调查！唉，当初，你们办瓷器公司时，不也搞了市场调查！”
咸鱼干一下就兴奋起来，瓷器公司去年的效益并没有增加，还有小幅下滑，不过，公司依旧盈利，利润还不低。
不过，自从在意大利拿了金奖，订单就飞来了，这次春晚，楚明秋就让梁宗达去打广告，用了三万块抢下八点开播前的那五秒钟。
春晚效应还不知道，不过，金奖效益已经非常明显，估计每年要增加上千万订单。
如果春晚广告真如楚明秋说的那样，产能就不足了，新窑就必须上了，而且建一个还不够，必须成规模，以前那种单窑压根就不够。
可梁宗达在瓷器展上看中一套西德产的瓷器生产线，拿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回来后就主动给俩人分工作，花豹负责三个店的管理，咸鱼干负责销售和原材料采购。
俩人无可奈何不想干，梁宗达很愤怒，差点和俩人翻脸，俩人才无奈的接受。
躺平拿钱的日子，没了！
“现在，不管是承包，还是其他什么的，都不会同意，人家还能从你们身上薅到羊毛，等到薅不到羊毛了，还得向里面投钱，那时候就成了。”
“叔爷，这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楚诚志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勇哥，你们那个厂有什么！就几台二三十年前的破机器，百来号人，产品就两样，市场就一个，除了兄弟义气，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勇哥，你不能还停留在十年前，将来，这些兄弟违反公司管理制度，你处理不处理。
叔爷，等明年，...，白白浪费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市场变化有多大！
不说别的，就工兵铲野战背包，人家只向你们采购，我估计采购的工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大部分都是你们这样的小厂，这些厂大部分都要放弃，人家现在就开始占领市场，明年，黄花菜都凉了！”
小八拍拍他肩膀：“行啊，知道市场了，...”
外面进来几人，小八抬头看看，是水生树林他们，小静蕾毫不客气的就跑到左雁她们那堆去了。
“怎么才来，这东西还多，快吃点。”
小八给俩人挪开位置，楚明秋给俩人拿了碗筷，楚诚志给他们弄了些食物。
“我才从老丈人那回来，这孩子刚安置好。”水生解释道。
小八看着小树林，小树林嘻嘻一笑：“我这不是给老师拜年去了吗，老师非要留我吃饭。”
“女朋友呢？没上她家去？”楚明秋问道。
小树林现在也有女朋友了，还是个大学生，燕京本地人，楚明秋没见过真人，看过照片，看上去比较文静，与小树林挺合。
小树林有些羞涩的笑笑，推推眼镜来掩饰。
“还害什么羞！都研究生了，还不好意思！”楚诚志笑着调侃。
小树林嘿嘿的干笑：“我们现在还没到见家长的程度。”
“嗯，也对，将来成不成还两说，她家里知道你们在谈吧？”楚明秋问道。
小树林的女朋友据说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副教授，妥妥的高知家庭。
小树林这边就差远了，短板无数，除了文化，家庭还挺复杂，两爹两妈，三个孩子两个姓。
双方的社会地位差距太大，楚明秋猜测，如果有什么的话，对方可能在这方面不满意。
小树林略微沉凝，便苦笑道：“她家里知道，她妈妈找我了，明确表示不同意，她说她爸爸是支持的。”
“这不是见过家长吗！”楚诚志快人快语，一巴掌拍在腰眼上。
小树林神情顿时阴下来，楚明秋笑道：“大过年的，别说不痛快的，树林，这托福都落户国内了，人琼瑶可都考过了，你准备得怎样了？”
“没事，舅，咱从小就学英语，我是错过了，作实验，错过了，老师也让我找时间考，我打算五月去考。”
小树林也想留学读博，可留学费用极高，绝不是他家能承担的，楚明秋虽然能承担，可这样巨量的费用，他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楚明秋闪过丝笑意：“怎么，和舅舅还客气。”
“不是的，我打听了下，”小树林不好意思的说：“如果申请不到奖学金，费用会很高。”
“奖学金？你不申请公派留学生？”楚明秋挥手打断，纳闷的问道。
“公派留学生名额很难拿到的，小敏都说，今年的留学名额都下降了，明年还说不定，国家没钱了。”
“你只需要作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交给我，”楚明秋说道：“科技园有个计划，中积电中微软将与美国的加州伯克利大学麻省理工斯坦福等大学展开合作，每年派出二十名以上的硕士研究生，到这些学校留学，条件是，这些学生在学成毕业后，必须在本公司效力十年以上。”
小八立刻问道：“你怎么保证呢？”
“签合同，在出国之前，我们会从香港找律师，大家签署一个有法律效应的合同。”楚明秋说道：“这个合同在全世界都有效，如果违反合同，我也不压榨你，你把公司历年提供的学费生活费，加上利息，还给公司，再加上50％到一倍的罚款就行了。”
小树林大喜，他还有一年研究生毕业，完全可以赶上。
“这样也行？”小八很惊讶，以前楚明秋说过，他不认为能行，就没有细问。
楚明秋苦笑下：“我也不清楚，具体还要去美国，见过那些大学校长才行。”
小树林顿时有几分沮丧，楚明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好好读书，你哥才智能力都不输你，可命没你好。”
水生不以为意的笑笑：“就是，小林子，咱们家就指望你光宗耀祖了，有舅舅的支持，你更要努力。”
这个家庭很奇特，家庭成员复杂，可偏偏家里人相亲相爱，在楚明秋看来，这与牛黄豆蔻有关，这夫妻俩都是老实人，对三个孩子都尽力爱护，水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豆蔻逃难依旧带着他，牛黄对他也视若己出，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像自己孩子一样，没有特殊，水生人生的重大节点，夫妻俩人都尽了全力。
“这话，我可不同意。”楚明秋摇头说：“光宗耀祖，以前，跃龙门，是金榜题名，紫禁城跨马游街，或者是天子身前草诏，高官名爵，这是光宗耀祖。
但现在不一样了，当个企业家也一样光宗耀祖，水生，你别把这个责任推到弟弟身上，在我看来，你更有能力。”
“咋啦，你对我也有想法？我就是一厨子。”水生有些自嘲的笑了。
“你可别小看自己，民以食为天，是人就要吃饭，你没去过外国，美国有家快餐店，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每年营业额都是上百亿美元，净利润是几十亿美元，麦当劳，65年上市，肯德基，1964年上市，必胜客，1972年上市，都是上百亿美元的市值。
身为一厨子，看看人家怎么干出的事业，你还觉着厨子干不成大事！”
水生只能苦笑，众人一阵哄笑，小静蕾在那边叫：“舅，不准欺负我哥！”
众人自然不理会，咸鱼干说道：“我在香港吃过那什么肯德基，没觉着有什么好吃的，那鸡腿，看着挺诱人，可就表面一层好吃，里面就没味。”
小八眨巴下眼睛，若有所思的问：“这美国人的快餐好不好作？”
楚明秋笑了，这个主意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好久，水生完全可以复制，把美国快餐复制到中国。
“我是作中餐的，小八，西餐，我不会。”水生非常为难，很干脆的要拒绝。
“水生，不是这样的，”楚明秋打断他说道：“办企业，有几种方法，其中一个是顺势而为，现在有些年轻人，崇洋媚外，老外的东西就好，所以，咱们完全可以这样，美国的饮食习惯，就那么回事，炸鸡腿炸鸡翅薯条汉堡，再加上可乐，没别的了。
现在若是能在建国门靠近使馆区，开个美式快餐店，绝对赚钱。”
“可我不会。”水生争辩道。
楚明秋再度摇头：“不会可以学，当年你学厨艺前，会什么，现在已经是大厨了，你媳妇会开饭店？现在不一样办得红红火火。”
“你不是说光宗耀祖吗，你是家里长子，光宗耀祖，也是你的责任，别就想着推给你弟弟妹妹，你一样有责任。”
水生苦笑着，小八看着他，忽然笑了：“我说你怎么就想着把兄弟们往资本家路上拉？”
楚明秋忍不住大乐，众人也反应过来，可不是这样。
这家伙话里话外就鼓动大家伙出来单干，勇子如此，现在水生也这样。
“合作，当资本家，你们还不愿意，我是想干还干不了，远子现在是资本家，小志也是，瞎熊也是，咸鱼干也是，我告诉你们，资本家是最有前途的职业。”
“瞧你这臭资本家的样，”勇子调侃的笑道。
楚明秋摇头：“你们啊，就没看清形势，这两年，国家经济形势不好，采取了些杀鸡取卵的政策，老百姓被吓坏了，不敢投资了，资本家又成了过街老鼠。”
“之所以让勇哥再忍一年，就是这个原因，今年大环境不好，政策层面和资金层面都很紧张，我估计明年就差不多了，你那个厂也破烂得差不多了，上级领导的耐心也差不多了，那时就行了。
不过，小志的意见也有道理，勇哥，怎么选，你自己定。”
“可我不知道....”
勇子还没说完，咸鱼干就笑了，拍拍他肩：“你呀，怎么还这样实诚，公公其实已经有解决办法了，只是，他不想说。”
勇子瞪大眼珠子，不忿的看着楚明秋。
刚才楚明秋还说给他点时间，现在就有时间了？！
这家伙什么话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兄弟都算计！
“别瞎说！”小八给楚明秋解围。
楚明秋摆手说：“咸鱼干也没说错，但不准确，我只是有大致的轮廓，并没有十分把握。”
他正色看着勇子：“你的问题表面上看是失去市场，也就是军购没有了，可深层次的问题是厂子问题。
十多年了，厂子的规模没变，产品没变，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厂长，可你有多大权力，有人事权没有？财务权有没有？”
“勇哥，这种状况必须改变，可，我....，我觉着，你最好出来单干，你顾及那些朋友，可勇哥，你自己都没力量，怎么照顾弟兄们。
而且，勇哥，弟兄们希望的是，你带着大家伙向前闯，不是维持现状，因为这个现状是低水平的，只能解决简单的温饱问题。
工厂要发展，不发展，今年就算维持下去了，明年呢？后年呢？
还个问题，不知道你考虑到没有，原材料问题，你想过没有？”
勇子神情大变。
此前，他们是军购，手里有军队开的条子，凭这个条子，他们可以按照平价甚至低价拿到钢材布料，可现在没了军购，自然也就没有了条子，以后这原材料，就麻烦了！
钢材布料都是紧俏物资，厂方只给大型国营厂，如果布料还能解决，钢材怎么办？他这小校办工厂，压根不在人家客户名单上。
大渣滓也想到了，他没想那么多，拍腿叫道：“完了，完了，厂子完了。”
小八他们神情自若，冲楚明秋点点头，勇子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破釜沉舟，自己出来干了。
勇子深深叹口气，无语摇头。
这绝对是灭顶之灾！
不管想干什么，是走市场，还是转型，要买原材料，都困难重重。
楚明秋深深的叹口气，眼中却带着笑意。
你小子，这下，看你往那跑。
其实，勇子的问题很好解决，把目光向外。工兵铲和野战背包，对普通人来说，功能多余，可对一些人来说，这些功能不但不多余，还可能有欠缺。
户外运动，无论工兵铲和野战背包，这帮人都会喜欢！
除了户外运动，还有考察队，地质队，守林员，这些职业都需要这样的工具。
所以，勇子不是没有市场，相反，市场很大，养活他们这家小工厂，绰绰有余！
勇子在安乐窝里待得太久了！
楚明秋生拉硬拽，非要让他出来自己干。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把他拉出来，不逼着他出来自立门户，十年后，勇子百分之百会成为下岗大军一员。
与其十年后，四十多的年龄，裹在下岗大潮中，卑微的寻找那卑微的工资，不如现在就把他逼出来。
第八十三章 工作组再来
五天时间很快要过去了，眼看着假期就要结束，葛兴国和殷柔柔突然来了。
简单寒暄后，殷柔柔也不客气，把一张人民日报拍在楚明秋面前，问他看过没有。
楚明秋拿起来，初二的报纸，便微微一笑，点头说看过了。
家里就订了《人民日报》，他们都知道，可还是带了一份过来。
“有什么想法？”
楚明秋没回答，而是看着葛兴国：“你们是怎么看的？”
葛兴国叹口气：“昨天，主任把我们都叫回去了，开了个，要求我们认真学习陈老的讲话，明天上班”
再度叹口气，又拿出一份内参。
楚明秋微微皱眉：“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内参是有密级的，普通人是不能看的，有些内参甚至只有特定人员才可以看，甚至部级干部都看不到。
“你在范围内，这是处级。”
楚明秋这才拿起来，科技园每个月都收到这类内参，按照级别，整个科级园只有他和卢海风，还有几个副处级可以看。
这是最新一期内参，是春节前大年二十九才刊印的，年后，初三才下发的。
内参也是分门别类的，有经济类的，有纪委的，也有军队的，警察的，上面也根据不同类型下发给不同部门。
内参下发，处级是最低级别，处级一般是县长县委书记，破家县令，就是这个级别，这个级别出了问题就直接与老百姓有关。
内参不是很厚，只有二三十页，目录上只有六篇文章，但只看标题，就足以让人感到惊悚。
《警惕借改革之名，盗取国家财产》。
《计划经济应该是社会主义的主流经济模式》
《浙江大规模投机倒把，破坏当地经济》
《广东福建沿海走私猖獗》
........
楚明秋看得比较慢，殷柔柔和葛兴国都没打搅他，殷柔柔坐在椅子上，葛兴国则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在看，楚明秋没有抬头，提醒他，这是他拟定的二季度工作计划草案，别弄乱了。
左雁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个食盒，边和殷柔柔聊天，边从食盒取东西。
东西不多，除了苹果和梨子，还有大枣，还有花生瓜子葡萄等。
最后，还拿出两瓶啤酒，麻利的开了瓶，又取出几个杯子。
“别驾，我不喝。”殷柔柔连忙制止，左雁有些诧异的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落在小腹上的双手，忍不住抿嘴笑了，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殷柔柔含笑点头，竖起三个手指头。
“你这还到处跑，这可不行！”
殷柔柔还没回答，楚明秋便说道：“雁儿，咱们家还有阿胶，给她拿几盒，小狐狸，我可警告你，你这算大龄产妇，风险高，切忌别激动，别劳累，不能不活动，也不能活动过量，兴国，以后每天晚饭后，陪她走一千步，别多，也别少，另外，把你们的房间从楼上移到楼下一楼。”
“嘿！你小子...”殷柔柔正要撒飙，忽然想到不许发火，赶紧平复情绪：“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什么人，要不是干这破主任，咱就是名医。”楚明秋放下内参，起身过来，示意殷柔柔把手伸出来。
搭了会脉，然后看着葛兴国：“明儿带她上三零一看看，我的妇科不算好，咱们这四九城，老平家的妇科是一绝，不过，这老平家的绝技，后继无人，不然就让你们去中医院了。”
“成。”葛兴国马上答应，没有丝毫迟疑。
“你这名医都没看出问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殷柔柔有些疑惑，她也知道大龄产妇风险大，楚明秋还没说话，她便赶紧解释：“咱们法制科就那么几个人，节后，从香港请来教课的老师就要过来，我这科长不参加不行。”
为母则刚，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为母则软！
殷柔柔多好强的人，今儿居然放软了。
“学习没问题，就是别脑筋费神，千万别熬夜，记住，千万别熬夜！兴国，你得盯着她，千万别让她熬夜。”
葛兴国点头：“放心，家里人我说一下。”
“小狐狸，别掉以轻心，工作永远干不完，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千万别出问题，你这年龄，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你知道吗，老虎也怀上了，她爸妈可紧张了，现在没事，都不准她下楼，昨儿给我打电话，说她被家里当猪养了。”
左雁脑补着苏子青的样，不由自主的笑了。
这倒是个意外消息，楚明秋也忍不住笑，殷柔柔笑道：“真的！她几个月了！”
“两月。”左雁笑眯眯的说：“他家里人紧张得不行，田婶更是紧张，四下托人买什么人参阿胶，保胎养胎。”
“不对啊！初一给老孙拜年，她也在，没看出有什么啊！”楚明秋想起来了，拜年时，苏子青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了。
“前两天，她突然感到不舒服，她没在意，田婶经验丰富，马上怀疑她有了，带她上医院检查，一查，果然是有了。”
楚明秋大笑：“好，好，两员女将都当妈妈了，好，好事，大好事，这下老虎成母老虎，名副其实！”
左雁也忍不住大笑，葛兴国大笑不已，殷柔柔笑了两声，赶紧忍住，很辛苦！
左雁拉起她：“走，上我那去，咱们可好长时间没聊了。”
殷柔柔稍稍怔了，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明秋又给葛兴国交待了几件孕妇注意事项，警告葛兴国千万注意，殷柔柔是大龄产妇，比二十多的要危险多了。
葛兴国一一记在心上。
楚明秋继续看内参，边看边问：“有什么想法？”
葛兴国叹口气，坐到他对面。
“我就弄不明白，这改革开放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定的，陈老这是什么意思？是反对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决策？！”
楚明秋思索着，想起在海里上课时陈老的态度，眉头紧皱。
“广东福建的走私是该收拾收拾了，”他斟酌着说：“陈老应该不反对改革开放，更不可能否定三中全会的决议。”
楚明秋心里清楚，陈老就算不赞成市场经济，也不可能反对改革开放，他和方朴他爹最大的区别是，他认为应该退到一五计划那个程度就行了，在经济中还是要坚持国营，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只是国营企业的补充，或者说是国营企业的附庸。
可最后，他的构想一定失败了，因为最后中国走的还是方朴他爹的市场经济道路。
楚明秋看完后，合上内参，闭上眼，仔细想了想，然后笑道：“这事，说明，海里分歧很大，经济困难就想重走老路，你说，这两年的困难是改革造成的吗？”
葛兴国略微想想就点头。
七六年抓了四个人，结束了十年，于是，脑子就热了，七七年七八年七九年，三年持续大规模投资，外汇都花光了，这才造成经济过热，物价持续上涨，全国到处缺钱。
“我们现在面临的困难其实正是计划经济造成的，却把罪名扣在改革上，这可是千古奇冤。”
楚明秋语带讥讽，葛兴国也苦笑摇头，这上那说理去。
“燕山会可以找机会讨论下这个问题。”
葛兴国点头表示赞成，楚明秋由于缺席了几次燕山会会议，现在燕山会开会已经不通知他了，但他要参加也可以。
“单倥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葛兴国摇头，叹口气说：“这家伙，墙头草，现在又开始说计划经济好了。”
楚明秋非常意外：“他怎么这样？这小子想干什么？”
葛兴国苦笑下：“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在政研室就是镀金的，他想去实业，特别是金融业，你也知道，这一块是陈老长期掌握，财政部，中国银行都是在他长期领导。”
楚明秋点头，在这个领域，遍布陈老的老部下，他忽然又想起，陈老还兼任过组织部部长，后来这个位置被康老夺去，把他的人清洗出去了。
“陈老现在担任中纪委书记，这你知道吧。”
楚明秋点点头，随即苦笑：“老谋深算！这些老家伙，不服不行啊！”
葛兴国深有同感，这帮老家伙可能对市场经济一知半解，但对权谋斗争，绝对个顶个高手。
现在，纪委绝对是打手，要收拾谁，纪委出面，不死也扒层皮！
这次风潮，也是从纪委开始，陈老谈话对象就是纪委人员，按理说，纪委就是管纪律的，可陈老的谈话偏偏是说经济，还特地强调计划经济，人民日报还头版报道。
经过十年教育，中国人都成了权谋高手，还能嗅不到其中味道。
以陈老的地位，谁不担心！
“难道政策又要变了？”
看着忧心忡忡的葛兴国，楚明秋忍不住笑。
“你就一点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呀，是当局者迷。”楚明秋笑道：“方朴他爹表态了吗？说话了吗？这要否定十一届三中全会，方朴他爹就得回四川老家养老。”
葛兴国想笑，最后却只是简单的叹口气。
“改革的大势不会变，”楚明秋想了想又补充道：“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希望总前方。”
葛兴国点头，依旧担心的说：“照这样，是不是又要....”
楚明秋坚定的反对：“不会，方朴他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还有，现在的老百姓经过十年的教育，没人会愿意再来一次，以后，大家的目的就是挣钱。”
“挣钱？”葛兴国忍不住皱眉，感觉不是味。
“对，大多数人是这样，”楚明秋叹口气：“只有少数人还保持信仰，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内参中，除了计划经济外，反腐，走私，我都赞成，而且是我一向主张。”
葛兴国点点头，他目光落在内参上，目录页上那计划经济感到尤其刺目。
“你说说，陈老究竟有什么目的？”
楚明秋摇头说：“现在情况不明，等着吧，事情总会明朗的。”
大年初二刊登的这篇文章，普通老百姓几乎没感，甚至部分人还在叫好，三十年计划经济，已经深入不少人心。
葛兴国走后，楚明秋看着桌上的报纸，思索片刻，给纪思平打去电话。
“纪哥，看过初二的人民日报没有？”
“你说的是那篇报道吧，看过了。”
“上面有没有什么指示？”
“有，要加强反腐报道。你担心啥，怎么，收钱了？”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老爷子有话没有？”
“没有，本来春节期间想去拜年的，可老爷子没空，每天都排满了，老大说，她们都没见着。”
楚明秋心里有底了，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上电话。
看来事情不大，顶破天就是上面小斗一下。
春节后，他依旧按部就班的推进一季度计划，按照计划，与IBM的合资公司是一季度的重点，曹群和林百顺组成的谈判小组撕毁了已经准备签字的合同，让IBM非常愤怒，放话要中断谈判，直接飞回香港了。
这个举措让曹群很是忐忑，有些张皇失措，赶紧向楚明秋请示求教。
楚明秋告诉他们不着急，他们走了，还会回来，这不过是施压，记住一点，IBM想要进入中国，我们是他们唯一的合作者。
曹群林百顺这才安心，节后，两人都在等待IBM重新回来。
节后刚上班，所有人都还没从节日假期中缓过来，所有人都提不起劲来，这股气要到十五才能过去。
楚明秋也懒洋洋的，在办公室看了半天文件，其中就包括那份内参，另外还有几份市委市政府下发的文件。
下午，卢海风到他办公室，俩人闲聊，科技园还是好，没几个老干部，春节期间，各级部门都在慰问老干部，科技园就没有。
卢海风觉着还是应该去慰问下，科技园没有，中微软没有，但中积电有，还是应该去看看。
楚明秋也附和，俩人商议，决定在元宵节之前，俩人带管委会处级干部去中积电慰问老干部。
俩人说得热闹，电话却响起来，是市委办公厅来的，办公厅通知他，中纪委派出工作组到科技园检查工作，三月一日，也就是两天后到科技园。
楚明秋迷惑不解，连忙问是检查纪检工作还是其他？
那边回答说不清楚。
话筒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卢海风听得清清楚楚的，神情巨变。
楚明秋也呆了，中纪委派来工作组，什么意思？！
电话铃将他惊醒，他下意识拿起电话，是孙满屯打来的。
“小楚，中纪委要派工作组到科技园，知道了吗？”
“刚得到通知，孙书记，这是啥意思？我们一季度工作刚开始，二月十六，还要去参加拉斯维加斯的电子展，五月，要去西德参加电子展，六月要去硅谷，参加计算机展，领导，这个时候中纪委工作组来，倒底什么意思？是检查我们的工作，还是只检查纪检工作？”
“想什么呢？上级派来工作组，有上级的原因，市纪委也派工作组调查过，我对你们科技园是有信心的。”
“孙书记，人民日报在初二发表的文章，我看过了，今儿也看了内参，说实话，我对反对腐败是支持的，但这是中纪委啊！孙书记，这中纪委下来，咱们科技园不过一处级单位，有什么大事要中纪委派工作组下来！我们科技园要出多大事！”
“你少贫！给你说实话吧，我也是前天才得到通知，今天中纪委领导正式通知我！工作组明天来市纪委，后天就到科技园。”
“明天，后天，这中纪委，春节都没过好啊！”
组建一个工作组，不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人员组成，小组领导选择，这一些列忙活下来，没半月压根成不了，所以，这个工作组，要么是春节前就成立了，要么是春节期间成立的，考虑到中国人的传统，这个工作组有很大概念是在春节前成立的。
瞒过够紧的！
老爷子恐怕都不知道！
楚明秋感到浓浓的阴谋！
卢海风脸色煞白，十分紧张。
“小楚，这，这什么意思？”
“中纪委要来个工作组，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老卢，这事，马上开个会，不管工作组为什么来，态度都要端正，每个部门都必须配合，不准有丝毫懈怠，更不准说怪话。”
卢海风微微点头，随即报怨：“这什么意思！怎么这么突然！”
“呵呵，估计又有人告我们黑状！”楚明秋冷冷的说道，拿起电话，让委员过来。
委员很快过来，楚明秋让他通知所有科级以上到会议室开会，委员答应着就出去，楚明秋沉凝下叫住他。
“要不要通知中积电中微软，还有启星...，哎看我，这启星都拆了？”
卢海风迟疑下，语气迟缓：“这次应该就咱们管委会吧，下面的，就不要通知了？”
楚明秋皱眉想了想：“这样，中积电中微软...，不，中积电中微软的主要领导，必须通知，让他们来参加。”
卢海风皱眉，楚明秋解释道：“中纪委工作组来检查工作，我们去年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中积电中微软改制，股份化，若工作组要问，现在通报他们，也给他们点准备时间。”
卢海风整理下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点头：“这样好，这样好。”
楚明秋冲委员说：“包括中积电中微软，还有曹群林百顺，段小虎，范眼镜，马进步，全部都叫来，会议在三楼的大会议室。”
委员还在惊诧中，楚明秋又提醒的叫了声，他才有些慌乱的应下来。
“看看，中纪委，光这三个字，心理素质不好的，立马就该崩溃了。”
卢海风思索着，没有听清，楚明秋忍不住摇头，点上根烟，又把烟盒推到他面前。
“徐树才知不知道？”卢海风突然问道。
楚明秋示意下烟盒，他倒没怀疑徐树才，徐树才是孙满屯提起来的，再说，按照组织程序，越级汇报，可得把顶头上司往死里得罪，乃大忌！
徐树才没有理由这样干。
中纪委工作组要来的消息，就如一阵风，迅速刮遍整个管委会，刮进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管委会都人心惶惶，打扫清洁也在议论纷纷。
“是不是有人犯事了！”
话里的含义很明显，这管委会有资格让中纪委派人下来的，就两个人。
“我就说股改有问题，看看，这不是把中纪委都招来了！”
“我看就是那姓徐的招来的！要不是他在背后打小报告！中纪委会来咱这！”
“有道理，中纪委，不就是纪委的顶头娘家！要不是这小子打小报告！中纪委知道咱这地！”
下面议论纷纷，矛头大部分都指向纪委徐树才。
徐树才却是满肚子冤气，他也是开会前才得到市纪委通知，会上面对大家伙怀疑的目光，他是有苦难说。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几个下属就有意无意的过来打听，他真是有苦难说。
连下属都以为是他在背后干了什么，他这上那说理去。
在办公室里浮想连篇，一会想上楚明秋那去，把事说明白；一会觉着无此必要，清者自清。
最主要的，就算自己告诉楚明秋，此事与自己无关，可楚明秋会相信吗？
到科技园几个月，他算是搞明白了，在这科技园，没有楚明秋同意，啥事都干不成。
左思右想，还没办法，干脆躺平，等工作组来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楚明秋私下里问方朴，方朴也一脸懵，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春节回家时，老爷子也没提这事。
方朴要打听下，楚明秋赶紧制止，这事不能去打听，海里有什么动作，瞒不过他老人家的耳朵。
方朴这才作罢，相比而言，方楠要沉稳得多，会后只是问楚明秋有没有事，楚明秋摇头，方楠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在怀疑议论中，工作组来了。
事先还是通知了，楚明秋带着管委会管理层在大楼前迎接。
陪同的孙满屯给领导介绍了楚明秋和卢海风，工作组组长是中纪委副书记董建峰，董建峰看上去有六十左右，身体有些发福，黑发中有稀疏的白丝。
这和外交事务一样，两边互相介绍成员，董建峰之下，是第一处处长项波，下面还有十六个成员。
介绍后，卢海风就要引着领导上楼，董建峰却没有，相反提出要去办事大厅看看，说早就听说科技园的一条龙办事，今儿要亲眼看看。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办事大厅，办事大厅比较冷清，办事的人不多，董书记问了不少问题，卢海风都一一作答。
搞这个一条龙办事，主要是避免部门间推诿，提高办事效率，方便群众办事。
董书记一看就明白了，连连点头说这个法子好，应该在全国推广，随后又感慨的说，现在有些单位很不像话，摆弄手里的权力，故意刁难，老百姓说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你们是走出了一条新路。
他扭头看着楚明秋：“小楚，你们这是为老百姓办了件好事！”
楚明秋叹口气：“搞这个一条龙办事大厅，最主要的还是招商引资，可您看看，压根没多少人，办执照，交税，都在这里，三个工作日，必须解决。
我可以说，我们这是全国效率最高的办事大厅，办个工商执照，在燕京其他区，办执照大概要两个月到三个月，我们这，只需要一周，这其中还包括银行开户，群众办事，最多跑两次，我们的希望是跑一次就够了。”
“既然这样便利，为什么这里还这么少？”项波处长问道。
“这可能是与两个问题有关，一个呢，很多人还不知道咱们这个办事大厅，我们是去年十月才有工商权，我们科级园的地位比较尴尬，燕京各个区都有地盘，我们科技园没有，所以，市委市政府始终没有把工商权和税收权给我们，到去年九月，才把这个权力给我们，我们这个办事大厅才名副其实。”
“第二个原因嘛，就与这两年的经济政策有关，这两年对私企和乡镇企业，还有个体户的打压太重了，民间投资热情下降，老百姓不敢投资。”
“中央是支持个体户发展的，春节前，还举办了全国优秀个体户表彰大会。”项波明显表示反对。
楚明秋摇头说：“我看过个体户表彰大会，可个体户主要是个体饭店，个体裁缝，这些都是单打独斗，这些受到政府表彰，可，我看过最新一期内参，江浙一带的个体工商户，有些已经进入家庭工厂模式，这一类工商户受到的打击非常大，江浙一带工商业发展本来非常迅速，经此打击，经济发展恐怕会受到严重影响。”
“小楚，看来你对中央在一月十一日下发的紧急通知有意见。”董书记含笑说道。
卢海风周传德和顾三阳脸色顿时变了，他们都没想到，楚明秋这就亮明了观点。
一月十一日，中央下发紧急通知，传达海里最高会议决定，要求对一些干部走私贩私、贪污受贿、把大量国家财产窃为己有等严重违法犯罪行为采取紧急措施。
同时决定派出“决定派数名中央部门的领导立即赴广东、福建、浙江、云南等省，传达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指示精神，采取紧急措施，开展打击走私贩私、贪污受贿的活动。”
这就是监军！
谁不干，干不好，就要追究谁的责任。
“我支持海里的决议，走私，贪污受贿，败坏我党党风，侵蚀干部的思想，但我对投机倒把，这样说吧，我始终不清楚，这个投机倒把罪，我不清楚那些算是投机倒把，举个例子吧，我买了些铁，加工成铲子，然后拿去卖，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小楚，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们工作人员。”董书记笑道：“中央对投机倒把的行为是有说明的。”
楚明秋笑笑，叹口气说：“董书记，我是不相信他们，下面有些工作人员，为了争功也好，为了表现也好，好的坏的一把抓，就像五七年反右，本来就几个几十个，最多也就几百个，结果呢，抓了五十多万，现在平反，就剩下全国就剩下几个。
依法行政，是我们必须工作的一条准绳，可能做到这点的，举国有几个，这不是一个红头文件就能办到的。
董书记，我建议由纪委领头，办个依法行政的培训班，就在中央党校。”
董书记的笑容消失了，项波眉头皱得紧紧的，气氛一下就落下来了。
卢海风都急了，悄悄捅捅楚明秋的腰，楚明秋却象没感觉似的，顾三阳看到了，悄悄移到卢海风身边，示意他不要作小动作。
顾三阳心里清楚，楚明秋这样干，把矛盾挑明，肯定是察觉到什么。
殷柔柔心里嘀咕，低声问委员，这楚明秋今儿怎么啦，怎么这样不给领导面子。
委员轻轻摇头，没敢回答，工作组十几个人呢，你殷柔柔不怕，我可没这胆量，也没你那靠山。
孙满屯却点头：“小楚这个话很对，咱们应该吸取过去的教训，中央强调依法行政，可这不是中央下个命令就行的。”
董书记没有回答，项波也同样没开口。
很快，董书记就要上楼，卢海风赶紧带他们到电梯那。
董书记面色不虞的上楼来到会议室，这个会议室很大，是管委会召开全体大会的地方，这几十号只是在前面几排的中心位坐满。
“妈的，没事找事，吃饱了撑得慌。”曹群低声骂起来，刚才在大厅的情况都看到了，都知道，这次是来找楚明秋麻烦的。
找楚明秋麻烦，就是找大家伙的麻烦。
虎子微微摇头，看着主席台上董书记和项主任，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意。
以他对楚明秋的了解，敢这样正面硬刚，心里一定已经有主意了。
卢海风作了简单介绍后，就把话筒转给董书记。
“同志们，这次到科技园，是纪委领导亲自定的，过去一年多，纪委接到很多反映关于科技园的问题，可在另一方面，我们也接到很多反应，把科技园夸上天，认为科技园是改革的旗帜，是典范。
这两个极端相反的评论，让海里的领导也很迷惑。
同志们，我清楚，我们的到来，会在同志们中造成一些思想波动，现在，我要告诉大家，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工作还是正常进行，我们会找同志们谈话，全面了解科技园的情况。”
董书记声音洪亮，讲话更是直接了当，一点不回避。
会场上，很是安静，人人凛然。
“同志们，董书记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大家尽力配合。”
卢海风赶紧接过话头：“请领导放心，我这里表个态，我们科技园上下一定配合，如果谁不配合，我们一定严肃严厉处理！”
董书记看着楚明秋：“好，很好，卢海风同志的表态很好，小楚同志，你也表个态吧。”
楚明秋眉头微皱，这话味道不对，好像他不支持工作组似的。
于是，他笑了笑：“好，我也表个态，我全力配合工作组的工作，同时，也希望各科室，只要工作组询问，事无巨细，一律配合。”
孙满屯眉头微皱，脸色很黑，插话道：“同志们，科技园的工作有目共睹，去年，科技园和下属企业，共同完成产值二十二亿，利润达到九亿，超额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我曾经在高科园工作过，高科园刚创业是什么样，我相信很多同志们都还记得，可以说是白手起家，经过七年发展，才有今天的规模，在去年，整个燕京的经济发展陷入停滞，只有科技园依旧保持很高的发展速度。
除了经济发展，科技园在反腐也有很多新举措，在整个科技园实行了财产公开，这是一大创举，市纪委准备在全市推广这个经验。”
孙满屯堪堪而谈，从科技园的经济发展速度，取得的成绩，股改的成功，到廉政建设，通通讲了一遍，丝毫不管旁边董书记的脸越来越黑，下面工作组成员越来越不安的神情。
在孙满屯讲话过，董书记便宣布会议结束，径直起身带着工作组成员离开，为了方便工作，工作组已经在黄庄包了一层楼，距离管委会大楼也就半个小时的路。
卢海风想要在食堂招待，被董书记拒绝了，只能送他们下楼。
这个举动，让卢海风更加惶恐，回到办公室还在惶恐不安。
孙满屯没有走，而是直接到楚明秋办公室。
“冲我来的？”
进门，楚明秋顺手关上门，便直接问道。
“少对号入座，要收拾你，用得着中纪委派人来？还是副书记亲自带队！”孙满屯坐到沙发上，从兜里拿出香烟放在茶几上。
楚明秋给他倒上茶，然后坐在他对面。
“我有自知之明，”楚明秋毫不在意的笑笑：“我有两个弱点，第一个是在几个企业中有投资，这个可以说是在经商，身为国家干部，这种行为会被人诟病；第二个就是四十万期权，这个东西，现在很多人可能不理解，所以，他们觉着这是瓜分国家财产。”
他说着不住摇头，孙满屯点头：“是啊，这期权，现在很多人都不理解。”
孙满屯开始也不理解，这个问题，他还特意请教过古震，古震给他详细解释了期权的作用，告诉他，在国外，这种行为很常见，硅谷几乎每个公司都有，特别是高管和核心科技人员。
他这才明白，转而支持。
“期权其实不算什么，”孙满屯说道：“倒是你在外面经商的事，这事.....，你干嘛不退出那些企业。”
“凭什么！”楚明秋毫不客气，直接反驳道：“我就投资了几个公司，知青酒店，陶瓷公司，楚氏药业，故宫里有个展览馆，还有香港有个公司，这些都是我在读书期间作的，我进入科技园后，就再没投资过公司。
退出这些公司，你知道我每年要损失多少钱吗？几十万，凭什么，让我损失这么多！”
楚明秋毫不客气，一点不给孙满屯面子，俩人太熟了，这还是和孙满屯，这要是田婶，更直白。
孙满屯也不以为意：“吴锋说你贪，这不就是，两边都要，你是党员，就不能放弃点个人利益！”
楚明秋同样毫不客气：“这是你们这代人的想法，况且，我是怎么来这干这破主任，您不清楚，劳心劳力，结果还没落到个好，说不定还要上秦城蹲两年，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孙满屯叹口气，这就是楚明秋的底气，他当然清楚，楚明秋其实是不想来科技园的，以他的能耐，不来科技园可以挣得更多。
“你是党员，应该把党的利益放在首位！”
楚明秋淡淡的笑笑：“是啊，党的利益，可党的利益是什么？是老百姓的利益，对吧，可老百姓的利益是什么呢？是过更好的生活。
孙叔，您是从事纪委工作的，现在有多少人把群众利益放在心上？
有些干部，觉着自己就党，所以，党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维护党的利益就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还有种干部，觉着干部就是党的利益，维护干部利益，就是维护党的利益。
可老百姓的利益呢？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现在有没有？
孙叔，您看着吧，投机倒把，又要制造很多冤案。不信，我可以和您打赌！”
孙满屯没有反驳，位置不同，看到的就不一样，楚明秋还是猜测，可他已经从内部通报中，看到一些案件，这些案件有些从简单的案情通报上，就能感觉到不妥。
孙满屯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楚明秋，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一旦下决心，除了岳秀秀外，其他任何人都拉不回来。
沉默半响，孙满屯起身说：“不要有对抗情绪，更不要正面对抗，你是党员，知道组织原则。”
楚明秋笑道：“放心吧，孙叔，我没那么傻，你啥时候看我冲动过。”
孙满屯恰恰就怕这个，这小子从来谋定而动，又阴又损又毒！
他拍拍楚明秋肩膀：“好自为之。”
楚明秋的心情远不象表面那样轻松，中纪委下来的副书记，没点实捶的东西，他们会来？就不怕丢人！
这两天，他都在想，他们是冲谁来的？今天虽然才短短一刻，他却有强烈的危机感。
坐在办公室，外面里面都十分安静，没有人过来，走廊上没有啥动静，安静得落下根针都能听得见。
楚明秋喝着茶，看着窗外有些隐晦的天空，他起身打开窗户，一股寒意扑面而至，夹杂着浑浊的空气，还有不明的气味。
燕京的环境还在持续恶化，上面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去年十二月，人大通过了《关于开展全民义务植树运动的决议》，三月二日成为全民植树节。
可此刻这些东西都没影响他，他默默看着大街上飞驰的车，和黑压压的自行车流。
站在高楼上，看着下面的人和物就像看着一群蝼蚁，那种体验感是普通人无法感知的，难怪了，前世的办公楼都那么高大上。
电话响起来，是虎子打来的，问他有没有事，楚明秋笑道能有啥事，随即提醒他，二月底的拉斯维加斯电子展，现在就要准备，还有无绳电话的研究还要加强，每出来一个技术，就必须申报专利。
无绳电话的研究比预想的难，主要是基带芯片，射频芯片，编码芯片，数模转换芯片，总共要设计七八种芯片。
无绳电话的原理其实很早就提出来了，这个原理其实和移动电话的原理差不，楚明秋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公司在研究，但市场上是真没有。
无绳电话只是开始，到八十年代末，就可以开始移动电话研究。
楚明秋立项研究无绳电话，但他把问题想简单了，没想到这里面的技术是如此复杂，一年下来，研发人员克服了重重困难，依旧没能按时拿出产品，倒是专利申请了十多个。
虎子还是不反心，楚明秋告诉他，要以静制动，这不是街面上打打杀杀，这里面很可能涉及上层斗争，他楚明秋不过是小小的代理主任，轮得到副书记亲自带队处理！
虎子之后，曹群林百顺等人也都来电，顾三阳也过来，楚明秋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能影响工作，中积电中微软没多大问题，但新成立的三家公司就要注意了，这三家公司还没理顺，与上海香港广州分公司的磨合还没完成，电子厂是他最看重的企业，但虎子虽然够机灵，以前在北大荒也当过副连长，可毕竟没管过企业，让顾三阳多指点他。
顾三阳越听心情越不好，如果，楚明秋在这一轮改革中有什么不太服众的决定，便是破格提拔虎子担任电子公司总经理。
顾三阳清楚楚明秋作的战略布局，在三个公司中，他最看重的便是电子公司，楚明秋把虎子提拔到这个位置，他能理解。
这科技园，楚明秋最信任，最过命的兄弟，除了虎子，找不出第二个，让他出任电子公司总经理，可以全面落实楚明秋的设想。
顾三阳看楚明秋交待后事的样，心里很是苦涩，安慰他说，这工作组就算是冲他来的，也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这管委会谁不知道他清廉如水。
没有贪污受贿，没有生活作风问题，顾三阳想不明白，工作组拿什么收拾楚明秋。
楚明秋却嗤之以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涉及到海里的事，需要证据吗？再说，那四十万期权，可以解释为股份化改革探索，也可以说成是贪污受贿，定成什么，就凭一张嘴。
顾三阳闻言忍不住狠狠骂了句操蛋！
俩人相对无言，沉默的抽烟。
中午，到食堂吃饭，楚明秋没有看到工作组成员，赶紧问卢海风，卢海风苦笑着说，他去请了，可工作组同志说，饮食住宿，他们自己办理。
楚明秋笑笑，说这是好事。
食堂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大家伙都默默的吃饭，气氛沉默且压抑，节日的喜庆荡然无存。
下午，楚明秋还在看中积电报上来的科研项目计划，中积电中微软是科技园的重点项目，所有资源都重点倾斜。
相对而言，中微软今年项目已经通过，总共国内总共八个，美国分公司总共十七个，其中中微软自身的只有六个，其余十一个是与IBM合作的项目。
楚明秋看着项目计划书，眉头拧成一团，这一页迟迟没有翻过去，中积电报上来的项目有二十六个，这还是大项，下面的小项可以分为七十多个。
这么多项目，楚明秋觉着点不安，这些项目涵盖了芯片设计，光刻机研究，封装，等等，其中光刻机下的工作台，离子注入机，清洗装置，等等。
楚明秋觉着一下铺开这么多项目，无论从资金还是人员，都让中积电无法承受，中积电是研发出了光刻机，可落后美国两代。
重重叹口气，他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他准备先和老唐谈谈，听听他的意见，再说其他。
到门口，正要开门，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眉头微皱，拉开门，两个工作组成员正好路过，到卢海风门前敲门。
楚明秋看他们一眼，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找我谈话？”
俩人互相看了眼，疑惑警惕的看着他，楚明秋解释说：“我是科技园代主任，另外还兼任中积电中微软的董事长，所以，我工作经常两边跑，早点知道工作组什么时候找我，我好腾出时间。”
两工作组成员互相交换个眼色，其中一个说道：“楚主任，这个事，我们会向领导汇报。”
楚明秋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便上老唐的办公室。
卢海风随着两个工作人员上楼，这次给工作组腾出了半层楼，专供工作组使用。
“老卢同志，坐，坐下聊。”
进门，董书记热情招呼，卢海风有点受宠若惊，双方地位差距太大，平时，卢海风就算想靠上去，都没资格。
“老卢同志，你是七七年到科技园的吧，哦，那时还叫高科园，对吧。”
卢海风点点头：“以前，我在四机部工作，七七年，高科园划归四机部领导，四机部领导便调我到高科园担任副主任，没多久，郁解放同志调到四机部，我就接任高科园主任，同时兼任书记。”
卢海风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履历，言辞间还有几分得意，他不是燕京人，调到燕京担任这么重要的高科园主任，绝对属于升迁。
门开了，两个工作组人员进来，其中一个拿出本笔记本，开始准备作记录。
董书记微微点头：“老卢同志，你能说说这几年，高科园是怎么变成科技园的吗？”
卢海风有些惭愧的叹口气，略微沉凝才说：“说来惭愧，领导信任我，让我主持高科园的工作，可结果呢，工作没干好，所以，八零年，中央和燕京市委又把楚明秋同志调回来，担任高科园主任，同时将高科园转回燕京，由燕京市领导。”
董书记他们下来，不可能不看过科技园资料，对科技园历史也不可能不了解。
这不过是个引子。
“你对楚明秋同志怎么看？不要多想，我们每个人都要调查。”
这未免有点画蛇添足，卢海风略微沉凝，才松口气说：“相信领导也清楚，这高科园可以说是楚明秋同志一手创建的，当时，郁解放同志担任主任兼书记，可实际工作全是楚明秋干的，高科园的发展规划，是他拟定的，发展路径，也是他弄出来的，这一点，郁解放同志也承认。
高科园，七三年年底成立，中央给了四百万，当时的燕京市委给了一百万，结果，七四年，高科园拿出了接近两亿美元的产值。
楚明秋同志对高科园的贡献怎么说都不为过，他的目光精准，高科园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楚明秋同志力排众议，上马的随身听遥控电视，在七五年的拉斯维加斯电子展取得空前成功，一下拿到十几亿美元的订单，订单利润就高达五六亿美元，当时，都惊动海里了，所以，他深受领导信任，特别是当时的燕京市委吴书记。
七七年到七九年，高科园连续亏损，我这个主任难辞其咎，所以，上级又把他调回来，这点，我可以理解。”
“这个，我也听说了，”董书记字斟字酌的说道，不过，他还是很有信心，毕竟他背后站着的是陈老。
“楚明秋同志搞钱的本事，一流！”董书记调侃道。
这话在海里都有流传。
“这话对，楚明秋来科技园后，很快便从香港拉来投资，总共一亿五千万美元，中积电分了一亿美元，中微软分了三千万美元，剩下两千万，五百万，给了中微软，在美国开分公司。”
“你对楚明秋同志是怎么看的？”
卢海风拿出烟来，迟疑下，董书记说没事，他才点上。
“楚明秋这个同志，博学多才，能力极强，在音乐文学上的造诣很高，他的一首歌在香港卖十万港币...”
“十万港币，真是卖歌？”边上的年轻人不相信的问道：“是卖歌，还是借卖歌为名，行受贿之实！”
卢海风迟疑下：“这不太可能吧，这行贿，总要获得利益吧，可从未见楚明秋同志为港商谋取利益，而且，他卖歌的对象都是香港歌手和唱片公司，这些公司和歌手与咱们没有业务关系。”
“那霍震霆呢？据说他与霍震霆相交莫逆，那个什么远望基金就是霍震霆负责的。”
卢海风微微皱眉，摇头说：“这个远望基金，我很清楚，去年，我和楚明秋同志还有......”
卢海风将远望基金成立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讲了一遍。
“霍英东先生是香港著名爱国企业家，正是他的帮助，我们才募集到一亿五千万美元，霍震霆先生是霍英东长子。”
“他们为什么要楚明秋担任这个基金的董事长？”那年轻人打断他，继续追问道。
“这事是这样的，在高科园时期，高科园便和霍震霆有很多合作，...”卢海风又历数高科园时期与霍家的合作，从魔方到拉斯维加斯电子展，霍家对高科园的帮助。
卢海风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大致还是说清楚了。
那年轻人不清楚，董书记是清楚的，霍英东是第一个上天安门城楼的香港商人，长期支持内地建设，被总理称为我党亲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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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办公室，项波也在与徐树才谈话。
“我看过你的报告，燕京市纪委孙书记也向上级报告，希望在燕京全市，推广科技园纪委的规章制度。”
这个谈话可就没董书记那样带着轻松，项波神情严肃。
“陈老认为，你们的这些规章制度，如果在全国推行，对刹住全国范围的大吃大喝问题，有很大帮助，小徐，这些规章是你制定的？很有才华。”
徐树才有些羞赧，不过，心情从刚才的忐忑中，倒是平静下来。
“领导，这，这些制度其实不是我制定的，是楚明秋同志制定的，我是去年才到科技园的，我来之前就有了。”
项波微微点头：“你对楚明秋同志怎么看？”
徐树才迟疑下才说：“我来不久，对楚明秋同志了解不多，不好....”
“没事，了解多少谈多少。”
“我是担心误导领导，怕。。。”
“会不会误导，由我们判断，你只管说你的看法。”
徐树才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楚明秋同志在科技园的威望很高，科技园上下，包括象唐老这些老专家老教授，都很信任他，他对我们纪委工作也比较支持，我来之后，处理了几个人违规，他也很支持。”
“处理了几个人？那几个？”
徐树才稍稍迟疑，才答道：“处理较重的是曹群，他违规参加客户请客，超过了标准。另一个是楚明秋同志本人，他的问题是公车私用。”
“公车私用？怎么回事。”
“是这样，楚明秋自己会开车，他的工作又是四下跑，中积电在酒仙桥，另外，他的交际很广，朋友很多，所以，他经常自己开车，到酒仙桥，或者上其他地方，谁也不知道，有时候，他就自己开车回家，可按照规定，晚上，车必须开回管委会，除非到外地，一天一夜无法回来。”
“怎么处理的？”
“罚款两百，通报批评。”徐树才答道。
“通报批评？怎么通报？”
“通报批评是在我们科技园的科技园报上刊登。”
“他接受了！”项波很惊讶。
“这是我们纪委的权力，他无权干涉！”徐树才的语气有些骄傲：“有时候，觉着楚主任有些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他没有干涉过我们纪委的工作，对我们纪委的工作是支持的。”
“他...，他就这样接受了？”项波觉着不可思议，他也是从基层上来的，见过不少领导，大多数领导定下的纪律都是针对别人的，很少领导接受纪委的监督，但那也是小范围接受批评，象这样被公开处刑，还接受的，他从未见过。
“他就这样接受了，现在呢？”边上的记录员也好奇起来。
“现在他给自己安排了个司机，工作忙，就让司机送他回家，不忙就自己骑车。工作忙，就是晚上下班在九点以后，不忙就是按时下班。”
徐树才解释道，随即苦笑道：“其实，现在我也在反思，我的这个处罚是不是对的？本来是不需要司机的，可这样一来，就必须安排个司机，这多出个司机，什么工资奖金福利待遇，都要跟着给，这成本一下就多了，可这符合规定，....”
徐树才苦笑着摇头，处罚了楚明秋后，管委会公车私用的情况一下就没了，可相对的，小车班的工作一下就繁忙起来，小车司机们骂声一遍。
司机们骂，他有心里准备，搞纪律工作，本来就是要被骂的，可盘算过成本后，他开始反思这个规定是不是合理了。
项波微微点头，神情稍微缓和，接着问道：“请客吃饭，在很多单位是屡禁不止，我看材料上，你们的这个办得很好。”
徐树才点头：“我们有规定，一个是总额规定，一个单次请客规定。”
“总额规定，这个是科室长自己掌控，每年，每个科室根据工作范围不同，每年给一定交际费，比如，原来的业务科，现在已经撤销了，业务科对外交际多，所以，每年批了三千，人力资源科，对外交际少，财务科也一样，他们一年就五百。
单次呢，费用平均在十块钱以下的，科室长自己掌握，超过十块钱的，必须事先申请，那怕是用科室的钱，也必须上报批准。”
“上报给谁？谁批准？”
“我。”徐树才毫不迟疑：“科技园原来没有纪委，去年才成立，在成立之前，是卢书记审批，纪委成立后，楚主任提议把这个权力转给了我，也就是纪委。”
徐树才没察觉，他提到楚明秋时已经不知不觉用上敬语。
“楚明秋他自己都没权力？他要请客，也要向你申请？”项波再度惊讶了。
徐树才点头：“对，现在不管楚主任还是卢书记，他们要请客招待，也必须得到我的同意，否则就是违纪。
另外，还有一点要补充，比如，出差到外地，这个也有规定，不管请客多少，都自己掌握，但回来，必须补充报告，这个呢，就不需要批准，这是灵活性。”
项波微微点头，徐树才又补充道：“就以领导这次来，如果，卢书记和楚主任要请你们吃饭，不超过平均每人十块钱，那就是动用楚主任和卢书记的招待费，可如果超过了，他们就必须先上我这申请。”
“这个规章制度....”项波沉凝思考：“那你们呢，你们纪委呢？”
“我们也是十块钱之内，我掌握，我们纪委每年也只有五百块的招待费，如果，我要出面招待兄弟单位的同志，超过十块钱，要上卢书记那申请，由卢书记批准。”
“互相制衡，这想法，...，有意思。”项波马上明白其中的奥妙，赞许的点点头：“嗯，这个制度有意思。”
“科技园在搞股改，股改，那个期权，是怎么回事？”项波问道。
“这个，我不也不太明白，”徐树才很诚实的说道：“开始，我也以为是个问题，可楚主任说这种模式，在欧美日很常见，特别是科技公司，几乎都有期权。我对企业管理和发展模式，不是很懂，但，我看了些资料，楚主任没说错，美国的好多公司都有期权，普通员工，包括看门的，打扫清洁的，全部有期权。”
“这么说，你不认为这是瓜分国家财产。”项波的语气有了几分严厉。
徐树才迟疑下：“楚主任曾经在海里讲课，就是讲这个股改的事，听说海里的领导都说要观察，不要轻易否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
项波楞了下，眉头紧拧，他没想到徐树才提出这样一说，赶紧说道：“领导的话先不说，我们接到很多举报信，有不少是老同志写的，认为这种股改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所谓期权，就是借股改之机，瓜分国家财产。”
“这个问题，其实，我向楚主任提出过，”徐树才说道：“中积电中微软搞股改前，已经获得远望基金投资，外方都没意见，应该没有问题吧。”
徐树才的话软中代硬，人家外商都没意见，还说什么。
“这会不会是他和外商勾结好的？”还是那个工作人员插话问道。
“我没有这方面的证据，”徐树才说道：“中积电中微软的股份化改革方案是经市委市政府批准的。”
项波没说什么，他能理解，市委市政府批准的改革方案，作为下级，还能说什么！
“下一个问题，我们接到反应，楚明秋在私下里在外经商，有这回事吗？”
徐树才毫不犹豫的点头：“有，准确的说，他不是私下里，是公开的。楚明秋在七七年考上中科院经研所研究生，在读书期间，准确的说，是在七九年，他投资了知青酒店，还是这一年，他投资了楚家药房，同时在故宫开了两个展览馆，还有八零年上半年，他投资了一家瓷器公司。”
徐树才苦笑着摇头：“不知道领导看过他申报的财产没有，他到市委报道的时候，就向市委申报了自己的财产，这个，你们可以向市纪委孙书记调查。”
项波没有说话，徐树才又解释说：“楚主任今年一月才交了个人财产报表，呵呵，楚主任是挺有钱的，不但有公司，古玩字画，无数，还有房产，我看了，除了楚家大院外，还有十六七处房产，这些房产都是私产。”
“这么多！怎么来的？”
“我看过了，大部分是继承来的，他自己在七七年七八年，分别购入了三套四合院，所以，科技园几次分房，他都推辞了。”
“据我所知，楚主任是个孝子，到现在还住在楚家大院中。”
项波眉头微皱，忍不住问道：“你调查过？”
徐树才摇头：“没有，不过，孙书记知道，据说孙书记曾经在楚家大院住了二十年，以孙书记的刚正无私，如果有问题，他决不会姑息。”
孙满屯的刚正，在纪委系统和燕京市都有名，只是，他马上要退居二线，这次下来，就瞒着燕京纪委，只是昨天才临时通知他们，所以，市纪委掌握的很多资料，工作都不知道。
徐树才不知道这些，但此刻他也察觉不对劲，敢情市纪委也不知道这些，这明显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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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时间里，工作组找了很多人谈话，周传德顾三阳都被约谈了，还到中积电中微软找部分干部谈话。
董书记知道，方家的大公子和二公主在这两家公司，但他依旧小心的找了方朴和方楠。
俩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方朴发脾气了，骂他们没事找事，除了会整人，还会干点别的不，工作组成员一肚子气，却拿方朴毫无办法。方楠则委婉点，直接告诉他们，期权没有一点问题，国外都这样干，中积电要在美国开分公司，也要给美国员工期权，如果，不给，薪水就要多给几倍，公司压根没这么多钱。
消息自然传到楚明秋耳中，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这次工作组下来，就是冲他来的。
科技园的一帮老部下都为他担心，左晋北心里着急，可有没办法，这次的层级太高，他和他的朋友们压根没办法周旋。
科技园的气氛压抑，每个人都无心工作，那怕科长一再鼓动，几个核心部门依旧人心涣散。
工作组把所有科室长约谈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什么证据，相反，他们非常沮丧的发现，楚明秋在科技园的名声居然非常好，除了那些在机构改革中被淘汰下去的几个老干部，这些有部分重新上岗，在新成立的机构中担任副职，还有几个下调一级级别在老干部室闲聊喝茶，等待退休。
工作组同样约谈了他们，这几个对楚明秋怨气满腹，给楚明秋罗列了几大罪状。
第一，借机构改革之名，打击异己，结党营私，曹群林百顺段小虎，还有左晋北等人，都是他的死党。
第二，借改革之名，瓜分国家财产，什么股改，就是瓜分国家财产的借口，期权不过是收买群众的手段。
第三，在科技园独断专行，科技园内，他不同意，什么事都干不了。
第四，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平时讲话，张嘴便是美国怎么样，日本怎么样，对西方极为崇拜。
第五，道德败坏，在香港还养了个私生子。
第六，私自经商，搞内外勾结，侵吞国有财产。
整整罗列了六大罪状，最让工作组惊讶的是，楚明秋居然还有个私生子，而且都已经七八岁了，这让他极其震惊！
对这个罪状，工作组立刻找到卢海风，卢海风却一点不意外，把这个事详细讲了一遍，告诉工作组，当时他就在香港，楚明秋当天就向他汇报了。
工作组非常失望，卢海风鼓起勇气，向工作组发问，这次下来是不是针对楚明秋的，有没有和市纪委通气，很多情况，市纪委其实是清楚的，就像这个私生子的事，不但市纪委知道，市委市政府都清楚。
“我对楚明秋同志是有些意见，但要说他瓜分国家财产，这我不相信，至于说他私生活问题，除了，前女友林晚，我没听说他和某位女同志有超过同事的暧昧关系。”
周传德更是在约谈中，明确告诉工作组，他认为楚明秋主持科技园工作后，科技园的工作目标更明确，工作效率更高，这就是得益于机构改革。 工作组还是作了些工作的，知道科技园里那些是楚明秋的嫡系，对于顾三阳，就只是简单的谈了谈。
卢海风软中带硬的回答后，董书记觉着不能再拖了，这段时间，楚明秋肯定已经知道了，但他依旧稳如泰山，每天不是在酒仙桥，就是在中微软大楼，好像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董书记终于约谈他了。
“楚明秋同志，今天，我是代表组织与你谈话。”
没有什么开场白，开口就挑明目的。
代表组织，就说明，这次谈话是正式的，非同小可。
楚明秋点头，从兜里拿出烟放在俩人中间，然后才含笑道：“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不说空话假话。”
“好，这个态度好，那我们就开始吧。”董书记一点不含糊，靠在椅子上。
接下来便是项波为主，他拿出几份举报信，放在茶几上。
“纪委连续接到举报信，都是针对科技园的，主要是针对你的。”
楚明秋点点头。
“有几个问题，需要说清楚。”
楚明秋再度点头，依旧保持沉默。
“第一个问题，股改，为什么要进行股改？这个期权是什么？”
第一个便是重量问题，这是事先就定的策略。
楚明秋抖了下烟头，又吸了口，然后才不紧不慢的答道：“之所以要进行股改，就一个原因，没钱。”
“之所以没钱，主要是上级的决策失误。”
楚明秋一点不客气，第一句话便把两位领导给震了震。
“资金问题，一直困扰着高科园，也困扰着科技园。”
“在高科园刚成立.....”
楚明秋从科技园的历史开始谈起，从当初的低科技养高科技策略，到他离开高科园，上级决策将高科园划给四机部。
随后，高科园如何失去市场，随身听彩电被日本西德企业抢去市场，效益连续下滑。
四机部接管了高科园后，调入大批干部，取代了原高科园的干部。
“这有什么问题吗？这些干部都是四机部从各地抽调的优秀干部。”
楚明秋摇头：“项处长，这些干部，说实话，在我眼中都不是优秀干部，甚至压根不适合在科技园工作，为什么呢？”
“高科园要到海外市场找钱，海外市场，是市场经济，我们国内走的是计划经济。
这些干部在计划经济下，是优秀干部，可他们压根不懂市场经济。
所以，他们不知道如何在市场经济下，如何管理企业，如何经营企业，对市场反馈的信号和需求，如何应对。”
“这就导致这些干部与原高科园提拔的干部，产生极大矛盾，双方在工作中，互相拆台，原高科园干部怨声载道。
这也是遥控彩电和随身听失去市场的主要原因。”
“从七七年到七九年，高科园连连亏损，卢海风同志提出缩短战线，砍掉中积电中微软的部分项目，节约科研经费，他也这样作了。”
“可这个决策从长远看，是绝对错误的！”
“中积电中微软是高科技企业，这两个企业一个是计算机硬件，一个是计算机软件，.....”
楚明秋花了半个小时介绍了计算机市场发展，讲述了计数机技术的发展，还各国计算机技术的发展状况。
“现在计算机技术和市场，还处于群众逐鹿之中，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在核心技术上与欧美日存在很大差距，比如，架构，我们就没有，还有存储器技术，我们也落后很多。
我们的机会就在于，我们放弃核心技术，不在CPU和架构上与欧美竞争，尽量避免与欧美日直接较量。”
“从技术到资金，我们都处在弱势之中，与欧美直接较量，我们肯定失败。”
“但计数机产业是个很长的产业链，欧美日现在主要集中在存储器竞争上，他们没有意识到主板硬盘的重要性，这就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力量集中在主板硬盘上，就能突破西方的技术壁垒，其次，不管美国还是日本，都没注意到软件的重要性，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我认为，在计数机产业中，有两家公司是必须要重视的，一个是IBM，一个是英特尔公司。
IBM是最大的计算机公司，英特尔公司掌握核心技术，我们搭上这两家公司，就能搭上计算机市场和技术的快车。”
“我们的困境是缺钱缺技术。
缺技术，我们有个机会，就是美日贸易争端，日本人现在很厉害，在芯片市场上杀得美国人节节败退，日本人在存储器市场上占的份额越来越多，更要命的是，日本人在技术也领先。”
“美国人如果不采取点行动，就只能看着硅谷的公司接连破产，在高科技领域落后日本。
可就算美国人采取了行动，可技术落后，这种状况很难改变，他们的市场份额会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美国人会逐步放弃存储器市场，转向CPU，....”
楚明秋又花了半个小时，把美日贸易争端下，美国人作技术转移的问题说清楚了。
“所以，卢海风决策，砍掉中积电和中微软的科研项目，是错误的。”
一番话听得董书记项波惊心动魄，俩人感觉就像听天方夜谭，有这么神奇吗！美国人和日本人竞争失败，就会把技术转给我们？就承认失败！放弃了！
更主要的是，这第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完，就花了一个小时！
“下面我说说为什么要搞股份制改造。”
“高科园没钱，只能以低技术养活高技术，遥控彩电和随身听就是我发展出的赚钱项目。”
“彩电和随身听失去海外市场，在国内还是可以赚钱的。”
“八零年，上级决策，将高科园重新划归燕京市管辖，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原因，我就不解释了。”
“在划回来时，为了平衡四机部的意见，上级又把彩电和随身听留在了四机部。”
“这个决定就直接导致，科技园缺少拳头产品，缺少赚钱的项目。”
“燕京市接收了科技园，可只给五十万，这点只够发工资，没办法只能上香港找钱，国内找不到。”
于是他又讲述了远望基金的成立过程。
“远望基金成立了，这个基金投资国内的高科技产业，既然是投资，我们就得按照市场规矩，给人家股份，这就是中积电中微软股改的由来。”
“那么期权呢？很多老同志认为，这就是瓜分国家财产。”项波忍不住了，他感觉和楚明秋的谈话太难了，他说的好多东西，都不懂。
“你知道什么是期权吗？”
楚明秋突兀的反击，项波楞了下，下意识的摇头。
“今后的违纪违规，主要发生经济领域，你们纪委同志应该学点经济，经研所搞了企业管理培训班，你们可以派人去那学习。”
项波忽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正要发火，董书记却已经点头：“你这个建议很好，我们会考虑。”
楚明秋也笑笑，给董书记示意下烟盒：“来一根，不会担心，我行贿您吧。”
“我是医生要我少抽烟，你这样说，我怎么也要抽根了。”
董书记笑着伸手去拿烟盒，楚明秋却一把将烟盒抄走，随即灭了自己的烟。
“那可不行，”楚明秋笑道：“还是要听医生，我出身楚家，楚家就是行医卖药的，既然医生都吩咐了，那就要按照医生的吩咐作，您啊，最好戒烟。”
董书记笑着摇头：“就这点爱好，得，不抽就不抽。”
楚明秋含笑点头：“还是说说期权吧，这期权，在欧美日很普遍，这期权不是分钱，这样理解是错误的，期权其实是个激励机制。”
楚明秋清楚给他们说得太理论，他们压根听不懂，便干脆拿出老办法，用实例说明。
“老有人说我们瓜分国家财产，说他们无知呢，也不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压根不了解现代企业经营管理。”
“企业经营，两个要件，一个是资金，一个是人才。
在企业初创时期，企业两样都缺，资金只有那么点，核心技术人才就那么几个，企业缺钱，不可能给高薪，可要留住人才，人家可不是我们，没有自由流动的空间，你给得不多，就给竞争对手留下高薪挖人的空间。
核心技术人员一旦被挖走，结果就是灾难性的，为了留住人才，美国人就创造出期权。
期权并不是分钱，而是激励，同时把员工与企业牢牢绑在一起。”
“硅谷的科技企业普遍采取这种反方式，苹果公司几乎每个员工都有期权，苹果公司初创期间，员工大约就几百人，在苹果公司上市时，这些员工兑现了期权股票，按照股票价格，苹果公司一下就创造了几百个百万富翁。”
“期权不是钱，期权要兑现为钱，首先第一个条件就是企业要发展起来，硅谷每年大约要诞生上千个小企业，九成企业的员工都有期权。
这是一个数据，另外还有个数据，硅谷每年有数百家小企业倒闭，这些企业的员工手里的期权就变成一张废纸。”
“那期权如何变钱？”项波插话问道。
“期权，首先第一条，规定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拿到期权；其次，行权，这一步才是把期权变成现金。
可行权，一般是在企业上市，所谓上市，就是企业到证券交易所挂牌交易，员工拿到期权后，在一定时间后，可以在证券市场上卖出，换成现金。”
“可这还是国家财产啊，那怕就是企业发展了，这也是国家财产。”项波还是不能理解，有些着急的叫道。
楚明秋有些无语，合作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压根没听懂，还是......
别有用心！
“我想，我已经解释很多了，如果您还是不能理解，我建议您看看一些经济方面的书。”楚明秋也不客气，很直接的告诉他，你不懂经济就别查经济方面的案子。
项波脸色涨红，楚明秋冷笑道：“我也不多说了，我在科技园工作一年了，自信没有多拿一分不该拿钱，股改也是在市委市政府同意下进行的，也得到外方经理的支持，我相信这没有问题。
其次，这期权，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承诺，还没划给个人，要行权，还要等上五年以上，中微软可能要早点三四年吧。”
“为什么中微软要早点？”董书记没让项波继续问，他已经看出来，楚明秋有点生气了，谈话可能破裂。
“很简单，”楚明秋思索着答道：“如果，五年内，中微软不能在美国上市，结果就只有破产关门。”
“危言耸听，你不是搭上IBM了吗，怎么就破产了呢？”项波追问道。
楚明秋翻个白眼，摇头叹息道：“你知道为什么硅谷每年有几百家企业倒闭吗？”
项波觉着很憋屈，这楚明秋太狡猾了，机构改革中用人唯私，刚愎自用问题，他却从科技园的历史说起，东拉西扯，生生把不合理说成合理。期权呢，这个最要紧的问题，居然被他说成是企业发展中的正常法子。
更令人生气的是，他说这些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那种看小学生的目光，让他很生气。
“除了管理问题，大部分企业是在竞争中倒下，小企业的管理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竞争中落败。
小企业为什么生存能力弱？其实就是一个，技术实力弱，经费少。
这些小企业用以发展的项目，很可能有好多个小企业都在发展，就以中微软为例，中微软的主要产品是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系统，可现在是初级产品。
真正的市场竞争是下一代操作系统和办公系统，我判断，下一代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系统都是图形化的。
据我所知，硅谷至少有两家软件公司在搞这方面的研究，其中一家就是苹果；如果他们在我们前面研发出图形操作系统，我们完蛋就是迟早的事，公司要么解散，要么破产，没有第二条路。
操作系统是具有排他性的，一家企业的操作体统一旦占领市场，就会形成事实垄断，在计算机操作系统中，没有第二，第二只能死亡。”
“我给中微软制定的规划是三年，三年内必须把图形操作系统搞出来，搞不出来，中微软现在可能不会破产，十年后，必然破产。”
“可中微软的操作系统和办公系统，你只卖了一美元。”项波已经带上一点情绪。
董书记皱眉，楚明秋再度叹口气：“我这是抢占市场，我们其实是抢了别人的蛋糕，在我们之前，IBM已经决定采用一家叫Microsoft的公司软件，我找了些资料，这家公司科研实力很强，公司老板叫比尔盖茨，是哈佛大学的研究生，更主要的是，他母亲是IBM的董事，所以，要抢下IBM的订单，我只能出低价。”
“也正因为如此，中微软必须在三年内搞出图形操作系统。”
项波有些不以为然：“有这么严重吗？”
楚明秋再度叹口气，对他的无知甚为可怜：“哎，这就是我希望纪委的同志学点经营管理的原因。”
“你！”项波大感侮辱，腾地站起来，指着楚明秋怒骂道：“你狂什么！我还从未见过象你这样的！纪委检查，居然敢公然对抗！”
楚明秋奇怪的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火。
这下项波更愤怒了，董书记不悦的制止：“项处长，冷静点，坐下！”
“我们是不懂经营管理，不过，小楚同志，我也不理解一美元，就算抢市场，也不该怎么低，这样下去，中微软不是亏损更严重了吗？”
“刚才我说了，一美元是为了抢市场，你知道那个比尔盖茨给IBM开多少钱吗？”
楚明秋竖起一根手指：“一美元，他的操作系统就买一美元。”
董书记和项波就傻了，美国人也卖一美元，俩人都迷惑不解。
“为什么大家都愿意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卖给IBM呢？”楚明秋平静下心情，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与IBM在计算机市场的地位有关。
IBM被称为蓝色巨人，这家公司是计算机市场的龙头巨无霸，占据了大约八成计算机市场。
搭上这家公司，就等于搭上高速列车，我们的产品将迅速被市场接受，这样说吧，如果我们去向一家新计算机公司推销，只要我们说IBM就是采用我们的操作系统，人家就不会再怀疑我们的系统有问题。
在欧美眼中，我们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操作系统这样先进的东西，我们是不可能搞出来的。如果，我们没有IBM，人家压根不会考虑我们的系统。有了IBM，人家就会认为，我们的产品是合格的，不会怀疑。”
“所以，看上去，一美元，我们吃亏了，实际上，我们赚大发了。”
“我们给IBM是一美元，可给其他公司，是一百美元。今年，中微软美国分公司已经销售了一万套CDOS操作系统和OFFICE办公系统，获利一百万美元。”
“但这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们卡死了其他软件公司的盈利渠道，就说那个比尔盖茨，他现在就非常困难，因为没能拿到IBM的订单，这导致他的公司举步维艰，资金严重缺乏，对下一代操作系统的研发进度大为下降。”
这是牵连在一起的连锁反应，比尔盖茨失去了IBM的订单，就只能找些小公司，可现在可不是十年以后，有大量电脑公司，什么惠普戴尔康柏，这些企业现在压根没有，或没有进入电脑行业，比尔盖茨失去IBM，就等于失去市场。
对微软来说，这是个灾难性结果，这直接影响的融资，没有资金注入，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系统的研发进度大受影响。
在楚明秋不知道的大洋对岸，比尔盖茨正焦头烂额，他同样盯上图形操作系统，可现在最重要的找到新投资人。
楚明秋对微软的情况并不是一无所知，黄娇倩到硅谷后，楚明秋和伪装成记者的她见过一次，楚明秋给她布置的任务之一，就是监控微软。
在抢下IBM的订单后，楚明秋下决心要搞死微软，为此，他甚至愿意把比尔盖茨挖过来当中微软总经理，可以付高价买下微软公司。
黄娇倩不明白为何要监控微软这家小公司，可职业习惯让她服从命令，而不是追问为什么！
“现在个人计算机才刚刚起步，未来十年是个人计算机大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个人计算机市场逐步成型，技术和应用都将大发展，这个市场不是百亿市场，也不是千亿市场，也不是万亿市场，而是十万亿，百万亿美元。
我们的运气不错，还在这条船上，目前这条船有些部分很拥挤，有些部分还比较空，我们恰好在比较空的部分。
可这块空的部分很快便会变得拥挤的，盯着这块蛋糕的有很多人，现在，在世界各个角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冲击这个产业链上的各个技术难题。”
“现在，我们是占了点优势，但这个优势并不大，我们要想保留优势，只有持续不断的投入资金，持续不断的招揽人才。
我们国内的人才并不多，七三年，我受命组建高科园，七四年，从美国引进晶圆生产线，引进了光刻机，中央在全国抽调人员，我在全国搜罗芯片设计人员，你们猜，我找到多少？这么大个国家，八亿人口，总共只找到不足一百人。
十年结束后，大学恢复招生，去年，七七届大学生毕业，可这些大学生不过半成品，要独自承担科研项目，还需要时间才成。
可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成熟，所以，我们定的策略是在美国开分公司，这样可以在美国直接招聘美国的技术人员。”
“在美国开分公司，招聘美国技术人员，就要按照美国的规矩来，就要给人家期权，给了美国人期权，国内的员工给不给！”
楚明秋很耐心的讲述了未来中积电中微软的发展规划。
董书记听着沉默了，项波依旧顽固的坚持：“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那你来干这个科技园主任！老子不伺候了，不就是四十万吗！我辞职，顺便说一句，如果在没有行权前，员工离开公司，则期权作废！这也是规定，好了，现在，我辞职，这四十万期权还给公司，多大点事。”
楚明秋愤怒起身：“待会，我就把辞职报告交给你们！”
“一群鼠目寸光，中国的计算机事业，就毁在你们手中！”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楚明秋就准备摔门而出，董书记厉声叫道：“楚明秋同志！”
楚明秋转身看着他：“董书记，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些改革者，在前面冲锋陷阵，还要忍受背后射来的子弹！我们还不能报怨！凭什么！”
董书记也有点动火了，压压火气，严厉的喝问道：“你还是不是党员！”
楚明秋没吭声，依旧忿忿不平，随时准备一拍两散。
“你还承认自己是党员，党员接受组织调查，这是很正常的程序。”
楚明秋淡淡的笑笑：“组织上也不能冤枉人！我可以把期权收回，宣布作废，可这要给人开高工资，上级同意吗？
不懂经营，不懂管理，就知道眼红，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这样大张旗鼓来科技园，究竟掌握多少证据？是现挖证据抓人吗？”
“在我之前，你们找了科技园上下多少人谈过，你们一点不了解期权，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瓜分国家财产，我给你们解释这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还是顽固的认为，是已经有了固有成见？还是只有这个罪名，可以戴在我头上，除了这四十万期权，你们查到我多拿一分钱吗？”
面对楚明秋的质问，董书记项波都无言以对，工作组除了约谈各色人等，查账自然少不了，可查来查去，没有找出任何问题。
不过，在中积电和启星公司的账目中，查到一些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销售提成，工作组认为，这销售提成应该属于贪污。
但工作组没有找到楚明秋的任何经济问题，除了那四十万期权。
“关于期权的问题，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倒是要反问一句，你们是真不懂期权，还是在心里已经给我定罪了？”
项波哑口无言，就期权这个问题，就已经谈了一个上午，楚明秋已经耐心的解释了，可工作组还是不依不饶。
董书记经验老道，他曾经参加过无数次这样的调查，科技园的情况，属实让他意外，要说一清如水，好像也不是，下属的中积电中微软的工资高得吓人，是普通国营厂的好几倍，其中还有期权，这个东西是新玩意，如何界定这个东西，是个问题。
“去年，我在海里讲课，就说过股份化改革的意义，陈老当时也在场，我记得他当时说过，股份化是改革新事务，可以看看再界定！
其次，我知道海里决定拿出几个企业搞股份化改革，我们燕京正在争取让燕京汽车厂发行股票。”
“小楚同志，你不要太激动，期权是个新事物，究竟属于什么，我们也不清楚，难免问得多了些，这样吧，已经中午了，今天先到这里，咱们都冷静下。”
楚明秋点头说好，转身走了。
门还没关上，项波毫不掩饰的冲董书记说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公然对抗审查！简直无法无天！”
董书记叹口气，在屋里徘徊两步，站在窗前，再度深深叹气，神情有些落寞，也有些无奈。
这次下来，陈老有叮嘱，从揭发信看，科技园问题不少，其中期权是要害，主任楚明秋在经济界小有名气，海里也有背景，他在科技园搞股改，这个股改中，有没有损害国家利益，必须查清楚。
陈老挽了个活扣，但意思还是清楚的，可董建峰也知道，这楚明秋背景强大，就说这期权吧，方家的子女分别在中积电中微软，也拿了期权，如果楚明秋是贪污，那么方家子女呢？他们也拿了！
“关于期权这个事，还需要慎重，这样，我们找几个专家，另外，也询问下外方经理。”
“董书记，我认为，....”
“你认为？我问你，这期权，中积电中微软的员工都拿了，如果说他是贪污，其他人呢？而且，现在还只是在账面上，就像楚明秋同志说的，这只是账面上的，还没兑现，这期权，要行权还要等企业上市，卖出去，才能变成钱。”
“如果说这是贪污的话，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贪污方式。”
董书记觉着脑袋大，项波很不服气：“所以说这楚明秋狡猾，把所有员工都拉进来，企图法不责众，蒙混过关。不过，这事也好解决，他们这是瓜分国家财产，主谋是楚明秋，本着首恶必办，胁从不认的方针，处理楚明秋，其他人只需收回期权就行。”
看着侃侃而谈的项波，董书记心里忍不住苦笑，要这样简单就好了。
楚明秋是那么容易拿下吗？陈老是德高望重，现在可以说是党内第二号人物，地位还在李老之上，可楚明秋背后也不简单，至少吴老爷子是他的支持者，还有方朴他爹.....，楚明秋能重回科技园，是吴老爷子和方朴他爹力主的。
这是块烫手山芋！
董建峰隐隐觉着仅靠期权这个问题，很难扳倒楚明秋。
“小项，这样吧，下午，你上燕京大学，拜访下经济系朱时风教授，向他求教下，态度要谦虚。”
项波点头，董建峰又说：“让小周去经研所，找经研所的同志谈谈。”
项波皱起眉头，小心的提醒道：“楚明秋就是经研所毕业的，现在经研所的所长古震就是他的老师。”
“放心吧，陈老的孩子也是经研所毕业的，不要随便怀疑，纪委工作要严密。”
“是，是。”项波连声答应。
下午，董建峰到市委，段书记和焦市长孙满屯已经等在市委大楼前。
简单寒暄后，四人到了段书记的办公室。
工作组在科技园大动干戈，段书记和焦市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俩人始终没露面，只有孙满屯陪着去了科技园，而且，自那以后，孙满屯便再没露面，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董书记简单介绍了在科技园的调查，表示这次下来匆忙，不过，也是有原因的，中纪委在过去一年，接到不少反应科技园的检举信，然后他历数了科技园反应的问题，其实这些问题绝大部分都围绕着楚明秋。
“段书记，焦市长，孙书记，经过我们一周的调查，楚明秋同志存在几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期权，这个期权，我们也不懂，我们和楚明秋同志谈过话了，他说这是欧美企业常见的，我也不懂，所以，我想问问，当初，市委市政府知道这个情况吗？知道这个期权吗？”
段书记平静的点头：“知道，楚明秋同志曾向我汇报过，我和焦市长讨论，我们也征询过一些专家教授的意见，另外，我和一些香港老板也谈过，后来又看了些书。”
这段铺设，就是告诉董书记，他是作过调查了解的。
段书记是中央委员，部级干部，在级别上，他甚至还高一级，董建峰毕竟只是副书记，也就是副部级。
这点很重要！
突然派来个工作组进驻科技园，段书记和焦市长不可能没有态度，科技园是燕京的重点单位，是在燕京市委市政府指导下开展工作，股改方案也是经过市委市政府批准的，如果股改有问题，段书记和焦市长的领导责任跑不了。
更不要说，俩人都知道，楚明秋是怎么回科技园的，那是海里的决定，背后还有方家的影子。
“期权在我们国内还没有，但在欧美日很常见，美国硅谷有很多公司都给员工期权。
前段时间，报道的那个艾科卡，在美国号称经营之神，他曾经以拿一美元轰动美国，但实际上，只要他完成业绩指标，就可获得董事会奖励的上百万股票期权。”
段书记最近看了不少关于美国的报道，说起此事来是兴致勃勃。
焦市长也插话说：“我和几个香港商人，还有外商聊过，这期权，在他们那边非常常见，这说明是正常经营管理方式。”
孙满屯也插话说：“我们纪委也接到过检举信，我也征询过经研所的古所长，老古说，这期权是个很正常的经营管理方式，一方面可以凝聚员工人心，让员工分享企业成长的红利；另一方面可以减少企业的工资压力；这个呢，主要是，欧美日有完善的税收，在美国，是有个人所得税的，企业雇佣一个人，除了支付工资外，还要交税，我忘记了，税率不低，一个是退休养老的，一个是医疗的，如果工资是一百美元，公司还要给员工支出大约10美元的税。”
“美国还有这样的税？”董建峰很意外。
孙满屯点头：“对，欧美日有钱，国民福利可比咱们强，据说连生孩子都要发钱，每个月还给钱买奶粉。”
燕京三大员异口同声表示对期权计划的支持，董建峰有些意外，如果他们只是简单的表示支持楚明秋，他还可以理解为护犊子，可显然，此前，他们是了解期权的。
“董书记，你们查了几天，除了这期权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段书记问道。
“除了这个外，暂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不过，楚明秋还有几个问题要交待清楚。”董建峰说道。
“第一个问题，他在外经商的事，据查，他和朋友经营了一家酒店，叫知青酒店；另外，和他侄儿经营楚氏药业，还有个陶瓷公司，还在故宫搞了两个展览馆，这些事，你们市委市纪委知道吗？”
还没等孙满屯开口，段书记便笑了：“知道，他来市委报道的第一天，就交给我一份财产清单，上面就列出了，除了，这几个，他在香港还与人开了两家公司，一家是服装公司，还有家是电子公司。”
董建峰惊讶的看着他，又看看焦市长和孙满屯，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你们市委纪委就不管？还和香港商人经商？”
“这些都是他在读书期间干的，主要是股权投入，在这方面，中央没有政策，我们怎么管？而且，自从分到我们燕京，他是唯一一个每年上交个人财产状况的人，你让我们说什么！”
段书记倒是很直接，一点不含糊。
董建峰想了想，决定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又问道：“这楚明秋那来这么多钱？”
“他写了本书，《第三次工业革命》，在美国出版，拿了不少稿酬。”
“这本书，你没看过，海里推荐过的！中央党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看。”
董建峰觉着这名挺熟，好像在那听到过，焦市长的话让他忽然想到。
“哦，是那本书啊！不是在国内出版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孙满屯呵呵笑道：“这小子认识一美国记者，这美国记者帮他联系到美国出版社出版，也因此挣了一大笔稿费和版税。”
“版税？”董建峰又迷惑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税。
孙满屯又给他解释了什么是版税，最后笑道：“都说他卖首歌十万，这是不假，可真正让他挣到钱的还是这本书的版税，据说，到现在，他已经收到三百多万美元的版税。”
“孙书记，你和他挺熟呀？”
“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他作邻居有二十年了。”孙满屯一点不隐瞒：“五九年，我被划为右倾分子，被赶出城西区区委大院，住进楚家大院，那时，他还不到十岁。”
董建峰轻轻点头，又问道：“有群众反映，他和四个人有关系，你们查过没有？”
孙满屯摇头说：“这个纯属诬告，我可以用我四十八年的党性保证，他与四个人没有丝毫关系，相反，他非常看不起四个人。”
这下段书记和焦市长都有兴趣了。
孙满屯只好简单的说了，当初楚明秋和江清的冲突，以及楚明秋的一些言论。
“他对四个人极其厌恶，认为他们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有他们在，中国就好不了。”
“这小子胆够大的，居然敢正面顶撞江清！”焦市长赞许的笑道。
“你可别夸他，这小子驴脾气上来，谁都敢顶！”孙满屯随即又说了七五年，楚明秋在海里顶撞李老的事，把三个大佬惊得目瞪口呆。
“这小子，是拿着一点理，就敢翻天！”孙满屯说着叹道：“哎，董书记，我也看不明白，按说，他到科技园后，一年下来，科技园面貌一新，管委会机构改革，更适应市场，中积电中微软股份化改革完成了，中微软在美国的分公司也成立了，启星公司拆分也完成了，待岗职工安置也完成了，洗衣机已经上市了，什么都搞好了，为什么就有那么些人看不到呢？
董书记，这小子曾经给我说过，自古改革者都没个好下场，他作好了去秦城的准备。
这孩子，打小心高气傲，你别看他表面上好像对谁都挺好，心里明白着呢，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不与傻瓜论短长。
他的问题呢，就是，懂得太多，音乐，国画，你们没去过楚家大院，他的书房有三层楼高，他擅长画国画，香港那个霍震霆，曾经愿意花一百万港币，买他一幅画，可他没卖，后来，在远望基金成立时，霍震霆的父亲帮了很大忙，他就把那幅画送给了霍震霆。”
三人皆惊，感觉不可思议，这一百万不卖，最后结果却是送，这是个什么节奏。
“董书记，象楚明秋这样的好苗子，咱们应该保护，而不是打击，这同志，我了解，心高气傲，还有点恃才傲物，胆子大，可，至少在这一年多主持科技园工作中，他没有问题，除了那四十万，他没有啥问题，而且，就这样四十万，我也曾经问过他，他的回答是，如果他不拿，其他同志就不敢拿，同志们都不拿，这股份制改革就可能失败。”
这个道理很简单，段书记和焦市长都同意的点头。
“老董，董书记，”焦市长缓缓说道：“经济体制改革，究竟怎么改，中央也就给了个大致方略，股份制改革是个方向，我们完全可以等他慢慢成熟，至于期权，是股份制改革的一部分。”
“海里正准备拿几个企业来搞股份化试点，我们燕京也在争取个名额，准备拿汽车厂作试点，说句实话，我们也密切关注科技园的股份化，这样在汽车厂发行股票时，可以少走弯路。”
董书记摆手：“这个，我管不着，是你们的事，我这次下来的任务，就查清科技园在股份制改革中，有没有国家财产流失问题。”
董书记叹口气：“现在的党风问题越来越是问题，大吃大喝，行贿受贿，瓜分国家财产，这样的事件越来越多，陈老和方老都认为，此风不可长，必须下重拳治理。”
孙满屯拍巴掌叫好：“好，好，董书记，现在下面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次，我上丰台检查工作，结果，好嘛，一顿午饭，我们去了五个人，下面作陪的就有二十多个，开了整整四桌，那是大盘叠小盘，鸡鸭鱼肉，要什么有什么，还不知道从那弄来几瓶洋酒，把我气得，要不是可惜那桌酒肉，我当时就想掀了那桌子。”
“要说这个，还是楚明秋那小子有法子，他们制定了个公务接待标准，董书记，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董书记点头：“看到了，科技园的纪委书记徐树才还给我作了详细介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看过，很严密。”
“是啊，经济改革，新旧体制交替，就会有各种形式的腐败发生，这大吃大喝只是初级阶段，今后还有更多形式的腐败。”
“老孙，行啊，看来你走在咱们前面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决议改革开放，楚明秋就告诉我们，世界各国，还有我们的历史，每次改革都有利益再分配，因此一定会有腐败发生，所以，要建立一个制度，让想腐败的不敢腐败，让坏人不敢作恶，让好人放心作好事。”
“有道理，不过，他们那个公务接待制度，我非常欣赏。”董书记赞赏的说道。
“不过，他很诚恳的向我建议，在全党推行财产申报制度，另外还有个银行存款实名制。”孙满屯很遗憾的叹口气：“我数次向中纪委建议，采取这两个策略，可....”
“你的建议报告我看到了，陈老也看到了，不过，有些反应不好，觉着这是不信任同志，况且，现在大家能有什么财产，房子是国家的，轿车也是国家配的，有些领导同志家里的家具都是公家的，有什么财产可以申报的。”
孙满屯轻轻叹口气：“我一直想面见陈老，好好和他谈谈，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董书记，您是副书记，可以经常见到陈老，请把我的观点转告陈老。
财产申报制和银行存款实名制，已经被欧美证实了是行之有效的制度。
改革一定会形成既得利益集团，现在这个利益集团力量还比较少，可随着改革开放，既得利益集团会逐步增强，现在不能推行这个制度，将来就更难！”
董建峰迟疑了会，才点点头：“好，有机会，我会向陈老汇报。”
孙满屯叹口气，对段书记和焦市长说：“我打算在全市推行财产申报制度，那个银行实名制，只能海里来推行。”
段书记沉凝会，对焦市长说：“老焦，你看呢？”
“从科技园推行的情况来看，有几个制度可以在全市推行，...”
董建峰听着三人商议，他忽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一无所获，燕京市委市政府对楚明秋在科技园的工作很满意，孙满屯对楚明秋更是有很高的....，不是，好感，而是非常欣赏，恨不得把他在科技园的反腐制度全数照搬到燕京市。
他现在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匆忙的下来，现在进退两难！
灰头土脸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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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秋疲倦的脱下衣服，锅里的饭菜还有点温度，端出来狼吞虎咽的吃了，左雁悄悄推门进来，问了饭菜的温度，然后坐在边上，手托香腮，就这样温婉的看着他。
楚明秋冲她笑笑，左雁同样含笑看着他，俩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静静的。
月光洒下来，树枝轻轻摇晃，有轻轻的沙沙声。
楚明秋吃过后，左雁把碗筷拿去清洗，楚明秋则呆坐了片刻，才起身，正要回去。
“纪思平来电话了，让你给打回去。”
楚明秋哦了声，迟疑下，说：“那我去如意楼打电话。”
“好。”
两口子的问答很简单，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可彼此之间已经完全明白。
左雁不是不知道他面临的麻烦，可她相信他能处理，就算处理不了，她陪着他就行了。
他也知道她心里的担心，可他也知道，她对他的信任，所以，不用多余的语言解释。
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如意楼，接上电话线，拨通纪思平家，铃声就响了两下，纪思平就拿起话筒。
“啥事？我刚到家。”
“这么晚上，还行吧？”
“能有多大点事，转告老爷子，不要因为我，影响他的布局，该推进的改革，还是得干。”
“不是老爷子让我打给你的，不过，老爷子有点意见，说春节没去给他拜年，有点不高兴。”
“他老人家那么忙，我看他春节的行程安排，都是满满的，我再去打搅，反倒影响他休息。哎，你啥时候去的？”
“我也没去，是吴姐传的话。我有个想法，打算在央视办个经济论坛，每周一期，邀请一些经济学家和经济工作者参加，讨论改革，你看行不行？”
楚明秋略微思索便点头说：“行，可以通过议题，还有主持人，来操纵话题走向，这主持人，你可得选好，主持人至少要懂经济，也要懂我国目前的经济体制和欧美经济体制的差别。”
“嗯，你给我说说这主持人需要哪些条件。”
楚明秋顺口就提了五六条，纪思平一一记下。
“央视可能找不出这样的主持人，你可以把目光向外，找个兼职的....”
“你这么说，嗯，这个建议挺好，要不，你来干这个主持人。”
话筒里传来纪思平轻轻的笑声。
楚明秋一如既往的自信：“我肯定胜任，不过，没时间，你得另找别人。”
“我上那找去，这懂经济的，你是那个圈子的，推荐一个。”
楚明秋想了想，觉着身边没合适的：“这样，我打几个电话，问问朋友，我身边都是帮糙老爷们。”
“好！我等你。”
楚明秋又给葛兴国打去，葛兴国同样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没有多问，听了楚明秋的要求后，他想了会，向他推荐了一个同学，他的同班同学，现在留校任助教，是个男生，叫贝继英。
楚明秋还有点担心，问他的态度，葛兴国很清楚的笑说，他是坚定的改革派，认为必须对中国的经济体制动大手术。
楚明秋这下放心，问怎么才能联系上他，葛兴国说没有问题，干脆明天带他上央视。
挂断电话，马上给纪思平打去，把贝继英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告诉他，明天下午，葛兴国会陪他到央视。
纪思平很满意，开个玩笑说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想破脑子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他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
楚明秋只是笑笑，说他位置太高，这些年缺了点地气，最后，他轻轻说声谢谢。
他心里很明白，纪思平这是在帮他，搞个经济论坛，这是造势，同时也是普及经济知识。
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动，看着窗外的树荫，今天他真的很生气，有种无力感，甚至一度有了辞职的想法。
科技园一堆工作还等着他去干，可偏偏这工作组还牵扯他的精力，真是令人烦！什么时候才能没这些事了！
这个晚上，董建峰比他还烦。
派出去的两个组小组回来了，都没带回来好消息，朱教授直接告诉项波，期权是企业经营管理的常用手段，在海外很常见，至于说期权为瓜分国家财产，压根谈不上。至于经研所，在古震带领下，经研所绝大部分研究人员，都是市场经济的坚定支持者，自然不会给董建峰想要的结果。
董建峰很是苦恼，项波看出来了，便试探着建议，干脆先把楚明秋隔离审查再说。
“这科技园上下铁板一块，主心骨就是楚明秋，我相信有些群众只是摄于他的威胁，不敢说出来，把他隔离审查了，群众就有信心。”
这是十年的老手法，证据不足，就发动群众，证据若还是不足，就再发动群众，直到把证据找到。
董建峰现在骑虎难下，陈老的重托，实际的窘境，让他有些张皇失措，这在他几十年工作中，还极为少见。
项波的建议压根没在他考虑范围内，现在可不是十年了，楚明秋也不是普通人，今天燕京三巨头就表明他的态度。
科技园倒底是改革先锋，还是打着改革旗号，实质是瓜分国家财产的盛宴狂欢？
思虑半响，他还是把电话打到陈老办公室，运气不错，陈老还没休息。
陈老听了他的汇报后，没有立刻回答，沉凝半响，让他继续调查，要深挖这个股份制的必要性。
董建峰放下电话，心里更加犹豫，琢磨着陈老话里的含意，感觉陈老好像有点退缩了。
陈老的资历威望在党内是有名的，开国第一仗便是他打的，在上海击溃投机商，关闭上海证券交易所，从此，新中国就没了股票证券。
陈老对哪些投机商深恶痛绝，认为是国家的蛀虫。
顺着这个思路，他开始有点明白了，陈老作为党内的经济专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期权是作什么的，可为什么还要这样作呢，那就只有一个，他不赞成股份化，更反对重开证券交易所。
自从去年楚明秋在科技园搞股份化改革，经济界对股份化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海里还准备在上海燕京挑选几个公司搞股份化改革试点。
陈老想阻拦，可这背后有方朴他爹支持，陈老也不好明着阻拦，这才对科技园进行打压。
董建峰一直坐到半夜，终于把事情厘清，心里忍不住有些怨气，你们这些大佬暗地里斗法，自己却被当枪使，万一有什么，自己会不会成为那替罪羊。
中央已经正式提出，干部年轻化，从去年年底开始，就部分部委的老同志退休，听说方朴他爹就想干脆画道线，省部级干部六十五岁以上的，一律转二线，部分退休离休，省部级以下，一律六十岁。
这个提议被陈老阻拦下来，陈老认为十年期间有大批靠打砸抢起家的造反干部进入党内，这些人必须先清理，而且首先要清理的就是省部级。
海里的核心不是老胡和吴老爷子，而是方朴他爹陈老王老李老等几个开国元勋，老胡和吴老爷子在他们面前还是小辈，资历战功都不够，特别是吴老爷子，在十年中，他的态度不明，只是在抓了四个人后，他的立场转变很快，在平反冤假错案中，力度很大，动作迅速，获得了不少老干部的信任，而且，在方朴他爹复出中，他的态度鲜明，在改革初期，他是党内最早支持的高级干部之一。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获得方朴他爹的支持，登上大管家的宝座。
要说这吴老爷子，主政燕京时，对燕京的经济发展有很大贡献，周老爷子生前对他也深为赞许，在方朴他爹整顿经济时期，吴老爷子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他的称赞，特别是高科园，当年可以说是个奇迹，短短两年， 投资收益就在百倍以上。
这楚明秋可是吴老爷子手下的干将！虎将！
想到这里，他不仅背脊发凉。
电话铃又响了，他拿起电话，是陈老的。
电话里，陈老叮嘱，不要在期权上纠缠，这个意义不大，在欧美企业中，这种方式很常见，也是一种经营管理方式，在这上面纠缠没有意义，现在中央决定要建立干部第三梯队，对楚明秋的历史要清查。
董建峰苦笑着告诉他，燕京市纪委早就查过，这楚明秋是资本家出身，是黑五类出身，六五年便没上学，在大街上收破烂，直到七零年才在新组建的《工人战报》上找到个记者的工作，在高科园期间，曾经与江清公开对抗，四五期间因为私放广场群众，被撤职调离高科园，要不是吴老爷子保他，恐怕还要去秦城。
电话里，寂静无声，显然这也出乎陈老的意料，楚明秋居然如此“干净”。
陈老在十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躺平，躲在医院里，偶尔身体有好点的时候，也不管事，遇事是能躲就躲，能不沾就不沾！甚至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燕京，所以，楚明秋的好多事，他都不知道。
董建峰拿着电话，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挂断也不是，不挂吧，也不好追问，只好等着。
半响，他才小心的说：“陈书记，我在科技园还是很有收获的。”
“你说。”
“我觉着科技园的一些反腐制度很有意思。”
“具体点。”
“比如，他们制定了一个公务接待标准，成功的遏制了大吃大喝之风，还有，徐树才同志制定了财产申报制度，每个科级以上的干部都必须向组织提交财产状况，这其中包括银行存款，房产，还有贵重财务等等。”
“我特别看好他们的公务接待制度，他们制定的公务接待制度，很严谨，也很严格。”
“嗯，有好的东西，也要表彰，这样，你把这几个东西拿回来，我看看。现在有些人太不像话，大吃大喝之风屡禁不止，群众的意见是越来越大。”
陈老略微停顿，又问：“下面的企业呢？有没有查出问题？”
“怎么说呢，这下面的几家企业，要说有，也有，但都比较模糊，属于经营管理方面的，比如，销售提成，计件工资，国家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这不是事，销售提成，在旧社会也有过，在国外也是普遍现象，计件工资，在六十年代也有企业搞过，只不过被批评为资产阶级向钱看，这些不能算贪腐腐败。”
“这楚明秋的态度怎么样？”
“唉，他没干扰我们调查，但今天和他本人谈话时，他很生气，有对抗情绪，提出要辞职不干了。”
“哦？”
听着领导不疼不痒的一声轻叹，董建峰在心里腹诽。
“他说他辞职了，这四十万就归还公司了，什么事情都没了，还有，领导，这期权，不但他拿了，方家姐弟也拿了，若要定他贪污，方家姐弟也得一样...”
“期权的事，不要谈了，这个可以算是改革中的新事物，可以看看再说。”
领导的语气有些不高兴，董建峰赶紧解释说：“经过一周多的审查，目前，我们没查出问题，今天我和市纪委的孙满屯同志谈了，他对楚明秋私生子的问题，在外经商的问题，都进行过调查，领导，要是不打搅您休息，我就作个简单汇报。”
陈老的资历和威望太高，那怕是他的副手，也只是他的下属，纪委内没人能挑战他的权威。
董建峰很老实的介绍了从孙满屯那了解到的情况，把林和她儿子的事讲述了一遍，随后又讲了经商的问题。
“这楚明秋同志，年轻气盛，才学很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比较狂妄，曾经公然与海里唱反调，认为海里最近两年的政策是错误的。特别是对打击投机倒把，他不赞同，认为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很含糊，而且，海里虽然一再提出要依法治国，可实际上，这个理念还压根没被贯彻，下面好大喜功，这次整顿经济，打击投机倒把，很可能成为另一次大规模制造冤假错案的契机。
此外，楚明秋同志还公开说海里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两年经济刚遇上困难，就又想缩回计划经济的乌龟壳里。
还说，现在的经济困难不是改革开放的错，而是计划经济的错，是前几年，上级没有按照经济规律办事，拍脑袋决定，惹下的祸，现在改革来给他们擦屁股...”
“这都是他说的？”
“嗯，有好几个老干部都向我们汇报了。”
“嘿嘿，这个同志，....，我知道了。”
“领导，我有个想法，.....”
“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从目前检查的情况看，在经济上，没有查出问题，账目清楚，几次违规，也是下面的科长，而且主要是违规吃请，违反了他们自己制定的公务接待制度，纪委书记徐树才已经处理了。
不过，楚明秋同志自己在外经商，还有私生子，虽然处理过了，可孙满屯同志与楚明秋关系特殊，孙满屯没有隐瞒这点，他们是二十年邻居，我怀疑这里面有包庇，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领导，我建议，利用这两点，把楚明秋同志调离科技园，或者，干脆撤职处分。”
话筒里稍稍迟疑，领导冷笑两声：“孙满屯可不是包庇人的人，这个同志，不但我了解，其他同志也了解，刚正不阿，别说邻居了，就算他亲儿子犯错，他也决不会包庇。
把楚明秋撤职调走！别说你了，就算我，也没那么容易！”
董建峰楞了，随即脊背上冒出层冷汗，即便屋内暖气十足，他依旧感到刺骨的冷！
！先顶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