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秋闻言不住摇头：“活到老，学到老，您知道我到高科园前，我是干什么的？从六五年到七零年，我在收破烂，整天蹬车满是四九城转悠，后来去了报社，当了个记者，后来又调到市委秘书处打杂，您看，谁都不是天生的，管理公司并不复杂，主要抓三点，一个是资金，一个是市场，还有一个是人事。
资金是公司的现金流，负债，短期负债，长期负债，每个月开支多少；市场呢，就看销售额，市场占有率，这市场占有率很简单，这个市场是一百万台，如果其中有三十万是我们的产品，那我们的市场占有率便是30％；销售额呢？就看销售额和产量的对比，产量很高，销售不快，就会形成积压，有积压，不可怕，主要是看积压占产量的多少，如果超过四成，那就要小心了，就要去找原因。
人事，这个就简单了，董事长或总经理，就是管这个的，怎么用人呢？就是要建立个考核管理制度，一个人站在您面前，这个人有多大本事，您从什么了解他呢。
第一个是履历，看他的工作履历中有没有作过类似的工作，比如，销售，就看他作过销售的工作没有，技术工人则看他是不是会操作，操作能力怎么样？
当然，这是小厂人不多的时候的法子，厂子发展到几千上万人，这些基层员工就不用你亲自去面试了，交给人力资源就行了，你主要盯着各部分干部。”
“所以呢，这管理，说穿了，并不复杂，只要你肯用心去学，没有学不会的。”
将军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企业家也都是拼杀出来的，看着他们光鲜亮丽的站在聚光灯下，可掀开被隐藏的后背，谁屁股上没点屎，黑料不一样一堆一堆的。
苗婶若有所思的点头，半响才堆出个笑容：“还是主任有学问，可，今天的会应该很重要，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主任。。。”
楚明秋摇头说：“我不是不愿出席，而是不能出面，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集资吗？原因很简单，今儿，我就交给你个实底吧。
你们待岗了半年，这期间，管委会让下属企业进行了三次招聘，管委会还进行了两次招聘，为什么你们还会待岗？
说白了，你们自己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人家不敢要你们，不得已，才只能待岗。
待岗的解决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上级安排，另一个是自己救自己，自己创业。
上级前前后后安排了五次招聘，也就是说，上级已经安排不了，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
可经商办企业，风险非常大，稍有不慎就会倒闭。
就算企业办起来了，开始很成功，挣了很多钱，就象七四年到七六年，厂里红火，可七七到七九年，工厂效益迅速下滑，不得不进行改革。”
“把厂子办起来，只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以后步步风险，市场竞争，新产品开发，等等，那怕就是国际巨头，也避免不了破产的可能。”
“这些就是我不准备出席会议的原因。
爱厂如家，以厂为家；这个口号，刷在墙上有几年了。
可职工们真做到爱厂如家，以厂为家了吗？
答案是显然没有，否则，你们也不会待岗了。
那么新厂呢？新公司呢？
要把大家伙的命运与公司联在一起，光靠思想教育行吗？
答案还是不行。
三十多年了，大锅饭，都吃习惯了，习惯了！
新公司成立了，是不是又有机会吃大锅饭了，啊，反正是国家出的钱，公司黄了，大不了上级再来一次，再次待岗，不安排，就上市委市政府，就上中南海，然后管委会扛不住压力，就再出钱，或者把人强行塞进其他单位。
您说，有没有人有这样的想法！”
苗婶不由苦笑，她算是明白了，楚明秋的真实想法，就是担心，担心他们这帮人拿了钱，依旧没心没肺的，到把钱造完，又向上伸手。
没完没了！无底洞！
可她还是没底，楚明秋鼓励道：“不管什么，尽管去干，下午的会，要确定两点，一个是集资，告诉大家伙，这是公司内部股，以后公司赢利了，会按照股份分红。
其次，还要尽快把经理确定下来，后面还有很多事，都需要经理出面。
申请执照，要确定法人是谁，银行开户，也需要法人去办，还有厂房，购买设备，等等。”
苗婶记下来了，看看时间，她还是很不死心又问，楚明秋坚持不去，只把自己几个办公室的电话交给她，让她明天向自己汇报。
送走苗婶，楚明秋继续看报告，曹群这次非常认真，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完成了这次考察，考察报告作得非常翔实，楚明秋都找不出啥漏洞。
坐在那看着报告，心思却飘了，茫然想了半天，看着窗外的阳光，他的办公室采光很好，日头西斜，光线照进来，房间里很热，可楚明秋还是不想把窗帘拉上。
电话铃响起，把他惊醒，他拿起电话，居然是纪思平，他不由纳闷。
“纪哥，怎么啦？什么事？”
楚明秋的语气中有丝不安，纪思平这些年行事愈发稳重，平时有电话，要么是亲自上门，要么是晚上打电话，决不会在这个时候。
“呵呵，没什么，给你透个风，过上十天半月，你又要上海里来了，你那几篇文章，影响不小。”
上次吴老爷子来科技园视察，让他多写点文章，为改革开放探索出条路来，楚明秋闻弦歌知雅意，这两个月，他连续在《经济研究》和《世界经济》两本刊物上发表了三篇文章，随后又应古震的邀请，写了篇关于建立证券市场的文章，
能这样密集的发表文章，最主要的是，他这些年的研究笔记和这次科技园改革的思考。
“就几篇文章，用不着惊动海里吧。”楚明秋心里苦笑，倒不是不愿意去，能在海里施加影响，谁不愿意呢，可左等右等，都没消息，热乎的心也就没了，没想到这又来了。
“你也别太小心谨慎了，现在没那么严了，今年上半年，国民经济发展不是增长，是倒退，负的2.3，情况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这很正常呀，年初就警告过，没人听啊，打得这样重，谁还敢干，动就是投机倒把，这截断了商品流通，再加上缺钱，没办法靠投资拉动增长，作了这么多倒行逆施的事，还奢望增长？还有没有天理！”
纪思平笑得很快活：“哈哈，你小子还这样，嘴巴不饶人，难怪有人说你刻薄！”
“刻薄！谁这样夸我！”
“谁，我就不说了，你不是聪明过人吗，猜猜看。”
“拉倒吧，多半是你造谣，人家老前辈，对我这样的优秀青年，多是欣赏提携，怎么可能打压。”
“你不是说夸奖吗？”
“呵呵......，纪哥，这不对啊，今儿怎么有时间扯闲篇了，老爷子那，没事干了？”
“呵呵，我要出海了。”
“出海！老爷子同意了？”楚明秋没有感到意外，纪思平已经当了十多年秘书，这已经是非常长了，现在不是战争年代，这样长时间的秘书极其少见。
“就是老爷子提出来的，”纪思平轻轻叹口气：“小秋，你说老爷子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楚明秋沉默半响，也叹口气：“老爷子这位置，坐得不舒坦啊，儿皇帝是免不了，那些老同志，个个都精明强悍，这种状态，在很长时间里改不了，不过，老爷子干上两届，压根没问题。”
略微停顿下，楚明秋再度叹口气：“今年的经济状况不好，老爷子是有部分责任，毕竟他是大管家，可他该担多少责任，老家伙们心里清楚。
老爷子怎么想的，我还不清楚，不过，他暂时还下不来。”
“我也是这样判断的，”纪思平说道：“告诉你个小道消息，中央正在酝酿修改宪法，要重设主席和副主席。”
楚明秋笑了，这很正常，前世就有，他毫不迟疑的就答道：“老爷子不会想争一下吧，千万别，这个位置都摇摇晃晃的，那个位置更不好坐。”
“唉，老爷子倒是不想，可树欲静风不停啊！”
“那就以静制动，看小平同志的意见，嗯，再看看陈大佬的，如果他们意见分歧，那支持谁，还用我说。”
如果这点政治智慧都没有，那干脆回家抱外孙，别瞎忙活。
纪思平没说话，沉默了一会，才问道：“小秋，你说，我上哪好？”
“你不是说上美院吗？怎么？去不了？”
纪思平低低的嗯了声，然后才缓缓说：“老爷子不让，让我在宣传部副部长和江苏省副省长上选。”
“江苏？为什么是江苏？”
“好像现在副部级干部的空缺，就这一个。”
“靠，你丫都副部级了！够快的！”
“靠，怎么妒忌还是羡慕。”
“秘书有这么高的级别吗？”
“那得看你伺候的是谁。”
楚明秋笑笑，想了想才说：“纪哥，我觉着，你自己想干什么，不管是宣传部副部长，还是副省长，都可以，位高权重。”
“你帮我选一个。”纪思平的语气毫不迟疑。
“我选？你不后悔？”
“你选，选什么，我干什么。”
楚明秋很无奈，还赖上了，他想了几秒钟，没等他开口，纪思平说道：“这样吧，晚上有空没有？”
“好，晚上你过来，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放下电话，楚明秋松口气，也没心思再看报告，干脆站起来，走到窗前向篮球场方向望去，这里其实是看不到篮球场的，被树木和楼房挡住了。
让苗婶她们集资建厂，除了说出来的担心，还有个深层目的，他想通过这群啥都没有的老娘们，通过股份化和市场化，一样可以干出来。
股份制是资本化市场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尽快建立中国的资本市场。
抽了两根烟，他的思绪才转过来，沉凝片刻，拿起电话给卢海风打过去，问他在不在管委会。
卢海风回答说在，问他有什么事，有事就见面谈。
楚明秋说好，放下电话就出门了。
赶到管委会，已经快五点了，电梯，上楼，到卢海风办公室门前敲门。
“动作挺快，喝茶，这天气，先喘口气，先吹吹风。”
卢海风挺关心，又是让座又是倒水，好一通忙碌。
楚明秋也没客气，再说也口渴了，几口就把温热的茶水喝干，也不客气又倒了杯喝干。
“关于待岗职工的事，我得给您汇报下了。”
卢海风微微点头，按照党的原则，党领导一切，他才是科技园的一把手，楚明秋才是他的副手。
楚明秋拿出两份市场调研报告放在卢海风面前，楚明秋顺手拿起家具厂的报告，说道：“这个家具厂，我决定否决了，原因呢，就是咱们燕京不适合干家具厂，成本高，而且，市场不大。”
“相反，苗巧妹提出的洗衣机厂，这个项目很有干头，市场大，技术门槛不高，完全可以干，不过，现在存在的问题有.....”
楚明秋将所有问题都向卢海风作了详细汇报，最后说道：“目前最困难的是资金，我们现在有五十万扶持资金，可我只打算出十五万，另外，曹群负责的IBM合作项目，报告也出来了，曹群这次是知耻而后勇，市场调研做得很扎实，我都找不出漏洞来，看来，曹群可以负责IBM合作项目....”
卢海风从始至终都在倾听，没有打断楚明秋。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来处理这些待岗职工，他采取的多半是强行将这些人压给启星公司，或者让管委会其他机构给收编了。
可楚明秋却别出心裁，要逼着这些老弱病残创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等楚明秋说完后，他才提起水瓶给添上水，然后才问：“资金缺口，你估计有多大？”
楚明秋想了想，说出个与孟伯良相同的判断：“她们想要三十万，这应该是漫天要价，等着我落地还钱。”
卢海风笑了，摇头说：“这可是真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楚明秋也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她们这次的市场考察报告写得不错，至于资金，我估计要二十五万左右，包括设备和厂房。”
“二十五万，十五万，那还差十万，这个缺口，怎么补？”
“发行公司内部股份，”楚明秋毫不犹豫答道：“我的想法是让她们自己先解决一部分，然后我再帮她们。
具体做法是在科技园内部发行电器公司股票，每百元一股，整个科技园以及下属企业，我估计弄个五六万没有问题，多的话能弄十万。”
卢海风苦笑着叹气：“这发行股票，还是要上级批准？”
“这个没有问题，资金可以分期投入，只要她们的集资款到位，我们这边的十五万扶持资金就可以批下去，公司就可以开始运作了，我们申请批文，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一年。”
说到这里，他笑道：“就算上级不批，我也有办法绕过去。”
“你可别乱来，”卢海风连忙警告：“这违反政策的事，可不能干，现在的情况虽然比年初要好点了，可政策依旧很紧。”
说着，他忍不住叹口气：“你的代理主任，上面已经在议论，有人觉着你太冒进，好些做法已经不是社会主义了，咱们要求的工商管理权，迟迟批不下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楚明秋冷笑，这些传言可不是市委市政府出来的，而是海里出来的，引进外资，引进外国设备，股份化改造，特别是第一和第三，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认为是出卖国家资产。
卢海风看着他，再度叹口气，有些话，他也说不出口，楚明秋现在拿的是管委会主任工资，他解释的理由是，他现在兼任中积电中微软的董事长，如果拿了中积电的工资，拿不拿中微软的工资，如果拿，那就要拿三份工资，这不合理。
不过，不管是中积电还是中微软给的期权股票，他一律照收，有些人认为他不该收，他的股权是最多的，毕竟按照公司章程，董事长应该拿的期权最高，达到二十万股。
楚明秋没有丝毫犹豫就接受了，两家公司，各二十万，总共四十万股，这个巨额收入，让很多人眼红。
卢海风曾经暗示，让楚明秋不要拿这个股份，但楚明秋毫不迟疑的拿了。
这事引起不少议论，管委会内，有人支持，这些人多数是楚明秋的老部下，他们占管委会的大多数人；少部分人则在悄悄议论。
不过了解楚明秋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爱财的人，为什么这次坚持要这笔钱，他们心存疑虑，也不好问，楚明秋也不解释，反正签字拿到手里。
也正因为如此，有人便向上级举报，说他贪污受贿，什么股改，什么引进外资，不过是为自己谋私利。
向上反映的是谁，他卢海风也不知道，不过，这四十万的确让人眼红，管委会有人在暗地里活动，想要调去中积电或中微软。
不说别人，就算卢海风自己心里都有点心动，他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有人眼红吧，”楚明秋讥讽的笑笑：“老卢，我一直没解释，四十万股票的事，这事，我必须拿，不是贪钱，子贡赎奴的故事，您应该知道吧。”
卢海风点点头，明白了，他叹口气笑道：“是啊，你若不拿，谁敢拿。”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要搞钱，就不会来科技园了，随便上那，搞不到一个月这百多块钱。”
卢海风忍不住又苦笑起来，别人说这个，可以当豪言，楚明秋却是实话，从他上报的个人资产，他的个人财富已经过百万了，这还不算那些房产。
“你的那几家公司，受影响大吗？”
卢海风还是没忍住，楚明秋笑了笑，很认真的说：“三四月是最困难的时候，原材料买不到，设备买不到，这些事后来都解决了，现在已经走上正轨，我估计今年产值可以达到几千万，利润在五六百万左右。”
楚明秋没说是那家公司，这些数据主要是楚氏药业产生，陶瓷公司可没这么快，另外知青酒店正处在新一轮扩张中，产值利润可能还会下降，账面上甚至可能出现亏损。
至于故宫展览馆，增长也非常迅速，这主要得益于旅游行业的兴起，谁来燕京不去故宫呢。
卢海风心里叹口气，看看人家，主任干得好好的，上面虽然还没把他的代理两字拿掉，可那也是迟早的事，有人是向上面建议过，要把他拿下，换个人来当这个主任，被段书记和焦市长联手否决。
他也当面问过段书记，为什么还不把这个代理拿掉，段书记的回答很直接，就是给他个警告，上级觉着他的脚步太快，想让他慢一点。
“集资的事，我没有意见，不过，如果打擦边球，徐树才书记那，你得作工作。”
楚明秋点点头：“我会和徐树才同志交换意见，另外，市委市政府哪，也得事先打招呼。”
卢海风再度点头，这就是楚明秋，别人看楚明秋很大胆，什么事都敢干，可实际上，楚明秋每个大胆的举措，事先都向上级汇报过，包括这次股改，而且，不但市委市政府汇报过，甚至可能还向海里汇报过，所以，不管谁向上面打报告，都扳不倒他。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没有意见。”
卢海风表态了，楚明秋立刻表示出适当的感激，笑呵呵的说道：“有您的支持，这事就一定能成功。”
卢海风摇头：“别驾，小楚，上面要求步子慢一点，...”
楚明秋微微摇头，卢海风摇头叹气：“你呀，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看法，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的。”
“谭嗣同临刑高呼我以我血荐轩辕，我没那么高尚，在科技园，我是主任，如果我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干，我干这主任干什么，那还不如找个学校教教书，日子过得逍逍遥遥。”
楚明秋正色道：“老卢，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我头上的代理，到现在还没拿掉，工商权，始终批不下来，税收权，也拿不到，与这都有关系。”
“可我错了吗？不，我没错，是他们错了，我这人，咱们合作还不长，我人的性格就这样，我不是那种官大就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人。
有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计划经济的老框框中，从理论上说，改革开放的目的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经济。
可有些人认为，引进外资，经济特区，市场经济，都是在挖社会主义的根，可他们就没想过，如何建设社会主义，马克思压根没说，我们实际实行的是斯大林式的社会主义，斯大林就一定是对的？
上面希望慢一点，不是我不想慢下来，而是不敢慢下来，我们的经济必须融入欧美为主的经济圈中，否则，十年后，我们的经济将彻底陷入停滞。
机会，就一次，我们正站在新技术带来的产业革命前夜，我们必须在体制上，法律法规上，作出改变，迅速作出转变，否则，这次机会失去后，我们将来要弥补，将付出千倍代价。”
“多出点钱，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市场。
咱们的主要产业是个人计算机，现在个人计算机产业，有些领域是空白，有些领域我们和欧美一起进入这个市场，如果我们慢上四五年，我们再想进入这个市场，几乎不可能，人家已经占领这个市场，我们再想进去，很难很难。”
楚明秋叹口气：“老卢，不是我想快，而是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下一次机会，可能要等二十年。”
卢海风沉重的点点头，这些话，实际上，在过去一年中，楚明秋反复讲，在很多场合都讲，管委会每个人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老卢，您知道我们未来的竞争对手是谁吗？”
卢海风微微皱眉：“难道不是美国日本吗？”
楚明秋点头又摇头：“由于我们没有进入CPU领域，所以，我们与美国的竞争很小，但在软件上，我们将和美国展开竞争，美国有几家软件公司正在研发新操作系统和办公系统，还有数据库，对数据库，我们没有展开研究，主要原因还是积累不够，人才不足。
软件上，我们和美国实际存在竞争关系，但运气好的是，美国人现在还没意识到软件的重要性，IBM才会用我们的软件，而不是用美国自己的。
如果我们现在慢一点，不用三五年，一年，只要我们慢一年，至少在软件上，我们就没机会了。”
卢海风叹口气：“或许你说得对，可....，好吧，就按照你的想法干吧，我支持你。”
“谢谢，老卢，有您的支持，我的工作就更好开展了。”
楚明秋很真诚，卢海风老脸却有点发烫，他不由想起郁解放的话，与楚明秋搭班子，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支持他的工作，警惕他冒进。
搭班子一年了，他不得不承认，楚明秋对他还是尊重的，重要的决策，事先都与他通气，取得他的同意后再执行，平时对他也挺尊重，在公开场合都给他面子，可，若一旦涉及发展战略，他就变得非常坚决，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必须按照他的想法干。
作为书记，掌握不了常委会，可以说是大权旁落，卢海风心里要说平静接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放任甚至暗中支持徐树才对楚明秋的进攻。
可随后，他发现，徐树才也不是省油的灯，死倔死倔的，压根不是他掌控得了的。
常委会，顾三阳是楚明秋的铁杆，周传德是骑墙派，工会高主席暗中支持楚明秋，常委会已经有一半的人支持楚明秋了。
楚明秋上面有背景有支持，下面掌握了常委会，多他个支持，最多也就是少点麻烦。
楚明秋叹口气：“老卢，这工商权和税收权，还得尽快办，对上面，您不能太软，要敢和他们拍桌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大不过给您个处分。”
卢海风差点就炸了，你当我是你呀，没轻没重的和领导闹腾！
“唉，领导是什么人？领导都是那种，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你不和他据理力争，他就当你好欺负，你和他吵一次，下次他们对你提要求时，他们就会慎重考虑。”
卢海风实在忍不住，摇头笑道：“得，得，你也别叫嚷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我们得尊敬领导。”
“尊敬领导不是顺从领导，尊敬最好的方式是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领导给我们任务，就要给我们创造完成任务的条件，否则就是领导不讲道理。”
“你呀，你呀，你都有道理。”卢海风很无奈，干脆开始耍赖：“我不和你争了，你有你的办事方式，我有我的办事方式，咱们要都一样，别人就说咱们科技园就是个刺猬，逮谁膈应谁！咱们科技园是什么形象，你呀，年青气盛，上级领导赏识，就什么都不顾了。”
卢海风罕见的发脾气，楚明秋呵呵笑着，靠在椅子上，好像是在欣赏似的，让卢海风气不打处出来。
“您要用这个态度和领导对话，咱们那工商权和税收权，早就到手了。”
“去，去！”卢海风气得差点就动手赶人。
楚明秋笑脸一收，正色道：“老卢，我真挺着急的，这工商权税收权，对我们下一步工作非常重要。”
卢海风冷冷的看着他，讥讽道：“那你说说，你下一步都要干些啥大事？”
“下一步就是要与中科院合作，”楚明秋幽幽的说道：“你看看，咱们科技园，现在有几家公司？就中积电中微软拿得出手，曹群搞的IBM代理公司，勉强可以算，启星公司就算拆了，也就两三家公司，加上这些待岗职工成立的公司，总共算下来，也不过七八家公司。
凭着这七八家公司，我们科技园就能追赶硅谷了？拉倒吧，硅谷有几万家大小公司，咱们连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
怎么才能百花齐放？
现在所有公司都是我们科技园牵头成立的，什么时候，那些科技人员才能出来，自发的成立公司？”
“当初选在中关村，就是看到这里周围，是中国智力最密集的地区，中科院有十几个研究所，华清燕大燕 航，多少研究员大学教授。
他们的研究成果，要么只能运用在军工方面，要么就藏之实验室，真正拿出来应用到民用上的，极少。
举一个例子，交换机，咱们科技园现在还在用人工交换机，这种交换机早在六十年代，就在欧美被淘汰了，可咱们还在使用。
欧美日都进入数字交换机了，可咱们呢？去年，福州引进了，IBM这次与咱们合作，在国内销售中大型计算机，这些计算机主要用在通讯，银行保险。
咱们的银河计算机呢？没听说。
邮电部有好些研究所，可别说数控交换机了，连数字交换机都没有。
百花齐放，才有满园春色，光靠我们科技园投资，这是不行的，必须让他们主动出来创业，主动把科研成果拿出来，这才达到设立科技园的目的。”
“中积电中微软，就算股改成功，就算在纳斯达克上市成功，也不过是万里征途走了第一步。”
楚明秋发泄似的将话说完，到科技园一年了，看上去工作挺顺利。
外资，引进了。
中积电中微软，分流完成了，股改完成了，待岗职工问题基本解决了。
管委会的体制改革完成了。
看上去形势一遍大好，不是小好。
可实际上呢，这不过是修补，谈不上真正好转！
创业的，特别是高级知识分子，走出体制，自己创业，几乎没有。
要创造出全民创业的热潮，楚明秋认为还是制度问题。
现在大学老师压根不能出来创业，就算兼职也不行，把老师关在校园内，让他们动弹不得。
中科院也一样，研究员的手脚被捆得死死的，想创业，先停薪留职，或者辞职，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程村先。
不过，中科院现在有麻烦，曹群虽然没有打通中科院，但也查到很多消息，其中，中科院经费缺口达15％，而且明年的缺口更大，几乎到30％。
如何补上这个缺口，中科院的领导肯定很费脑子，这就有了机会，即便还是不允许个人创业，但下面的科研所搞个三产，应该没问题。
楚明秋打算忙完待岗职工的事后，就与中科院领导谈谈创业的事。
不过，这次，要按照市场规律办，而要工商权和税收权，前者是保护新兴企业，后者是扶持新兴企业。
和卢海风谈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离开，下楼正准备取车，忽然抬头看到徐树才，徐树才正盯着他，他苦笑下，放弃开车回家，取了自行车。
“这就对了，”徐树才老气横秋的说道：“你是主任，你要作出表率，对了，你补的两千块油费，交了吗？”
“那用得了这么多，老徐，你要盯着我干啥！”楚明秋有些生气，徐树才不但不准他再公车私用，而且还让他必须补交过去半年中私用的油费。
“我亲自核算的，油费大约是三百块，其他是罚款，况且你是主任，应该重罚。”
楚明秋哭笑不得，半年下来，他工资还没两千，居然就要罚两千。
徐树才依旧板着脸，一点不给面子：“我知道两千是多了，可这是对别人，你楚主任有钱，有钱就多罚点，以后再罚别人，就没人敢多话！”
“合作你把我当那只鸡，杀给猴看了。”
“不，是猴，杀给鸡看！”
楚明秋哭笑不得，又不好发脾气，人家占着理，不过，这样也好，真小人比伪君子要好对付，况且，这家伙看上去象酷吏，不象真小人。
骑着自行车游荡在自行车潮中，他再度萌生买车的想法，可国家现在不准私人买车，最要命的是，私人买了车，还不知道上那加油去，现在的加油站可不提供私人加油服务。
当然他也想过，买个车，挂在知青酒店或楚氏药业的名下，可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这算不算受贿。
以徐树才那死脑子，多半是算的，再说了，现在这个条件下，私人买车，太少，太引人注目。
算了，再等等吧，等有钱了，每个科室都配车，每个科长都要学会开车。
让你徐树才忙活去！
这幼稚的报复念头，让他自己都禁不住乐了。
到了胡同口，就看到咸鱼干，他才想起，约好今天。
没等他停下来，咸鱼干就窜过来了。
本来约定是今天下午去见那文物贩子，可他忘记了，今天的事太多他给忙忘了。
果然，咸鱼干拦下就是一通报怨，卖主今天等了两个小时，才愤怒离开。
楚明秋皱眉问道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咸鱼干愣愣的看着他，楚明秋想起来了，这是他吩咐的。
这套编钟很可能盗墓来的，这是违法的，盗墓贼被抓住，一旦把你供出来，照样是违法，所以，他特地叮嘱咸鱼干，不要当着卖家给他打电话，也别说真名。
“我说哥，人家可等了几个小时，唉，那编钟，我又看了一遍，很可能是春秋早期的，这帮家伙也真能耐，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个墓的。”
咸鱼干没有再追究，只是很惋惜失落。
“你看到十六个编钟了？”
咸鱼干点头：“我让他全拿来，如果你看上了，今天就给钱。”
楚明秋也很惋惜，咸鱼干说：“我约了他。”
楚明秋摇头说：“算了，错过了就错过了，说明这东西不是我的。”
“我和他约了，明天晚上，他再带货来。”
楚明秋摇头：“别晚上，这些东西，晚上在灯光下，很容易被瞒过，除非你有强光电筒。”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编钟虽然珍贵，但这货来路不明，要弄这个，可以这样，把那家伙约到知青酒店，让王五出面，到时候，我作为王五请来掌眼的。”
“哥，你这未免也太谨慎了。”
咸鱼干很快就理解楚明秋的意图，觉着多此一举，这些盗墓贼要是被警察抓住，压根不敢承认，最多也就是现场抓到多少承认多少，这刑期是根据金额判的，承认越多，判得越重。
楚明秋摇头说：“这种事，再谨慎也不过，咸鱼干，要不这样，这次，你做主，我把钱给你，你若认为是真的，就买下。”
“我....。”咸鱼干惊讶的看着他，楚明秋点点头。
“我，...，哥，你知道的，书画，我还有八九成把握，可这铜器，我还拿不准，这万一要打眼了，哥，还是你亲自去吧。”
楚明秋笑道：“打眼也没什么，不就是两三万，你学到了本事，就值了。”
“哥，这不行，....”
“就这样，这段时间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你小子，学了这么久，就这点事都没信心了。”
楚明秋拍拍他肩膀：“说好了，这事，就交给你，到时候带几个保镖去，别叫花豹，他老婆才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
咸鱼干迟疑下，苦笑道：“成，打眼了，别怪我，到时候，叫上王五。”
“成，嗯，家里没这么多现金，这样大的金额，上银行也得先预约，这样，你找王五，我给你张条子，让他从账上支给你。”
“成吧，”咸鱼干没再推辞：“明儿下午，我再去见他。”
楚明秋拿出笔记本写了张借条，交给咸鱼干。
“好就这样，今儿晚上，家里有客，我先走了。”
说完就蹬车了，咸鱼干没有问，楚明秋不说，不介绍给他，自然有他的理由。
到家后，果然楚宽明在，楚明秋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随后从箱子里拿出个木箱，从里面拿出十沓钱，每沓五千，数了下，没错，就放进皮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报纸，将钱包成两包，另外找了个书包装下。
做好一切后，他才重新回到岳秀秀的院子，陪着岳秀秀和楚宽明聊天说话。
楚宽明告诉他，楚宽捷要退休了，这些年他虽然逃脱了廉政公署的追查，可上面也没信任他，77年港督麦理浩发布特赦令，不再追究以前犯的贪污受贿罪。
楚宽捷虽然逃脱了审判，但上面已经不信任他了，他被提升本就是过渡，警务处副处长几乎是华人能担任最高职务，他也无处可去，干脆退休算了，其实正常算，他才五十四岁，年龄上还差几年，但无论他自己还是港府，都故意忽视了这点。
岳秀秀轻轻叹口气，楚宽捷都该退休了，看看儿子愈发成熟的脸，时间过得真快。
闲聊了会，左雁过来招呼他们吃饭，晚饭还算丰盛，有鱼有肉，口味有川味鲁味，楚明秋笑说北方人少有熟悉粤菜，楚宽明闻弦歌而笑，连忙说这样好，小时候就习惯山东菜，这些年家里也常作山东菜，倒是孩子们习惯了粤味。
楚宽明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楚诚谦在英国牛津念大学，小儿子念高中，明年上大学，女儿在念初中；这些孩子都是在香港出生，从小就习惯香港的生活方式，到目前为止，还没回过大陆。
楚明秋让他什么时候带孩子们回来认认门，给老爷子扫扫墓，别以后忘记祖宗在那了。
楚宽明有些不安，连忙答应，一定找机会，去年岳秀秀七十大寿，孩子们都没回来，只有他们夫妻回来了。
楚明秋很理解的笑道：“孩子们的事就由他们去吧，只要成材就行，到那都姓楚，不过，宽明，让他们回来看看，不是说非要他们记住自己姓楚，五百年楚家，开枝散叶，不知道有多少子孙在外，还记得楚氏一族从那来的，有多少？谁知道呢。
让他们回来认认门，最主要的还是，香港的未来在哪？在内地。
香港别看现在比大陆发展好，有钱，可实际上，香港是大陆封闭的最大受益者，以往，西方封锁大陆，香港是大陆唯一的出口窗口，多少物资都是从香港进口，我们的出口也是经过香港。
每年几十亿美元，只要有一成留在香港，就够香港吃的了，而且随着改革开放，我们对外经贸活动更多，香港作为窗口，作用会更大，利益也更大。
可，宽明，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门会越来越大，我们现在对西方的商业玩法还不太懂，可交往多了，也就懂了。
更何况，咱们这么大个国家，不可能只通过香港这个小岛与西方作生意，今后，我们肯定会在上海深圳，还有福建浙江，建码头，建金融中心，香港还能吃大陆红利，我估计在十年内，没有什么问题，十年后，我们的门就开得差不多了，二十年后，除了金融外，几乎所有行业都会对外开放。
宽明，我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在内地布局，我知道，二哥不许明道药房进大陆，可除了中药外，还有医药器材，还有西药，在药品上，国内什么药都缺。
特别是器材，79年，诺贝尔医学奖颁发给了CT机的发明者，这说明什么，随着科技的发展，医疗检测设备与科技的结合越来越紧密，医疗检测设备科技化，将是医疗器材发展的趋势。”
“香港与欧美联系紧密，你完全可以借助香港特殊地位，与香港大学和香港理工大学合作，咱们有这个条件，楚黛的老公不就是香港大学的教授吗。”
楚宽明闻言不由苦笑，在香港搞科研，真的是太难了，香港人喜欢挣钱，对政治不怎么关心，英国人自己搞竞选，可香港不是。
港督是女王任命，下面的官员是港督任命的，香港现在没有本土政客，政客都是英国派来的，香港人没有从政的门路，只有经商搞钱。
可香港的商业模式是，最肥美的部分被英资占了，象银行保险，这些都是英国人的天下，汇丰就是香港的中央银行；中间部分呢，被英资和本土大商人给占了，象仓储房地产航运码头，一个小岛，有多少适合建码头的深水港，有多少市场，这些份额早就瓜分完了。
香港现在还可以吃点大陆的红利，可一旦大陆彻底打开国门，这个红利就消失了，那时候，香港就开始渐渐衰落。
这也是大陆在进入世贸组织后，经贸不再经过香港，香港慢慢衰落，年青人没了出路，便归罪于政府， 欧美情报部门再顺势推动，香港陷入动乱中。
香港的生活压力大，房价高，几乎所有生活物资，从基本的大米蔬菜，到家电轿车，都是从外面进口，尽管香港的关税几乎为零，可物价相对薪水，依旧很高，所以，香港人习惯挣快钱，没有信心与欧美日展开高科技竞争。
从八十年代初，四十年时间里，世界经历了计算机革命，新能源革命，互联网革命，从1G到5G的通讯革命，移动互联网革命，生物技术革命，芯片革命。
四十年时间里，这么多改变世界的技术革命，香港一个没有！
香港是没条件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香港有充足的资金，香港大学，香港理工大学，另外还有大量在欧美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在八十年代初，香港的人才储备，绝对超过比他们大几千倍的大陆。
可四十年后，大陆诞生了华为小米阿里巴巴百度比亚迪等高科技公司，可以在国际市场和与欧美等大公司掰手腕，可香港呢？
所以，香港的经济体系，甚至文化体系，或者说，整个社会氛围，都是有问题的。
楚明秋想鼓动楚宽明投资科技，这只是个尝试，楚宽明愿不愿干，随他去。
果然，楚宽明苦笑下，叹口气说：“小叔，我这点实力，要搞这CT机，压根不可能，赔不起啊。”
楚明秋微微摇头：“不是赔不起，是没信心，你在香港，有资金，有香港大学，有香港理工大学，还有，你可以很轻松的得到欧美的技术支持，可以不经过审查就购买欧美高科技产品，你说说，你的条件是不是比我好多了。”
楚宽明非常无奈，香港市场小，人口就那么几百万，投入大量资金搞研发，就算研究出来，卖给谁呀。
楚明秋摇头，正要继续劝说，岳秀秀敲敲盘子。
“食不语。”
俩人立刻闭嘴，再不开口。
楚明秋心里清楚，这是岳秀秀在告诉他，不要再谈这个问题了。
对楚明道，岳秀秀除了生活上适度关心，生意上的，她从未说过一句话，包括股份，她很明确表示过，明道药房是二房的产业，老爷子定下了给大房三房各一成股份，那是老爷子的决定，不是她吹枕头风。
此刻，听到楚明秋在鼓动楚宽明搞什么CT机，虽然不明白是什么玩意，但楚宽明的神情明显拒绝，楚明秋再劝，就不合适了，有强迫的嫌疑。
“干嘛呢，好好吃饭。”
几个孩子边吃饭边逗小狗，不时将不喜欢的肥肉丢给小狗们，让它们帮着消灭，这也是楚家条件好，每天都有荤，别人家是不可能的，一周能吃两次就算不错。
晚饭后，楚明秋带着楚宽明到如意楼，这次楚宽明带了个团队来燕京，其他人都在燕京饭店呢。
“和市里领导见过面没有？”
楚宽明摇头：“我和老胡去了市里，没见着焦市长，见到张副市长和陆秘书长，这次琉璃厂改造，市里成立了一个工作组，由陈副市长担任领导，我们没见着陈副市长。”
楚明秋微微点头：“有接触就好，我打听了，对于如何建设琉璃厂，市里意见有分歧，主要有三个。
一个是推倒重建，建一个全新的，现代化的商业街。
第二个是，组成一个琉璃厂商业集团，就象西单百货集团那样，基于这个集团，对琉璃厂进行开发。
第三个，琉璃厂还是保持原样，不过，对部分设施进行拆掉重建。”
楚明秋看着他，笑道：“所以，这次你们的机会就在琉璃厂的建设理念上。”
“小叔，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该怎么干？”楚宽明很坦诚。
楚明秋摇头笑道：“你呀，我这不是卖关子，我们之间还用得着卖关子吗？
你们的运气不错，市里还没拿定主意，还在征求方案，另外也在筹措资金。”
“所以，你们的机会就在这两点以上。”
“我给你个建议吧，把琉璃厂的历史结合进来，琉璃厂不能推倒重建，琉璃厂是燕京的一个招牌，是传统的文化区，不能推倒重建，相反要在保持上，以维修的方式进行建设。
我的想法是用保护古建筑的方式建设，建一个复古商业街，建成之后，这里应该是条步行街，复古商业街，不，应该是文化街。
宽明，要开发琉璃厂，你得了解琉璃厂的历史，.....”
楚明秋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琉璃厂资料放在楚宽明面前，楚宽明拿起来就看，这些资料都是过去几年他收集的。
从去年得知琉璃厂和天桥要重建，他便开始收集这些资料。
厚厚的一叠资料，楚宽明忍不住摇头，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资料，是琉璃厂的起源，他对这个不感兴趣，放下后，又拿起下一份，是荣宝斋的发家史，随后又翻看几分，看到那些泛黄的报纸，神情这才凝重起来。
资料很翔实，来源也很丰富，主要是报纸，民国时期的报纸，前清的报纸，还有地方志，琉璃厂里的各个店铺的逸事。
“这些资料你拿回去仔细看，不但你要看，你的规划设计人员也要看，记住，把西方那些高大上的商场模式彻底抛弃掉。”
“不要以为咱们的市领导都是傻瓜，不懂现代商业，如果你和老胡都这样想，那干脆明天就回家。”
楚宽明笑笑，摇头说：“怎么可能，小叔，按照你的构想，这琉璃厂应该办成一个文化商业街？还复古，上面能接受吗？”
“如果不能，他干嘛找你们？修缮古建，故宫里就有专业的古建筑修缮团队，仅仅是修缮老建筑，你们压根没机会。
你只有把传统和现代结合起来，才能赢得这个合同。”
楚宽明总算懂了，拿起资料开始看起来，这些泛着黄的纸张，他忽然有种沉重感，手里捧着的不是薄薄的纸，而是厚重的历史。
“解决了方案，下面就是资金，这个你比我精，我唯一要提醒你的是，这个项目，要尽量少挣钱，或者不挣钱。”
“不挣钱？”楚宽明抬头看着他，很是意外，自己风风火火从香港赶过来，居然不挣钱！玩呢！
“你呀，从明天开始，没事就带着你的设计师，到琉璃厂去走走，一遍不够，至少要走十遍，每天回去就画草图，要做到每条沟，每颗树，每块石头，都要心中有数，每个店铺的历史，都要了了如指掌。”
楚宽明不由呆若木鸡，有这个必要吗？
楚明秋也不再理会，想起一事来，拿起电话给王五打去，胡同里杂货铺的大妈接后，扯着嗓子叫王五，过了好一会，王五才跑来。
“是我，今儿在家，没出去。”
“能上那去，年龄大了，没那心思了。”王五好像有些兴奋，接手展览馆后，他才知道这门生意利润之丰厚，外人简直难以想象，几间普通的房间，收入居然如此之高，这超越了他的认识。
楚明秋给他开的工资也很高，一个月有一百二十，另外还有五十块的活动金，这个活动金就是用来请吃喝的，主要是故宫保卫科，街道派出所，还有机会是故宫的领导。
不费多大劲，也不用动什么脑筋，只要把门看好就行，别丢东西，与故宫上下搞好关系，就够了，这事太简单了。
王五干得兴高采烈，不过，他也向楚明秋建议，希望多招几个人，楚明秋同意了，不过要求招收的人品行一定要好，手脚不干净的，决不能要。
王五当然明白，回去给大家伙说了，原以为大家伙工作轻松点，会得到大家的支持，可没想到遭到全体员工的反对，大家伙宁肯自己多累点，也不愿意招人。
王五傻了，连忙问原因，高红给他解释后，他才清楚，原来分红如此丰厚，难怪他们不愿加人。
不过，考虑之后，王五还是坚持加人，不过从原计划招五个，改为三个，这样上夜班轮换可以更灵活。
对展览馆，楚明秋又公布了一项福利，就是医疗报销，所有人的医疗费都报销八成，直系家属报销五成。
这个决定自然受到所有人欢迎。
楚明秋很豪气，大声告诉所有人，他不当守财奴，有钱大家赚，不过，他也提醒大家伙，有了钱，别乱用，最好买房，有房子卖，就赶紧拿下，那些家用电器什么的，不着急用，就别买，那玩意贬值快，房子则是增值的。
用王五，楚明秋也考察过，这王五出来后，年龄也大了，当年那种悍匪之气也没了，加上是见过市面的人，每天老老实实摆摊修自行车，晚上也少出来。
不过，上过山的人，周围邻居的目光总有些异样，现在好容易有了个女朋友，就更守规矩了。
楚明秋见过他那女朋友，二十七八的姑娘，相貌普通，谈不上漂亮，也不丑，属于那种丢人堆里就找不到的主，也没多少文化，农村进城的姑娘。
俩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都比较满意，姑娘没有嫌弃他进过局子，他也没嫌弃人家是农村户口，这段时间，就准备结婚了，都大龄了，结婚就是过日子，没那么多罗曼蒂克。
“明儿，咸鱼干要来取五万块钱，你给他，他会带一张借条过来，我写的，你收下，交给高红。”
“嗯，好，五万，啥事？”
“还能有啥事，这家伙盯上了个老物件，人家开价五万，不凑手，找到我借。”
“哦，成，没有问题。”
放下电话，略微沉凝，又给殷红军打去，找到知青酒店，不在，又打到家里，汪红梅说他下班就跑了，不知道上那去了。
楚明秋忍不住叹口气，揶揄她这熊笼头没拴紧。
汪红梅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说他是不是被左雁给拴紧了。
俩人在电话里互相嘲讽了一会，楚明秋终于问，琉璃厂的那个招待所，还想不想拿下。
楚宽明闻言，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疑惑不解。
汪红梅说怎么不想，可没钱啊！杰森不是不愿投资吗！
“再和他谈谈，不要轻易放弃，当年他要是放弃，还会在暴风雪中去寻找战友吗？”
汪红梅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公公，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咱们这店成立也不过两年，现在已经有家五星酒店在建了，资金已经非常紧张，今年分红肯定赶不上去年，甚至可能只有十分之一。”
楚明秋想了下说：“你是担心职工有意见？”
“对，现在已经有议论了？部分职工支持，小部分在发牢骚。”
“企业发展了，对职工也是有好处的，哦，我明白了，这不过是企业发展了，职工担心分享不到企业发展的利益。”
楚明秋略微沉凝就笑道：“这样吧，你和瞎熊商议下，征求下职工的意愿，搞个股份制改革，这样，分红可能变少，但企业发展了，股票升值了，职工也能分享企业发展的红利。”
“我说，公公，这一出是一出的，整天都想着股改，上次说过了，可......”
“我说大班长，故宫只有一个，琉璃厂只有这么大，别人占了，就没你的了，现在燕京缺的是酒店，只要酒店立起来，二十年内，不会缺客源，过了这个村，可就真没这个店了。”
话筒里没有了声音，楚明秋也没开口，良久，汪红梅才说：“我们商议下吧，不过，资金肯定不足，上次和杰森谈，他的态度很坚决，胃口很大。”
“谈判嘛，就是谈，不谈，什么结果都没有。”
“行吧。”
楚明秋放下电话，转身就看到楚宽明的疑惑，他笑笑，坐到楚宽明对面。
“不要想一口吞下这个项目，你吞不下，上面也不允许你吞下，为什么？你上琉璃厂看看，这里百年的老字号就有几十家，都百多年了，能给你！想什么美事呢！”
楚宽明闻言忍不住皱眉，纳闷的问：“那我来作什么？”
楚明秋再度摇头：“风物长宜放眼量，所以，我说这个项目，要少挣钱，甚至准备亏点钱，用这个项目打开天桥项目，打开西单项目，打开王府井项目，燕京，未来三十年，有无数项目要开展，这些项目，未来有天文数字般的利润，就算拿下万分之一，也够你登上香港富豪排行榜前十。”
楚宽明热血沸腾，他当然明白，欲取先予的道理，楚明秋说得很正确，这个项目是敲门砖，为后面的项目铺路。
“况且，这个项目要想亏钱，也很困难，琉璃厂的范围挺大，里面有些东西必须保留，有些东西可以商榷，有些则可以拆了重建。
商业文化街，要突出文化二字，你们的设计师只要抓住这点，就能说服市领导把这个项目交给你们。”
楚宽明没有说话，手指有些发抖，刚要开口，电话铃响了，楚明秋拿起话筒。
“在家呢，你啥时候到，嗯，好，我侄儿在，香港那个。”
放下电话，楚明秋冲楚宽明笑笑说：“待会要来个客人，这些资料，你带回去，和老胡商议下，明儿开始，把你的团队都赶到琉璃厂去。”
“成，那我先走了。”楚宽明也没问，来个朋友，居然要把他赶走，说明这个朋友，和要商议的事，都不适合他知道。
楚明秋破例将他送到门口，楚宽明没有住在这里，和同事们住在燕京饭店。
送走楚宽明后，楚明秋没有回如意楼，而是在百草园看儿子和小修文训练，小狗剩那个难受，小宽容则不见踪影，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琴行练琴。
平时纪思平要来，压根不是事，随时都可以，但今天不一样。
楚明秋很清楚，纪思平只要走出海里，以他的级别，少说也是厅局级，当然，官越大越好。
纪思平没让楚明秋等多久，他和楚明秋一样，早就学会了开车，也弄了台车开，只是开得少，一方面是机会不多，整天伺候领导，压根没空开，另一方面也是洁身自好，注意影响。
不过，今晚，他特意要了车，自己开过来。
见面之后，俩人照例玩笑几句，在百草园内看小狗剩和小修文习武，经过琴房时，听到里面的琴声，又问起来，楚明秋只好解释了小宽容的事。
纪思平听说是林晚的儿子，忍不住叹口气，他自然认识林晚，也知道俩人的事，当初知道林晚走后，他也忍不住为俩人惋惜，现在知道他们有孩子了，也禁不住咋舌，也很是佩服。
他很好奇左雁是什么态度，楚明秋没好气的说，她要反对，小宽容就进不了楚家大院，更勿论在这生活了一个月。
说着，他叹口气，有些庆幸的说：“我娶了个好老婆，心胸宽广，有母仪天下之态。”
“还母仪天下，当自己是皇上！”
俩人调侃着走进如意楼，楚明秋给他倒上水，纪思平一身轻松，很随意的坐下。
“怎么样？想好没有，准备上哪？”
纪思平叹口气：“唉，江苏肯定不行，我老婆不同意，儿子女儿都在燕京读书，过上几年就要考大学了，现在动，肯定不合适。”
“可宣传部呢？说实话，我真不想去，这宣传部就是个是非窝，谁去谁倒霉。”
楚明秋忍不住笑了，点头说：“是啊，老头子为何让你去宣传部呢？”
“现在文艺界和文学界，反映强烈，认为应该遵循改革开放精神，不要不准人说话，过去几十年，为何有那么多人受到迫害？要给予艺术工作者创作自由....。”
“你是不知道，你不是有好几首歌被禁了吗，呵呵，”纪思平有些幸灾乐祸，笑容很是顽皮，楚明秋也自嘲的笑笑，纪思平叹口气：“宣传部内部分歧很大，不是五十步八十步的分歧，而是十步和九十步的分歧，甚至是南辕北辙。”
楚明秋很意外，虽然知道上面有分歧，可没想到有这么大。
七八年后，在文学上，涌现出一批新锐作家，伤痕文学，为代表的文学作品横扫文坛，一篇《太阳与人》震动了整个文坛；而在音乐上，官方也禁了不少歌曲，其中最多的却是楚明秋，楚明秋的歌被禁了十多首，要不是楚明秋名声在外，他的所有歌都可能被禁，但私底下流传的歌，依旧满天飞，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到邓丽君刘文正的歌声。
“中宣部，风头浪尖，可也正是风头浪尖，才引人瞩目，老头子让你去，估计是有所期待，改革，现在阻力很大，老爷子可能希望在宣传上作出转变。”
“我知道，可，...，哎，......”纪思平深深叹口气。
显然，纪思平不想去，他没有信心，也有点惧怕，十年文革，受灾最严重的就是宣传和文化两个领域，现在想起，还是不寒而栗。
楚明秋笑了笑，摇头说：“纪哥，你担心啥，上面有老爷子，下面有群众支持，我听说原部长陆部长现在很激进，是这样吗？”
纪思平点头：“这位老同志经过文革后，痛定思痛，在审议《决议》时，态度是很激烈，要求将毛泽东思想从宪法中拿掉，要求开放言论，他认为文革之所以发生，不是没有原因的，是长期左倾路线的结果。
你知道吗，这位陆部长，见到每个当年被他打成右派的文艺界人士就道歉，不分场合，正正规规的鞠躬道歉。”
楚明秋又吃了一惊，这位陆部长在反右时，主持文化战线的反右工作，功勋卓著，大批著名文化人被打成右派，就是他的手笔。
“这反思够彻底的，”楚明秋的语气中有几分感慨，这次通过的《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反右作了个含糊的结论，承认了大部分右派是划错了，但依旧保留了几个右派没有平反，这还是中央级，加上地方上，估计还有百人左右。
“能做到这样，这位老同志，也令人佩服。”楚明秋叹道，楚家的右派不少，岳秀秀和楚明书都是右派，楚芸也是，邓军钱教授也是。
平反，虽然平反了，可伤害已经造成了。
给右派平反，楚明秋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建议你去宣传部，”楚明秋忽然转换话题，纪思平神情平静，楚明秋解释道：“宣传部副部长，不止你一个，你去了，争取去主管电视书籍音像出版，如果不行，音像出版，也可以，但电视，一定要拿到。”
纪思平依旧没说话，只是思索起来。
“现在电视逐渐进入家庭，未来十年，电视会普及，而我们的电视节目却很少，各地省台也一样，所以，未来十年，电视会有个大发展期。”
纪思平微微点头，楚明秋凭空画了两条线：“其实，宣传工作也没那么多风险，你要画出两条底线，第一条是社会主义制度，第二条是党的领导。
悲剧比戏剧更震撼人心，莎士比亚最震撼人心的都是悲剧，所以，批评，揭示社会黑暗面，是新闻记者和文学创作者的天性。
文人的天性就是喜欢发挥想象力，喜欢无边界活动，由于他们大多数对社会生活的理解不高，如果稍微被引导就会演变成攻击政府。
所以，要给他们设定边界。
简单的说吧，
批评某个领导，可以，但不可以因此批评党的领导。
批评某些现象，可以，但不能因此批评社会主义制度。”
纪思平歪靠在藤椅上，手上的烟头已经烧出长长一截烟灰。
楚明秋停顿了会，让纪思平有时间思考。
过了会，他才又说道：“把握好了这两点，就算犯错，也不是大错，咱们现在搞经济体制改革，对政治体制改革，还没有共识，所以，这方面，你暂时别碰，主要集中在经济体制改革上。
对政治体制的改革，需要经济先发展起来，等经济发展起来了，上面才能看清，所以，这个暂时不碰。”
纪思平将烟头摁灭，叹口气说：“看来，你也主张我去跳这个火坑。”
楚明秋摇头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也是，改革任重道艰，我们在前面拼命，你在边上躲清闲，纪哥，这想法可不行。”
“所以，你就把我也拉下水。”
“你呀，怎么变胆小了，这个辜负了老爷子对你的培养。”
纪思平幽幽的叹口气，四十多的副部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成功的，可在高层这么多年，见识了这么多斗争，让他心有余悸。
“纪哥，你想回避，可回避得了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主席这个话是正确的，就算你回到美院当副院长，或者院长，就没有斗争了？一样有。”
楚明秋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纪哥，咱们这波人，机会好，干部年轻化，知识化，革命化，专业化，这四条，你都占了，将来前途无量。”
纪思平摇头，幽幽的说：“你不知道，上面正酝酿清理三种人。”
“清理三种人？那三种人？”楚明秋疑惑的问道。
“陈老，原组织部部长，他一直在呼吁，要对文革期间造反起家的干部进行清理，他总结了三种人，就是追随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打砸抢分子，这些人被称为三种人，陈老认为这三种人投机入党，必须清理，否则将来遗祸无穷。”
楚明秋略微想想便笑道：“呵呵，那不是更好，纪哥，咱们算不上三种人吧，嗯，你还有可能，六六年六七年，你还是造反派。”
纪思平忍不住笑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点历史压根不是事，他和林江没有丝毫联系，后来就跟上了吴老爷子，只要老爷子没问题，他就没问题，若老爷子出了问题，他没有问题也有问题了。
“那是，你小子倒清爽，与他们都搭不上，黑五类，也没机会当红卫兵，嗯，不对，你小子躲在幕后，干了不少坏事！”
俩人都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前两点，楚明秋肯定算不上，可打砸抢，真要揭开，楚明秋至少要占个打。
几次武斗，震惊了整个燕京，打得老兵们不敢出大院，打得老兵们提起他就色变，敢把老兵们关起来。
威震四九城！
“清理三种人，小平同志是什么意见？”
“那还用说。”纪思平翻个白眼。
“老爷子的态度呢？”
“那还用说。”
“对老爷子有多大影响？”
纪思平想想，摇头说：“不清楚，现在上面的老家伙中，老爷子算个异类，其他人都受到过冲击，老爷子虽然也受到批判，可在他们中，算是小的，有些人把他视为眼中钉。”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口气，才轻声说：“老爷子压力很大，今年的经济形势很差，国民生产总值可能是负数。”
楚明秋明白了，他也不由深深叹口气，如果今年经济形势不好，有心人便会把屎盆子扣在老爷子身上，老爷子是大管家，这个责任推不了，只能受着，于是，事情就可能更进一步，老爷子下台，都不是不可能。
“去年要是完全采用你的方案就好了。”纪思平叹道。
楚明秋却摇头：“你错了，就像文革一样，迟早会发生，别以为这场运动只是毛主席的责任，不是这样的，这是长期左倾政策的缘故，毛主席不发动，刘主席，甚至邓主席，都可能。”
纪思平苦笑着，再度深深叹口气，他听懂了，楚明秋的意思是，这次经济灾难也一样如此，迟早会发生。
“我们说是计划经济，什么都计划着来，可这三十年里，有多少次是领导人拍脑袋作决定，觉着应该快点，觉着应该怎样，这次不过又一次。
失败了这么多次，以后就会有记性了，知道经济发展也要讲科学。”
纪思平缓缓点头：“这些年，得空之时，我也看过几本经济方面的书。这搞经济，还真不容易。”
楚明秋撇他一眼，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老爷子对现在的宣传部的看法是什么？不满意？”
纪思平叹口气：“老爷子也是老同志，除了你的歌，其他的那些什么《乡恋》，《甜蜜蜜》，在他看来，都是靡靡之音。”
楚明秋苦笑摇头，纪思平说：“倒是老胡，他很开明，反倒觉着宣传部太保守，一再要求加强对改革开放的宣传，多次提出要广开言路，不要固步自封，对新鲜事物要宽容。”
楚明秋笑了，点点头：“老胡是这个性格，不过，他的性格太直，恐怕得罪了不少人。”
纪思平呵呵笑着摇头：“老胡的人缘挺好，大多数老同志对他的风评都挺好。”
楚明秋摇头说：“狐假虎威罢了，你看吧，这国家主席要是他，就说明是真的喜欢，要不然，....，就麻烦了。”
自从71年后，设立国家主席似乎成为禁忌，谁提就是林彪余党，可随着国家正常化，没有国家最高元首的诸多不便，便体现出来，特别是在对外交往中，总是被人诟病，所以，有老同志建议恢复五八年宪法，拐着弯建议重设国家主席。
重设国家主席就此提上议程，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大佬们基本达成共识，重设国家主席。
可国家主席让谁来干呢？
现在的权力架构是三驾马车，军委主席、总书记、总理。
在我们国家的权力架构中，政治局才是权力核心，总书记管的是意识形态，具体的经济工作是总理在干。
现在增加一个主席，打破了权力平衡，权力就要重新分配。
那么要维持现在的权力架构，最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由老胡担任主席，可若不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新一轮的权力洗牌在酝酿中。
纪思平沉默了会，才点点头，压低嗓门说：“海里的情况复杂，赵副总理挺活跃。”
在这上面，活跃可不是好词。
“小秋，你说，如果我去宣传部，该从那入手？”
“你要去，先以静制动，那怕是从老爷子身边出来的，也别骄傲，先安静了解下情况，至于其他，先看你去了，具体管什么，然后再说。”
纪思平点点，随后叹口气：“其实，如果，到燕京市委市政府，也挺不错，可不知道，老爷子为何....”
这句话，纪思平说得挺艰难，楚明秋笑笑，摇头：“燕京现在不比以前了，老爷子的旧部大部分都调走了，现在的市委市政府领导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调来的，你要来了，不好安排，还不如去美院。”
纪思平沉沉的吐出口浊气，默默的抽了几口烟，看着袅绕的烟雾，忽然笑了：“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
“也是一步一脚泥，”楚明秋叹口气：“十年内，缺人缺钱，不会有根本改变，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慢慢来。
今年先把机制理顺，今年完成股份制改革，推行全员持股，中积电中微软已经完成股份制改革，下一步是启星公司拆分，还有待岗职工的问题也必须解决。”
楚明秋谈着自己的构想，今年先把内部理顺，除了启星拆分，股份化改造，待岗职工问题，另外还有与中科院的合作。
“我们要办个研究所，可缺人，只能找中科院合作，另外，在美国成立研究所，我想，三年内在美国成立分公司。”
纪思平笑道：“你小子就是心大，你不知道，国务院信访办可接到不少告状信，说什么的都有，贪污受贿，卖国求荣，以权谋私，说什么的都有。”
楚明秋笑得很是畅快，这样的指控，已经不能让他惊讶了。
楚明秋心里知道，自己最大的命门就是楚氏药业，知青酒店，故宫展览馆。
中央还没有对干部经商作出规定，楚明秋算是钻了个空子，抓着这些产业都是在读书时搞的，自己也不是直接经营者，也与现在的工作没有直接联系。
不过，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他心里也没把握，前世是禁止官员经商的，可这个规定是什么作的，他也不知道，只能慢慢想办法，到时候作出切割。
俩人闲聊着，纪思平心情很好，在海里工作，在外人眼中，这工作光鲜体面，那怕是个司机或服务人员，社会地位都很高，人们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
可只有到高位才知道，这工作有多磨人，伺候领导得小心翼翼，不该交往的人，绝对不能交往，没事绝对不能串门，那怕是相邻两个院子，也绝对不能去，工作人员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这些还是明面上的纪律，下面还有潜规则，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喜好，生活习惯，工作习惯，作为秘书，都要记在脑子里，一点错都不能犯。
所以，能离开海里，纪思平还是很高兴，到宣传部工作，虽然不是第一志愿，也是不错的选择。
俩人开启八股闲聊模式，纪思平嘴还是挺严，该说的说不少，不该说的，就算楚明秋问，他不透露半分，而一旦他顾左右言他，楚明秋马上明白，就转换话题。
在海里工作，勿论是扫地的清洁工，还是食堂的大师傅，第一天便要接受保密教育，十多年下来，保密意识已经深入骨髓，那怕是父母老婆，不该说的，打死都不能说。
不可避免，聊到孩子身上，纪思平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大儿子在华清附中念高中，明年参加高考，小儿子在师大附中，念书初二；小女儿还在念小学五年级，燕京的小学在79年恢复六年制，同样的，高中也是去年恢复三年制。
楚明秋倒没说多少，他的几个孩子都还小，还没到操心的时候。
纪思平倒是问起林晚来，楚明秋也说了，把林晚为何到香港的原因说了。
“这美国呢，主流意识是白人的意识，咱们中国人的文化传统，人家压根看不上，所以，她的作品，也只有在中国文化圈才有读者。”
纪思平微微点头，他是学国画的，国画和油画的区别很大，国画讲究留白写意，讲究意境，与油画的写实，压根是南辕北辙。
“中央有意图，准备与英国进行收回香港的谈判。”
“嗯，应该的，这英国人，现在已经不行了，不过，这场谈判没那么容易。”
“是啊，阻力很大，而且，这阻力主要来自香港市民。”
“换我，我也担心啊，十年文革，多暴虐，你要是香港人，会不会害怕？一样的。”
纪思平理解的点头，这换个人可能会反驳，但他们能理解。
“香港还有不少国民党支持者，当年他们逃出大陆，跑到香港，从此就留在香港，现在香港的几个黑社会就和当年国民党残军有关。”
“香港社会，反共疑共怕共的人很多，特别是那些老人，还有穷人。”
“穷人？”纪思平非常意外，老共一向宣称是穷人党，穷人对老共有天然的亲近，至少宣传是这样的。
“嘿嘿，你不信吧，其实，这很好解释，穷人与内地接触少，不了解内，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来自报刊杂志电视，而这些东西掌握在谁的手上；除了这些，还有英国人，他们有丰富的殖民地经验，他们肯定会留下不少暗坑，留下暗坑的目的是为了将来干涉香港事物，干涉香港事物，不是为了再度殖民香港，而是为了牵制中国，...”
楚明秋没有直接拿出一国两制，这个脑洞大开，富有创造性的提议，还是留给他的原创者。
纪思平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随后问起该如何避免这些暗坑呢？
楚明秋摇头说不知道，具体要看谈判时，他们提出的条件，随后他便转换话题，说起小静蕾丁园的乐队来。
“你要去了宣传部，小静蕾可就有靠山了，这丫头将来还不更加嚣张跋扈。”
纪思平笑笑，这是正话反说，楚明秋的意思是让他照顾小静蕾，可他一个堂堂副部长，能插手一个剧组吗？拉倒吧，这方面还不如一个处级干部方便。
“要不，我先给你的歌解禁，你看，哥们够朋友吧。”纪思平似笑非笑的说道。
楚明秋摇头：“这倒不必，这些歌都没钱，随便禁，去年，太平洋给胡松华郭兰英出盒带，用了不少我的歌，可我一分钱都没拿到，这是不对的。
丁园他们成立一个音乐工作室，这种工作室是新兴事物，他们要发行盒带，采取的方式也会与现在不一样，充分尊重知识产权，除了歌手可以挣钱，词曲作者也会挣钱。”
纪思平笑笑摇头，楚明秋也摇头说：“别怪我谈钱，这很正常，咱们音乐圈，现在主要是国家收编，各个文工团，各地的歌舞团，养活了数十上百万文艺工作者，国家每年投入数亿数十亿，可我们的文艺呢？依旧死气沉沉，缺少活力。
文艺要发展，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首先就从电影电视音乐，这些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开始。
文艺工作者也需要钱，美国好莱坞为什么这样繁荣，别以为人家就靠血腥残忍挣钱，关键是人家的体系建得好。
一张唱片，除了歌手能挣钱，公司能挣钱，词曲作者也能分到一杯羹，词曲作者能靠作词作曲挣钱，就有更大的热情进行创作。
自由是什么？自由是有权力对不想干的事说不。
自由的基础是财务自由，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是没有自由的。”
这一点，楚明秋自己就深有体会，当初北漂，住在地下室，每天跑场，只要有活，就抢着干，那怕不喜欢，也得去抢去干；你不想干，有大把的人愿意干，你背着房租，吃饭，每个月都是月光，你要自由，就得饿肚子睡大街。
“你说得有道理，可我怎么觉着，你小子在打自己的小算盘。”纪思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楚明秋耸耸肩，毫不在意的承认：“当然，我肯定也能得到好处，毕竟我拿过两次格莱美奖，一首歌能卖十万港币。”
得意洋洋的样，欠揍！
纪思平笑着摇头，楚明秋笑容一敛，正色道：“我就是要用丁园他们去冲击下目前僵硬的文化体系，国家每年花这么多钱，可效益呢？很低！”
纪思平沉凝下，轻轻叹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下面的情况，可也听说了，很多县市的剧团现在状况不好，好些都发不出工资来。”
楚明秋叹口气：“这是自然之举，地方财政本就紧张，今年，财政更加紧张，上级拨款不足，不少县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不得不加重对老百姓的收割。”
纪思平苦笑着再度叹口气，他身居高位，对情况了解得更加清楚，中央缺钱，省市缺钱，还能勉强保证工资按时发放，可县乡就麻烦了，已经开始拖欠工资了，下面是怨声载道。
除了这些，上半年各省经济报告陆续上报国务院，情况非常糟糕，除了广东和福建，其他各省都出现倒退，广东福建的经济增长速度也减慢，前两年发展迅速的浙江，今年上半年经济增速居然下降到0.2%。
可以说，神州大地一遍萧索。
楚明秋问各地还在打击投机倒把吗？
纪思平再度摇头，楚明秋刚松口气。
“中央马上就要下发文件，要求各地加重打击力度，要求....，对了，你那省长侄子要调回中央了，估计不是秘书长就是副秘书长。”
楚明秋稍微楞了下，皱起眉头，纪思平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怎么样，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楚明秋眉头紧皱，有些迷惑不解，如果是秘书长，级别与副总理平级，算是副国级；如果是副秘书长，那就是省部级，楚宽元算是平级调动。
可就算平级调动，可楚明秋有点明升暗降的感觉，主政广东，算是一方诸侯，在广东可以说一言九鼎，与在国务院当副秘书长就那么舒服了。
“广东这次对中央政策顶得利害，阳奉阴违算是轻的，而广东这些年大力发展私营经济，搞经济特区，让不少老同志很不满，说经济特区是挂社会主义的羊头，卖的是资本主义的狗肉。”
“你们楚家人，脾气都挺大，你知道吗，有个老同志上广东考察，批评他们犯了政治错误，走错了路，你那位大侄子居然和他吵起来了。”
“呵呵，宽元还有这脾气，都六十的人了，还这样冲！”
俩人笑得极其欢畅。
楚宽元调回燕京，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可以和老婆孩子们经常见面，他那个家，这些年就不象个家。
楚明秋想起了庄静怡的音乐会，香港方面邀请了她，可音乐学院没有批准，庄静怡这次很平静的接受了，没有坚持。
不过，这挡不住她的音乐走出国门，香港交响乐团依旧举行了公演，获得极大成功，而后先去英国，后去法国，进行巡回演出，发行的唱片在英国就卖出了九十万张，法国卖出了一百二十万张，庄静怡版权收入就有三百多万。
上级非常生气，认为庄静怡未经批准，就擅自授权香港交响乐团，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要求她作出深刻检查，这次庄静怡没搭理他们。
于是，上级要求音乐学院对庄静怡停课，可音乐学院不干了，音乐学院顶住了上面的要求，坚持不做处理，甚至连通报批评都不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上面也没啥办法，事情就僵到这里了。
音乐学院是大学，大学归教育部管，而且，现在音乐学院的院长是著名音乐家评论家，还是老同志，三十年代末就去了延安，属于那种德高望重之辈，上面拿他也没啥办法。
第二天，楚明秋给卢海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上市委市政府汇报工作去了，今天可能要晚点上管委会。
然后蹬车悠悠的穿过胡同，沿途与街坊邻居们招呼，袁师傅一大早就坐在槐树下，悠闲的喝茶，等着秦老头，胡同里的退休老头越来越多，整天没事，就聚在一起吹牛打屁，或者是纵论天下大事，海里的，天边的，啥都有。
袁师傅也是唯一一个三十年里，坚持叫他小少爷的人。
楚明秋在他身边停下，从包里取出个蝈蝈笼，送给他，袁师傅有点受宠若惊。
闲扯两句后，楚明秋蹬车离开，赶到市委市政府时，已经九点了。
放下自行车，熟门熟路找到焦市长的办公室，焦市长没让他等多久，就让他进了办公室。
坐下后，焦市长没让他开口，而是打电话把段书记和张副市长叫来。
楚明秋闻言忍不住笑道：“市长，听您这话，是要三堂会审啊！”
“嗯，说得不错，是要三堂会审，你这个同志，在科技园动静不小，夸奖的，告状的，都不少，说好的，有，说差的也有，我们早就想你来汇报工作了，好仔仔细问问。”
楚明秋堆出个无奈又冤枉的表情，很痛苦的说道：“这不是工作忙吗，您说，你们领导每天工作那样忙，要见您们，得提前预约，昨儿，刚把待岗职工的事商议出个法子来，今儿我不就来向您汇报工作了。”
“你这个同志，总会找借口，我可听说了，当初你可是等吴总理，再晚都等。”
“唉，当年不是不懂吗，多少次，没等到，还不是一样回家了，您是不知道我们下面的工作，每天一大堆事，忙活这，忙活那，末了，还不知道忙活的是啥。”
楚明秋半真半假的报怨着，没一会，张副市长先到，过了会，段书记也过来了。
燕京三个权力最大的人都到齐了，齐齐盯着楚明秋。
楚明秋深吸口气，调整下情绪，然后开始汇报。
他先从与IBM英特尔镁光公司的合作讲起，再次重申合作的重要性.......
“与他们的合作，除了获得技术支持外，还有抢占市场，计算机这个市场，说大不大，特别是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市场，这个市场可能就只容得下一家公司，如果，我们不去占，别人就会去占，别人长大了，我们就没了活路。”
“全员持股，已经完成，全员持股的目的是为了把所有员工拧成一团，大家齐心协力向前闯，同时，也是让所有员工都能享受企业发展带来的好处。”
“与IBM成立合资公司，已经谈妥，市场调研已经完成，IBM基本不派人过来，国内市场都交给我们，但IBM要提供技术支持，他们会派人来进行技术培训。”
“待岗职工的问题已经有了眉目，经过市场调研，待岗职工决定成立一家洗衣机厂，这部分有一百零三人，管委会决定提供十五万创业基金，不过，根据测算，要办起这家公司，最少需要二十五万左右，资金缺口在十万左右。”
“待岗职工，总共有一百七十七人，除了这一百零三人，还有七十四人，一部分正在调研，他们想搞个电力器材厂，这部分大约有五十人。
另外二十四则打算成立家具厂，他们的调研报告，我看了，不是很充分，对市场的分析有很大缺陷，所以，我否决了，只是这事还没和他们谈。”
楚明秋侃侃而谈，把这几个月的工作都作了汇报，三巨头则默默听着，偶尔交换下眼神，各自在笔记本上时不时写下几个字，焦市长的秘书则在边上作记录。
楚明秋汇报完后，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然后不客气的自己去提过水瓶倒上。
段书记和焦市长默默交换下眼色，焦市长开口问道：“这全员持股，听说你分了四十万股？”
“对，中积电中微软，各二十万股。”楚明秋解释道：“全员持股不是平均分配，而是按照职务和工龄分配，我是二十万股，总经理也是二十万股，CTO，也就是首席技术官，是二十四万股，副CTO，是二十二万股。另外，我们还预留了8％的股份，这些股份是为将来引进的人才准备的。”
“那以后要加入中积电中微软的员工呢？他们持股吗？”
“当然，以后中积电中微软是主动招聘，实行合同制员工，每个进公司的新员工都要签合同，里面会约定他们的期权是多少。”
“这种股份怎么兑现呢？”张副市长问道。
“当然是上市后才能兑现，我的计划是五年内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原因呢，如果，我们不能在五年内在纳斯达克上市，中积电和中微软都完了。”
楚明秋明明白白告诉三巨头，不是他要在五年内上市，而是必须在五年内上市。
“五年？”焦市长若有所思的念叨道，然后看着楚明秋：“怎么才能实现五年上市呢？有必要上市吗？”
楚明秋很肯定的点头：“上市，最主要的目的是募集资金，为此，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改变我们的财务制度，这点是必须的，在纳斯达克上市，就必须要用符合纳斯达克的财务制度，而这个制度与我们现行的财务制度有很大不同，必须要说，他们的更严谨，漏洞更少。”
“我们现行的财务制度，是从苏联引进的，很僵化，不适合市场经济，应该作出改变，而欧美现行的财务制度是上百年市场经济锤炼出的，比我们现行的财务制度更适合市场仅仅。”
楚明秋没有进一步发挥，不管怎么说，三巨头恐怕都是很难理解的，这要说清楚，得给三巨头开个课。
张副市长倒底是管财政的，没有多说就明白，他也没深问，而是问道：“刚才你说资金缺口十万左右？这个缺口，你打算怎么填上？”
楚明秋点点头：“我的想法是在职工内部集资，或者说，发行企业债，不管是集资还是企业债，以后都要转成股份，所以，新成立的洗衣机公司将是一家股份制公司。”
楚明秋看着张副市长笑道：“领导，这就需要你们给我开绿灯，这不管是内部集资还是发行内部股，都需要市里批准。”
中积电中微软是合资企业，尽管管委会是大股东，但也不需要市委市政府批准，就可以干，但筹建中的洗衣机厂却不能这样干，必须得到上级批准，特别是内部集资。
张副市长笑道：“你这个法子，......，两位领导，你们怎么看？”
焦市长微微点头：“待岗职工同意吗？集资十万，一百零三人，平均每人要一千块。”
“领导说的是，我和苗婶，苗婶是这个项目的领头人，我和她商议过，她估计大约能集资五万左右，也就是说，资金缺口在五万左右，我的想法是扩大集资范围，扩大到中积电和管委会，中积电员工现在可有钱了，大部分工人的工资比我还高。”
楚明秋的工资是管委会主任工资，由于是代理主任，他的工资没有到处级，拿的是研究生的实习工资，现在转正了，可级别没定，还是实习工资，实习工资就只有七十多块。
段书记先喝了口茶，然后才笑道：“股份化，是个新课题，小平同志说，对新生事物要容忍，你们是咱们市第一个搞股份制的公司，你们的成败，从某种程度上，关系到以后企业改革的道路。”
楚明秋心里稍稍宽慰，段书记语气一转，继续说道：“不过，这股份化还要在理论上作出突破，这涉及到国有资产的问题。”
楚明秋点头表示明白，这要在法理上情理上，作出解释，向全国人民解释。
“在五年内上市，这是个很大胆的想法，我们市委市政府都要支持，不过，小楚，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这也是个很大胆的想法，而且还要在五年内，胆子不小啊，既然你们有信心，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
“小楚，你这个代理，已经代理一年了。”
楚明秋摇头纠正：“没有那么久，就十个月，我是十一月才到科技园的。”
“十个月，也不短了，照理，你这一年的工作，市委市政府也看在眼里，到现在没给你拿掉代理，心里有没有怨气？”
楚明秋笑笑，一点不含糊：“要说心里没一点疙瘩，那也不是实情，我也没那么高尚，不过，我也理解，我在科技园干的事，好些都是突破现行体制的，这事的风险，我很清楚，想明白后，我也理解了领导的顾虑，代理不代理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明秋的语气中有那么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委屈，段书记笑笑：“嗯，有委屈，就说出来，我一直等你来报怨，可你一直没来。”
“伸手要官，这样的事，我还做不出来。”楚明秋不软不硬的回道， 却也傲气十足。
这话没半点毛病，段书记却梗了下，焦市长笑道：“好，有这个态度就好，不过，小楚，有群众反应，你收四十万股份，是以权谋私，这也是市委市政府的考虑。”
“才四十万，就有顾虑了，”楚明秋忍不住摇头，似乎在嘲笑他们的孤陋寡闻：“德州仪器的董事长，奖励的股份就是五十万股，按照当时的股价，价值就是六百多万美元。”
“那是美国，不能套用美国的。”段书记摇头说。
楚明秋摇头说：“曾经也有人这样问过我，我的回答是，如果我要凸显我高尚，不拿这个股份，那么其他人呢，是不是也不拿，这股份制改革，还能进行下去吗？
况且，在股份制改革之初就有人散布谣言说，这是瓜分国家财产。我不拿，人家不会说我高尚，而是我害怕，其他人还敢拿？
所以，我必须拿，就算别人不拿，我也必须拿。”
楚明秋态度坚定，语气平稳，气势却一点一点的升高，三巨头居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在所有对楚明秋的指控中，这点是最严重的，四十万股份，那怕就是一股一块钱，这也是四十万，在这个时代，无可置疑的巨款！
“其实，这些人要么是红眼病，要么是因为他们被调整出了中积电，自己没拿到，心怀不满。
对这些人，我压根懒得搭理，随他们去。”
“群众的意见还是顾及的。”段书记说出后，就觉着自己这话太软弱。
“改革，就是要打破铁饭碗，就是打破一些不适合经济发展的条条框框，因此注定就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既然如此，只要让50％的人支持，我就敢干，60％那就更好点，70％那就更好了，80％，这个改革方案就十分优秀了，90％就几乎不可能，更不消说100％，我压根不敢奢望。”
这话很尖锐，也很现实，自然也就是残酷的！
改革，必定要触及某些人的利益！
有些人是出于思想观念，有人是被触及自身利益，有人是出于某种目的........
段书记深吸口气，笑了笑，焦市长也笑了，张副市长也点头道：“嗯，很好，当年你豪言，党员就是为群众担风险的，看来你还没忘记，很好。”
焦市长却插话说：“中积电中微软是合资公司，只要股东没意见，董事会通过了，就没有问题。所以，市委市政府没有理会他们。”
楚明秋松口气，这与他的判断差不多，中积电和中微软都是合资公司，市委市政府不好插手，更恶意点猜测，这里面还有方家兄妹，方家兄妹同样拿了期权股份，如果查了楚明秋，那么方家兄妹是不是也该查？
方家兄妹既然敢拿，那么说明，方家老爷子是知道这事的，既然他都没说什么，那就说明，他是支持的。
如此，这事就不能查！！！
第二百零二章 走向市场经济的科技园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楚明秋还没想那么多，反正期权是必须拿，自己是董事长，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活，至于期权，那很正常，硅谷的高科技公司，谁家员工没有期权。
“科技园下一步是开展对外合作，首先就是中科院和华清大学，中科院下属有众多研究所，这些研究所都有很多研究项目，有些已经取得成果，有些还在研究；华清大学是我国首屈一指的理工大学，在过去承担了很多国家科技项目，这些科技项目有些已经在实际应用中。
与他们合作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出来创业，合作的方式是，我们给予扶持，这种扶持最主要的不是资金，而是政策，未来几年里，我希望中科院和华清燕大燕航，能在科技园创建几十上百家企业。”
“现在科技园的发展模式是不正常的，科技园应该是市场管理者，而不是企业，参与企业具体经营活动。
所以，我们需要工商权，也需要税收权，没有这两个权力，我们需要两个权力。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直接从中积电和中微软抽调资金，除了每年分红外，我们只有得到这两家公司的税金和费.....”
张副市长连忙问道：“那今年的二十亿，能完成吗？”
楚明秋摇头说：“这要看怎么算，上半年，各公司的财务报告已经报上来了。
中积电上半年的产值有七亿六千万元，中微软很少，只有六十多万人民币，亏损大约二十万人民币，在未来几年里，中微软还将处于亏损中，我估计三年后，中微软将赢利。
大头还是启星公司，上半年，启星公司的产值有九亿两千万元。
不过，中积电今年购买了二十四台光刻机，还有两条六英寸晶圆生产线，总共花费六千四百万，加上建厂费用，培训费用，总共花费两亿两千万。
中微软在美国硅谷成立分公司，投资了两百万美元，所以，中微软今年的亏损在四百万人民币左右。
中积电今年同样要在硅谷开分公司，资金需求大约要五千万美元，算下来是一个多亿人民币。”
“为什么这么多？”张副市长插话问道。
“中积电作的是硬件，需要各种设备，我的想法是，在美国设立的这个分公司，主要是以研究为主，我们缺少精通光刻机工艺人才，缺少基础研究人才，美国的这两个分公司，最主要的是招揽人才。
这几次去美国，我接触了一些华人科学家，这些人绝大部分是从台湾去的，他们在美国长的有三十年了，短的也有七八年了，这些人在美国已经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收入也迈入中上层，他们普遍在美国各公司的实验室，都是各公司的业务骨干。”
“这些人对我们不太认同，但也不敌视，毕竟内战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可要他们为我所用，我们就必须筑巢，只有筑好巢，才能引凤。
我构想的美国分公司，除了实验室，人员薪水，我的想法还要建一个用于实验的光刻生产线。
芯片发展，这才刚刚开始，光刻技术还要发展，芯片也一样，现在的芯片才容纳几十万晶体管，十年后，估计就有几百万，与此同时，光刻机和光刻机工艺，还有晶圆，纯度，尺寸，生产设备，还有消耗材料，这些都要投入大量资金进行研究。”
楚明秋看着三巨头，严肃郑重的说道：“无论中积电还是中微软，现在都是打基础的时候，不但不能交多少税，说不定还得不停向里面砸钱。”
张副市长苦笑不已，这还砸钱，钱从那来，市里可没这么多钱。
“市财政可撑不起......”
“当然不能靠市财政。”楚明秋也笑眯眯的说道，张副市长精神略振，焦市长笑道：“别藏着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解决资金问题，一个靠银行贷款，第二个呢，是再融资；这种再融资可以发生在企业发展的各个阶段，就说中积电吧，去年我们融资1.5亿美元，这点钱，对发展芯片产业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还要进行第二次融资，这次融资就不能再去香港了，得去硅谷，寻求硅谷的投资。”
“第三个法子就是上市，在股市募集资金，上市时，可以募集到一批资金，以后还可以通过增发，发行企业债等手段，募集资金。”
楚明秋忍不住叹口气，很沉重：“我们的资本市场非常薄弱，还没有证券市场，我觉着中央应该尽快考虑这个问题，如果，中央有意发行股票，建议市政府一定要抢，我们燕京有些企业很好，应该发展成支柱产业。”
“支柱产业，”焦市长也点头，他有种感觉，每次和楚明秋谈话，都有启发，可要落实，又不知道该如何入手。
“中央有意推动证券市场发展，决定在合适的时候，挑选一批企业作试点。”段书记缓缓说道。
楚明秋没有表现出很兴奋，只是眼睛发亮，微微点头：“中央英明啊，从现在开始，用五年时间培养人员，再用三年时间，筹备，到八八年左右，我们就可以成立第一个证券交易所。”
没等三巨头发话，楚明秋马上又说：“如果中央要选，一定要拿个名额。”
段书记呵呵笑道：“你是想给中积电还是中微软？”
楚明秋摇头：“中积电中微软将在纳斯达克上市，二十年内不会在国内发行股票，如果领导能从中央抢一个名额，我强烈建议市委把这个名额给燕汽！”
“为什么给燕汽？这就要从咱们燕京长远发展战略相结合。”
“咱们燕京有很多企业，西单，王府井，都是很好的单位，但西单王府井都属于第三产业的服务业，同样的还有，旅游业，银行。第三产业应该是咱们燕京重点发展产业。”
“属于第一产业的农业呢，咱们燕京地方不大，这么点地方，把农业作为重点产业，那是绝对错误的。”
“第三产业是重点，但第三产业并不稳定，受到很多影响，其次，咱们燕京的发展不能完全压在服务业上，还必须要有制造业压阵。
制造业是核心，是稳定经济的基石。
我们燕京不能发展重工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成本，咱们燕京的地价和人工价，都比其他地区高；
其次便是水电限制，我们燕京是首都，电力是优先供应，不缺电，缺水，整个华北平原都缺水。
除了这个原因，重工业的环境污染严重，您看现在，动不动就黄沙满天，严重影响咱们燕京的形象，这个不尽快治理，我们燕京损失将十分巨大，最少一点就是旅游业会受到巨大损失。”
“所以，咱们燕京经济要以低污染制造业为基础，以服务业为拳头，以文化产业为导向。”
张副市长重重吐出口浊气，冲段书记和焦市长笑笑：“怎么样？我说这小子肯定是一套一套的。”
楚明秋眉头微皱，不解的反问：“有什么问题吗？您可别小看燕汽，现在燕汽的产量只有八万辆，这个产量太低了，十年内，燕汽若能达到一百万辆，领导，你们想那是什么情景。”
“燕汽，只是龙头，燕汽发展起来了，将配件工厂的发展，一辆汽车，有几万个零部件，按照一百个零部件成一个厂，这就有几百个厂，每个工厂有一千职工，这就有几十万职工。
这几十万职工，要吃饭，要买衣服，要买鞋子，要社交，要看电影，要看话剧，这就能带动餐饮服装文化等产业的发展。
这又是几百万人的就业，咱们燕京现在的待业青年，总共也就是百多万人，只要燕汽发展起来，咱们燕京制造业就有稳定的基石。”
段书记微微点头，楚明秋与三巨头数次谈话中，都聊过燕京的经济发展，楚明秋就说过龙头企业的作用，建议将燕汽，燕化作为龙头企业，而实力规模更大的燕钢则从来没进过他的眼。
没等三巨头开口，楚明秋又叹口气：“我们现在的经济发展模式还是计划经济成分更多些，这种模式...，我不敢说它完全错误，但，这不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下，政府只有收税的权力，而不是直接上交利润。
我建议逐步将企业进行改造，对企业进行股份化改造，给企业更大的自主权。”
焦市长摇头说：“经济改革也不是一蹴而就，企业改革也要慢慢来，逐步推进。”
楚明秋点头：“这个我赞成，要全面推行市场经济，需要有法律，政府行政机构，全方面的配合，咱们现在还不具备这些条件。”
他笑笑：“这扯得有点远了，领导，这工商权，税收权，你们倒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先不忙，”张副市长打断他：“今年，除了中积电中微软外，你们还能完成多少产值，能上交多少利润？”
楚明秋默默算了下，张副市长叹道：“市里现在非常缺钱，今年计划的几个大项目都停了，最近准备上琉璃厂项目，我们拿不出钱来....。”
楚明秋明显楞了下，随即打断张副市长：“等，等，等，..”
张副市长不悦，今年，除了科技园闹出不小动静，其他没有一点出彩的地方，所有市政项目都停工了，连国家重点项目燕京地铁都面临资金不足。好容易下决心搞个琉璃厂项目，为了这个项目的资金，他四下淘钱，求爷爷告奶奶，中央才给了三百万，这够什么，市里又从各犄角旮旯淘换出五百万，这够什么使。
为了这个项目，张副市长的本就没多少的黑发全白了，额头的皱纹更多了，这个项目的资金，就算压缩工程量，也需要一千万。 楚明秋说道：“我知道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不需要投钱啊，或者说，只需要投很少的钱，不应该对市财政造成压力。”
张副市长楞楞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解释说：“琉璃厂项目，可以分阶段完成，启动项目八十万，最多一百万，剩下的可以让工程方垫资；其次，琉璃厂并不是需要全部修缮，有些地方可以拆了重建；第三，琉璃厂有不少大杂院，有不少七八十年了，已经变成危房，这些都可以拆，大杂院的居民可以迁走。”
焦市长笑了：“呵呵，早就听说小楚同志搞钱很有一手，这么大个琉璃厂，就算一百万启动，可后期投入也是不小的一笔费用，总不能一分不出吧。”
楚明秋点头，很认真的说：“就是一分不出，干啥要出钱。”
“不出钱，你详细说说。”张副市长来劲了，连边上记录的秘书都忍不住抬头看出来，为了这个项目，市委市政府几个头头都快焦头烂额了，这楚明秋居然大口一张，一百万就够了，这家伙是在忽悠，还是真能办到。
“用市场经济的法子去办，”楚明秋说道：“几位领导，你们可以把琉璃厂看着一个商业项目，这个商业项目要达成什么目的，在整个琉璃厂项目中，怎样受益。
这样说，操作得当，琉璃厂项目，投入，就启动资金一百万左右，甚至更少，但收入应该可以上千万，这要不是我们的房地产市场没有启动，上亿都没问题。”
楚明秋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张副市长的思路却没赶上，有些迷惑，又有些兴奋。
楚明秋看他们的样，就明白，他们都没听明白。
“琉璃厂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足有几个平方公里，西到南柳里街，东到延寿街，这么大块地方，有上百家店铺。
可在东南街胡同，海王村，琉璃厂西街椿树街，铁鸟胡同，还有厂甸，每年春节都有庙会，这些区域有不少小作坊，还有，大杂院.....”
楚明秋前世去过琉璃厂，那时琉璃厂已经翻新，外面光鲜靓丽，可背后的小胡同里，依旧是狭小杂乱。
但这里的房租可不便宜，绝对是他仰望的山巅。
可他的燕京朋友却说，这里的居民生活却很困难，这里的房子租不好租，卖不好卖，琉璃厂虽然有名，可谁会到这后面的小胡同里来。
几代人都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孩子都不敢谈女朋友，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谈什么女朋友。
燕京繁华极盛，也有贫无立锥之地的土著。
“你对琉璃厂很熟悉嘛。”焦市长听着忍不住笑着打断他，楚明秋说起琉璃厂来，如数家珍，那里有个小牌坊，那有个下马石，那有个清代的石碑，那有几颗树，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楚明秋笑笑：“家父喜好收藏，六七岁就随他在琉璃厂晃荡，六五年，初中毕业就开始收破烂，整天蹬着三轮满四九城转悠，这琉璃厂是重点，那里的店铺多，纸箱纸盒的什么的，多。”
焦市长听说过他的事，可还是禁不住好奇：“你为何不念书了，那时你才十五岁吧。”
“看看，脱离群众了吧。”楚明秋笑眯眯答道：“我是黑五类出身，黑五类子女的出路本就不多，楚宽远考了三次，每次分数都够了，可就是政审不合格，六五年，吹了阵暖风吗，我想投个机，就报了中专，分数过了中专线一倍，可依旧是政审不合格。
当时我就想，既然高中和初中，最后的结果都是下乡插队，种地应该不需要念高中，便没有再念书了。
按说该下乡插队，可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按照政策，我可以留在城里，可政策是政策，执行就是另外一回事，街道和四清小组上门来堵门，我妈死活不准我去，我要敢去，她就敢死给我看。
所以呢，没办法，找了个收破烂的工作，堵街道的口，这一干就干了五年。”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到市委秘书处的？”
楚明秋看了段书记一眼，心里警惕起来，脸上却浮现笑容：“我也不可能永远收破烂了，偶尔给报社投稿，有个工人战报，其实就是工人日报的缩小版，这工人日报不是停了吗，当时的市宣传部就接收了部分工作人员，成立了个工人战报，我给他们投了几次稿，其中有两篇还被人民日报转载了，他们就要我去了，我呢，收破烂也收烦了，就上报社上班，后来就从报社调到市委秘书处。”
这段履历是公开的，去年来报道时，就已经如实填了，不过，履历表很简单，不够详细。
焦市长看看段书记，段书记笑容温和，张副市长点头叹道：“是啊，那些年，我们干不少荒唐事。”
楚明秋配合的笑笑：“这些事，都是林彪江青的罪行，好在，中国拨乱反正，再也不以出身看人了。”
张副市长心思不在这里，对楚明秋说：“小楚，你再说说这琉璃厂项目。”
楚明秋想了想：“我对整个项目不了解，领导，市里是怎么打算的？”
张副市长正要开口，楚明秋却抢在前面说道：“昨天，楚宽明，就是我二哥的儿子，他前天到的燕京，就是冲这个项目来的。
我给他的建议是，将琉璃厂建成一个文化街，琉璃厂是咱们燕京传统的文化集散地，名气很大，要开发琉璃厂一定要依托这一点。”
张副市长笑了，看着焦市长和段书记，笑道：“小楚倒底是名不虚传，你的想法与市里不谋而合，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现在的问题是，缺钱。”
“琉璃厂项目，市里压根投入不了多少钱。让我想想，市里大概是准备所有修缮经费全部由市里投资，找市里的建筑公司来进行，对吗？”
张副市长迟疑下点点头，焦市长含笑不语，段书记略微迟疑，皱眉说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楚明秋点头：“对，也不对，这种思路是计划经济的思路。计划经济就是全部由政府投资，收益呢？则是下属公司的，而后通过下属公司上交利润，来收回投资。
但这种投资方法，所有风险都由政府承担，这些风险包括，投资回报期长，下面的公司或店铺效益不能保证，他们要是亏损了呢？无钱上交呢？这投资不就打水漂了；还有，后期维护呢，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可若换个思路，用市场的方式来经营琉璃厂呢？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多了，用琉璃厂来开发琉璃厂。
我们可以成立一个琉璃厂开发公司，这个公司启动，市里给五十万到一百万，这费用呢，主要用于调查规划，这琉璃厂有多少百年以上的老字号，有多少五十年以上的老字号，有多少卖古玩的，有多少卖文房四宝的，有多少卖瓷器的，有多少卖泥人的。有多少是大杂院需要拆迁，有多少店铺需要保留，另外还要建那些东西，这些都规划好。
最关键的是，除了那些需要保留的，剩下的，就可以来钱了，现在中央对房地产还没有政策，这其中最关键的是，土地政策，我们国家是社会主义，土地公有制，所以，土地不能卖，不能私有。
可这能不能卖钱呢？可以。
不能卖，可不可以租呢？土地性质没变，依旧是国有的，依旧是公有制，但我们可以收租金。
海外房地产有几种做法，香港是卖地，卖给你了，土地就属于你，是你的私有财产。
除了这种模式，还有一种便是新加坡模式，新加坡和我们差不多，他的大部分土地是公有的，只有极少部分是私有。在公有土地上建房子，土地不是卖给你的，而是租给你，租期有两种，一种是九九年，一种是九百九十九年，实际就是永久产权。
我觉着我们可以采取新加坡模式，不过，九十九年，...，这个年限可以讨论。
至于收租金，可以是每年收，搞成类似于欧美的房地产税，也可以一次性征收，不过，我不建议一次性征收，感觉这有点象寅吃卯粮，每年收一次，细水长流。”
前世北漂，燕京最令人痛恨的就是房价，房价高得与他无关，所以，在政府提出收房产税以打击房价时，他举双手双脚赞成。
可没想到，一个五道口金融学院的硕士哥们告诉他，政府收房产税是耍流氓，为什么呢？中国的房产价值构成是土地上的建筑和土地，而土地是国家的，只是租给你用，那么收房产税，主要是收土地的税，土地上的建筑，按理是消耗品，是固定资产，要折旧的。
所以，房产税主要是收土地的税，可土地是国家的，就该向政府收税，至于租金，七十年租金，所谓政府卖地，其实就是卖的七十年租金，也就是说，七十年租金已经收过了，再征收房产税，那就是重复征收。
这个哥们是学经济的，兼职酒吧歌手，唱功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他这个专业的，但靠着硕士的噱头，居然还很卖座，比他受欢迎，这让他很无语无奈。
“狭隘的琉璃厂，只有东西琉璃厂，可广义的却包含厂甸火神庙土地庙，这些地方，有很多大杂院，这些大杂院大部分都可以拆迁，拆迁后的土地，就可以拿来卖；当然，这块土地上建什么，是商场，还是公园，由政府说了算。”
张副市长随着他的话，眼睛逐渐发亮，这个项目虽然是陈副市长在抓，但他要负责给陈副市长提供资金，所以，如此着急。
楚明秋的主意，虽然不能完全采纳，可却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有了全新的思路，不但可以解决琉璃厂的资金，甚至市里缺钱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我听说中央在美国日本发行债券，还准备在国内发行债券，咱们市应该可以分一杯羹吧。”
楚明秋的消息灵通，在美国日本发行债券的事是杰森告诉他的，国内发行一种叫国库券的债券，是葛兴国告诉他的，政策研究室已经向提交报告，建议在国内发行五十到一百亿国库券，中央经过讨论，准备在近期发行。
焦市长笑道：“小楚的消息灵通啊，中央是有此意向，不过，这次发行的国库券总共是六十亿，募集的资金准备投向石油，深水码头，上海宝钢，铁矿和煤矿，我们市里有两个项目，一个是地铁，另一个是燕京机场扩建，这两个都是国家重点工程，专款专用。”
“老张，你看小楚的提议行不行？”段书记插话问道。
张副市长掩饰不住喜悦，咧嘴笑道：“应该有很大的空间，不过，有些政策问题，需要向中央请示。”
楚明秋很无奈的摇头，这也是常情，别说国营企业了，就算地方政府也没多少权力。
“小楚，你这是房地产思路，可上次我们在淀海搞的房地产实验，并不成功，到现在还有近一半房子没有卖出去。”
焦市长的神情中有了几分疑惑，楚明秋苦笑下，的确，市里搞的房地产实验失败了，卖了一年多了，还空置着一半以上的房子。
这让楚明秋很无语，在他看来，这房子压根不贵，单价只有七十/平方，每套房子也就九十平方，算下来，总价也就六千多，这..简直就是白菜价！
（实在找不到81年的房价，就估算了下，网上资料，78年，北京四合院的价格是一万左右/套，所以，在这里也就估算个几十块吧，更主要的是，那时北京普通人的工资也就四五十块，七十块一个平方，已经算高的了。）
关键的是，这还是二环边沿，类似这个位置的房子，那怕是老破小，三十年后，也要卖十多万/平方。
“其实，我不认为市里作的房地产开发失败了，相反，我认为这次探索取得部分成功，这个成功，就是，房地产是有市场的。”
“至于没卖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房地产市场的配套政策没跟上。在海外，购房很少一次性付清购房款的，绝大部分都是贷款，而咱们没有，要求一次性付清，这严重影响销售；其次，为什么要买房？现在企业职工都是靠国家福利分房，每月只需给几块钱租金，干嘛要花几千块巨款买房！会买房的，只有个体户会买。”
焦市长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张副市长叹口气，他们已经明白了，楚明秋所言，恰巧是房地产发展的两个至关重要的要素。
“所以，这次琉璃厂项目，可以不搞住房项目开发，或者说，只搞极少部分住宅项目开发，剩下的全搞成商业地产，搞成商场，店铺，还有库房，可以卖，也可以租。
我们怎么弄钱呢？
建成之后再卖，那我们的前期投入就很大，几十万上百万肯定不够，我的想法是，直接卖地皮，但土地上要建什么，是什么形式，必须是我们指定，必须符合琉璃厂整体风格。”
张副市长终于露出笑容，长长舒口气，好像卸去一块巨石，点头叫道：“这法子行，肯定行，还不违反中央政策。”
卖土地，肯定不行，但租出去，应该没问题，这就是打政策擦边球。
焦市长也笑呵呵的点头，可还没等他开口，段书记警惕的问道：“整个片区有多少居民？这些居民如何安置？”
“安置这些人可以另外选地区，可以在淀海，也可以在城南，建住宅小区，把这些人都迁到那去，当然，也可以给钱，不过，我估计人家不会干，钱加房子，估计应该可以很快取得一致。”
他忽然想起，问道：“这琉璃厂的土地多少钱一亩？市里打算定多少？”
“这个，.....”焦市长迟疑着，看着他，饶有兴趣的问：“你觉着卖多少合适？”
楚明秋摇头说：“我不知道，以前买的多少？比如，与老外合资建酒店，咱们出土地，他们出钱，咱们土地估算的多少？”
焦市长楞了，张副市长苦笑下，解释说：“这个，土地出让的价格其实不算高，只是按照政策，外商必须是合资公司，如果算下来，老四区的土地要贵些，商业用地，每亩在二十五万左右。”
真是白菜价！
楚明秋很无语，心里大大感慨，这真是个遍地黄金的时代。
二十五万！才二十五万！
他轻轻叹口气：“太低了，至少要翻两倍，土地是什么？是不可再生资源，琉璃厂这块地，是燕京的核心地区，到天安门才多远，这样的地方，一旦开发了，就再也没了，这是稀缺的，不可再生资源，不能便宜卖了。”
楚明秋还没意识到，他犯了个错误，下意识的犯了错，这个时期的二十五万可不是几十年后的二十五万。
二环内的房子才几十块一个平方，万元户还凤毛麟角，普通人的工资也才四五十块，几十年后，燕京人的工资都到五六千了，算下来，涨了百多倍，这二十五万粗算就是三百万。
张副市长看着焦市长和段书记笑了：“这小楚，胃口不小啊，二十五万，还要涨，你想一口吃个胖子....”
焦市长也笑道：“我也想，最好一亩卖个五百万，一千万，把咱们市的财政缺口都补上。”
楚明秋叹口气：“也是，一口吃不成胖子，这琉璃厂，先规划，怎么建，可以一步一步来，分阶段开发。”
“嗯，这个主意好！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三巨头轻松的笑着，夸奖了楚明秋一阵，楚明秋心里发苦，老板都一样，拼命压榨员工价值。
又上当了！
“领导，我们科技园的问题，怎么解决？”
楚明秋心说，你们的问题解决了，我的要求呢？总得给个说法吧。
“工商权可以给你，但税收.....”
焦市长的话还没说完，楚明秋苦笑着提醒道：“没有税收权，我们上那找效益，以后我们不再直接从企业收缴效益，只收税，再加上部分费，这部分费会很少。”
焦市长停顿下，楚明秋很委屈的插话：“领导，你们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看你那委屈样，行，你们的报告在我这压了半年了，现在给你们批，工商税务都给你们。”
楚明秋兴奋的以拳击掌：“太好了！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这事批了，回去告诉卢海风，别一天到晚没事就往我这里跑。”
段书记似笑非笑的提醒道，楚明秋连忙替卢海风分辩道：“卢书记也是着急，我和他有分工，他负责最困难的部分，我的主要工作是向下，主抓中积电中微软的股改。”
“领导，我们在内部搞集资的事，咱们科技园没钱啊！穷啊！”
张副市长忍不住笑了：“你小子别哭穷，要不你来干我这个活，我上科技园去！”
楚明秋赶紧摆手：“别，别，您的活，我可干不了，让我出点主意还行，真要干您那活，我得少活多少年。”
“嘿，你这臭小子，咒我啊！”
楚明秋笑嘻嘻的拱手：“岂敢，岂敢，我就是想领导批准我们的申请，园里实在没钱，今年就五十万，这还有四个月，还有几个项目，用完就没了，领导，这事拖不得。”
“你这同志，”焦市长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得上会讨论。”
“我说领导，这也要上会，这效率也太差了吧。”
“你这同志，别这样咄咄逼人，这事，说小很小，说大很大，这涉及到国家整体政策，市里必须慎重。”
楚明秋苦笑着说：“慎重，领导，你们倒是慎重了，慎重上一两年，我啥事都耽误了。”
“你这同志，我们的效率有那么差吗，一两年，有这么差吗！”
楚明秋苦笑着叹口气：“洗衣机公司，最多还有半个月就要申请执照，同时展开的还有厂房建设，购买设备，职工培训，我们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出产品，投入市场，到年底，我们要实现收支平衡。”
“领导，那些待岗职工嗷嗷待哺，有部分人已经陷入生活困境，申请困难救济的已经有三十多人，他们期盼着早日有工作。”
焦市长很无奈，看看段书记，又看看张副市长，段书记沉凝片刻问道：“集资，市里可以先批，不过，还是上会，这样，周一，我们开个书记会，讨论这事，下周，给你答复。”
楚明秋起身拱手，感激涕零的：“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这下满意了。”段书记也很无奈的摇头。
“谢谢，谢谢，”楚明秋再度起身：“领导工作忙，我就不再耽误领导的时间了。”
楚明秋就要走，段书记还想要说什么，好像又想起什么，没有挽留，秘书起身送他出去。
楚明秋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三巨头好像都累了，靠在沙发上抽烟，秘书进来，看到这个情况，给三人添上水后，便悄无声的退出去。
过了会，段书记开口了：“说说吧？”
“唉，自从小楚去了科技园，检举信一封接一封，我看过了，好多笔迹都差不多，显然是几个人写的，咱们不能几封检举信就认定楚明秋同志有罪吧，我建议，根据楚明秋同志这一年多的工作表现，代理两字可以拿掉。”
张副市长很直接的亮出自己的观点，最近几个月，信访办收到大批对楚明秋的检举信，其他的都是老调重弹，纪委已经查过了，但有几封信不一样.....
“经济上的问题，纪委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现在是他与朱洪的关系？还有与那个叫什么，四十五中的红卫兵组织，是什么关系！”
段书记的话音刚落，焦市长叹口气，弹弹烟灰：“我不太明白了，楚明秋和朱洪是初中同班同学，可楚明秋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朱洪在六六年组织造反兵团时，那时，楚明秋已经失学一年了，如果说，同学就有嫌疑，那这范围可就大了。”
张副市长也点头：“对，我看到那封信，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他信上所说，小楚不但是造反兵团的幕后军师，甚至可以是他在掌控造反兵团，朱洪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造反兵团干的事，都是他指使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我不认识朱洪，可朱洪被称为红卫兵五大司令之一，中学红卫兵的总司令，燕京市委候补委员，与文革小组有直接联系，楚明秋能操纵他？怎么操纵他？”
张副市长的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段书记和焦市长却没有反驳。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是十年文革中最大骗局，楚明秋和朱洪把天下所有人，上到海里，下到数百万燕京市民，全被骗了！
楚明秋把几百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十七岁的孩子！
有这么大能量！
朱洪在七三年就实际被捕了，被审查了上百次，甚至上法庭揭发了王张江姚，却对楚明秋一个字都没有。
他们的情比金坚！
谁信！
焦市长不信，张副市长也不信，更不消说孙满屯了！
孙满屯看到这封信后，想都没想就说是假的！举报人连名字都没有！这是妥妥的诬告！
孙满屯隐约猜到造反兵团的成立与楚明秋有关，但绝对不相信，朱洪受楚明秋操纵，如果说虎子和勇子，他还会相信，可朱洪，他不相信。
“这事，......”段书记沉凝着，焦市长笑着插话道：“文革十年，他们那辈人，绝大部分都参加过红卫兵，....”
“小楚可是黑五类子女，而且还不是学生，没资格参加红卫兵，也没资格参加造反派。”张副市长插话道。
“可参与武斗呢？”段书记问道。
“这个事，可以交给公安局的同志查一下，不过，我还是怀疑，说实话，普通打架，我相信，我听说那段时间，社会治安挺乱，六八年严打，公安部门就没抓他？以他黑五类子女的身份，会漏过他？”
焦市长满脸不信的摇头，张副市长笑着补充道：“是，你说这小楚有多大能耐，不但能操纵红卫兵，还能操纵公安局，敢情咱们的首都不是掌握在党中央手里，而是掌握他楚明秋手里。”
张副市长哈哈大笑起来，焦市长也笑了起来。
可段书记却没笑，神情依旧很严肃，这封至关重要的举报信，不是来自市信访局，而是来自海里陈老的办公室，陈老还有批示：“对年青干部要大胆提拔使用，但对靠打砸抢，勾结林彪江青集团的三种人，要坚决清理出党，更不能担任干部领导。”
陈老可是党内二号人物，他作了批示的举报信，不管是他还是焦市长，谁敢轻视，更何况还是语气如此严厉的批示。
所以，早就该摘掉代理帽子的楚明秋到现在还顶着这两个字，本该给科技园的权力也没了着落。
“怎么啦？老段，还有什么顾虑？”焦市长纳闷的问道。
段书记依旧沉默，陈老的批示，按道理应该与举报信一块给班子成员看，至少要给副书记兼市长焦市长看，可他没有，把这个批示匿下来，只给几个班子成员看了举报信。
段书记的沉默，让焦市长很不解：“老段，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要不然就让纪委查一下？”
段书记摇头，张副市长会错意了，笑道：“那不就结了。”
还是焦市长更敏锐，他摇头笑道：“以老孙那性格，要是小楚真干了这样的事，他肯定会严肃处理。”
段书记摇头说：“老孙，我是了解的，可老孙很信任小楚，而小楚肯定没有和王张江姚有联系，我曾经听老孙谈过，据他说，小楚非常看不起这四个人，不是七五年七六年才看不起，而是很早就看不起，我相信孙满屯同志，小楚不会与那四个人有联系，可朱洪就不一定了，这样吧，让孙满屯同志去查一下。”
段书记非常为难，陈老那要有回复，可楚明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海里的支持者不少，与吴老爷子，老胡，关系都挺好，他和方朴方楠兄妹的关系很密切，方家老爷子对他也另眼相看。
张副市长这下明白了，他忍不住摇头：“段书记，焦市长，我说句实在话吧，不是小楚需要科技园，而是科技园需要小楚。”
张副市长说完之后便起身走了！
醍醐灌顶！
段书记和焦市长面面相觑，俩人都禁不住同时苦笑。
张副市长没有明说，但俩人都听明白了。
一人兴邦，一人丧邦！
古以有之！
楚明秋离开科技园，可能过得更舒适，而科技园呢？或者说燕京呢？恐怕就没那么舒坦了。
焦市长摇头，段书记脸色便得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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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秋自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从七八年开始，市委市政府的人员变动很大，原秘书处的人员几乎全部换完了，他对市委市政府的政策变化，对领导的态度变化，更无从了解。
他没有回管委会，而是去了酒仙桥，上面只是口头答应了，正式批准还要有正式文件。
不过，他不想等，集资的事可以提前进行。
到了中积电，门卫看他一头大汗的蹬车进来，都有点傻了，这楚主任怎么没开车，改蹬自行车了。
沿途看到有些松懈的员工，楚明秋才警觉已经快午饭时间了，他禁不住摇头，这汇报工作太花时间了，还有，没车太不方便。
到办公室，先泡上茶，然后拿起电话给杨满堂和方楠打去电话，方楠不在办公室，电话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杨满堂倒是很快过来，楚明秋很直接问起近期工作进度，杨满堂负责Lenovo销售。
杨满堂向楚明秋报告说，国内销售团队已经组建好了，正在培训销售人员，八月底，他会带队去上海，挑选上海经销商，然后去广州和武汉，还有香港。
楚明秋让他起草个经销商选择条件，提醒他，对经销商不要期望太高，现在计算机还没普及，了解计算机的还不多，去上海时，带上几台计算机，现场展示比图说要清楚得多。
杨满堂一边记下楚明秋的提出的要点，一边保证在三天内交出工作计划。
楚明秋很直接，直接告诉他，五百万的销售产值，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整个销售团队，年底的年终奖一分没有。
杨满堂眼冒金花，面露难色，万事开头难，这一下就上来五百万，这幅度是不是太大了。
“国内要完成三百万，香港分公司要完成一千万，柳长林已经完成了六百万，你别觉着难，Lenovo一台就是2000元，两百万也就一千台，燕京卖个四五百台，不成问题吧，上海卖个四五百台，也不成问题吧，四个半月时间，每个月两百多台，有问题吗？销售人员给提成，每卖出一台，给3％到5％的提成，这个销售人员的提成，你起草个报告给我，我来批。”
现在国内还没有什么销售提成，敢拿提成就是贪污，不过，请客吃饭，倒是可以。
杨满堂依旧很无奈：“不是我畏难推脱，主任，现在这计算机就是个打印机，国内的人压根不清楚它能干什么，一台两千，算下来接近一千二百美元，人家Apple II，才卖多少，太贵了，而且，今年经济形势不好，各单位都没钱，....。”
人民币汇率是楚明秋最无语的地方，现在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才1.67，与现实完全不符，黑市上都到了6.2了，知青酒店和展览馆赚大发了。
“对，你说得没错，都没错，”楚明秋一点不让步：“所以，你要注意的市场不是政府机关，也不是什么普通企业，而是研究所大学，咱们燕京有多少大学，上海有多少大学，中科院有多少研究所，这些市场，只要拿下两成，今年的任务就完成了。”
杨满堂丝毫没有鼓舞的感觉，很无奈的叫道：“大哥，中科院现在穷得叮当响，好多项目都停了，有些研究所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那有钱买计算机！”
“这我不管，两百万，一分不少。”楚明秋很蛮横，销售人员就是承担最大压力的员工。
“还有，外地的市场，可以找经销商，燕京的市场，我们自己干，所有销售人员都外聘，合同制员工。”
杨满堂好像没听见，咬着后牙槽：“一百五十万，主任，一百五十万，完不成，我辞职。”
“不行，五百万，完不成，我处分你，辞职，不行！”楚明秋一点不含糊：“你要清楚，曹群那边的调查报告已经过来了，与IBM的合资公司，九月初就要成立，他们的3150计算机，售价1600美元，咱们卖个一千二百美元，算下来也便宜很多，至于，Apple II，落后咱们足足有一代，而且，人家卖得也不低，八百多美元。
定这个价格，咱们的利润是60％，这就预留下了降价空间，将来，除了IBM，还会有其他计算机公司进来，咱们就能和他们展开价格竞争。”
国家现在对计算机还是高关税，可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国门迟早打开，来自美国的计算机品牌一定会涌进国内，市场一定会有一个血腥的洗牌过程！
杨满堂苦涩的摇头，正要开口，传来敲门声，楚明秋叫了声进，方楠和谢志华推门进来。
“你真在，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方楠笑道。
“上市委市政府要饭去了，”楚明秋苦笑下说：“唉，总算有结果了，下周就有回答了。”
方楠直爽的笑道：“呵呵，上市委要饭，你够可以的啊，都要到些啥？”
“还能有啥，待岗职工要集资，他们不批，我们那敢动。”楚明秋笑道：“还好，答应下周上会，估计能批。”
“嗯，这个饭，讨得好。”方楠注意到杨满堂那张哭丧着的脸，便纳闷的问道：“怎么啦？老杨，怎么哭丧着个脸。”
杨满堂叹口气，摇头说：“问主任吧，今年就要两百万，也不想想，现在这个情况，四个月，能有两百万吗？”
“两百万？想想办法嘛。”方楠神情自若，不以为然的说道。
杨满堂摇头叫道：“我说方大小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人家....”
“铃，铃，.....”
电话铃欢快的跳起来，楚明秋抓起电话。
“谁呀。”
“我，孙满屯，下午两点半，到市纪委来，有些事向你核实下。”
“孙书记，啥事？下午，我可还有事，要事！”
“少废话，什么事比到纪委重要！下午两点半，给我过来！”
孙满屯的声音很大，震得楚明秋耳鼓疼，不得不让话筒离远点，杨满堂方楠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楚明秋放下电话，沉凝片刻，抬头看着三人，皱眉说道：“下午，我得去纪委，苗婶他们要过来谈工作，到时候，满堂，你替我接待，告诉他们，市委让我去汇报工作，明天过来和他们谈。”
杨满堂点头，皱眉问道：“纪委找你作啥？谁他娘的使坏？”
纪委找上门来，肯定没好事。
方楠也疑惑的问道：“你该不是贪污了吧？”
说着她便忍不住笑起来了，要说楚明秋贪污，满科技园没人相信，从高科园到现在，楚明秋经手了数千万上亿资金，却从来没有沾过钱，他只批钱，财务给钱。
杨满堂皱眉问道：“该不是期权吧？这也算贪污？”
方楠脸色陡变。
股份制改革，是一场全新的体制变革，从上到下，引起巨大震动。
有人说好，欧美都是这样干的，是先进的企业制度，可他们说不出先进在哪！
更多的则认为这是瓜分国有资产！
不过，市里和中央都保持沉默，据说，方朴他爹说这是个新事物，可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新事物，但楚明秋觉着，更多的原因是，这是合资公司，对合资公司，上级干预的能力有限！
“得了，别自己吓自己，下午我去了就知道了，事，应该不大，否则也不会让我自己去。”
楚明秋心里有数，笑道：“估计又是什么举报信，这些人啊，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干点实事。”
说完便问方楠：“新厂房怎么样了？无尘车间的设备到了没有？”
“到了，美国专家组也到了，安装工程已经开始。”方楠答道。
楚明秋微微点头：“国产替代设备呢？美国人是不是认可？”
方楠苦笑着叹口气，从七五年开始，楚明秋便要求无尘车间的设备和消耗品都要进行国产替代，为此，国家也作了部署，当初引进工作组成员高达六百多人。
从那时起，国产替代就开始了，可究竟从那一步开始，内部还是有争论的，很多人都盯着光刻机，盯着各类芯片，可楚明秋却要求从无尘车间零部件和光刻胶离子气清洗液等消耗品开始。
开始很多人都不理解，包括中科院的领导，但楚明秋坚持，进行了不断游说，最终让中科院领导接受了他的建议，将任务拆解开，部署到下属各研究所。
从七五年到现在，六年过去了，国产替代计划却几经波折，有些项目干得好，有些进展缓慢，有些则干脆停了。
楚明秋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事，但这次引进新光刻机，新建无尘车间，楚明秋要求只要满足技术要求的，有国产的就用国产设备，那怕贵点都要用，特别是消耗配件。
“美国专家组就是不认可，说我们的设备不符合技术要求，严厉的就直说是垃圾，和咱们的专家组发生过多次冲突。”
楚明秋点点头，方楠报怨道：“这些美国人，盛气凌人，傲慢得很。”
“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影响国民信心，美国强大，美国人富有，到那都傲慢自大，先忍着吧，等咱们发展起来，再去出这口气吧。”
方楠叹口气：“也只能这样，要不还能怎样呢。”
楚明秋笑笑：“你得说服大家伙，要忍一时之气，美国人不是说咱们的产品是垃圾吗，就用事实证明，咱们的产品不比他们的差。”
方楠点头。
“忍他们的傲慢和言语，但设备上寸步不让，我们自己能生产的，一定要用我们的，光刻胶离子气清洗液，这些消耗品，我们必须要实现国产替代，否则，将来我们不得不花大笔外汇去买，一旦中美关系出现波折，拿着钱都买不到。”
楚明秋又叹口气：“现在咱们可能要付出点代价，可这个代价值得，今后，计算机行业发展起来了，芯片需求更大，我们不仅仅需要一个中积电中微软，我们需要无数个中积电中微软，所以，这个市场会随着计算机行业的发展逐步扩大。”
方楠再度点头。
“其实现在这个市场就不小了，老谢，那些合作厂，现在有几个通过咱们的技术审查？”
谢志华负责外包业务，国内的晶圆生产线和光刻机算起来总数有上百条，国家为此花费巨额外汇，有几十家工厂，可真正赢利的却只有两三家。
大规模引进的结果就是造成市场上产品同质化严重，要不是国家规定了价格，价格战早就打起来了，早就是一地鸡毛了。
“唉，这事，我正想找机会和你说说，”谢志华叹口气：“我们组建了一个专家组，现在在沈阳无线电厂，这家厂子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就是产品性能较差，良品率只有30％，这导致他们成本很高。”
谢志华忽然觉着自己说得太远，便马上改口：“他们同意与我们合作，接受我们的条件。
专家组由生产工艺工程师鲁全忠同志带队，成员有十二个，包括两个工程师，五个助理工程师，四个七级工人。”
楚明秋点点头：“只有这一个工作组？”
谢志华苦笑着点头：“是，没办法，只能抽出这么多人，新车间要培训工人，光刻机封装机，晶圆生产，新车间需要720人，我再抽人，方经理就得跟我急！”
方楠叹口气：“我这不一样没办法吗，唉，这么多年，我们还是缺人，缺工程师，缺技术工人，啥时候，咱们才能象美国那样，不考虑人的问题。”
楚明秋沉默半响，笑笑说：“成，不管怎样，比当年好多了，咱们可不可以自己培养？”
方楠皱眉：“你又有什么想法？我们自己办个大学？”
楚明秋摇头，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便说道：“改吃饭了，边走边聊吧。”
四人向外走，楚明秋边走边说：“我想办个培训班，培训班的学生向社会招聘，限制数目，三十五十都行，不，一百，培训期为三个月或半年，培训实行淘汰制，进校就告诉他们，我们最后只要三十人，其余七十人将被淘汰，这一点，在招生时就写清楚，明确告诉每个学生。
这个主意怎么样？能不能行？”
方楠和谢志华面面相觑，俩人都没立刻回答，沉默的走到楼梯口前，方楠才停下脚步。
“我们的职工在上岗前，不管是中专生还是大学生，上岗前都要接受半年的培训，招聘的这些人，应该都是高中毕业生，这样培训半年，上岗了能保证吗？”
“这个可以想办法，培训出来了，可以继续培训，搞师徒制，师傅带徒弟，这个过程为两年，期间同样要不定期进行考核，连续几次考核不合格的，照样淘汰。”
楚明秋叹口气：“我们现在才一个厂，将来还要在上海南京广州武汉开分厂，咱们今年来了一百多大学生，今后能保证每年分来这么多大学生吗？”
几人沉默的下楼，半道遇见唐老，唐老和一个中年人也边走边聊。
楚明秋叫住他们，老唐回头看到是他，便停下脚步，含笑给他介绍身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很斯文，书卷气比较浓。
“这是王济稚，我们打印设备项目经理，承担打印设备研究。”
“我知道你，M2402中文打印机就是你们开发成功的。”楚明秋很热情的伸出手去。
王济稚略微迟疑才握住他的手，很书生气的答道：“我们这只是在日本2402打印机上的二次开发。”
“二次开发也行，今年市里报科技进步奖，你们的这个项目要报上去。”
楚明秋含笑说着，每年都有科技进步奖，中央有中央的，市里有市里的。这中文打印机从技术上说，不是突破，但也是不小的进步，拿中央级奖，估计希望不大，市里拿个奖，可能性很大。
这一年多，中积电和中微软的成果不小，CDOS和COffice，拿个中央级奖项可能性很大。
“你们在聊什么？”
唐老笑道：“小王有个想法，想要在M2402上开发十六针中文打印机。”
楚明秋看着王济稚，王济稚说道：“现在的打印机都是国外品牌，咱们国内没有，M2402打印机也是在日本打印机上进行二次开发，所以，我们要卖打印机，也得先买日本产品，再来改装，安装中文字库，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楚明秋低头想了想，抬头看着唐老，唐老笑道：“这事，我看可以，不过，这打印机，从欧美的文献资料看，正逐步向喷墨式打印发展，我想直接上喷墨打印。”
楚明秋含笑听着，要说这打印机，最初被他忽略了，前世好像是连上打印机就能打印出中文来，所以，他忽略了这个。
唐老没有忘记，不过，打印机项目组成立得比较晚，七七年才成立，项目组组长就是王济稚。
王济稚是七四年调入长城公司的，他原是燕大数学系毕业生，可分配时，却被分到中科院心理学研究所，文革中，心理研究所解散，他被下放到五七干校，七五年调回燕京，去了数学所，七七年被唐老发掘，要到长城公司，不久就担任了打印机项目组组长，现在组长改为项目经理。
“老王，你们项目组有多少人？”
王济稚答道：“总共七个人。”
“七个人，.....，少了点，增加五个，多长时间能拿下？”
王济稚还是头次与楚明秋直接打交道，不过，这位楚主任来了后，管委会和长城公司的老员工们都很兴奋，说了不少这位主任的逸事，可要说打交道，还真没直接接触过。
看着楚明秋的目光，王济稚有点怔，什么意思，是按唐老的意见干，还是按自己的意思干？
“当然是按唐老的意见，上喷墨式打印机，”楚明秋说道：“M2402虽然是个很大的突破，但就象你说的，这款打印机是日本人的，而且还是七八年的产品，现在人家早已经发展到十六针了，就算我们开发出十六针的打印机了，所以，就算咱们投入巨资，开发出十六针打印机，还是落后，而且，这里面还有个知识产权问题，人家已经构建了专利壁垒。
与其搞个还没开始就落后的产品，倒不如直接上喷墨打印机，这款产品还不成熟。
这不成熟好啊，专利壁垒还没建成，我们就有机会弯道超车，退一步说，人家先研究出来，咱们再研究出来，也落后不了多长时间。”
“怎么样？我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吧。”
楚明秋笑呵呵的看着他，王济稚还是有点迷惑，怔怔的，这太突然了，好像突然就被决定了。
“小王，你好好想想，先不急着回答，你别看楚主任年青，若是说研究打印机，他可能比不上你，可眼光绝对毒。”唐老笑呵呵的说道。
王济稚想了想，抬头看着楚明秋：“主任，不知道你对未来的计算机发展怎么看？”
楚明秋稍微楞了下，随即笑道：“这还用说，绝对是个人计算机，咱们的Lenovo就代表了未来计算机的发展方向。”
唐老笑眯眯的看着王济稚，意味深长，不怀好意。
王济稚却象没看到，毫不犹豫的说道：“在我看来，未来计算机的发展方向就是M2402方向，主要用在文字处理。”
“等等，等等，你把2402看着个人计算机？”楚明秋诧异的打断他，直接问道。
王济稚点头：“对。”
楚明秋奇怪的问道：“2402不就是打印机吗？怎么能代替计算机？”
M2402打印机就是一台打印机，这要成为计算机，那才是个笑话。
王济稚比划着说：“我们可以在M2402上加一个小显示屏，不需要多大，只要能显示两三行字体就行了，下面再装上个键盘，这不就是个人计算机吗？”
不等楚明秋继续问道，王济稚又补充道：“普通个人使用计算机，一般就是处理文字，不需要那么大的显示屏，也不需要那么强的cpu，只需要普通的处理芯片就够了，其他的对普通用户来说都是浪费。”
楚明秋惊讶得目瞪口呆，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中关村的一次著名的技术路线之争，参加的一方是中关村最早的巨头，四通公司；另一方是当时还处在创业阶段的联想公司。
这场争论没有落在明面上，只在中关村范围内的技术精英之中进行，巨头四通公司认为未来的计算机就是在打印机上加个显示屏和键盘就够了，个人计算机就是处理文字；而联想则选择了现代计算机道路。
那时的柳大佬们在四通面前还小不点，压根不敢与四通大佬们争论，只能默默坚定自己的选择。
结果呢，不言而喻，四通渐渐衰落，走上了金融化道路，搞起了证券期货业务；联想则发展壮大，不过，由于缺少创新，在互联网时代渐渐衰落，柳大佬也同样逐步走上小贷金融道路。
殊途同归！悲剧！
王济稚看着楚明秋，眼中满是疑惑，楚明秋满满的笑了，随后又摇头。
“老王啊，你这样看问题就狭隘了，未来计算机发展的方向，一定是Lenovo代表的方向，而不是M2402。
计算机革命，不是简单的工业革命，是以芯片为代表的广泛应用，不是简单的打个字就行了，还有很多。办公，简单的范围内的办公，就是打字，可若只是打字，干嘛弄芯片。
办公的内容有很多，比如，我要看报表，报表有图形，有表格，这个2402能行吗？财务系统，资金流水，差旅报账，能行吗？幻灯片，能作吗？”
楚明秋连珠炮似的发问，王济稚不知该怎么回答，楚明秋依旧笑眯眯的说：“况且，计算机只是个平台，这个平台还很年青，有无限的可能，而2402则一眼就能看到未来。”
没有等王济稚反驳，他便笑道：“未来是个计算机带来的精彩世界，努力吧，这万里征程才刚刚起步。”
前世，楚明秋出生太晚，压根不知道中关村的发展历程，也不知道那些已经埋在时间长河里的第一批搏浪者，他们有些依旧拥有光鲜的名头，但却不再是风云人物。
那时的风云人物现在还稚嫩着，马爸爸还在学校努力，明年才参加高考，小马哥也只比小宽容大上两岁，戴着红领巾在小学玩闹，任老爷子还穿着军装在工地奋战，张朝阳丁磊李彦宏同样在学校念书。
不过，在这个时代，楚明秋横空出世，创建高科园，创建中微软，创建中积电；为了这两个企业，楚明秋仗着上级支持，蛮横的在中科院和大学抽调科研人员，不少前世的中关村先驱到了中积电中微软，只是楚明秋不知道，就像身边这位王济稚，前世他可是四通的总工程师。
“你们搞研究，发表论文吗？”
楚明秋不再和他在计算机的未来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
“当然，现在发表论文比较麻烦，按照规定要经过公司批准。”
“有意见？”
“对，我们写论文，干嘛要公司批准？”
楚明秋笑着摇头：“这是没办法的事，必须这样，别以为就我们这样，欧美日都这样，这涉及到专利，咱们投入巨资搞研发，专利就是咱们最重要的成果。”
王济稚苦笑，楚明秋又说：“咱们现在的专利意识淡泊，特别是国内，从政府官员到普通老百姓，都没有这个意识，而侵犯专利案，国家也没有具体的法律进行处罚。
可我们不能因此就放弃专利，为什么呢？如果我们不申请专利，人家老外就会申请，然后向我们收专利费，现在在国内可能收不到，可不代表将来收不到，更何况，国外是能收的。
论文不是不可以发表，专利审核部审核后，就可以发表了，多了道手续.....。
该不是他们刁难你们了吧？”
“现在还看不出来，这项规定才刚实行，暂时还不知道，只是有人在议论。”
楚明秋点头，扭头对方楠和谢志华说：“这个，你们要关心下，条件是相互的，一方面要保证公司利益，另一方面，也要保证研究人员个人利益。”
方楠明白的点头：“成，不过，老王，不要担心，要相信我们专利审核部的同志，他们都是老同志，光刻机项目就申请了一百八十四项专利。”
王济稚微微点头，他出身高知家庭，父亲就是中科院院士，燕京大学教授，对专利和专利费并不陌生。
他含笑道：“我当然相信专利审核部的同志，也理解公司的决定，主任说得对，现在收不到专利费，并不代表以后收不到。”
楚明秋笑道：“其实现在也能收到，欧美日的打印机只能打印他们的文字，要打印咱们的汉字，全国就咱们有，他不买咱们的汉字系统，就卖不出去。”
王济稚笑着点头，唐老却笑道：“台湾有个仓颉输入法，是朱邦复教授发明的。”
王济稚也笑道：“燕大王教授发明了一个激光照排系统，他们用高倍率对汉字信息进行点阵扫描，从而实现汉字的排版，同时还可以实现字体变幻，甚至可以实现图形列表扫描。”
楚明秋大感兴趣，停下脚步：“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上个月才通过国家鉴定，燕大学报上有报道。”王济稚纳闷的问道。
楚明秋苦笑下，燕大学报，这报压根没进邮局，科技园压根没订。
“怎么？有兴趣了？”方楠笑道。
楚明秋点头：“不是有兴趣，而是非常有兴趣，不过，你想错了，这样好的东西不能藏在实验室里，得推向市场。”
楚明秋思索着，王济稚也点头：“对，王教授也想成立公司，不过，燕大领导觉着燕大是大学，大学跑去办公司，不成体统。”
楚明秋笑着摇头，现在的观念还没变，还固守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大学就是大学，老师就要为人师表，跑出去开公司挣钱，这算什么！钻铜臭里了！师道尊严何在！
“斯坦福，加州伯克利，麻省理工，都支持老师在外办公司，硅谷，有很多大学教授在办公司，燕大领导的观念未免陈旧了，老王，你要有机会见到那位王教授，告诉他，如果他想办公司，把激光照排系统推向市场，科技园愿意给他提供十万扶持资金。”
王济稚又惊又喜：“真的！”
“军中无戏言，十万，这十万，是无偿的，不要股份，无偿资助。”
“这么大方！”方楠笑道，神情中带着几分调侃。
“必须大方，”楚明秋也笑道：“咱们科技园承担中央发展高科技产业的任务，可七年过去了，咱们科技园还只有两家称得上高科技的公司。
有时候，我站在管委会大楼上，看着四周的研究所，看着华清燕大，看着这么智商超群的科研人员，我就想着怎么才能把他们从实验室，从大学校园里拽出来，把科研成果转化为市场需要的产品。
可一年了，就一个程村先，来试探了下。
独木不成林，仅靠我们，要把高科技产业发展起来，那是做梦。
毛主席说得好，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咱们就从这位王教授开始，把榜样竖起来，让广大科研人员走出实验室，投身实业中来。”
几句话，让王济稚居然有了几分热血，他兴奋的直点头。
唐老也有几分感慨，这个话，楚明秋说了几次，他和王守文都深以为然，他们都去过数次硅谷，羡慕得就差流口水。
到了食堂门口，楚明秋不露声色的让了步，让唐老走在前面，自己落后半步左右，看上去俩人是因为人多少有差落。
王济稚注意到这个动作，心里有几分意外，他也没声张，跟在大家中一块进了食堂。
食堂一如既往的人潮汹涌，队伍倒是挺整齐，倒不是那么混乱。
王济稚没有往楚明秋他们圈子凑，他取了饭菜后，找到自己的项目组，和他的成员在一块吃饭。
组员们早看到他和楚明秋唐老他们一块进来，便问楚主任找他做什么。
王济稚便把楚明秋的话告诉他们了。
众人立刻开始议论起来，对专利审核部审核论文倒可以接受，但就是担心耽误的时间太长。
王济稚觉着这有点过滤，毕竟到现在也就是晶圆工艺中心的一篇论文被拖了一个半月，其他人的论文还没听说被拖延的。
倒是燕大的那个激光照排系统，主任希望把这个系统推向市场。
几个年青立时有了兴趣，开启了八卦模式，纷纷说起自己知道的那些科研成果，全在实验室里锁着，或者就免费给工厂了，这生产和研究完全脱节。
关键是后续开发完全停止，研究所不知道成果投入生产后有那些缺陷，工厂生产出来后，对客户反映的产品问题压根不重视。
在听说楚明秋愿意无偿提供十万扶持基金，几个年青人眼冒金光，羡慕之意毫无掩饰。
楚明秋没想到，王济稚就这样把消息透出去了，他在饭桌上问起液晶的研发恢复没有，方楠说还没恢复正常，她还是很纳闷，楚明秋为何如此顽固坚持液晶研究。
方楠觉着上马的研究项目太多，晶圆芯片产业链本来就长，每道工序都展开研究，别说中积电了，就算整个国家压上去，都很难超越欧美日，特别是日本，日本以举国之力在发展芯片，从晶圆生产线，前道设备到封装，每个设备都有日本厂商的身影，咱们一个公司，怎么可能与日本全国展开竞争。
楚明秋点头承认，靠科技园很难超越欧美日，但他认为跟随可以，用十年时间锻炼队伍，抓住欧美日诞生的新技术，他认为现在不管是晶圆还是芯片都处在早期阶段，现在就展开研究，可以在专利壁垒比较低的时候，抓住部分专利，给欧美日的专利壁垒钻几个孔，为将来的超越留下希望。
方楠苦笑着说，这投入产出比太低了，倒不如将风险分散出去，将每个环节都列出来，让中科院和各大学展开研究。
唐老点头赞成，认为方楠的提议好，这样公司负担会减轻很多。
楚明秋也同意，仅靠科技园压根不可能带动整个产业发展，必须要中科院动起来。
看着楚明秋有些沮丧的神情，方楠觉着不用太着急，毕竟观念转变需要时间。
一直没作声的杨满堂突然插话说，这些领导都是好日子过惯了，真过上苦日子，他们还不得一样屁颠屁颠的四下搞钱，与其现在去求他们，倒不如等他们上门求咱们。
楚明秋咀嚼着米粒，慢慢露出笑容，这才是旁观者清，中科院明年的经费更少，各研究所可能除了工资外，就没多少经费，这穷则变，变则通的道理，这些大知识分子谁不知道，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作出转变。
自己在这着急，没有半点作用，还是等待吧，先把燕大的激光照排系统弄出来，竖个榜样！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第二百零三章 市纪委的调查
下午两点一刻，楚明秋准时到孙满屯的办公室外，市纪委大院并不明显，除了大门口挂了块牌子，看不出丝毫出奇，整个大院最显著的就是中间的那栋三层苏式小楼。
楚明秋还是第一次到纪委，在门卫那问到孙满屯办公室位置，便快步上楼。
没有直接去敲办公室的门，而是先去了对面的秘书办公室，孙满屯的秘书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叫马连城，是转业军人出身，楚明秋和他不算熟悉，不过，他知道楚明秋和孙满屯的关系。
俩人简单寒暄，楚明秋低声问让他来做什么？
马连城笑笑，告诉他进去就知道，不过，事情很严重，要小心。
楚明秋楞了小，眉头深深拧成川。
俩人走进孙满屯办公室，孙满屯示意下马连城，马连城先给俩人倒上茶，然后拿出笔记本作记录准备。
这个动作就是告诉楚明秋，今天的谈话不普通。
楚明秋嘻嘻一笑：“孙书记，啥事这样着急忙慌的把我叫来，谁又找我麻烦了？”
“找麻烦？是麻烦，”孙满屯没好气的瞪他眼，什么话都没说，从抽屉里拿出封信放在他面前：“今天的谈话就谈这封信的问题，人家是实名举报，名字我给挡了，中央领导作了批示，中央领导的相关信息，我也遮住了，你先看看吧。”
楚明秋忍不住摇头，拿起来，嘟囔着说：“孙书记，有这么严重吗？还中央领导批示，那位领导.....”
“少嬉皮笑脸的，先看信！”孙满屯的脸更黑了，不高兴的呵斥道。
楚明秋赶紧闭嘴，他没有先急着看信的内容，而是直接看最后，果然，举报人的姓名已经被小纸条贴上了，中央领导作了批示，批示内容没有贴上，但领导名字和办公室章都贴上了。
“这黑脸还够细心的。”
楚明秋心里嘀咕着，开始认真看信了。
第一个感觉便是，这字迹有点眼熟，好像在那见过，内容则出乎他意料，不是什么股改，不是贪污腐败，不是男女关系，而是过去......
主要揭发有三个：
第一个，1966年，他勾结朱洪，暗中推动成立造反兵团，名义上朱洪是造反兵团司令，实际上他才是造反兵团的核心，朱洪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
第二个，他在文革期间疯狂参与打砸抢，曾经组织参加数次大规模武斗，包括九中的数次武斗，四中的武斗，城北区的两次武斗，北海武斗，地坛武斗。
第三个，他是燕京最大的地痞流氓头目，被燕京的地痞流氓称为公公，称霸燕京。
楚明秋看了一遍，没有放下，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一遍看得更慢。
写这封信的人显然进行了仔细深入的调查，好些东西都打听到了，比如，他与朱洪的关系，与虎子勇子的关系，当时九中造反兵团和四十五中红星纵队的关系，与工业中学贫农造反团的关系，十一中呐喊造反团的关系，等等，都摸到八九不离十。
而且，揭发者很用了一番心思，把火力集中在他与朱洪和造反兵团的关系上，还指出，楚明秋通过朱洪与王张江姚有联系。
楚明秋思索着，这人应该是自己认识的，很可能与朱洪也有关系，但有几个关键点他不知道。
朱洪名震燕京的三篇大字报，他不知道。
是自己让朱洪在九中搞群众评议，解放部分校领导，他不知道。
还有，自己暗地里将朱洪推上中学生造反司令的位置，他不知道。
孙满屯看着这张逐渐成熟的脸色，时间也在折磨这个看着阳光，实则腹黑的年青人。
看到这封信，他就想起当年，等在如意楼外的那群少年，他们有各种各样，沉默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看到狗子上蹿下跳，急不可待的想要抢人，看到虎子勇子快要爆发的沉默，看到小八要拔刀......
可这些，都不是揭发的内容，很早之前，楚明秋就告诉过他和古震，王张江姚长不了，那时，他们正火得发紫，可这孩子就断言，他们长不了。
与四十五中红星纵队有联系，这肯定有，可虎子勇子从未与文革小组有过联系，他们更象是自己玩自己的。
楚明秋抖抖举报信，纸张发出轻轻的花花声：“就这个，我不知道他怎么编的，打砸抢，我打了谁？砸了哪？还与王张江姚有联系，孙书记，当年，我可是因为反对四五事件差点进秦城的，当时您是高科园副主任，知道这事啊。”
孙满屯瞪着他，冷冷的问道：“这事先不谈，先说说你和朱洪的关心。”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初中同学，一个班的，我们关系还不错，主要原因是，他想拯救我这个出身剥削家庭的黑五类同学。”
马连城楞了，抬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非常诚恳的点头：“你们出身红五类，不知道我们黑五类子女的生活有多难，小学，我是班上最后一个入少先队的，每次政治教育，我都是重点目标，从小学到初中，都是这样。”
楚明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马连城都忍不住笑了，孙满屯却依旧黑着脸。
“你怎么知道朱洪的想法？”
“他告诉我的，不信，初中三年，他无数次帮助我，除了我，还秦淑娴和彭哲，班上就我们三个黑五类，我们三都是朱洪的拯救对象。”
这事还真是朱洪告诉他的，朱洪觉着应该要提高楚明秋的觉悟，要主动脱离楚家那个剥削家庭。
马连城还是不敢相信，觉着这太神奇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楚明秋想起以前水深火热的生活，便禁不住又开始普法讲述：“孙书记，您当年就去了河南劳改去了，不知道大柱二柱过的日子，生活上苦点还没什么，只要饿不死就行，关键是精神上，在学校被歧视，老师打着帮助的旗号，实际上是公开歧视。
老师.......”
孙满屯脸更黑了，他自然知道老婆孩子受到自己连累，可没想到除了生活上，还有这么多痛苦。
“好了，少诉苦了，说说你和朱洪在六六年的交往，朱洪是怎么组织造反兵团的？”
“逼上梁山，朱洪组织造反兵团是逼上梁山，绝地反击。”楚明秋叹口气说道。
“逼上梁山？谁逼他了？”马连城好奇的问道。
“马秘书，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楚明秋轻轻哦了声：“那你是不知道，六六年时，你还不到十岁，才小学，参加过红小兵吧。”
马连城点头：“我是在八一小学念书的。”
“八一小学大部分是部队大院的，全校几乎都是红五类，你们班上有没有黑五类子女？”
马连城想了想，摇头。
“你也没那情怀，”楚明秋笑道。
“那倒是。”马连城笑呵呵的，很诚实的点头。
楚明秋笑收敛：“六六年六月中旬，九中成立了红卫兵，随后燕京市委派工作组进驻各中学，红卫兵与工作组发生冲突。
红卫兵头头被工作组批判，当时学校组织了一些学生支持工作组，朱洪他们便响应了学校的号召，支持工作组。
后来嘛，大家都知道，红卫兵翻身了，转过来就反攻倒算，收拾了校领导后，便把目标对准了曾经支持校领导的学生。
朱洪在九中还是很有名的，当他得知自己成立了红卫兵的目标后，就吓得不敢再去学校，躲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还准备躲到乡下亲戚家。
不过，朱洪倒底是朱洪，他觉着这样躲着不是办法，谁也没规定他不可以起来造反，于是干脆心一横便组织了一批胡同子弟成立了红卫兵组织。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说我让他成立的吧。”
楚明秋推得干干净净。
马连城不知详情，听着就象听故事。
孙满屯却皱起眉头：“根据举报信说，是你鼓动朱洪起来造反的，....”
“孙书记，我当时在收破烂呢，我怎么鼓动他起来造反，我是黑五类子女，只能老实待着，不准乱说乱动，再说，这要查打砸抢分子，最初那帮老兵才是真正的打砸抢，你该查查他们。”
楚明秋很敏锐，如果还有谁知道他与造反兵团红卫兵有联系恶，眼前的孙黑脸绝对是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可孙满屯却没有朝这个方向问，相反却只是问他和朱洪的关系。
在这点上，楚明秋相信，没人知道，包括林百顺和韦兴财，他们俩人知道楚明秋鼓动朱洪起来组织红卫兵，但不知道其中的关键点。
当年，朱洪对出面组织红卫兵是犹豫的，他没有胆量与老兵正面对抗，是他坚定了他的信心，当时谈话时，只有他们俩人。
只要朱洪不吐口，谁也不知道。
朱洪现在已经判了六年，亏的是，前些年被监视居住和扣留的时间不算，要从两年前算起，他两年前才正式被捕。
楚明秋不知道朱洪现在的情况，可他相信朱洪的智商，如果他不傻，就不会再节外生枝。
“1966年8月19日，九中武斗，你知道吗？”
“这事谁不知道，8.19武斗嘛，老兵吃了大亏，后来，西纠发了通告的，宣称要坚决反击，这事，你问单倥和葛兴国他们更清楚，我是从老兵发的传单上看到的。”
马连城看了孙满屯眼，忍住了，没有插话。
“你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唉，这事，我听说是这样的，8月19日，朱洪在九中成立九中造反兵团，老兵觉着这红卫兵是他们的组织，便跑去冲击，两边就打起来了，结果老兵吃亏了，老兵就上中央文革小组告状，希望江清阿姨出面为他们做主。”
“他们去找江清？”马连城实在忍不住，很诧异的开口问道。
“废话，他们当时可是中央文革小组的铁杆支持者，你想啊，当初工作组进校后，他们是受到打压的，要不是中央文革小组支持他们，他们早就被工作组给收拾了。”
楚明秋神情奇怪：“你不是燕京人，这事谁不知道，你是八一小学的，就算你不知道，哥哥姐姐也知道，当初这帮老兵叫江清阿姨叫得可亲热了。”
马连城有些尴尬的笑笑，他那知道，他可不是红小兵的积极分子，他父亲管得很严，文革刚开始，他父亲就把他们叫回家开会，严厉警告他们不准乱来，给他们定了几条规矩：游行，可以；贴大字报，可以；动手打人，不准；揪斗老师，不准；揪斗校领导，更不准！
所以，红八月，他们家的孩子也就闹腾了会，然后便逍遥了，他父亲还不放心，把他两个哥哥姐姐全弄到部队去了，没有当兵，但跟着连队生活训练。
“不要扯远了，”孙满屯皱眉，不悦的呵斥道：“后来，九中又发生了两次武斗，你参与没有？”
“孙叔...，孙书记，你还不了解我，我一向胆小，明哲保身，我一黑五类子女，躲还来不及，哪敢往里面凑，这不找死吗！”
楚明秋叫冤，马连城很理解的点点头，黑五类子女向是受教育对象，哪敢凑红卫兵里。
孙满屯却猜测，这背后很可能有楚明秋的影子，这小子阴着呢。
楚明秋有些忿忿不平，好像言犹未尽，孙满屯却不让他说下去，眼光中警告味十足。
“1966年，二十中武斗，你知道吗？”
楚明秋说：“知道一点。”
“说说你知道的？”
“二十中武斗，也造反红卫兵和老红卫兵之间的事，第一次武斗，老红卫兵大获全胜，第二次，就被打惨了。”
楚明秋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孙满屯皱眉问道：“就这些？”
楚明秋诚恳的点头：“就这些，你当我知道多少，这事和我有毛关系？孙叔...记，那举报信就是瞎掰，照他那样说，整个燕京的武斗都是我挑起的，连中央文革小组都听我的，这燕京不属于共产党，属于我，这不瞎掰吗！”
“66年9月16，红卫兵揪斗彭真同志，你参与没有？”
“拜托，9月2日到12月，我都在外串联呢，我虎子狗子娟子咸鱼干楚箐，先去上海，到后南京，南昌岳阳，转悠了一大圈，12月才回到燕京，这期间，燕京发生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揭发信里其实没这一段，不过，孙满屯还是要问。
孙满屯心里清楚，楚明秋肯定与王张江姚没联系，他推动成立红卫兵，目的就两个，报仇和自保。
报仇，瓷痴爷爷被打死，赵叔被打伤，岳秀秀被捕，都是老红卫兵干的，特别是涉及到岳秀秀，这就过不去！
自保，楚家就象黑暗中的灯塔，赫赫有名的大资本家，各路红卫兵都会来抄家，他自己还得挨揍，人家高兴了，抽两鞭子，不高兴了，抽三鞭子，他还得受着，还得叫好，以他的性格那忍得了。
孙满屯看着越来越平静的楚明秋，心里忍不住好笑，这小子越来越会演戏了，要不是自己，不管是谁来，都会被他瞒过去。
可孙满屯却不想查下去，可又不得不插下去，他很清楚，这封有陈老批示的举报信背景很复杂。
抛开内容不说，这封信是怎么到陈老手上的，普通举报信揭发信应该先到信访局，信访局有专人处理，然后交给国务院负责管理这类事的工作人员手上，如果有什么问题，则交到总理办公室或秘书长手中，陈老曾经主管财政，后来管过组织部，但现在他已经退居二线，至少名义上是这样，但他不管信访，所以，这封信件是如何到陈老那的？
陈老在不同场合提出，要把文革中靠打砸抢起家的造反干部清理出干部队伍，可中央还没作出最后决定，就算中央作了决定，也不该陈老来主持。
陈老为什么要插手这个事？
这是孙满屯要思考的事，他要为楚明秋彻底清除隐患。
“67年一月，朱洪带着六百多造反兵团成员冲击中南海，你知道这事吗？”
楚明秋摇头：“这事当时我不知道，后来，嗯，大约过了半个月才知道，这事，满燕京城谁不知道，这和我可没关系。”
“事先，朱洪没和你谈过？”
“他和我说这事作什么？我又不是红卫兵！”
孙满屯缓缓点头，这个答案，他认可，因为那段时间，楚明秋满四九城收“破烂”，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买了多少“四旧”。
又问起二月逆流的事，五一六兵团，还有.....
所有的事，楚明秋全部否认。
“别，这些事，我压根不可能参与，还二月逆流，五一六兵团，与我什么关系，这家伙是谁呢，我和他当面对质。”
“想都别想。”孙满屯心里还比较满意，可感觉还不踏实，缺少旁证，二月逆流中大规模批斗老干部，造反兵团都有参与，冲击外交部，揪斗陈毅，这些活动，朱洪都参与了，唯一幸运的是，朱洪没有参加五一六，相反是反对五一六的。
孙满屯问得很仔细，从六六年八月开始，一路问到六八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事件，可楚明秋的回答也越来越快，实际上也是，六七年，联动覆灭后，老兵的气势被彻底打下去，楚明秋就开始洗白，那时候，他也察觉到朱洪有与他撇清的意图，他也就顺水推舟，逐步与朱洪撇清关系，虽然出于朋友道义，他也提醒朱洪，让他慢慢退下来，可朱洪那时已经退不下来了。
比较讽刺的是，清查五一六时，朱洪已经被查了，尽管他当初是旗帜鲜明的反对五一六，可依旧是监视居住的理由之一。
孙满屯又问起打架斗殴之事，后海武斗，地坛武斗，瘦猴之死，封城三日，马连城惊得眼珠子都瞪圆了，他还记得当初他们被封在大院里，大院里的大哥们都不让他们出去，有几个跑出去的，全被打得半死，胡同里的地痞流氓们揣着刀候在大院门口，那些全都是真敢杀人的主。
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他啊！
没想到，楚明秋的火气比他们谁都大，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那些老兵为什么要盯着他。
“你说我冤不冤，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揪着我不放！就说后海那次吧，我和狗子，还有小不老小树林小静蕾小平安，林晚娟子他们一块去滑冰，没招谁惹谁，我和狗子两个人护着几个女生和小孩，人家几十个人，这事派出所有调查，组织上可以去查。”
楚明秋记得每次打架双方的力量对比，每次他都以少胜多，说得他都有点佩服自己了，至于马连城都傻了，每次都是以少胜多，差距大到几十倍，特别是地坛之战，三个人在几百人中纵横驰骋，这他娘的都成常山赵子龙了。
孙满屯在心里苦笑，他当然清楚，楚明秋从小习武，武力值绝对满血，普通人十个八个压根近不了身。
吴锋的好徒弟！
重生之如歌岁月 - 161
版主： MaLaRabb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