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当时写的感想。还有谁开过长途road trip？maldiniac？发信人: wh (wh),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无依之地》：我要从南走到北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Mar 12 01:53:44 2021, 美东)
你们看华裔导演赵婷拍的《Nomadland》（无依之地）了吗？这片为什么排映那么少，我家附近的电影院都不放。我就在ifvod上看了个中英双语字幕版。幸好有字幕，不然这些流浪汉说话常常听不清楚，影响理解。对我来说这个片子属于极少数能印到心里、让人时刻提醒自己保持开放之心的电影之一，由衷推荐。看完的同学欢迎来打个分，聊几句，包子感谢。
片子一开头就是大片的雪地，荒漠，长山，远路；这些流浪在路上的常见风景不断出现在影片的长镜头中。它们是黄灰褐的冷色调，非饱和，不夸张，是我们的平凡而有点暗淡的真实生活。但也不是像《Fargo》那样冰天雪地冷到骨子里的调子；山崖和土地的褐色有时是暖色调的。这样平静而开阔的场景，让我想起《盗马贼》里的青藏高原，蒙古女导演Davaa镜头里的蒙古高原，还有Maya Lin的一些建筑设计。它们似乎有一种天人合一的东方式的默契共鸣。
除了取景，给我印象深的还有音乐。之前看Awkwafina主演的《The Farewell》时非常反感喧宾夺主、又极不和谐的配乐；这部电影正好相反，音乐毫不张扬(unobtrusive)，总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悠悠地出现；也不高昂，还常常不完整，在抒情高潮之前或中间嘎然而止，画面也迅速切换到下一个很不浪漫但绝对真实的生活片段。
这是我喜欢这个电影的最大原因：它没有过度美化流浪生活。它的底色是冷中带温，但并不热。它的音色是散漫凄凉，音乐开头常常无力，如生命的小舟在变幻无定的大海中漂浮；时而出现暖心、激扬、闪光骄傲的抒情片刻，但电影没有丝毫奢侈的耽溺，而是毫不留恋地切断音乐，面无表情地切回日常。这就是时间呵，不为任何温情而停留。电影给了这些选择流浪生活的人满满的尊重，画出了他们眼中心中的美好，同时避免虚浮的浪漫。
放逐天涯的梦想，在西方人身上大概比中国人多一些。中国人是注重家庭的，是以抱团取暖、天伦之乐为终极理想的。不过我们也有橄榄树，也有假行僧。这两首歌的歌词都曾让我迷惑：“为什么流浪？为了梦中的橄榄树”简直一头雾水，我都不知道橄榄树长啥样；《假行僧》的“别想看到我的虚伪”也一样莫名其妙。但我非常戚戚于“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我曾为没有进一个离家远远的大学而深深遗憾；寒暑假的大部分时间逛遍了川贵以外的中国各省，那是我和各种人打交道最多、经历最丰富的日子；寒假有时不回家，住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里，每天黄昏踩着大如鸭蛋的冬日夕阳去食堂打饭，去水房打水，心里是满满的充实。
但我恐怕做不到不要房子、住进房车、到处打零工的生活。流浪族诚然是为生活所迫，大多是从失业或贫困走上不归路；但他们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女主Fern可以和热情相邀的朋友或姐姐合住，可以去教堂提供的住地，可以和喜欢她的男人定居——男主Dave太完美了，和善，不炫（又是unobtrusive），细心，能干——也是流浪族，灵气——弹钢琴，和Fern随口背诵莎士比亚剧本和十四行诗旗鼓相当——这些流浪汉的人文素养让人倒抽冷气。甚至Dave的全家都纯朴友好，都表示欢迎；当Fern抱着Dave的几个月的孙子睡觉、捏着婴儿肉嘟嘟的小手时，真让人心都化了。然而Fern还是爬出柔软的席梦思大床，钻回房车里的硬铺；离开晨曦照耀下的温馨之家，冲入暴风雨里的天涯海角。看她如释重负地欢畅大笑，真让人无比佩服这些人的独立无畏：女配Swankie（本色出演）自称fiercely independent；Fern的姐姐说Fern从小brave and honest；这三个词大概是对这群人的最佳定义。
我没太看明白的是电影结尾的拖沓：Fern先回旧工地，再回老家，情景相似，这样重复有必要吗？还有之前Fern修车时跟人说她不能卖车，因为她住这儿，这一句我也觉得软弱不合人设。打分9.5。
最后有个现实中的疑问：流浪族会被人袭击吗？看他们常年无遮无挡暴露在外，会不会很容易成为攻击目标？虽然不可能是劫财目标，但女流浪汉不怕被劫色吗？还有不为财色、纯粹恶意的攻击，有没有针对流浪族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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